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乱如麻
作者:秋韵      更新:2017-11-29 21:36      字数:2687
    贾鸣,九一八事变那年,因与邻居发生口角打死了人,随一个杂牌军避躲风头至保定府,不知何方人士,满口东北话。

    那日打了胜仗,逛窑子馆开荤,认识一个窑姐,却似哪里见过,生得瘦刮刮长拢面孔,两只会说话的眼睛,天生一张巧嘴,说出话来燕语莺声,听着真正入耳,贾鸣又喜又爱,帷帐里与她鸾颠凤倒,弄的魂不附体。窑姐贫苦人家之女被逼为娼,见贾鸣人还老实,便唬嗤唬嗤地哭,有心从良。贾鸣便动了念头,人言窑姐都是行云流水,可她却真心待我,那有钱人常来那是阔嫖,自己偶得银子,腰把子偶然硬一回,只能算穷嫖。一介兵痞无力阔嫖,现享年三十岁上,再挂单恐怕后代都耽搁了。保定府乃京畿重镇,那官宦商贾,文士骚客,或身怀绝技,闯荡江湖者皆集于斯,不如趁着年轻弄个功名,谋个一官半职,纷飞劳燕歇歇脚,也好落个终身结果。于是辞了兵差,得了转业费,把那窑姐赎出来,安了家。谁知那窑姐并非尴尬之辈,心高气傲,从良便觉脱略形骸,一等**见过些市面,整日里心常不足,数落贾鸣,不能积柴聚谷,日不暇给,真个是数米而炊,称柴而灶,直聒得贾鸣不耐烦方休。有道是,那有男人怕老婆,听从老婆搬弄是非,枕边告状,一说便准。贾鸣敢怒不敢言,忍住了这口气,便生出四恨,一恨爹娘只生了自身,没留下半纹钱。二恨战争硝烟烽火,背井离乡,有家不能回。三恨生不逢时,穷光蛋一个,养不起老婆。四恨官微职卑,不能丰衣足食。唯独不恨老婆,因他觉得老婆的话甚为入耳,说什么都是对的,就是错的也觉得是对的。只这四恨,贾鸣便怨仕途之杂,市井无赖,做出一些没形没影的事来。先是使了些非常手段,托人走门子,破费些银两,打点一个有头有脸官员,得到一个补缺,所喜入了警察局,讨个差事做。东也拜客,西也拜客,东也探听,西也探听,极力蹿腾,把那兵差所得剩得寥寥无几。他这人专拉会扯,长得一张臭恭维的嘴,能言惯道,一到席面上叽叽呱呱,只有他一人说的话,便得了嘴的便宜,先弄个小警长当当,管着三五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进项,比起没有发达的时候,遭冷言冷语已经天悬地隔了。从来做官的人没有不巴结升官的,千里为官只为财,新近又不知怎么官运发作,走了什么路子,在公开选拔干部的考核中,暗地里请了一个枪手,得了第二名,居然弄个南关警察署署长当当,欢喜得自不必说。

    今儿日头刚刚东边见了,贾署长便早早起床跟猴烧了屁股似地进了卫生间刮胡子,那镜子中的男人满面胡须如猪鬃般坚硬,肥皂泡虽然涂满了整大半个脸,只露着两只熊猫眼,不小心还是刮了几条大口子,嘴里嘟嘟囔囔不知是咒是怨还是骂。他把老婆的雪花膏厚厚涂了一层,试图掩盖青中带血的蚂蚱口,可蚂蚱口仍在冒血。那镜子中的脸,忽然戴顶红樱帽子,拿着一个大喇叭,鼓着赤红的腮,瓮里哇啦照着他呜呜地吹。贾署长恼的了不的,我何时变成吹鼓手了,自然脸上又遭一刀,眼里便冒出火来。那镜子中的脸,瞬间变得白瞪着眼,只是吹胡子,那胡子一根根翘起来,索索的抖,与他面面相觑。贾署长心上更加发急,我怎的成凶神恶煞了,脸上又遭一刀,方悟,自己岂止一张脸皮,就像川剧变脸来得快当。

