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玩笑
作者:霍君(火堆儿)      更新:2016-03-02 21:41      字数:3787
    六斤重的大鲶鱼,就给您留着呢。还有没有别人?嘿嘿,这好的东西也就您趁份儿,别人都不够级别。我开车接您去?开啥车?我还能开啥车,两轱辘的洋车子呗,这多低碳环保啊。嘿嘿,行行,做好了等着您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挂了电话。男人伸手去摸脸上的讪笑。恩,摸到了,它们是一条一条的,高密度地在眼角排列开去。

    真的要这样做了么?他问。

    是真的这样做了。他答。

    方式很传统,很老套。电视上学来的。伪装了这么久,不就等着报仇雪恨的这一天么?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心里倒有了几分的不忍。之所以不忍,是因为他不能确定报了仇之后,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想想昨天晚上吧。他命令自己。昨天晚上的记忆会让他坚定信心,对,这个时候他需要信心。不是犹豫。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

    他说,说点事儿?

    她警觉地拉了一下被单儿,孩子还没睡沉呢。

    他说,别的事儿。

    她问,啥事儿?

    他说,赶明儿我想下河亲自表现一把,河里的鲶鱼正肥呢。

    她问,想鲶鱼吃了?

    他说,想请咱家的大恩人过来吃个饭,大恩人好这口呢。

    她说,你愿意请就请呗,我当是啥大事呢。

    灯关着。女人眸子里的光芒像窗外天上的星儿,一闪一闪,熠熠生辉。黑暗的屋子都被映衬得亮堂堂的了。男人知道,女人的光芒是为“恩人”闪烁的。于是,男人的手一挥,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一把传说中削铁如泥的青锋宝剑便在手里了。青峰宝剑直奔女人眼里的亮光斩去。刷——亮光落地。然而,青锋宝剑的锋芒还未来得及收起,女人眼里的亮光重又出现了,而且比刚才更加璀璨。你这个不要脸的不知羞耻的女人!男人大声断喝,手里的剑直刺女人……

    不睡觉撒癔症啊?

    男人才发觉自己的手空空的,那把青锋宝剑不过是自己臆想的结果。

    对,我就是想撒癔症,不行啊?

    男人翻身上了女人的身子。女人大概没有料到男人突然来这手,身体本能地做了一个团缩的动作。但是,女人并没有拒绝,亦没有反抗。眼神里的亮光波光粼粼,闪闪烁烁地映射着男人五官扭曲的脸。男人开始摧残女人,想把女人眼里的光芒连根拔起。然而,他的摧残却奈何不了女人。她对他的摧残无动于衷,依旧沉醉在她的世界里,独自幸福着。为另一个男人。

    男人把这个场景重新温习了一遍。在这个关键时刻,“温习”会坚定他的信心,给与他勇往直前的力量。

    恩。勇往直前。

    一只羊的眼里露出了狼一样的光芒。用两只前爪牢牢地抓住土地,脖子高高地挺起,嘴巴阔到极限,朝着天空发生一声悠长的嚎叫。

    羊在以他的方式提醒周围,他马上要蜕变成一只狼了。

    当怀揣着狼梦想的羊把照片交给臊裤裆时,用狼的口气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凭啥拿我媳妇当钓饵,你媳妇也可以么?

    裤衩子咋没给脱干净了呢,下那猛的药儿,咋摆弄咋是。你小子真是狗尿苔一块,办不了大事儿。

    臊裤裆根本就没把一只羊的梦想放在眼里。

    在整个芝麻村,除了他臊裤裆,谁有做狼的资格呢?

    嘿嘿。臊裤裆狞笑了。

    媳妇儿,我可能遭人陷害了。陈建兴一撞进家门,就对自己的女人说了这句话。

    陈建兴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一泡尿水了,就拎着裤子到处找厕所,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一间厕所。想就地解决,街上又到处都是攒动的人。那些人很是奇怪,手里边都拿着一截麻绳儿,而且还都把眼神投向他。他们好像知道了他的想法,只等他把家伙拿出来撒尿,好一拥而上捉流氓。他明白了,他们手里的绳子就是给他准备的。他只好忍着小腹饱胀的折磨,继续找厕所。疯狂找寻的结果依旧是徒劳的。小腹有点吃不住劲儿了,违背了大脑的意志,自作了主张,在一棵树的掩护下,尿水喷薄而出。比那些人还要奇怪的是,尿水的喷薄并没有带来快感。相反,艰涩万分。陈建兴猛然睁开了眼睛,那棵树倏忽不见了,准备随时来用绳子套他的人群也不见了。它和他们是不见了,取代它和他们的是她。怎么会是她?而且,她的身子几近赤裸着,紧紧地贴在同样几近赤裸的他的身体上。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在梦中么?头好疼,脑浆子好像是熟大了的西瓜,一晃荡就要出水了。尽管如此,陈建兴还是斑斑驳驳地记起了几个小时前的一些片段。先是子涵爸爸给他打电话了,随后他就来吃那条几斤重的大鲶鱼了。吃鱼的路上还在想,好歹别让老父亲知道了,知道了会生气呢。老父亲对他的谆谆教导记在板油上了,他不相信吃顿饭会吃出啥危险来。他宁愿相信是张石头在借着吃饭表达他的感激之情。所以,这顿饭要吃,要领张石头的这份情。再有,好几天没看见子涵妈妈了,有点想了,借着这个正大光明的机会,正好解解相思之苦。再后来呢?吃饭喝酒,一杯啤酒还没有喝完,张石头接了一个电话,说有点急事处理一下,十分八分的就回来了。再再后来呢?子涵妈妈陪着他喝酒,吃鱼,说话儿。喝着吃着说着,咋就到了床上呢?而且还是两个人光着搂在一起?

