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辦公室的氣氛都有些不對，少了些平時嘻嘻哈哈的聲音，多了些緊張和壓抑。我在QQ上和肖明明聊天時才知道，今年公司有兩個大股東撤資了，任遠航正到處找新的投資人。快要下班的時候，人事部的人突然通知開會。
任遠航總結了去年的工作，然後也讓大家正確面對目前公司的現狀，如果想走的話，到財務領兩個月工資交辭職報告就可以了。當場就有市場部的兩個人提出辭職，任遠航的臉色暗了下來。肖明明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眼楮在問我︰怎麼辦？
我心里也亂七八糟的，哪知道怎麼辦？任遠航宣布散會後，讓我去他辦公室一下。
他幫我泡了杯咖啡，“同學從國外寄來的，你嘗嘗。”
“任總，有什麼事您直說吧。”我看著那杯醬黑色的咖啡，此刻，任遠航的心肯定象這咖啡一樣苦澀。
“公司目前就是這個樣子了，你有什麼打算？”
“您是準備把公司轉讓還是不辦了？”
“公司的帳上的資金最多也就能支撐三個月，三個月內再沒有收的話就只能倒閉了。”
“那咱們的畫展還做不做？”
任遠航看著我，“沒有資金，肖明明那邊的贊助也一直談不下來，你跟莫振中說了嗎？”
“說了，他說周末找個時間跟您見個面先聊一下。”
“行，”任遠航看樣子有點心煩意亂，，“當初回國來的時候，信心百倍，沒想到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是覺得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英志的囑托，當初把你叫到北京來，沒想到是這個樣子。”
“這哪能怪您呢？是我自己的選擇，再說您一直對我照顧。”
“英志這家伙，當初讓我回來，說是和他一起來做公司，他想把公司放在海平，我沒有同意，好不容易等他同意來北京了吧，人就這樣走了，想來想去這預兆就不好，有他來做運營，咱們公司可能會好一些。”
這倒是我第一次听說這公司的來龍去脈。
“其實那個時候，我和英志都很看好互聯網這個方向，我們相信互聯網將來一定會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我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不甘心啦。”
互聯網，曾經也是向明的夢想，我們曾無數次地探討過它的運營模式和方向，多少年過去，現在人都沒有蹤影了，世事變化太無常。
“任總，方向肯定沒問題，任何媒體都只是一個平台，核心問題是內容，內容為王。隨著現代人生活方式的改變，平台的方便快捷會給人們更多的選擇。任何平台都只是傳播的工具，工具的優勢只是暫時的，總會有更好用的工具來替代。”
“那是我們選擇藝術方向有問題嗎？藝術市場這幾年一直被看好啊，一些小畫廊小公司都做得風生水起，我們這麼大個平台，怎麼就這樣了呢。”
“過兩天您跟莫總探討一下，我對市場也不懂，看他有沒有什麼建議。”
“行，那你跟他約好了時間告訴我。”
從辦公室走出來，看著院子里剛剛開始發芽成長的花草樹木，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而我心里卻是一片荒涼，不知何去何從。
宋鵬程听我說完公司的情況後讓我趕緊辭職回海平，別再在北京浪費時間。
肖明明不知從哪里突然鑽出來，把我嚇了一跳，“你準備辭職了？”
“你那個贊助怎麼回事，談不下來嗎？”
“沒談成。”肖明明點了根煙，“公司也不能指望我去拿筆贊助來養活大家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春節前你不是說節後可以落實嗎？主要是咱們公司一直剛投入沒收入，讓股東看不到希望。如果咱們能把這次活動做起來，起來也有成績跟股東做個交待。”
“他們家有的是錢為什麼不投，”肖明明撇了一下嘴，“他又不是找不到錢，他們家投個幾百萬九牛一毛。”
我實在想不清楚肖明明跟任遠航到底是什麼關系，一說到任遠航家里的事，她就好象有很多怨恨。
“咱們不管這個，你說說贊助的事怎麼沒沒結果了。”
“說我們請的人不行，作品也不行，人家就是想借不台的資源收一批作品，當然有要求了，”
“他要哪些人的，咱們想辦法嘛。”
“怎麼想辦法，根本請不到那些人，任遠航又不是沒試過，象那個美院的劉教授的作品，人家指名要的，市場價現在要多少錢，我們能請到人家還給一幅作品，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我看著肖明明，“你再努力努力，讓你爸想想辦法。”
“我已經跟我爸說了，不行。”
任遠航從辦公室走出來，我和肖明明趕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跟他打招呼。
任遠航看著肖明明，“明明姐，你爸在家嗎？上你們家看看老爺子去？”
肖明明愣了一下，“現在？”
