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梁衾和慕子言
作者:扶舷      更新:2018-06-29 21:55      字数:2990
    那一年,梁衾十五岁,子言十七岁。

    深夜十点,一声惨痛的尖叫声划过静谧的牌楼巷。

    梁衾捂着被烫伤的手背嚎啕大哭,王佳卉闻声赶来,来不及骂她,一把拽过她,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做紧急的降温处理。

    手背表层被烫起了了一层皱巴巴的皮,透出里面嫩粉色的肉,梁衾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会成这副丑样子,不禁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行了别哭了,洗个脸还能把手烫了,过来。”王佳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拉着她就往外走:“烫成这样肯定要去医院了,不然肉都要烂了。”

    梁衾被吓得慌了神儿,平时打个针都怕去医院的,被王佳卉这么一说,今天乖巧地牵着妈妈,小心地举着被烫伤的手,迈着小短腿,抽抽搭搭地努力跟上妈妈的速度。大概是求生的本能,她心里清楚,平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医生,才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刚出家门口,就撞上匆匆忙忙跑出来的子言,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看了一眼梁衾的状况,就知道她被烫伤了。

    “阿姨,时间紧迫,我背牙牙去医院吧。”子言不由分说,就把梁衾背了起来,在牌楼巷里一路小跑着。还不忘叮嘱梁衾把受伤的手搁在他头顶上,这样比垂下来舒服一点。

    王佳卉的腰一直不太好,又着急梁衾的手,也没说什么,便任由子言背着,一路在后面扶着。

    虽然是深夜十点,但道路两边并不算黑。每个巷口有挂着灯笼,洒下柔和昏黄的光线,B市这座古城,晚上的夜景尤为古色古香。

    子言就在这条青石板路上飞奔,留下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大概是穿着拖鞋的缘故,啪嗒啪嗒的声音在悠长空旷的小巷里显得非常清脆,梁衾觉得异常好听。梁衾虚弱地趴在子言的背上,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闲情雅致欣赏脚步声。

    少年的肩膀不算宽厚,可是富有力量,是特有的青春活力。梁衾安心地趴在上面,看到少年白皙的额头上泛起了一层亮晶晶的水珠,有些心疼地替他抹去。

    “牙牙,别动。”子言担心着她受伤的手。

    “我用的是没被烫到的手。”梁衾小心地解释,因为哭了一路的原因,还带有浓浓的鼻音。

    “那也不行,快到医院了,再坚持一下,手放好。”子言跑了一路,呼吸有些粗重,梁衾趴在他后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

    “嗯。”梁衾乖乖地把手搁在子言头顶上,略有些坚硬的发根触碰着梁衾的手心,她觉得格外舒服。好像手背上**的疼痛都好了很多。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梁衾觉得有子言在的地方,她都会安心很多,或者说有了靠山一样,她可以肆意妄为而不用考虑后果。

    在这一刻,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子言哥哥以后会不会娶别的小姑娘呢?有了别的小姑娘还会对自己这样好吗?是不是自己嫁给他,就能永远不和子言哥哥分开了?脑袋里浮现出长大后的自己穿着美丽的婚纱,子言哥哥就站在对面,浅浅含笑,朝她伸出手:“牙牙,过来。”

    一丝绯红缓缓地浮上梁衾的脸颊,不由地深深低下头,为自己幻想出的这些羞羞人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很久很久以后,儿时的时光再也回不去,梁衾和子言形同陌路,可是梁衾依然无法忘记这个虫声唧唧的夏夜,深夜巷口昏黄的灯笼和这个汗流浃背浸透单薄衣衫的少年。

    “呜呜呜呜……”梁衾低声呜咽着。酒精消毒水的味道本就让她害怕到颤抖,医生还用酒精撒到伤口上消毒。一阵阵的钝痛又夹杂着刺痛,梁衾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偏偏又死要面子,医院人多,不敢大声哭,一只手赴死般地交给医生,另一只手用胳膊挡住脸,小声地啜泣着,如小兽般隐忍着痛楚,令人心疼不已。

    梁衾听到耳边传来子言哥哥的声音:“牙牙,你要是痛的话,就咬我。”

    梁衾拼命摇头:“咬你的话你就会痛。我不要。”

    “谁说的,咬我的话,你的痛就会分一半给我,声音有传导作用,痛也是一样的。”子言哥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最近梁衾刚接触到物理,学到声音的传播。痛有传导作用她还是第一次听呢,知道子言哥哥在胡诌,有点想笑。碰巧医生在上药,一阵**地痛,刚刚翘起嘴角硬生生地变成了龇牙咧嘴。

