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非人飛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6-05-26 15:02      字數︰8254
    雪櫻接到甦炯明的電話還躺在床上,昨天陪蔣杰看了一天的房子,然後又到處買東西把家安頓好,連與魏琛約好見面的事都忘記了。

    “你現在在哪里?”她伸了個懶覺問。

    “剛下火車,我想過來看看你。”

    “那我來接你。”

    甦炯明沒想到雪櫻會這麼熱情,自然喜上眉梢,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見一輛暗紅色的小車開過來,雪櫻沒有下車,只是搖下車窗說︰“上來吧。”

    甦炯明忙招呼站在身後的鄭強,鄭強看了看車內的雪櫻,驚喜地叫一聲︰“嫂子。”

    雪櫻盯著鄭強看了看問︰“你……”

    “我是堅哥哥的堂弟,你好幾年都沒回去過了。”

    “哦,你是小強?哎,快上車吧。”雪櫻忙打開車門,“你不說我還認不出來了,我記得你好像是考上了大學的。”

    “是啊,畢業四年了,分到江南水泥廠,和甦主任一個車間。”

    “哦,這樣啊。”雪櫻等他們坐好後,啟動了汽車,又問︰“鄭堅他爸爸媽媽還好吧!”

    “應該沒什麼事,听我媽說,你常給他們寄錢回去。”

    “也沒什麼,表示一點意思。”雪櫻從反光鏡內看著甦炯明說︰“甦炯明,你可得照顧我這個小弟弟。”

    甦炯明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巧事,忙答道︰“當然,鄭強既年輕又有能力,難得的人才。”

    “在江南水泥廠並不是每個人才都能發揮作用的,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靠你這個伯樂了。”

    三個人都輕松地笑了起來。

    “嫂子,你現在混得蠻不錯啊。”

    鄭強伸出頭來說。

    “什麼叫蠻不錯啊?”雪櫻笑著搖搖頭︰“你們是大樹底下好乘涼,風雨不愁。我是哪天沒有生意哪天就得虧本,一個月沒生意我就會急得想跳樓,壓力太大了。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當初打死我也不會離開江南水泥廠。”

    “現在當工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企業效益不好就要下崗。”

    雪櫻哈地笑一聲說︰“怪不得甦炯明當官。”

    甦炯明有點尷尬地說︰“當官也是一樣會下崗。”

    “那你為了什麼呢?”

    鄭強見甦炯明訕訕地沒有吭聲,就說︰“這是男人的欲望,權利和女人是男人都想要征服和得到的。”

    “這個解釋很經典。”雪櫻又嬉地笑了一下說︰“甦炯明,你別介意,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一個普普通通沒有背景的工人想在江南水泥廠撈個一官半職,不是很容易的事。”她剛說完話,包里的手機響了,是李妍打來的。

    “洪總,蔣先生找你,問你什麼時候來上班?”

    “你和他一起到公司隔壁的茶樓等我,我剛去接了兩個朋友。”雪櫻停好車後,帶著他們上了二樓的雅座。

    甦炯明問︰“蔣杰也在廣州?”

    雪櫻一笑說︰“你好像有點怕他?沒這個必要,他又不是江南水泥廠的,管著你的飯碗。”

    “他管著我的飯碗又怎麼樣?只要我沒違法犯罪,他還敢開除我?”

    “這就是工人階級的優越感,打工仔就不同,只要老板對你不滿意,隨時隨地可以炒魷魚。”

    “嫂子,你也炒別人的魷魚嗎?”鄭強問道。

    “一般不會,人家炒我的機會多,打工也時興員工炒老板的,這就是你們這種當官的人體驗不到的感覺。你們是吃俸祿的終身制,我啊,說不定什麼時候成了一文不名的乞丐婆。”

    甦炯明听洪雪櫻的語氣有些許無奈的滋味,心里有點不舒服。

    茶樓內坐滿了各種各樣的人,南腔北調地交談著,服務員剛送茶上來,雪櫻的手機又響了,她一看是魏琛打來的。

    魏琛已經兩天沒有看到雪櫻回家了,她又沒跟他聯絡,他只好打電話找他。

    魏琛問候了他一句之後,忍不住酸溜溜地說︰“你跟那個蔣先生的關系不平常。幾天都不用回家。”“我這兩天有事,沒時間跟你解釋。”雪櫻十分反感別人用這種口氣來說她。

    “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我憑什麼一定要給你打電話?”雪櫻生氣地叫一句,起身離開座位,甦炯明投過來的關注目光令她心里很難受。

    魏琛這才放緩口氣問︰“是不是公司的事太忙了?”

