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以愛情的名義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7-06-15 11:23      字數︰5224
吳麗麗留給我的印象是我有一次從陽台上看到她倚在門檻上的樣子。手里夾著一根煙,雙手交叉著攏在胸前,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態,眼楮看著屋檐下的天空,象足了電影里**賣笑之後落落寡歡的女子。後來的某一天清晨,我正睡得迷糊,樓下忽然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吵鬧聲,對這種吵鬧我早就習以為常了,因為我們住的這一塊地方已經安寧的人稱之為紅燈區,一天不發生點什麼事都不自大算正常。可是當我確信這聲音是從吳麗麗的房子里傳出來時,忙翻身下床跑上陽台,透過黑壓壓的人群我看到吳麗麗的房門敞開著,幾個婦女在尖聲地咒罵著,數落著,房東大哥大嫂看樣子已經在陽台上站了一段時間了,正在小聲地說著什麼。樓下開店的房客在問他們隔壁發生了什麼事,房東嫂子笑著說,偷人家男人的**被人家老婆帶來的堵被窩里了。那些女人本來要把被剝光了衣服的吳麗麗帶去游街示眾的,沒小心看住讓她跑了。
    我的頭轟地一下就大了,光著身子跑在大街上會是怎樣的一個奇特景象?我應該去找找吳麗麗,去救救她,我不知道她現在躲在這個太陽初升的城市的哪個角落里哭泣。為什麼女人在自己家的男人在外面**作樂時,卻把所有的過錯都怪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難道只是別人**你們的男人麼?男人不動壞心思那麼好**麼?我想跑下樓去看個究竟,卻在房東大哥大嫂嚴厲的目光下收回了這個念頭,看著圍在隔壁那一圈圈黑壓壓的人頭慢慢散去,那些污言浞語漂散在剛剛醒過來的城市的上空,我不知道吳麗麗將來的命運會怎麼樣,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她錯在哪里?究竟是她會死在哪個男人的手上或者哪些男人死在她的裙底之下呢?
    房東大嫂看著我,眼角斜著房東大哥說,“女孩子要是不學好,就會丟人現眼!男人沒幾個好東西。看看吧,這就是報應,找一個玩她幾天,不要她了,又找一個,這都找多少個了?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以為男人用錢供她吃供她玩就會把她娶回家,還不是睡她幾個晚上就完事,還當自己是朵花呢,一只破鞋,沒人要了!”
    我顫顫兢兢地問,“那個飯店老板呢?”
    “早就不要她了,你以為她是什麼好貸色,以為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到處**男人。搭上你們廠長就以為自己長本事了,沒兩天人家就不理他了,又找了一個火車站的,也沒玩兩天,這個不知道是哪里的,看到過兩三次,人家這個老婆可有本事,叫了一大幫人過來,直接找上門來了,听說連公安局的人都不敢插手,這回她算是遇到真正的對手了,出丑啊,把女人的臉都丟光了。。”
    原來女人再漂亮的外表,在男人的眼里,也是廉價的消費品。
    從那天以後,吳麗麗從廠里和那個房子里完全消失了。後來,我問過鐘一帆,他說他們只是一個鎮上的,他們那個鎮有好幾萬人口,他們也是在縣城後才認識的,並不熟悉。我問他是不是也喜歡吳麗麗,他說第一眼喜歡的就是我而不是吳麗麗,因為如果說吳麗麗是一朵漂亮的玫瑰的話,並且那朵玫瑰上沾滿了世俗的風塵,而我是那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干干淨淨的靈秀之氣。很多年以後,我的臉上是不是也會沾滿世俗的風塵?

    我不知道父親是不是那種有先見之明或者能掐會算的人,據我媽說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一直想培養我在文藝方面的興趣,唱歌跳舞哪怕是喜歡一樣樂器也可以,可是養了十幾年他也沒看出我身上有一點點這樣的天賦,畫畫和寫文章的事我也是由著性子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鐘一帆卻是這樣一個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的才華橫溢的男人,當然只能說是在我們那個小縣城里他是出類拔萃的,我欣賞他的才華,更讓我歡喜的是他那滿屋子的書,每次去他那里看書的時候,我就什麼事都不想,什麼不開心的事都忘得干干淨淨。
    在認識鐘一帆的時候,我並沒有想要嫁給他。因為他比我年長八歲,還有一個準備要結婚的女朋友,我只是把他當做一個長輩一個老師看待,雖然他有工作有才華跟我們家境相差太大。每次去他們家,當他的父母把我當農村的孩子來招待,當他們擺出雞鴨魚肉等認為最好吃的東西的時候,我都懶得動筷子。
    但是他卻**了我!那天我去他宿舍里看書的時候不知怎麼就睡著了,事後他竟然說是我長得太漂亮了,還穿了條那麼**人的小短裙,那兩條修長白皙的大腿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讓他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獸欲。我跟他撕打一頓之後問他怎麼辦?我的清白之身要如何面對我未來的丈夫,一想起這我就惡從心底起,怒向膽邊生!殺了他的心都有。
    “我們結婚吧。”在我眼里一向溫文爾雅鐘一帆的此時看上去那麼無恥和歹毒,他肯定不是一時不理智沒有控制住自己,是蓄謀已久的**。
    “你女朋友呢?”