    坏事了!陈建兴浑噩的大脑做出了清晰的判断。

    赶紧离开这里。马上,一分一秒都不能停留。胡乱地往腿上套裤子时,陈建兴才发现裤衩子是湿漉漉的。感谢这个到处找厕所的梦吧,否则不知要睡到何时呢。

    一路跟头跌到家里。他决定先给自己的女人打个预防针,这样,主动权就在他手里了。无论如何,要先把后院儿的火种掩埋好,腾出精力全力以赴面对强大的对手。陈建兴确信被人陷害了,而且确信张石头身后倚靠着强大的力量。

    建兴媳妇还没有睡,她在等自己的男人。等来等去十二点都没有等回自己的男人,女人就生气了。独自躺在床上假寐,让一颗心醒着。等待的过程,女人的脑细胞能干极了,绝对是超水平发挥,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了几套方案。女人将方案排列在一起,逐个检验,看看哪一个威力更强。最好是把陈建兴秒杀在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经过慎重的思量,女人敲定了一套方案。于是,女人假寐不下去了,从床上爬起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守着那扇随时都可能被陈建兴打开的门儿。在黑暗中静坐着,不断修复着既定方案的每一个细节。

    结果却是出乎了女人意料的。扑进门儿来的,除了酒气,还有陈建兴的惊惶。还没等女人实施方案的第一步,男人就撞到了她的怀里。椅子无法支撑强盛的力量,倒地了。骑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明白了身下的是自己的女人,却忘了起身,忘了扶起女人,抢先说出了那句路上就准备好的话。无疑,这是一句让女人惊骇的话。所有的方案和这句话比起来,简直太微小了,统统见鬼去吧。女人的身子有一些颤抖,强挺着将身上的男人和男人身下的自己扶起来,进了里屋。

    到底咋回事,赶紧的——女人的眼瞪得快赶上陈庆旺了。

    陈建兴身子软软地歪在床上,如实地给女人讲述了他能回忆起来的每个场景。随着男人的讲述,女人瞪大的眼睛渐渐恢复成原状。眼神由初时的愕然转为结着冰霜儿的冷漠。陈建兴显然被冷漠的温度灼伤了,眼睛和嘴巴都半张着,静止了。

    静止和冷漠对峙,抗衡。大约有三十秒钟的样子。女人两片质感的嘴唇儿突然动了起来:

    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你知不道吧,我忍了你很久了。你啊,以为自个儿很聪明,别人不说就代表心里没啥想法么?你多得意啊,大村长,大能人,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不好听的话儿说了招你不待见。干脆,我就不费那唾沫,瞅着你能耐到哪儿。不是我说话损,你栽跟头,早晚的事儿。

    女人粘稠的唾沫星子长了翅膀,落了陈建兴一脸,一身。

    我要是被抓起来,可是衬了你的意了,报警吧,让警察抓我来,就说我搞破鞋。

    你以为你没搞破鞋么?

    搞你妈个头!

    你再说一遍?

    女人在挑衅了。陈建兴用舌头抵住上颚,唯恐再从嘴巴里滚落出更难听的话来。尽管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但是他警告自己,一定要冷静,先把女人安抚下来。

    媳妇儿,我是清白的。

    又一个三十秒过后,陈建兴松开舌头,舒缓了语气。

    你敢发誓么?

    我敢。

    拿你亲爸爸发誓,你敢么?

    我敢。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敢说对她没有一点想法么?

    女人将包装袋儿上灿然笑着的子涵妈妈砸进陈建兴的怀里。

    我承认对她有一点点好感,只是一点点好感。清清白白,绝对的。用我亲爸爸发誓。

    看在你还算诚实的份上,看在我儿子的份上,给你出个主意,可听?

    说吧,媳妇儿。

    马上向镇长汇报,赶在别人动手之前。

    镇长早关机睡觉了,再忍几个钟点儿,到天亮?

    陈建兴的话像一只手掌,推着女人陷入了沉默。再强也是女人,大主意还是要由男人来拿的。离着天亮还有短短的三四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他必须拿出一套应对的方案来。是的,必须。陈建兴想。

    他准备起身,用凉水驱逐一下头脑里倦倦的昏聩感。

    女人一把按住他:想干啥?

    陈建兴:头还是晕,想弄点凉水冲冲。

    女人的手没有松懈:不用凉水,我会治你的头晕。

    陈建兴:这个啃节儿上,难得你还有玩笑的心思。

    治完了你就知道是不是玩笑了。女人说着将按住陈建兴的手撤了,伸出食指和中指来搭在陈建兴的脉搏上。凝眉侧耳静听了一小会,说出了如下一番话:

    你得的是怜香惜玉病,所以不忍心打扰镇长。也就是说,你刚才所说的什么清清白白之类的话,根本就是言不由衷的。你白痴啊,人都忍心陷害你了。我知道你不服气,宁愿相信她和你一样也是无辜的,也是被陷害的。好,那就退一步,假定她真的是无辜的。那么,她醒过来之后?为了保全她自己的名声,你保证她不能反咬你一口么?这种事可是不新鲜吧?多容易啊,他们只派出一个女人就达到让你滚蛋下台的目的了。陈建兴,你可以滚蛋,可以下台,但是以这种方式,别说我和儿子不干,你爸和你妈不干,芝麻村的老百姓,镇长和县里的领导都不会答应你。你丢的不是你陈建兴一张脸!当然,你可以向陈建松学习,和你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至于我们大家的死活和脸面,你可以不管。别的话儿我就不说了,现在咱们开始倒计时,一分钟的时间,你自己决定吧。

    然后,女人撤回了搭在陈建兴脉搏上的那只手。目光冷飕飕地注视着陈建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