    “我已經決定跟他合作了,馬上就要接一筆生意,阿琛,找個時間我再詳細告訴你,好嗎?”

    “要不要我幫你?”

    “暫時還不需要,到時候我會找你。”雪櫻見蔣杰和李妍已經上樓來,忙關了手機。

    蔣杰瞅了甦炯明一眼徑直朝雪櫻走過來,挖苦她說:“我以為你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呢,原來是接貴賓?”

    雪櫻瞪他一眼︰“你們男人怎麼一個德性?好像女人就是供你們挖苦嘲諷的對象。”

    “還有誰敢這樣對你說?”

    “你,和所有自以為是的男人。”

    蔣杰見她真生氣了就涎下臉來笑。

    “蔣杰,上次的事謝謝你。”甦炯明說了句客套話。“你還是謝雪櫻吧。”蔣杰不屑地說。

    “蔣杰,你少擺你大少爺的臭架子。”雪櫻乜他一眼,“大家都是我的朋友,人人平等,這是我弟弟鄭強。”

    “是親弟弟還是干弟弟?”

    “等下我撕爛你的嘴。”雪櫻知道他在開玩笑。

    “現在,現在,撕也好,咬也好,隨你便。”

    餐桌上的氣氛活躍起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開玩笑,只有甦炯明有點悶悶不樂,雪櫻看在眼里,沒有吭聲。

    服裝生意是雪櫻和蔣杰一起去談的,在幾家大服裝廠轉悠了兩圈,看了一些設計師的樣稿,雪櫻看中了一套藍白相間的設計款式,式樣簡潔明快,又顯得莊重成熟,面料都已經選好了,接下來是談價錢,簽合同。雪櫻正跟市場部的經理談得很投機,蔣杰忽然說他肚子不舒服,雪櫻信以為真,忙告辭出來,誰知出了門蔣杰才告訴她,他根本不會跟這個廠簽合同,同樣的款式同樣的布料到那些小服裝廠去,起碼便宜十多塊錢,這十多塊錢又會給他們的利潤增加一筆不少的數目。到時候叮囑他們把質量做得正宗一點就行了。

    雪櫻沒好氣地說︰“看來你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你以為啊,騙騙你這丫頭片子。”蔣杰得意地笑。

    “如果人家知道了下次還敢跟你做生意?生意人講究的是誠信兩個字。”

    “你以為這樣的生意還會有下次?江南水泥廠有很多生意可以做,每一樣做一次,我們這輩子也花不完這些錢,你說是不是踫上了財神爺?這衣服是十月份改廠名的時候,搞活動穿的,所以時間要抓緊。”

    “改什麼廠名?”

    “江南水泥有限公司。再想個什麼點子搞個活動,不怕你不賺錢。”

    雪櫻冷笑說︰“我怕江南水泥廠的工人會罵我十八代祖宗。”

    “你好像比我對那里還有感情。我在那里都生活了二十年。”

    “二十年算什麼,你沒有去車間呆過一天,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工廠,你就不了解工人,你就體會不到那種酸甜苦辣的滋味。”

    “你說得我都想入非非了。”他嘲諷地笑。

    雪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你怎麼能理解我的感受,沒意思不說了。”她的目光穿過人頭擁擠的街道,眼里空洞而迷惘……

    雪櫻從被窩里爬出來,听著屋外的電閃雷鳴和瓢潑大雨,眼楮看著牆上的鐘,離上班的時間一分一秒地近了,這雨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我送你去。”鄭堅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下這麼大的雨,慢一點不要緊的。”

    “人家等著下班呢。”她伸出手打開窗戶的一條縫,一股冷風從縫里吹進來,她打了個哆嗦,雨滴  啪啪地敲打在玻璃窗上。

    “不要你送了,等一下又把你淋濕一身。”

    鄭堅把頭伸出窗外看了看︰“我不放心,太黑了。”

    “上下班有很多人,你睡吧。”