“對啊，正好送你回去，別讓姐夫來接你了。”
肖明明看我一眼，忙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去了。
“公司的情況你暫時不要跟莫振中透露，”任遠航走過來，“工作還是要繼續往下開展，哪怕堅持最後一天，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看著任遠航堅定的目光，心里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著，我有點心急。大清早來到辦公室，本來以為自己是第一個早到的，沒想到任遠航比我還早。
“任總，您來得這麼早？”我泡了杯咖啡想提提神。
任遠航從辦公室里走出來，“吃早餐了嗎？”
“沒呢，一會我吃點餅干。”
“跟我一起出去吃吧。”任遠航拿著車鑰匙走出門去。
我忙放下杯子小跑著跟出門來，任遠航已經把車開到了門口，我拉開車門坐上去，看了他一眼，“您不會是睡在辦公室吧？”
“哦，在沙發上躺了一會。”車從院子里駛出來，朝大街上開去，任遠航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昨天我看了一下你的年終總結，有幾個問題你提得很尖銳，我當時沒留意。”
“您說的是哪一條？”其實我也不太記得清楚了。
“你說目前中國的藝術市場並不是一個非常規範的市場，很多東西我們表面上看不出來的。我是把國外的一些經驗直接搬了過來，想自己來培養藝術家，這個過程會很漫長，風險也很大，而國內基本上就是短平快，做現成的名人名家作品，還有包裝炒作。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沒引起足夠的重視。”
“嗯，這就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你覺得這樣好嗎？”
“不這樣我們沒法生存下去啊。”
任遠航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我也仔細地看了一下網站兩年來的所有工作，互聯網和藝術方向應該都沒有錯，主要是我們不接地氣，每次活動其實與市場都是脫節的，沒有找到真正的市場需求點。股東跟我提意見的時候我比較排斥，現在想來是自己太高估自己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發現了這些問題，要怎麼解決？看到了問題還得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才行。”
“只要找出了問題就一定會有解決辦法。去年我給肖明明做了一份詳細的運營企劃書，我再跟她好好探討一下。”
任遠航看我一眼，“她讓你寫的？”
“不是，您不是想讓她來負責運營這一塊嗎？我看她有點不樂意，就幫她寫了一下。”
“回頭給我看一下。”任遠航把車停在酒店門口，自助早餐食品非常豐盛。
我喝了杯熱牛奶，吃了些東西，頓時覺得精神好了很多。
任遠航吃得很少很講究，“你找到嚴小薇了？”
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您怎麼知道的？”
“昨天肖明明說的，她現在怎麼樣？”
我也沒跟肖明明說起找到了嚴小薇的事，看來是吳濤告訴她的。
“還好吧，麥大龍說是要跟她結婚，兩個人關系好象也不錯。”
“英志的事情呢，她怎麼說的？”
“應該是跟她沒什麼關系吧。
任遠航點了點頭，“讓她有時間到咱們公司來坐坐，
我們剛吃完早餐從酒店出來，莫振中說這個周末有事，正好今天上午有空閑時間，想到我們公司來看看。
“你一會到公司馬上把你的運營方案給我看看。”說完我和任遠航忙開了車往回趕。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大家都已經來上班了，但情緒都不高，肖明明一看我們一起從外面走進來，忙拉著我問，“你們去哪了？”
“去吃早餐了。”
肖明明看著我，“你跟他出去吃早餐，在哪？”
“就前面那酒店，自助的那種。”
肖明明點了點頭，“夠奢侈的。”
“一會莫振中要來，我先給任總打幾份資料去。”
我從電腦里調出運營方案，還有一份年終總結會的記錄，三十多頁紙排得滿滿的。
任遠航看著我遞過去的資料，愣了一下，“這麼多？”
“還有去年的年終總結會，我把大家的發言都整理了一下，您也可以順便看看。”
“這是個好習慣，以後把這份工作交給辦公室的人。”
“在報社的時候養成了習慣，采訪回來之後要仔細听錄音，然後形成文字稿。您要是需要的話，前兩年公司每次開會的記錄我應該都有保存，，我問他們要的，以後也許有用得著的地方。”
任遠航看著我，“那你都打印出來給我，給我郵箱里面也發一份。”
“好，您等一會。”
任遠航身子往椅子上一靠，“路小露，我終于明白英志為什麼那麼欣賞你了，說他過來的話一定要把你帶過來。”
“是嗎？他這樣說？”
“一個既有夢想又能腳踏實地的人，通俗的說法就是接地氣的人。讓你在我這里浪費了這麼長時間，看來真是委屈你了。”
