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生的贷款批下来了，这对张秋生来说是天大的利好消息。他封了个信封给华君悦，这是她应得的，尽管她一再推脱不要。他觉得来大淖是个错误的决定，是被王某人忽悠来的。招商引资，好像是关起门来打狗，招是招来了，没有人管，没有人问。他本来是想投机挖一桶金回去的，现在倒像像掉在沼泽地里一样。方秋生的儿子很优秀，在清华读博士，贷款要抽出一部分出来给儿子在北京买房。他决计把老厂区卖了，给人家做服装加工小作坊。把老家的房子也卖了。市里的园区地皮有点贵了，他又一次被招商引资到市区的一个乡镇，征了三十亩荒地，尽管有点偏，地势有点低洼，荆棘丛生，好在临近公路。他在市区租个门面房给销售员办公就行了。他把家也安置在新厂区，他为自己留后路了，即使厂子经营不好，这一块厂房出租给别人也够了，李经纬的圈子他是进不去了。

    梅子来找过他，他一再向梅子强调企业困难，以前提成订的高是为了调动业务员的积极性，年青人对企业要有奉献精神。他一直怀疑梅子来找他是老谭撺掇来的，“这个老狐狸！”他一直不信任老谭，怀疑他在外面做其他的酒。所以他在会上左一次右一次谈对企业的忠诚度，“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度取决于老板对员工的诚信度。”老谭狠狠地杠了他一下。

    华君悦一直有点疑疑惑惑，去银行办贷款相关手续时，在柏行长的办公室，柏行长那意味深长的笑。这笑容让她不敢扭动腰肢，也不敢嗲着声音说话，只觉得脊梁骨有股寒气。“小华呀，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贷款给方秋生的。他有你这么个员工是他的福气！”说着说着，柏行长还拍拍了她的手臂，“你真是一个尤物，让人过目难忘啊！”柏行长意犹未尽的话语，华君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华君悦尽管心里这样说，脸上仍是笑嘻嘻的。

    “有空到我们厂里玩玩，多提指导意见。”华君悦故意转移话题。

    “方秋生那个破厂我就不去了，你带信给他，让他请我喝酒，吃大餐。”柏忠宝用死鱼一样眼睛盯着华君悦。

    “一定一定！”华君悦逃也似的离开了柏忠华的办公室。

    梅子离开了方秋生的办公室。本来抱着据理力争，势在必得的决心，终究是心软，方秋生就差掉眼泪了，语气沉重，眼眶泛红。“梅子，我这的确是难，不是克扣你的工资，我现在多一个钱，好一个钱，还要建新厂区。等企业有发展了，你就是元老，就是功臣，绝对会补偿你。”梅子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如此，先自放弃了，不好意思再提。老谭本以为梅子能扳个理，好顺势补回损失。看见梅子蔫蔫地从方秋生办公室出来，知道没指望了。

    “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老谭把梅子引到没人的角落处说话。“江长荣一直想要你过去，替他跑业务，或者做兼职，他那里酒类齐全，人家要什么酒，就有什么酒，顺势而为，又不要你强推。方秋生不讲信用，我们也不必死心塌地。他花色点子多，厂穷我们日子反而好过，抱穷守缺。厂如果发展了，我们日子反而不好过了，不相信你以后试着看。人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你把我的话仔细温量温量。”

    梅子对老谭的话未置可否，她觉得拿了方秋生的一份工资，就要对得起他这份工资。尽管在销售过程中，的确有人提出要其他的品种，她都竭力推销本厂的酒，让客户转换概念，尝试用本土的地产酒。她想起他的父亲和他说过的话。她的父亲是文化大革命就启用的干部，原目不识丁，扫盲学习班时认识了几个字，所以他的签名很有个性，别人是模仿不来的。好在那时候的农村干部是不需要多少文化的，只要孔武有力，那时候做场打麦，父亲能举起那个轧场的石碾子，割麦插秧犁田一把好手！尤其是溏草粪，割草，捞河草和人畜粪便在田间的大塘里沤，插秧时就成了最好的肥料。草粪塘四周做的干净光滑！父亲还有个好处，不管去哪蹲点，做现场，还是年底去防堤上工，他最会安排食宿，跟他做活的人有的吃，那个时候这是天大的**。从人民公社的大队支部，到承包到户村组委员会，一直都在职。虽没有升迁，也没有贬谪。只是在政府转换名称时，他被关了二十几天牛棚，镇上的老人，包括媳妇大婶，都去大队部替他说情，说这个人最是惜少怜贫的。查了好多天，没有私吞公款，侵占财物，因为都是别人模仿他的笔迹故意害他，父亲也就一直被延用，因为在农村他的确是个懂生产，抓产量，有号召力的一个人。所以父亲一直感恩，感恩政府，感恩为他说话的乡亲，说自己只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也一再告诫姐弟四人将来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脚步子站稳，懂得感恩，不要偷奸耍滑。梅子尽管对方秋生这次做法有些失望，她从心底还是希望这个酒厂有所发展，毕竟这是她从官庄镇政府出来，嫁给周正武后，一时找不着工作，在周正武巷口的菜场摆过地摊，又倒腾过羽绒服。因为大淖又是个羽绒之乡，寒天雪地，梅子去人家羽绒厂收羽绒服时，周正武把身子朝被窝里缩缩，翻身又睡了。她现在终于理解小时候家里大办宴席，弟弟十岁生日，外婆为什么不上桌吃饭了。母亲曾偷偷告诉她，外公去世后，外婆平时靠讨饭养活她和姨娘的。所以奶奶一直瞧不起外婆。就像以前周正武的妈妈瞧不起她一样。尽管梅子起早贪黑的摆地摊赚得钱并不少，周正武还是觉得很丢人。梅子在挣了第一桶金准备开个门店，卖大淖土特产时，方秋生正好搞产品发布会。方秋生并未像其他的厂家一样要梅子一年订多少任务，交多少定金，门面是否上规模。方秋生竭力挽留她加入他的销售团队，“你先来试着做做，觉得还可以做，就留下来，不可以你再回去开店，又不要本钱。”因为梅子和几个服装厂打过交道，厂长也都给面子，都尝试着用了了梅子推荐的酒。一个月后，方秋生就让华君悦替梅子交了保险，签了劳动合同，正式录用了她。她对方秋生还是有感遇之恩的。她用预备开店的六万元钱交了房子的首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