    “那你小心點,慢點走。”他給她穿好雨靴雨衣,“最好在路上等個伴。”

    “我知道。”她打開門,風吹得她站立不穩,雨水打得眼楮看不見兩尺開外的東西。她急匆匆地朝站在屋檐下的甦炯明跑來。

    “我以為他會送你去。”他摟住她酸溜溜地說。

    她悄悄地回過頭看看雨幕中那團昏黃的燈光,心一陣一陣地揪痛。

    在廠門口分手後,雪櫻朝喂料機崗位走來,樓梯上深深淺淺地積滿了肆意橫流的雨水,暈暗的路燈在暴雨中如一攤攪稀的蛋黃傾倒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踏過那些高低不平的水坑繞過大大小小的機器,腳踏在積滿雨水的鐵板上發出撲哧撲哧的響聲。

    “雪櫻,等我一下。”白海燕大聲喊著她跑了過來。

    “陳競生沒送你?”雪櫻站住腳等她。

    “你呢?”白海燕走過來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

    雪櫻咧咧嘴,白海燕是最反感她和甦炯明在一起的。

    “你要找**也要找個比你丈夫有本事的,找個甦炯明,那你一輩子都別想出這個鬼門關了。”

    這句話她對雪櫻說過不止一次,雪櫻只是听在耳朵里不置可否。如果不是因為陳競生,她也許不會理她。

    “這種鬼天氣,要我們來上夜班媽的,江南水泥廠的人都死光了,要我們來受苦受難。”白海燕一邊抹著臉上的雨水一邊罵人,“今天晚上要是來地震,把那些當官的房子震塌,活埋他們,我們就有好日子過了。”

    “換你去當官?人家也會照樣咒死你。”雪櫻笑。

    “我要當了廠長,把辦公樓那些人全趕到三班倒崗位來,累死他們。”

    “你少白日做夢。”

    “哎呀,你不要氣我了,雪櫻啊,我何時能脫離這個苦海?”白海燕嘻嘻笑著,“上半夜我幫你看,下半夜你幫我看。”

    她們的崗位挨得很近,平時上夜班都這樣一個人負責兩個崗位,可以省出半個班的休息時間。

    “早知道跟你上班,現在我都不用來了。”雪櫻笑著說。

    “你不來有人不是很失望?”白海燕已經看到了從吊車的樓梯上跑下來的甦炯明,笑一下就走開了。

    雪櫻走進崗位,上一班的人留了個紙條在崗位上,人早已經走了。甦炯明一邊給她脫雨衣一邊問︰“她跟你說什麼?”

    “誰?你說燕子,沒有啊。”

    “她那種勢力女人,你少跟她來往,她跟陳競生鬧翻了你不知道?”

    “知道啊,陳競生說的。”

    “是啊,這個爛女人硬逼著陳競生去找她一個什麼老鄉,想巴結人家調到機修車間去,陳競生怎麼會是這種人?”

    “我說陳競生今天都沒來送她。”

    雨水打在鐵板上的滴答聲,風呼呼地號叫著。

    “甦炯明,也許我們一輩子都會呆在這個地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過著這種單調而枯燥的生活。”

    淡淡的愁緒漫上雪櫻的臉,在這個風狂雨驟的夜晚,她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惘然和恐懼。

    “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能到哪里去呢?”她看看他搖頭說︰“如果你哪一天厭倦了我,我會自動從你眼前消失的。”

    “如果你想回來了,事先要告訴我一聲。”他以為她在開玩笑。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減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雪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首詩,悠悠地嘆了口氣,“今天的雨下得好大。”

    “雪櫻,是不是覺得我沒出息?””你有什麼出息啊!”她揪住他的耳朵,“兒女情長的出息。”

    忽然傳來的一聲淒厲的慘叫把他們嚇了個魂飛魄散,她還沒醒過神來,甦炯明早已沖出了屋去。

    原來白海燕走捷徑從皮帶這邊跨到那邊去,雖然這是違反安全規則的,因為習慣了,誰也沒把這樣的小事放在心上,誰知今天下雨,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她一腳沒跨過去,一只腳掛在皮帶上,半個身子趴倒在地,人被皮帶拖著向下滑去,雪櫻嚇傻了,軟成一攤爛泥堆在地上,不敢睜開眼楮。

