作者:王顺健      更新:2019-03-11 09:51      字数:3253
    史老大的电话还没有打过来,我对小景说,史老大要知道我们在这里找民房,他一定不会答应的,就是住下来,也会被他拉走的。我和他有过几次交往,大家都很仗义。后来他去深圳多,我回老家少,总是我招待他,而我用的是个人钱,他用的是公款,消费方面两个人是剪刀差,两个人心理都不平衡,来往就没有以前多了。这次回家乡,临来前听在社会上混的老乡庄小勇说,史书记现在变了,不理人。我想他那是对别人,我们在一起从来没失过体面的。再后来,我又听史老大的兄弟李成说,史老大出门带着保镖。我愣了一下,也觉得没什么。我想起另外一件事,史老大想投靠的那个副市长,3年前被抓起来时,是我第一个通知史书记的。几年来,我隐隐担忧他会出事,我一直悄悄打探着他。

    没想到出事的不是他,而是徐大军。徐大军几个月前被砍六刀,刀刀见骨,就是因为身边没有保镖。

    8时左右,我和小景才离开西墅码头。夏天的苏北沿海,炎热从一大早就开始了,我们坐上的士,按照我的计划,下一站是西连岛。在世界上最长的拦海大堤上,出租车整整跑了半个小时,西连岛才由远而近地把它的海湾和鳞次栉比的红瓦石屋展现出来。车停在一个大棚子面前,大棚子两头见光,从这头看得见另一头的海。棚顶上几个大字写着:西连岛海产品批发市场。小景肚子有点不舒服,这才是第一天,海鲜还没开始吃,就闹肚子,怎么好!边上有一家药店,我进去买了一盒“泻痢停”。小景吃吃地笑,一定笑我太实在了吧,药店里只有一个一次性的塑料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喝过了。出门在外,我就劝小景别太讲究了,小景勉强笑了一下,把杯子举起,水在离嘴巴很远的地方,直直倒进去,调头就跑。

    东西连岛对于连云港的海港,是一个天然屏障。早上,站在连云港的八台隔海看它,还是云蒸霞蔚,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它的腹地,人居最聚中的所在。岛上的原居民姓刘姓赵的最多,说起来都是远亲。原先进入海岛只有一个交通工具,船,现在突然就接上了拦海大堤,通了中巴、大巴,岛上的驻军还有了直升飞机。在两个岛的连接处,开起了江苏省最大的海滨浴场。岛上人家的意识开始变化了,很商业,他们开放了,搞得我们这些已经开放的人倒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我和小景走在强烈的光线下,往小岛的深处走,左手边是海滩,退潮后大船小船都陷在泥里,正前方是起伏的石屋中惟一一片开阔地带。

    正对面一座三层小楼上支着一对大喇叭,放着音乐,很嘈杂,不是喜悦的音乐。我和小景猜着,这到底是什么音乐,头脑都吵大了,阳光强烈了一倍。声音里就像有无数个小鬼在跳舞,在争食,在诉冤。果真不够我们猜的,有人在办丧事,阳光太火曝,你看过去,广场看不到一个人,满眼蒸腾着虚影,都是群魔,在舞在号叫。小景拉了拉我,调头欲走。听不清她同我说了句什么话,真是难为她了,我满脸是汗,跟着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原打算在西连岛找个旅馆住下来的。身边有个女孩子,做什么都不再那么自在。

    接近9时了,史书记的电话还没打来。在噪声小一点的街道旁,我让她站在那里等我一会,我想再作最后努力,找一个安静些的、能看到大海的旅馆,她倒好说话,用目光鼓励着我。一转身我就消失在岛上的小巷里了。我朝着悬崖上的那几栋别墅爬去,刚才打听到那里有一家刚建成的六层新楼,主人不在岛上住,就改成了招待所。我凭着感觉,绕过了整个山头,从山顶的气象站又找回来,才找到。进去一看,内外装修不错,几个小女孩正在冲洗大理石地面,我上了二楼,移近大窗,楼下果然惊涛拍岸,远处海天一色,只是房间里的用品太简陋了,床上是凉席,不知道给多少游人睡过,自己还要买很多用品,有点遗憾。匆匆问了一下价钱,50元一间。我把情况跟小景一说,两人都在犹豫,我一想,小景刚来第一天就要和我吃苦头,不行!就说,算了,还是去找史老大吧,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见史书记给我打电话,我们又来到史老大单位。刚在院子里站下,他开了一辆警车也跟着进来了。也就是说他刚来上班。人还是老样子,双眼深红,看人有神,身材高大,肚皮微腆。长着一张大嘴,笑不露齿,里面全是金口玉言、生杀密令。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关键看对谁。他的眼睛没有在小景脸上停顿,就往楼上走,我们跟着走进他豪华的办公室。他介绍他的得意之作,无非是这两栋新楼。路边这栋是12层办公楼,自己用不完,就出租;院子里的那栋把它建成四星级的——招待所……我给他介绍小景的身份,话刚说了一半,他突然就打断我的话,露出一丝不耐烦,不愿听。这让我有点恼怒,是不是他见不得小景的美艳,我知道他是离了两次婚的人,心里总有些不平衡。他说,你们也坐了两天火车,现在先安排你们休息。说着,就叫来办公室主任。我坐火车来是不是有失他的脸面?办公室主任领我下楼,问我是不是坐飞机来时,我不吱声了。