    放佛痛了一个世纪,梁衾把缠成猪蹄一般的手举到眼前,未来的一个多月每天都要裹成这样,想想就万分头疼。

    一路上子言都在给梁衾强调医生的嘱咐,梁衾却心不在焉地打量自己的左手,一想到要与绷带药膏为伴,还严重影响行动和美观,就愁眉苦脸起来。

    子言见她不专心,有点无奈,轻拉她的耳朵:“有没有听我说话?”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高挑,十五岁的梁衾发育有点迟,跟同龄的女孩子相比显得有些矮小,因为子言的动作被迫抬头仰望他。看到的是一颗清秀的脑袋,像被流水洗过一样的清亮眸子,就这样深深地盯着自己。梁衾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往妈妈身边靠了靠,嘟囔道:“知道啦。”

    王佳卉看着两个孩子,突然觉得这样也蛮好的。子言是她看着长大的,性格温和做事细心,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若是以后他来照顾梁衾,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想到这一层,王佳卉又觉得自己考虑的过早了。两个孩子还这么小,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一切还是看孩子的心意。

    “牙牙怎么了?”远远地淑辛阿姨就在门口张望。子言冲出去后,她就在门口等着了。刚才都准备睡觉了,听到隔壁梁衾一声惨叫,子言就冲出去了。

    王佳卉给了梁衾一个爆栗:“死丫头倒开水不小心,把手给烫了。”

    梁衾泪光潋滟,委屈地瘪瘪嘴,不敢吭声。

    淑辛阿姨笑道:“我们牙牙很坚强嘛,都没有哭哦。”

    “谁说没哭哦,凶着呢。哭得跟杀猪一样,路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哟。”王佳卉毫不留情地吐槽自己的女儿。梁衾羞愤欲死,妈妈,我真的是您亲生的吗?

    “多亏了子言送丫头去医院,不然肯定耽误不少时间,我这个腰是背不动牙牙。”王佳卉不忘在淑辛阿姨面前夸奖一下她的儿子。

    淑辛阿姨拍拍子言肩膀:“子言是大哥哥,本来就是要照顾小妹妹的。他们俩又是从小玩到大,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对待牙牙,就跟亲闺女一样。跟我还客气啥。”

    梁衾抬眸冲淑辛阿姨感激一笑,阿姨说话总是让人很舒心,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不像王佳卉,老说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听她一句赞美的话真是难于登天。

    “牙牙快回去休息吧,手都烫伤了,就别在外面折腾了。明天一早,子言哥哥送你去学校啊。”淑辛阿姨温声细语。

    其实很小的时候,梁衾和子言去学校都是结伴而行,王佳卉工作很忙,对子言也很放心,便任由两个孩子一路嬉笑着去学校。等子言上了初中,可以骑自行车了,就先载梁衾去小学,然后再独自去学校。说来也巧,两所学校很顺路,梁衾小学前面过个马路就是初中,所以子言也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很多时候,王佳卉看他们俩背着书包去上学的背影,一高一矮,就觉得像兄妹俩一样,可又比一般的兄妹关系好,两个人从来不吵架,简直可以用相亲相爱来形容。

    记得很小的时候,梁衾对子言就表现出了极强的占有欲。小学基本上都是懵懵懂懂,还未开窍。但是也有个别开窍早些的女生,见梁衾和子言每天都结伴而行,形影不离。子言在学校算是比较风云的人物,每年儿童节主持都会有他,小小年纪就谈吐不凡,台词念得有模有样。据说是全校所有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

    有人就会悄悄揣测两人的关系:“梁衾啊,你和子言什么关系啊?”

    梁衾虽然年纪小,却能感觉出来这话跟平时不一样,似乎别有用意,每每如此问起,梁衾都会十分骄傲地扬起脖子:“就是很好很好的那种关系。”

    有些女孩子大概是偷看了电视里的偶像剧,惊呼道:“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吗?”想想看,从一个扎着红领巾的小女孩的口中说出这样一句话,真是非常搞笑的一个场景。

    然而那时候的梁衾并不懂这句话,只觉得能证明她和子言哥哥的关系非一般,很铁很铁的那种,她就点点头:“昂,差不多吧。”

    于是,一群女生就会发出一阵羡慕的尖叫声,梁衾的虚荣心就会得到大大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