    “我跟她退了,賠她點錢。”他終于露出了達到目的之後的洋洋得意。
    “你們都談幾年了,退得了麼?”
    “當然能退。”鐘一帆抓住我的手不停在親著,“我太喜歡你了,只要你跟我結婚,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讓我想想吧。”從鐘一帆宿舍里出來時,我有種天塌地陷般的憤怒和難受。我二十年的清白和**之身就這樣莫明其妙地失去了。如果不跟他結婚,那我怎麼跟未來的丈夫交待?一想到這,我就全身發抖發冷。什麼是男女之事?!這一下我終于明白了,可此時我的心里只有恥辱、仇恨和憤怒!
    鐘一帆倒是信守諾言,沒用一個月的時間就跟未婚妻分了手,當他把這事當做喜訊向我匯報的時候,我看透了這個男人的薄情寡義,冷冷地看著他,“你喜歡我什麼?”
    “都喜歡,非常漂亮可愛,象個洋娃娃一樣,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寵著愛著。”
    “可我不喜歡你。”我直言不諱地瞪著眼楮看著他,我相信自己天真無邪的表情一定讓鐘一帆以為我只是小孩子在鬧著玩。所以他象哄小朋友一樣一邊用眼楮觀察我的表情一邊裝腔裝勢的演戲。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都怪我,我會對你負責的,會一輩子保護你,寵愛你。”
    我咬牙切齒地想沖上去抽他一個耳光,可他畢竟是我心目中的師長。
    還記得小時候在書上看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國王的附馬準備造反,公主知道後去問母後,要不要把附馬的事告訴父王,母後說,每個人的父母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但丈夫如果嫁得不好可以重新選擇。但人生的路卻一定要選對,為了成為那一屋子書的主人,我答應了鐘一帆的求婚,從那一屋子的書里我好象看到了一條光明大道,在這條路上,我不會害怕風雨和阻撓,就算付出婚姻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媽媽在我成為了城里人之後又找了這樣一個其貌不揚、家境一般的男人非常地不理解。她認為以我當時的身價絕對可以當哪個官老爺家的兒媳婦,或者也可以嫁個家境殷實的土財主之流。
    父親對我的選擇也覺得不可思議,他語重心長地說,女人嫁男人就象投第二次胎,也是改變命運的一次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
    我不接受父親的觀點,女人的命運不應該掌握在男人手里,更不應該是婚姻的附屬物。就算選錯了,難道不可以離了婚重新選擇,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都什麼年代了,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不能把鐘一帆**我的事告訴他們,那他們非去告他坐牢不可,所以不管是媽媽的尋死覓活還是父親的言詞厲責我都絕不回頭。
    城市戶口落實完還沒到兩個月的時間,我就參加了縣里的招工考試。名義上是全縣統招,父親說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有關系的人早就把單位都定好了。如果那個時候我跟鐘一帆的婚事沒定下來,也許就不會到那個小集體單位去,因為父親覺得我違背了他的心意死了心要跟鐘一帆在一起,而他是從心底里瞧不起鐘一帆的,他花錢費力地就算幫我找個好單位,最後得好處的還是鐘一帆,所以他不想操這個心,听天由命的讓勞動局把我扔到了縣城郊區的塑料廠,一個比皮革廠還小的小作坊似的小工廠。
    最讓父親不服氣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听媽媽說他偷偷去找了我們當地一個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給我算過一卦,那個瞎了眼的老頭竟然說鐘一帆跟我就這麼一段孽緣,是上輩子注定的。瞎眼的算命先生還說這個男人能幫到我,只有經過了這一關,我將來才會有出息。至于什麼樣的出息,那不是他一個鄉下的瞎眼老頭能算出來的,讓父親認命算了。如果不是父親認識那瞎老頭幾十年了,父親肯定會懷疑是鐘一帆跟瞎老頭竄通好了來糊弄他。
    父親在自己的人生里就從來沒有認過命,卻要認女兒的命?!他難受難過卻又無可奈何。媽媽倒是比父親看得開,鐘一帆也不是大奸大惡的人,對父母還算孝順,所以媽媽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
    雖然招工進了塑料廠就算有了正式工作,原本以為這一次的工作和生活可以完全徹底地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看著這個小工廠,我確信自己被命運捉弄了。
    這是縣里投資新建的一個塑料制品廠,幾排剛剛新建的小廠房真看不出這個廠將來會有多大的發展前景。而這次跟我一同招工進來的三十多個人,是全縣工商稅務系統的職工子弟,我自覺又比人矮了半截。在一個不到一百平方米的車間里,擺著八台大機器,工作就是織那種在市場上賣幾塊錢一個的編織袋,每台機器兩個人操作,大都是一男一女配合工作,讓我難受的是跟我一台機器的那個男孩子一看就有病,干不了一會活就氣喘吁吁,更別說干重體力活了,看他站一會就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我還得照顧著他。後來有同事告訴我,這個男的有肺結核,很嚴重的傳染病,在醫院體檢的怎麼過的?那體檢的醫生眼楮都瞎了嗎?原來權力是無所不能的通行證。
