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昏厥不醒
作者:
秋韵 更新:2017-12-05 22:15 字数:3161
一路上梅妤听陈源说话开味,便也不觉劳乏。投亲不如访友,访友不如下店。日色将晡,陈源与梅妤见路边有一小村拐进来,村中有一条小街贯通东西,来到街中心自南往北皆有小路。街东街西两头都有客店,东边有一客家很是干净,他与梅妤进得店来,店里很冷清,但收拾的齐整鲜明,门柜上有一付对子,左边是:南来北来皆顺风;右边是:东去西去发财人。影壁上四个大字:顺风客栈。想必生意不是很兴隆。那店主人是个有些韵色的女人,看上去已是四十着边儿了,见来了生意,笑脸迎上来,吩咐伙计接过他的车子,推到后院去,说:二位走得累了,先吃茶。说着取了一把茶壶,放到客桌上,斟满茶杯后,顶着热气,问:二位是要一间客房还是两间客房?
我记得先前这里很是热闹,现在怎么这般冷清?陈源边环顾四周边问。
当初附近有些村落人们常来吃茶,买卖凑合,现在世乱人荒,都逃散了,还存得俺这个小店是因为有些买卖,为过往路人行个方便。女板娘很会说话。
你家店主原我认得,记得三口,现在怎么只剩你一人?陈源问。
女板娘看了梅妤一眼,欲言又止。
又不是警察查户口,犯不上刨根问底,先弄些吃得来,我早已饿急了。梅妤嫌陈源话多抢白了他几句。
要一间客房,把饭送到房间来。陈源对女板娘说。
梅妤把眼光狠狠地刺向他,坚持要两间。陈源用眼色制止了她,对女板娘重复道:要一间客房,把饭送到房间来。
陈源拽着梅妤进了要得那间西厢房,进得屋来尚有余光,还未点灯。女板娘打来一脸盆热水放在盆架上搭讪着出去了。陈源让梅妤先洗漱,自己则出门去踅摸四周环境。
陈源回来,梅妤已经擦脸过了,仍与他赌气坐在一旁生闷气不愿理他。陈源自顾自的洗漱,刚刚完毕,女板娘端着木托盘送饭过来,一件一件轻轻摆到桌上,无怪乎一些乡村小吃,几张玉米面饼子,一盘煮花生米,一盘咸菜萝卜丝,二碗鸡蛋汤,算是很不错的了。
小两口是新婚,回娘家?女板娘眼睛瞅瞅梅妤瞅瞅陈源,口气讨好地问。
真有眼光,被你看出来了。陈源沾沾自喜回答。
真有夫妻相,天仙配。女板娘嘴里奉承着走了。
梅妤不吱声,也不搭话,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埋头往嘴里扒饭。
吃了晚饭,陈源正襟危坐看着梅妤生气的样子,笑咪咪等待她的开口。梅妤说:你我年轻孤男寡女,虽不像古时男女坐不同席,食不共器,一路同行尚可,断不可同宿同息,嫌疑之际,被人谈论,毁了清白名声。
陈源哈哈大笑:你说我思想复杂,你怎比我考虑还多?我从未想过那些肮脏事,你知道《赵太祖千里送京娘》吗?清者自清, 浊者自浊,你不是叫梅妤吗?似他们那样,我称你妹妹,你称我哥哥,以兄妹相称,还怕议论不成?
梅妤便默不作声地瞅了陈源一眼,完全像个孩子似的茫然信赖的微笑起来。陈源看到她的眼光和笑容,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温柔情感,坐过去攥住她的手说:我担心荒郊野外,贼寇生发,你有个闪失,我无法向妈妈交代,故寸步不离守着你。
油腔滑调,就你会说。梅妤不作声把手抽到一边去,笑道。
入夜,陈源正在梅妤床边打地铺卧睡迷糊,忽听房顶有响动,立刻有种奇怪的感觉,侦查员出身的他,是用特殊的嗅觉感到这一点,这种嗅觉从来没有骗过他——有人监视跟踪他们。
陈源爬将起来,出门急观,四彻无人,回屋装作复睡,刚刚躺下,响声又起,隐约见有人房檐倒垂下来,用了猿猴倒枝的架落,将身子在窗外向屋里探望。
谁?陈源大喊,出门又彻寻,皆无物,心想,莫非我担心得迷了,遇见鬼了。忽想起一年前,父母被害时有人传言有鬼夜哭,恍惚中想起近日客栈似乎也有哭声。陈源试着用较大的音量叫了几声,却仍没有任何动静。他回到屋里熄了灯稍微用力把门拉开一个缝隙,借助外面的月光细瞅四方,发现黑呼呼的院西墙那个角落隐约附着一个黑影,正蹑足潜行,一股阴森森的恐惧忽地爬上脊梁,不由打了几个冷战。他正欲追赶过去,倏忽那黑影却又无踪了,陈源确信鬼无影却是人也。
陈源把梅妤藏与床上,手持扫帚疙瘩,闪身藏身埋伏门后,则耳细听,欲抓鬼正着。
忽听院内走的脚步响动,“咣“地一声,有人大声怪气咕叫:鬼,鬼,鬼呀!
