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谈判
作者:霍君(火堆儿)      更新:2016-01-13 20:03      字数:2646
    陈建松和他的白色小货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飞燕有什么瓜葛。飞燕完全在他和它的意料之外。但是,意料之外,并不等于没有可能。这种可能性在人不知觉的情况下,候在你前进的路途上。机宜成熟了,它便窜了出来,让你看看它的真实容颜。

    陈建松仅有的一次在飞燕门口驻足,是在两天前,以一个看客的身份。飞燕家后门口聚集着一些神色诡异的村人,而飞燕家的后门少有地关闭着。刚刚晃出父亲家门的陈建松,用手托着饱胀的胃,加入到了诡异的氛围里。

    陈老板来了。有人和他打招呼。

    陈建松晃荡着身子,作出一副十足的消化食儿的姿态,表明不是为着其他的目的。可他拿眼一撩,发现故作姿态的不止他一人。明明是想获取某种信息,却把自己伪装得很无辜的样子。人们想知道的信息全在紧紧关闭着的飞燕家的门里。

    这时候,最有发言权的是知情人。他们是飞燕家里的常客,打麻将的,看打麻将的,不打麻将也不看麻将只是凑热闹的。知情人说,而且是不止一个知情人说,飞燕家的门之所以能持续关闭两天,是因为他们家在“谈判”。谈判的人是陈向东,为了这次谈判,特意请了两天假。谈什么?谈飞燕的作风问题。前两天,厨师陈向东下班回家,臊裤裆竟然当着他的面,和飞燕调情。陈向东向日葵一样的圆脸当时就拉成了长茄子。大伙见男主人的脸上有了愠色,都说不早了让人睡觉吧,便都知趣地散去了。转天,飞燕家的门就没有开,也没见陈向东去上班。

    奇怪的是,该吃饭时,也没见这家人冒出烟火气。更奇怪的是,陈浩的踪影也没见着。这就传递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要不要把门撬开了呢,要不要通知他们家里的老人呢,要不要报个警呢。在确定是否将这几个“要不要”逐个落实之前,有人扒上了飞燕家的墙头儿。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着爬墙人发出一声“快救人哪”,他们好采取行动。爬墙人趴在墙上,伸着脖子朝院子里看,看着看着,脸上有了表情。一会掀掀眉毛,一会嘬嘬嘴儿。底下的人就急了,一把拉下爬墙人。爬墙人是张子涵的爸爸张石头。张石头一边揉着被摔痛的屁股,一边寻找拉他下来的人,伺机报一拉之仇。从他的反应上,大伙知道院子里的危险解除了。问他看见啥了,他龇牙咧嘴地说,只看见陈浩在院子里搭积木玩呢,其他的,啥也没看见。

    这就好了。假如真的发生了啥事,陈浩不可能玩得那么安定自若。

    人抻得紧梆梆的神经就就像过了性的皮筋儿,松松垮垮的了。话题自然就集中到了陈向东和飞燕谈判的主题上,两个人在两天的时间里,会谈些什么呢?话题是发散式的,包容了飞燕除了和臊裤裆好,还和谁谁关系也不错。张石头还拿他自己引经据典,说他利用上厕所的功夫,还和飞燕暧昧了一回。他说得很认真,也很得意。如此经典的段子正是人所爱听的,他们装作闲适的样子加入进来,正是要获取这些花边信息的。

    男人们一边蔑视着飞燕,一边在心里巴不得飞燕也给自己制造一个上厕所的机会。那感觉一定是妙不可言传的。

    女人们则在心里发着狠儿,盼着陈向东胖胖地揍上飞燕一顿。说不准,已经是被打得下不了地儿了呢。那样的一个女人,绝对是芝麻村的祸害精。

    紧闭的门儿忽然洞开了。开得很是突兀,让聚在门口“闲着聊天”的人很是措手不及。尤其是陈建松。

    洞开的门里,露出来飞燕一如既往的笑脸。像一朵开到极致的牡丹,把娇媚全部地释放出来。看不出谈判的痕迹,更看不出被打过的痕迹。让人怀疑那扇门根本就不曾关闭过,两天的谈判也根本不曾发生过。措手不及的人们,失望的人们,脸上都现出深浅不同的尴尬来。

