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同袍——黑水书生
作者:散文集      更新:2018-02-03 12:43      字数:2336
    三月廿九,母亲生日。快递如期而至。电话里,母亲按捺不住的惊喜与兴奋。

    “儿子,礼物收到了!卖家还写了生日贺卡!衣服裙子都相当合身,还挺日常。你也太会打扮你妈了!这颜色我特别喜欢,刺绣也精致!还有一支簪子,挺漂亮的!可惜我现在头发还没那么长,戴着也不好看啊!”

    “簪子?没买啊。大概是商家特别赠送的吧。喜欢就好!那就常穿呗,穿坏了再买!您现在头发长多长了?”

    “呀!那可太有心了,真是个好卖家!你评价的时候可得好好感谢人家啊!我发现汉服商家真是整体都挺好!这衣服平时在家做家务哪能穿啊?等你回来咱们出去上街我再穿。这干活穿哪能舍得呢!头发呢,现在只是勉强能扎起来个小马尾,哪能戴簪子呢?”

    “没事没事,慢慢长呗。不着急。等我暑假回家看上身效果,一定很棒!”

    放下电话,我心头掠过一丝遗憾。

    母亲的生日礼物,是一件仿真丝中长褙子,一条竹节棉麻刺绣下裙。里面搭的,是在其他商家买的一件汉元素T恤。所谓遗憾,也就是这件别无选择的T恤了。2012年乳腺癌手术以后的母亲,哪能穿抹胸或者料子薄薄的交领半臂呢?一米七的身高,及腰的长发,一张瓜子脸,皮肤又是极白,手术前的母亲穿衣服从来不用费心选。除了不端庄的一些时装(她也不可能穿),随意一套衣服都能被她穿出气质来。可现在则再非昔日了。除了手术留下的伤痕,药物中的激素已经让原本120斤的她变成了150斤,化疗掉光重长出的头发还在半长不短的阶段。这样状态的母亲,可供选择的汉服款式自是极为有限了。2013年,在我的冠礼上,她穿的是我的黑红直裾袍。没办法啊,骤然发胖的身材让母亲本能去抵制穿曲裾了。

    本科四年我远在湘西,还只是个“野生同袍”。寒假在家乡哈尔滨是几乎无法穿汉服的,暑假我在家的时间又很短,那时,母亲还对汉服知之甚少。母亲以前是学理科的,但她的人文素养却很不错,对我为华夏复兴做些什么的志向,她是一百个支持。2011年,我本科毕业回家,在家放《重回汉唐》,给母亲介绍了华夏和汉服的概念,她听得很欢喜,也很认同。但看到我的玄端和道袍,她却说:

    “儿子,你这两身汉服都太好了,真打扮人!但是平时这么穿也不方便哪,也就是逢年过节不干活的时候穿穿才行吧。”

    我赶忙和母亲解释汉服也有礼服常服和便服之分如何如何。她虽然表示了解了,可那一刻,我很不好意思。随后,我陆续买了五六套裋褐,还有三件交领半臂。读研至今两年,除了在哈尔滨的寒假,我已经天天身着汉服了。除去开学典礼、传统节日和礼仪场合,我穿的都是裋褐。夏天则是交领半臂配短裤或者亚麻长裤。研一暑假回家,母亲看到我的汉服夏装,对我说:

    “嗯,你这样才能证明穿汉服方便嘛。我看你们这些同袍就应该多买多穿便服常服,礼服有几套够穿就行了呗。要复兴得让人知道汉服方便实用才行啊!”

    那个暑假,母亲还带我去选了做夏装半臂的布料。买布的时候,卖布的阿姨还和母亲攀谈了几句——

    “姐们儿,你儿子穿的是汉服吧!我这的亚麻布料有些年轻人买去做汉服的,回头客也不少!穿汉服方便吗?得劲儿吗?”

    “大姐,你看这亚麻料子穿身上能不得劲儿嘛!热了透气吸汗,稍凉一点也不冷,我儿子身上穿的这件半截袖其实跟T恤的方便程度是一样的!汉服穿着松快,浑身舒服,你看我儿子穿惯了汉服穿别的衣服还嫌不得劲儿呢!”

    “是吗?那赶明儿我也试试,扯块布头我自个儿做一件搁家穿穿看得劲不,要是得劲我在家里就穿呗,也不怕人瞅!”

    回家的路上,我笑说母亲也是一位同袍了,可喜可贺。母亲含笑不语。我又说母亲都参加过冰城汉韵的活动了,我们都是有组织有家的同袍了。母亲开口了:

    “你真觉得只要参加过活动的就算是有组织有家的同袍了吗?我在活动里也见过了一些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可不觉得你们所有人都能成为战友,都能成为一家人!”

    “我可一点没这么觉得啊!我所谓同袍本来就是有共同理想的战友,我真正当成家人的,自然是那些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兄弟姐妹啊!”

    “嗯,这才是我儿子呢!行过冠礼是不一样了啊,当年的小宝宝长大懂事了!你说责任感,那我倒想听听你理解的责任有哪些呢?”

    “我是和平年代的学生,自然首要的责任是用心修文习武,让自己的德行和才能足够优秀,多读书充实自己,不能遇到问题人云亦云,将来争取能做高校老师,能带出正能量的学生,能有话语权啊!这不也是我母亲大人您希望的嘛!然后在生活中我严于律己,有机会就耐心宣传呗!正人先正己,这个我肯定不含糊!”

    “你这个思路是对的。作为学生的同袍,不管学文学理,不论是什么专业,在学业上都必须认真努力,否则学识不如人,人家只会觉得你们空有其表甚至玩物丧志。至于修养德行这些,是体现在你们的一言一行里的!你们要复兴,先要让人知道你们是最德才兼备的一群!这样你们走入社会了就会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还愁没有话语权吗?还有,你有一点非常重要的没说到,也是你缺乏的,这点你得记住啊:严于律己完全正确,但是必须宽以待人。尤其在宣传的时候,对无知的人得有耐心,跟没念什么书的说话要接地气,遇上素质差的绝对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得慢慢学会说人话!”

    “说人话?”

    “是啊,说人话。因人而异,不说己话,学会换位思考,别自说自话,就是说人话!这也是你妈这么多年悟出来的,我知道对你们这个年龄来说挺难的,因为我也是从不会走过来的。复兴是需要公众、需要人支持的,不学会说人话哪行啊!就是你们同袍组织成员之间也得相互宽容,尤其是对新加入的成员,更得耐心引导,还得允许人家开始的时候有点小过失!”

    “嗯,我记得了。责任这些您都做得比我好,与母同袍,何其幸甚!哈哈!”

    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把我和母亲的影子拉得很长。母亲体弱又不愿被搀扶,牵着母亲的手,我们走得慢慢的,稳稳的。我在努力提升自己,母亲在努力恢复身体,不管前方的路上有什么,我们都会不忧不惧,初心不忘。因为我知道,这一刻,岁月静好;这一生,母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