    這次我們車間主任是一個矮墩墩的中年女人,長得黑壯結實,走起路來更是風風火火,說話干事都特麻利。當我覺得她是個樸實可信的好人是,她突然一句“路小露,你怎麼就一點都不象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呢?!”然後端詳著我的臉看了半天,搖搖頭走了。
    農村孩子和城里孩子有什麼區別?難道農村孩子腦門上就貼了個標簽?!一听這話我心里就憋氣。原來就算我有了城市戶口和正式工作,在別人眼里我還是個農村孩子。就算家境再好,出生在農村的烙印早就烙在了我腦門上,一輩子都別想揭下來。我必須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只是農村戶口轉換成城市戶口的問題,是我骨子里血脈里的身份的轉換,我要讓那些斜視的眼楮把眼珠子瞪出來看看,我絕不會甘心于命運的擺布。
    鐘一帆不是平頭百姓,他在我們小縣城里小有名氣,父親負氣的妥協里有太多的無奈和不甘心,但在知道我懷孕的事實後不得不咽下了這枚苦果。
    “你真的喜歡他嗎?”在結婚前的一天晚上,媽媽問我,“如果不願意,哪怕今天晚上反悔也不遲。”
    知女莫若母!可是我不能告訴媽媽我心里在想什麼,我要的是什麼,因為那還是一個求知數,也許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看出結果,或者一輩子都得不到我想要的,那我也只能認命。
    如果鐘一帆敢有負于我,那麼我就會讓他嘗盡生不如死的滋味。這是一場賭局,我把自己未知的命運押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對于婚禮的事我提不起半點興趣,很多人以為我們家會打發我很多嫁妝,但我只置辦了幾件必須用的家具,第二天就要結婚了,媽媽還問我,是不是太寒酸了,鐘一帆家會不會不高興?!愛高興不高興,我沒興趣討誰高興!哥哥對我結婚的事一直不關心,按理來說,我應該等他結婚之後我才出嫁,可是他的對象八字還沒一撇,而我肚子里的孩子卻等不及了。
    “你看上他什麼了?”哥哥走進屋來,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你不覺得這話問得太晚了嗎?”
    “可是你們認識不到三個月,你了解他嗎?”
    “不需要了解,也不想了解。”
    “好,你任性,想怎麼著就怎麼著,沒人攔得住你,以後尋死覓活的時候別往家里跑。”
    “我就是死也雙眼一閉跳門前的江里喂魚去了,不用你操心。”
    “這樣一個能把談了幾年的女朋友說分就分了的人,你認識他才多久,靠得住嗎?”
    “你不是男人麼?我是女人,不知道男人靠不靠得住。”
    “那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我沒想過要靠哪個男人,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流,靠人不如靠我自己,路是要自己走出來的,我認準的路,我認命。”
    “你聰明也別把人家當傻子。”
    “哥,我覺得,婚姻對現在的我來說,只是嫁個男人而已。男人再有本事,那也是他的本事,跟我沒什麼關系,最後能靠得住的只有我自己,你還記得我那個叫李平江的同學麼?並不是爸爸他們不同意我就放棄,而是因為我知道他要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希望自己的人生有不一樣的色彩,到死的那一天想起來,自己沒有白白來這個世界走一趟。”
    “他能給你想要的生活?”
    “不是,”我搖了搖頭,“任何男人都給不了,我也不會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但我需要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他有錢還是有權?你這是在拿自己的幸福做賭局,萬一輸了呢,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如果我不去嘗試就注定輸了。”
    “你遲早會為你的任性付出代價的,”哥哥嘆了口氣,“平輝哥說他明天開會,不能來了,讓我告訴你一聲。”
    心象被針扎似的痛了一下,我淡淡地說一句︰“知道了。”在與鐘一帆的婚事上,黎平輝自始至終沒有來跟我有過任何的交流,只要他一句話,我就會立即跟鐘一帆分手,哪怕是明天要舉行婚禮,我也會從婚禮上逃跑,我只要他一句話!這深深的絕望讓我心如刀絞。這一生,我們注定是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錯的機會。平輝哥,從明天開始,咱們天涯孤旅,各自珍重了!
    “他跟我說起你……小露,與出人頭地、榮華富貴相比,我們,包括爸爸媽媽,還有平輝哥,我們更希望你平安快樂!”看著哥哥走出門去的背影,心一陣一陣地揪痛著,如果不能跟我所愛的人在一起,那麼嫁給哪個男人有什麼不一樣?!沒有愛情,我可以追逐自己的夢想。要不然,我就一無所有!
    讓我以愛情的名義做一場賭局,輸贏只是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