    甦炯明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想穩住身子,腳卻在濕漉漉的斜坡上無法站穩,眼看著白海燕就要被旁邊的水泥拉卡住撕成兩半,他撲了過去,攔腰抱起已經失去知覺的白海燕,一只手抓住了身邊的鐵槽頭,穩住了身子。雪櫻的大聲呼救喊來了其他崗位的十幾個人,大家齊心協力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人弄上來。

    “甦

    炯明,你嚇死我了。”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住了他,流下了滿臉激動而幸福的淚水。

    “沒事了。”他松開她的手,“快去看看白海燕,我去叫陳競生去醫院陪她。”

    白海燕死活都不肯上醫院,她明白如果廠里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故,她是會受到嚴厲處分的,她一再央求在場的人不要把事情傳出去,她以後再不會冒這種危險違章作業,這個雨夜里的危險事故就這樣深埋在他們十幾個人的心府。

    後來陳競生知道了,把白海燕狠狠地罵了一頓,罵過之後兩人又重歸于好。

    “甦炯明,你平時不是很討厭她嗎?”

    “人命關天,再怎麼討厭也不能眼睜睜看她去送死。”

    “如果你沒救出她,倒把自己搭進去了呢?”

    甦炯明開心地笑著說︰“是啊,好可怕,可當時我什麼也沒想,許多丑八怪圍圍著我喊,快來呀快來呀,這里好玩呢,我正要跟他們去,只听身後一聲怒喝︰甦炯明,你情債未了,還不速速返回紅塵去還債,于是我只好又回來了。原來是我上輩子欠你的債啊。”他說完自個兒笑得前仰後合一塌糊涂。

    “你還好笑啊。”雪櫻氣得眼淚汪汪,“你想死也不要死在我面前,是不是想英雄救美一舉成名了?”

    “我們已經一夜成名了。”他嘆了口氣,“雪櫻,你可要有心里準備。”

    她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失常的舉措,愣愣地看著他。一股陰森森的恐怖之氣令他不寒而栗。

    那個雨夜,成了她心中永恆的回憶。 蔣杰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說︰“雪櫻,你要還想回去,跟我說一聲就行。”

    “我最難忘的就是冬天下大雨的時候,從剛躺暖和的被窩里爬出來然後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一樣,踩著嘎吱嘎吱的雪花去上班,那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一不小心就摔個四腳朝天,眼皮困得直打架的時候也不敢眨一下眼楮,就幾個人圍在一間屋子里東南西北地胡扯,那種開心快樂,無所顧忌,我做夢的時候都會夢到。”

    “甦炯明怕是你夢里的男主角吧。”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啊。”雪櫻瞪了他一眼。

    “我打翻了醋壇子。”蔣杰嬉皮笑臉地說。

    雪櫻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她好幾次都想跟他聯系一下,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二天又接著跑服裝廠,這樣大的訂單,廠家讓利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雪櫻把蔣杰送上飛機時,自己還像在做夢一樣,這樣做生意,即使傻瓜也會賺錢。她心里那一點點的惴惴不安被巨大的利益**沖談了。

    已經來廣州十天了,工作上的事已經圓滿解決,本來想再留一兩天到處轉轉,劉春麗昨天才告訴他,後天是肖杰華的生日,要他無論如何要趕回去,他本來想找雪櫻陪他去挑選禮物,又覺得不太合適,拉著鄭強上了躺商店,給劉春麗買了條水晶項鏈。鄭強問他是不是給吳敏芝買的,他胡亂點了點頭。然後又給肖杰華買了瓶進口的男士專用香水,這自然是劉春麗透露給他的消息,他拿起香水往身上噴時,想起雪櫻說過最討厭男人用香水,他的手又索然無味地停在半空中,把東西裝進皮包內。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習慣了。

    明天就要回家了,再來會是什麼時候?他吸完整整一包煙後,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給她打個電話。

    雪櫻駕著車在街上漫無自的地轉悠著,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不知道要去找誰?唯一可以聊聊天的魏琛也出差去了,不知不覺地開著車朝洪甦的學校駛來,遠遠地凝望著綠蔭掩映下的白磚紅瓦,兒子,是她身邊唯一的親人。

    手機響了,她接通一听,對方沒有聲音,在一瞬間的疑惑之後知道是他。

    “你怎麼不說話?還沒有回去?”她聲音軟軟的,有氣無力。

    “再過兩個小時就走了。”

    “哦……一路順風啊。”

    “雪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他的聲音有點哏咽。

    “……”

    “雪櫻,你和蔣杰的事要鄭重考慮,蔣伯仁對你們的婚事……”

    “我,不會那麼天真的,謝謝你啊。”“雪櫻,我對不起你,你為什麼不恨我?”