    松叔,今儿咋这闲着呀。飞燕在和陈建松打招呼。

    松叔,把你的好烟掏出来散一颗。陈向东嘻嘻笑着,隆重出现在人的视线里。

    陈建松有了一种主动窥视人家私密的感觉,散了烟儿,借口要去送货,从人的眼皮底下晃了出去。

    第三天,陈向东如两天之前那样上班了。飞燕一早就站在后院梳头。站在后院梳头的飞燕,已经成了芝麻村早上不可或缺的一景。身子略略朝着左侧倾斜,一帘秀发便流泻下来,随着一把木梳的滑动,一帘秀发越发地生动起来。它在奔跑,在跳跃。这样梳着头,亮开嗓子和往来的人们打着招呼。

    大婶儿,吃了?

    太爷,又去瞅您那二亩地?赶明没地了,像您这样勤快的就没了抓挠了。

    大哥,今儿没下河啊?

    ……

    没有任何的不正常。笑容没减一分,依旧热情得像一颗火炭儿。人便疑惑了,那两天的谈判是否真实地发生过。疑惑的同时,失望像豆芽菜一样生长出来。就这样过去了,太简单了,太不可思议了。

    松叔,拉货去了吧?怕陈建松听不见,飞燕辅以手的动作。

    陈建松才发觉走的是飞燕家的这条街道,正经过飞燕家的后门口。

    陈建松和臊裤裆一样,是芝麻村里彻底与渔民身份断绝关系的代表。每天早上天不亮,陈建松就要起来去镇上的屠宰场拉货,在村里大多数人都起床的时候,把货拉回来,在家里经过简单的“加工”后,再把货送到客户。(把陈晨送去上学,飘红也会帮着陈建松“加工”货物。所谓的“加工”,就是用一只特制的管子往猪头猪下水里注水。经过“加工”后的货们,分量会突飞猛进一大块。)

    一秒钟的愣怔之后,陈建松才送出一个“恩”字。

    松叔,别光想着挣钱,有空搓两圈儿,也给我们一个赢钱的机会。

    行,有空儿。

    那说定了啊。

    说定了。

    那帘染成棕色的秀发,小鹿似的,蹦蹦跳跳地跃上陈建松的小货车,悬挂在挡风玻璃上,遮住他的视线。拿手去拨遮挡之物,却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妈的,陈建松骂了一句。他想用骂来清醒自己混沌的大脑,来达到某种效果。比如驱赶,比如蔑视。那样一个女人,他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到了家门口,摁了一声喇叭,飘红颠着小碎步从屋里出来,将两扇大门洞开,放进陈建松和他的白色小货车。细弱的小身子顶在门柱上,咯咯吱吱咯咯吱吱重新合上两扇门。

    陈晨上学去了?

    陈建松从车上跳下来。

    卸么?

    歇会,累了。

    往屋里走,飘红跟在后边。噗咚,像摔麻袋一样,把身子摔在床上。胳膊腿儿松松垮垮地摊开来。看着飘红:把头发养起来好看。

    一天忙得难受,哪有空儿养头发啊。飘红说得理直气壮。

    扑,陈建松笑了,你都说说你天天忙啥。

    接送陈晨,收拾屋子,还得给你打下手。

    还有么?

    这还不够我呛。

    飘红说得小鼻子一煽一煽的。

    我想让你再帮我一个忙——陈建松坏坏的表情。

    帮忙得给工钱啊——飘红想或者是让她去买烟吧。

    我有点冷,想搂你一会,来点热量。

    飘红就明白了,大白天的耍流氓。

    我和我媳妇耍,警察都管不着。

    经过一番撕扯,陈建松胜利了,如愿地取上暖。飘红边给陈建松取暖,边叨叨,陈晨越来越不听话了,你得好好管管他,把手伸黄毛嘴里,要是让黄毛咬了,一家子都得赖我……

    陈建松没有听到飘红话语的具体内容。那帘棕色的秀发又在他的眼前跳跃,跳跃。他的灵魂情不自禁的,随着它一起舞蹈。

    (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