“任總，是我對不起英志的這份信任，來公司以後我沒有全心全力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因為擔心惹您不高興而丟了工作，有些事明明覺得不對也沒有及時坦白地跟您溝通，您還一直這麼照顧我，是我不對。”
“好了，不說了，你出去把所有的資料都給我打出來，今天陪我熬個夜行嗎？至少我也知道這幾年我都在做了些什麼，要死也死個明明白白，對吧？”
“行，那我陪您一起看。”
我看到任遠航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一些。
十點鐘的時候，莫振中準時來了。
任遠航向他介紹了公司的大致情況，然後又說了項目合作的意向。
莫振中一笑，“任總，咱們不用單說項目的事，你是做平台，我是做市場的，咱們可以多探討幾次，進行全方位深入合作。你們網站做得不錯，我看過，有特色，我以前也是做雜志的，雜志首先靠內容吸引讀者，然後才能說到賺錢的事。”
“莫總說得太對了，我就是想線上線下聯動起來，還是想通過平台來培養一些自己的藝術家和客戶群體。”
“這個想法不是不可以，主要是你的資金能不能撐得住，所以你必須有一些商業運作來自己造血養活平台。”
“那就請莫總多多指教。”
“合作，咱們一起做，有錢一起賺嘛。”
“那您看看怎麼個合作方式？”
“方案你們出也行，我們出也行，出了初步的方案咱們再來探討可行性。”
“好，莫總真是爽快人。”
“生意場上不需要矯情，商機轉瞬既逝。”
莫振中和任遠航聊得十分投機，中午任遠航讓我和肖明明陪著他們一起出去吃飯。
“任總，藝術市場剛起來，不是有大的政協委員策變化，五到十年好時機，咱們可以好好合作一下。我愛人在國外，咱們完全可以一起合作。”
“我也是從國外回來的，有點水土不服啊。”
“慢慢就服了。”莫振中看了我和肖明明一眼，“你還有兩個這麼能干的手下，沒有做不起來的理由。”
“嗯，這倒是，都是人才。”
“你們網站的架構很清晰了，以後往里填充內容就行，剛才你不是說缺個好的運營總監嗎？”
我忙用眼楮瞪莫振中。
任遠航有點不解地看看我們。
莫振中一笑，“小露，你在服裝廠的時候可是麥大大龍的得力助手，當時把尚品的牌子經營得多好啊，為什麼不幫任總分擔一下這方面的工作？”
任遠航看著我，“你在服裝廠究竟負責哪方面的工作？”
“我就一打雜的，給麥大龍當助理。”
“什麼助理？副總經理好嗎？尚品那幾年沒有你全心全意幫他，能做得那麼好嗎？”莫振中興奮，“任總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我當時在雜志社想找她拉點廣告，她找人調查我們雜志的發行量，讀者群體……”
“怎麼樣？”
“然後一掌把我拍死了，說跟她們服裝品牌不匹配。”
任遠航哈哈大笑。
“不是我的錢，花出去一分都要負責任的。”我笑著看了肖明明一眼，以往任何飯桌上她都異常活躍，今天的表現有些反常。
肖明明也正好向我看過來，笑得有點尷尬，“那莫總現在還對小路這麼好，是以德報怨。”
“談不上以德報怨，我沒那麼好的胸懷。反而是她讓我看清了當時在雜志社的處境和前途，所以干脆辭了職。”莫振中笑了笑，“其實我是挺佩服她的，她老公跟我是挺好的朋友，那個時候要是讓我幫她在海平找份工作也不難，但她完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吃了很多苦，一個女孩子很不容易，除了脾氣暴燥一些，嘴巴刻薄了點，其它地方都還蠻好的。”
“她脾氣不好嗎，我看還行啊？”任遠航看著我。
“有時候……也不行，別惹毛了我。”
“任總，她對你當然不敢發脾氣，那還不開了她？”
“我不上你的當，我前腳開了她，後腳你就高薪聘過去了。”
“不敢，她會天天指著鼻子數落我，”莫振中突然說，“畫展找了寇名單位嗎？”
任遠航看了肖明明一眼，“這事由肖明明負責，她現在負責業務這一塊。”
肖明明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被任遠航一說，才醒過神來，“對，請指教！”
“沒什麼指教的，就談回報嗎？看對方拿多少錢，想要什麼樣的作品，該他拿的拿走，剩下的我們拍賣。”
“我年前談的一個企業指名要美院劉教授的作品，他的代表作。”
“給多少錢？”
肖明明看了任遠航一眼，“二百萬。”
“可以了，沒問題，這事我來搞定。”
我看了莫振中一眼，“真的假的？”
“周末你跟我去參加張總藝術館的開幕式，劉教授應該也會去，當面談嘛。”
“什麼活動？”任遠航瞪大了眼楮。
“我們老鄉的一個紅木藝術館開幕，請了一些藝術界的名人，我和小路一起過去看看。”
“那好啊，下次有機會這種活動我們也參加。”
“行，下次大家有活動一起去，多結交一些朋友。”
午餐在愉快的說笑中過去了，我們回到辦公室時已經是是下午三點。
我趕緊把所有資料打印出來給任遠航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