    我们住进了离他不远的核电专家接待中心。我看了看大厅和房间,至少也是四星级的。住就住下来吧,也许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宾馆了,接待外国专家的地方能差吗?只是离海远了,离我们的愿望远了。但从另一角度来看,那些又算什么呢?这是一晚上400元的消费!

    小景开始整理行李,把她带来的小衣服一件件抚平,挂在衣帽间的架子上,我没有什么好心情对待随身的衣服,只是稍稍吐了口气,先住下来再说吧,明天就去市里,那里才是我熟悉的地方。我也没有阻止小景的忙碌,随她吧,女人喜欢摆弄。

    接着把身子洗得清清爽爽的,两个人在洁白的床单上做爱。午觉睡得真死。起来就接近4时了,我在小景屁股上打了一下,她还不想起,几天没在一起,刚才两个人那么投入,加上旅途劳累,身体是需要休息。但我想到下面的海滨浴场,不禁兴奋起来,对着小景后背说,那我一个人去游水啦!

    站在海水里,好心情才慢慢地恢复。我怪着小景,来迟了,下到海里的只我们两个人了,多数人站在水边玩,我是真正想游水的,没人陪在左右,水的神秘一点点坚硬起来,变成一个恐怖的故事,我小时候被吓怕了,尤其当海水平静时,好像有什么正在逼近,有东西即将出现。这时候海水多么静啊,海水在眼前拱起身来,小景忽地抬起她的脸,我以为她要像上次在北海涠洲岛,遭遇到海水里怪物的纠缠和撕扯,她一下子没有了表情,平日的机灵一下子没了,多么陌生的一张脸!尖利的叫声划破了海岛的寂静,后来经当地渔民证实,她腿上的抓伤,是遇到了水母。

    一个青年站在我身边,长着鹰勾鼻,黝黑的皮肤,稚气的眼睛。他自我介绍是这里收门票的,陪着我往平静的深处游去。我让小景在浅水里等我,别走开了,她一脸不情愿,同我做了一个鬼脸,就不理我了。游了几百米,回头看看岸,快消失了,防鲨网还没有看到,是不是不知不觉我们游过了?回头找,又左右看,奇怪,刚才没下水时还看到有的,怎么一下子没了。我们也没打招呼就一齐往回游起来,是恐惧给了我们动力,慌忙地回游。海滩,多么开阔!岸上的建筑,欧式、色彩活泼、点点滴滴的人影,多么有趣!

    我给这个姓刘的当地小伙子买了一小袋洗发液,冲完澡,他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了一个,要还我又不好意思,我推着不要,这样一让,他就变得有力起来。我说我收下,我收下,没用呀。他特执意特恳切,我就收下了。这就是岛上人家的教养。一旦成为熟人,就特别客气。有个电话打进来,也不知道是谁,要请我们吃饭,我客气地回绝了。我听小伙子讲,晚上在沙滩有场文艺晚会,今天是连云港之夏的最后一天,特意为来这里检查工作的省卫生文明城市检查小组安排的。小景心动了,她会编舞,早年也跳,只要有晚会现场,她肯定不放过。我也想留下来,我是主人呀,要陪好小景这个客。说心里话,也想看看连云港的女孩子这么多年长得有多水灵,能不能征服我。

    小刘真是不错,起先,已经没有位了,前面空出200个沙滩椅,是给检查组留的。最后面那几排,人已坐满,有几个武警在前面维持秩序,小刘在人群里窜来窜去找空位,又和武警套近乎,执着要给小景寻个空位,终于给他找到一个,我们三个又推让着,不坐。前面传来了检查组不来了的消息,人们一下子都往前面的位置冲去,我眼尖手快,一下子占了三个位置,轮到小刘不好意思坐了。

    人一兴奋,肚子也不觉得饿,海风吹来,浑身清爽,台上的人给我们吹拉弹唱。小刘说,如果我们明天还来玩,他不收我们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