陈源见月色朦胧中,自一楼东屋跑出一个男人,似很年轻,只穿裤头裸体奔跑。
众人皆惊惊醒,满是疑惑,互相诧异,纷纷沸传:啥鬼?有胆大腿脚麻利者,拦截于他。
哪有鬼?你父亲已请法师来捉鬼了。那女板娘早已护紧年轻人抚慰着,陈源看那年轻人样子有些像女板娘的儿子。
那儿子想必被鬼折腾多日,已疲惫不堪,恐痛交迫,两条腿麻秆细弱,撑身不住摇摇欲坠,颤微微被女板娘扶进屋去。
莫非真有鬼?陈源进屋来暗思纳闷,惊疑不止,适才我们也被鬼扰?
梅妤已吓得不敢吱声,呆呆地瞪着两只惊恐的大眼睛,满脸吃惊的神色,早已忘却男女授受不亲,把陈源拉到床上捂严被子,钻进陈源的怀里紧紧攥住他的手不放,担着惊险。
别怕,别怕,世上本没鬼,你躲着不妨事,有我这保护神。陈源连连说,像哄着小妹妹安慰她,感觉她手脚冰凉浑身颤抖不已,陈源怕她真有啥闪失,未敢再擅自出门观看动景。
越怕越有鬼,那鬼响唧唧闹哄哄折腾到天明方退。
天一亮,陈源让梅妤呆在屋里不要动,揣着那份好生奇怪之心,去敲女板娘的门,敲了半天,没有答应,越发蹊跷,转身到后堂,见女板娘正在佛前战战兢兢念经。见陈源的到来停了捻神捻鬼的叫噤声,把门关了,对陈源说:有现成馍馍,烧着热水,你们吃了,收拾收拾上路去吧。
夜里有啥事,折腾得这么厉害。陈源问。
不要问了,还是去吧。女板娘说。
我读过几页《易经》,能掐会算,把昨夜事说来听听,我给你解了,以消其惧,保你们一家人平安无事。陈源这样说。
其实他根本没有读过那本书,只是听人说起而已,但他经过战争的场面,从死人堆里几进几出,战争教会他不相信鬼魅做祟。
女板娘也许有病乱投医,信了,把陈源领到院内,指着昨晚上年轻人跑出来的最东头那间屋子说:那是我儿子的住屋,今年十九岁,上个月娶了媳妇,竟出怪事,得了奇病,没有人能治,白天相安无事,夜里竟不能近媳妇的身,一挨近媳妇身子,就听见有女子哭声甚惨,道:说好等我,怎娶别女为妻。夜不能寐,天天如此,闹的乌烟瘴气,人也不成样子,昨晚上又折腾了一宿。
你家店主他人呢?陈源问。
大清早到城里请法师来驱鬼。女板娘说。
正说着,前厅有男人的声音叫喊:法师请到了,快来接应。
法师到了。女板娘起身说。
你先去应酬,我在一旁观看。陈源说。
陈源不放心梅妤,回到她身边,便将那津唾将窗户纸沾湿,用手指戳了一个孔,隔着窟窿把一楼前厅看得真真切切:
那法师是道士打扮,带三四个男女徒儿,进得厅来。店主首先伺候施食,法师上坐,徒儿陪坐,店主夫妇下坐。店主掌壶,店妇把盏,满满斟上,双手擎杯,奉上。法师几杯酒落肚,醉得脸都红了,便呈昏状,趁其酒性来到院内四处观望,嘴里像含着颗枣子,舌头捋不直,囫囵不清道:院内有瘴气,果有鬼。
店主尊其嘱咐,着实精心布置一番,正院设一坐台,台上结彩悬纱,花灯挂满,铺设排幡执事等物,到处贴了黄符驱邪咒语,单令摆案做法,一切齐备。
直至天黑,灯烛满院,那道士台上坐定,头戴道帽,身搭皂衣,口喧道号,手叠道印,混捏酸款。两边几个徒儿陪坐,一个个俱打着道器,口念道语,却是试南瞧北,东张西望,眉来眼去,一阵一阵的传情,并无一点道心。只见那道士盘腿坐于台中,手持仗剑,把一口酒喷于剑刃,眼微闭,手持剑,念经做法,嘴里嘟嘟囔囔:今已知汝名,汝急速去——急急如律令。众人听着,都不太懂。道士扭身冲台下众人把羊眼一翻,头一晃,嘴里咿哩哇啦喊个不停,道:尔等退去,只留徒儿。鬼,须儿便捉。眼复闭合,煞有介事。
众人不敢言语,喏喏连声而退。
那道士一会儿偷眼细瞅,四处静悄悄无甚动静,未见异常,并不介意。恰一阵狂风刮过,好像信符已到,旋风声习习,滚滚于身,垂着其头团团而转,吓得道士面色焦黄,战战兢兢,将心一横,两眼紧闭,挥剑指长空,口中直叫:何方阴鬼,还不速速离去,先吃俺一剑。把剑胡乱狂舞,呼得一声,从台上跌下来,一口鲜血喷出,倒地昏厥不醒,如同做戏一般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