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說起的那個曾經，是確實存在過的時代。或許你已經無欲無求，只想過往這短暫而平凡的一生，但你若見識過維遠山，你將知道什麼才是活過。

    那時候的我剛畢業，參加了工作。當年的工作跟現在是不能比的，那時候我們行走在寬廣的馬路上，和汽車爭分奪秒，只為了能夠在自己的行業生存下去。

    我住在一座沒有歷史的城市，當年我們的城市是不存在的，是偉大的領袖說“有”，我們的城市便有了。一群群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為城市帶來了咖啡和啤酒，還有各式各樣精美的鈔票。

    從我爺爺那一輩開始，就一直在城市中打拼，是他壘起了高樓，也是他架起了橋梁。跟無數奮斗的年輕人一樣，他留在了這里娶妻生子。

    後來是我的父親，他從初中之後就厭倦讀書，他想去掙錢，想要感受這座城市的繁華，于是他一路奮斗到了五十歲，成為了這座城市再普通不過的一份子。

    人過了半百，那也就沒有多少幻想了。我的父親夢想著大富大貴，最終卻淪落為了普通的中產階級，我們的房子被安排在郊區，每當我上班的時候必須乘地鐵往返。

    我趕上了一個好時代，一個經濟騰飛的時代。我做的也是金融方面的工作，那時候的生活雖然忙碌，但起碼是有盼頭的。

    那間大樓叫世貿大廈，我就在十八樓的辦公桌上打電話，從早到晚地打，把公司的產品推銷出去。

    “沈長流。”一旁的前輩把公司產品的介紹冊遞給了我，“這是這次新來的美元債券產品，你好好看一下。”

    “好勒。”我笑著接過那堆材料，仔細翻閱起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並不是學金融出身的，這里的好多人都不是學金融出身。比起專業來，他們更像銷售。

    所謂銷售就是要把東西賣出去。至于產品的好壞則是由公司來保證的。像我這樣的人，首先基礎還是要有的，如果沒有基礎的話，又何談銷售呢？當然也不一定要專業，太過專業其他人也未必能懂。

    我就是一位半專業不專業，但是銷售絕對不專業的銷售。我在這里已經工作了快兩個月，連一筆都沒有推出去，看著產品上五萬、十萬的起投金額，我都覺得這座城市的繁華是假的，哪里來那麼多有錢人呢？

    可有錢人就是存在的，不光存在，數目還非常巨大。在他們的眼中，那些百萬不過是浮雲，千萬也能考慮。我的爺爺和父親掙扎了兩代人，從一貧如洗混成了中產階級，而我想我的任務應當就是讓我的孩子成為富二代。

    我打了那麼多電話，並不是沒踫到過有錢人，可他們大多只是隨便聊聊，稍微表現出點興趣。作為一個有錢人，他們說是不會把錢輕易交給一個陌生人的。有錢人會越有錢，因為財富會隨著他們的圈子內部滾動，越滾越多。我們作為普通人會痛斥他們的貪婪，但同時我們也尊敬他們，為他們效力。

    我的那位前輩，也就是剛才為我遞資料的女生叫蘭會妨，她是公司里入職不久的新員工，但是業績卻做的跟自己組長一樣好。當然還有好多和她同時間進來的朋友，如今已經不見了蹤影，甚至連名字都沒人提起。

    金融銷售就是這樣，剩者為王。贏家可以越戰越勇，佔據一個制高點。而小白們只得畏畏縮縮，要麼奮起反抗活下去，要麼隨波逐流，從此沒人再記得你。

    “一百萬就在里面。”我翻看著新的產品介紹，馬上就理解了其中的盈利模式。有人會問，我不是沒學過金融嗎？沒錯，我只是沒在學校里學過，我是自學成才的，到了這家公司也是為了檢驗自己的學習成果。

    我的學習成果還是不錯的，連組長都夸我專業，甚至比一些老員工還要專業。不過我的專業就停留在對產品的解讀上，並不在銷售上。作為金融銷售，重要的其實是銷售。

    “長流！”李哥喊了我一聲，他是我們組的組長，也是我的直屬上司，無論再大的領導其實跟自己也沒啥關系，重要的是跟直屬上司關系要好。

    我應了一聲，趕緊去到他那里。我跟著李哥進了一間會議室，把門給關上了。李哥沉吟了半晌，說道︰“長流，你的業績是個問題啊。”

    “是吧，我也覺得。”我只能附和幾句，畢竟這是事實。

    “你最近不在狀態？”

    “應該吧，最近我覺得好累。”

    “這是正常的，你一天打那麼多電話，被拒絕那麼多次，心里難受很正常，重要的是怎麼克服。”李哥總結道。

    “那……我想調休一天可以嗎？”像我這種剛上班的人，很多時候只有被安排的份兒，至于自己要什麼，一般也說不出來，當然也想不到。之前有過幾次加班，按公司的規定是可以調休的。我就把這事兒提了出來，其實我未必是想休息這麼一天，只是我實在想不到還能干什麼了。

    “好吧，正好調休一天多休息休息，你有什麼興趣愛好嗎？”

    “其實沒有。”我很誠實。

    “那就去找一個。”李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掙錢是很辛苦的，如果都那麼容易，這世上就沒窮人了。”

    窮人，這真是最殘酷的詞匯。一旦背上了這麼一個字，那給人的感覺都不好了，我對錢的概念還很淺薄，因為我沒有愛好，甚至不玩游戲，那麼這些錢對我來說只是數字而已。我的數字都在銀行，交給他們打理，我要求的不多，只希望當我需要它們時，可以拿來給我。

    我走出了會議室，回到桌旁，蘭會妨還在打著電話，有了兩年銷售經驗的她，現在已經能熟練地抓住一個人的心了，例如我。我被她的才能和氣質給迷住了，但我總覺得我們之間似乎隔著什麼，那也許是條跑道。我們會有交集，但事實是她在跑第二圈了，而我還在第一圈里掙扎。短暫的相遇讓我們認識彼此，卻可能不會再有其他交集，這真是一件讓人痛心的事情。所以對她的仰慕，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