    他是个要脸不要命的主儿,就像戏台上的小丑全凭着那张画皮脸混饭吃。他每天要应对形形色色的人物,处理林林总总的案件,扮演各式各样的脸谱。那镜子中一张张脸就是他平时中的模样。他的口头禅是,打哪儿都不能打我这张脸,否则,谁不给我脸面我就不给谁的性命。

    他烦恼着镜子里的脸,两只耳朵却像猎犬一样支楞着,细听楼下客厅里的动静,明确地说是在听一个电话,甚是有些焦急,脸便屡屡承受了这种焦急的后果。

    洗漱完毕,天色尚早,入了客厅,思忖起近日之事,仍感心乱如麻。室内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豪华的沙发,高档的茶几,猩红的地毯,就连墙上平时最爱瞅的美女图,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默默无言。

    怎么没有人来报案,难道事情没有按照自己安排那样发展,那个棒槌副署长王勉没有发现案情,诸事办得妥妥的,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贾署长正急着,那壁橱上的电话终于响了,他像兔子般一蹦三窜跑过去拿起听筒。是市警察局刑侦科长要他马上到办公室去,却口气很是严肃。这正是贾署长需要和预料的,心中自是欢喜,松了一口气,矫捷几步上楼进卧室立刻穿戴起来,利索的对着穿衣镜把警服穿好,扯扯衣角整齐无纹,梳理一下蓬乱的头发,抹些妻子的头油,整正衣冠,左瞧瞧右照照直到满意,才如卸重负般快步下楼。

    客厅里往日的热闹没有了,往日里这时妻子早已在客厅旁的餐厅摆上饭,在那里大呼小叫:懒猪们,吃饭了。儿子从卧室里出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边揉边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可现在他不得不把娘俩秘密隐藏起来,饿了肚皮出门。

    贾署长来到警察局的大楼,跨进刑事侦查科的四楼层,宽阔明亮的走廊东瞅西瞧,四下张望,瞧着有走廊的墙根摆着一排长木椅,在紧挨着木椅皮革包裹着的房间,敲门走了进去。

    那刑侦科长早已在办公室等得心焦,见到他,站起身来与他握握手,表情很是严肃,尔后坐下,把日历翻了一翻,说:六月初七本市鑫隆客栈陈老板夫妇双双被杀害客栈中,具体详情调查中。

    贾署长怕刑侦科长等得不耐烦了,故意把那眉毛皱了几皱说:我已经知道了,这正是鄙下的辖区,深感失职。

    刑侦科长尚未细谈,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小方盒子,打开取出两颗子弹说:就是这两颗子弹要了陈老板夫妇的命。

    见那子弹,贾署长一个闷雷把脑袋仁儿炸蒙了,但脸色没有丝毫改变,急忙回话说:昨天勘查现场怎么没有发现,谁给你的?

    刑侦科长说:副署长王勉从现场找到的,交给了我的。

    贾署长一听此言,险些骂出口:这个混蛋,怎不向我汇报。

    刑侦科长说:这是一个重要线索,必须抓住不放,顺藤摸瓜,一查到底。

    听了这话,贾署长越发胆怯了,把提前想好的一些话全吓跑了,故作沉稳,接过刑侦科长递过的卷宗,假装低头阅卷,却深思着,心下思量,看是怎么办好,想个法子一说便妥将此事敷衍过去。

    刑侦科长点燃了烟卷,并把火柴递给贾署长,贾署长下意识接过火柴,但一下子没有发觉,熄灭的烟卷已经在手中捻了很久,火柴烧到手指,把他烫醒,方发觉自己走了神。

    刑侦科长又说了些什么,布置了些什么,贾署长嘴里是是的应允着,脑子里有些不着边儿了,天花乱坠向刑侦科长保证着:坚决完成任务,请头儿放心。听了这话,刑侦科长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那颗六神无主的心方才镇静下来,搭讪着找借口溜之乎也,起身别去。

    贾署长从刑侦科长那儿出来,哪禁得起这一吓,早已吓了一身大汗,连内衫都汗透了,用手摸一把头上的汗甩甩。回到办公室,拿汗巾把脸上、身上擦了好几把,那憋了一路的吓尿,到办公室的卫生间才敢撒,不知怎么那泡尿总也抖落不清,淅淅沥沥,零了一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