    雪櫻“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馬路上撒下一串刺耳的剎車聲。

    甦炯明徹底地絕望了,灰著一張臉枯坐在車窗前,看著那陌生的城市一點點向後倒退,從離開酒店到上火車,他一句話也沒說,鄭強喊他吃飯也沒吃。

    “主任,我看你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好,是不是為你那心上人的事?”

    “她死了,在我心里已經死了。”甦炯明沒好氣地說。

    “真的啊,你發噩夢了吧。剛才我還看到了她。”

    “剛……什麼時候?在哪里?”他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在說誰?”

    “我在說洪雪櫻,我買票回來的時候正好在候車室門口看到她。他不是來找你的?”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甦炯明恨得眼露凶光“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啊。”鄭強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後仰了仰身子,“我看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抹淚的樣子以為你們剛分開……”

    “你還在狡辯,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和她見面。”

    “簡直是不可理喻。”鄭強氣憤地離開座位走了出去。

    甦炯明在臥鋪上發了幾個小時的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沒見到鄭強回來,他往車廂兩端看了一下,沒見到他的蹤影,他有點後悔自己的糊涂,怎麼一听到雪櫻的事就會失去理智呢?他已經三十歲了,不應該再有這種愚蠢的行為。

    鄭強一邊打哈欠一邊走了過來,沒有看他說了一聲︰“睡覺了。”

    甦炯明忙搭訕地問︰“現在幾點鐘?”

    “九點多鐘。”鄭強的眼楮抬都沒抬。

    甦炯明強裝笑臉說︰“走,我們去餐車吃點東西,剛才不餓,現在又餓了。”

    “我已經吃過了。”

    “再陪我吃一點,喝杯啤酒,我請客。”甦炯明硬拉著他向餐車走來,一杯啤酒下肚,他萬分委屈地說︰“這一輩子,我算看透了,什麼金錢、權力、愛情都是狗屁不如的東西,只有酒才是好東西,既然她不愛我了,這個包袱我也可以放下來了,以後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全部丟掉,再也不會提起了。”

    “甦主任,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半個字的。”

    這小子太機靈了,留在身邊始終是個禍害,但又不能隨便動他,如果他到雪櫻那里一說,蔣杰那小子本來就看自己不順眼,還不知會指使什麼人來整治自己,江南水泥廠這種討好賣乖的狗腿子大有人在。如果他自己在廠里的事告訴了雪櫻,那他千方百計到廣州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以後千萬要提防他,不能讓人知道劉春麗和自己的關系,雪櫻如果知道他是這樣一個人,不恨死他才怪呢。甦炯明心里琢磨了一籮筐的東西,臉上卻笑著說︰“鄭強,有雪櫻幫你,你的出頭之日不遠了。”

    “甦主任,何必這麼說呢,我並不覺得現在的日子不好過,老老實實在車間里做點事,心里很踏實。”

    “好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上次在廠里你不是見著了也沒認出來嗎?”

    “主任的恩德我會記住的。”

    “開玩笑的,我有什麼要你記住,以後,有什麼事我們像兄弟一樣互相關照,都是四處無靠,要憑自己赤手空拳闖出來的,有個關照就少走些彎路。”

    “我哪有你運氣好,當上了老書記的乘龍快婿,再說,你長得一表人才,我怎麼跟你比?”

    甦炯明听他的話里似乎有譏諷之意,本想發作,有忍了下來,只嘿嘿干笑。

    鄭強看著甦炯明,他不明白他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代表著什麼。當那天他從茶樓走出來,突然弄明白了甦炯明和洪雪櫻的關系時,他怎麼也不相信雪櫻會愛上甦炯明這種人。

    夕陽透過車窗射進來,雪櫻半眯著眼楮仰靠在座位上,車廂內流淌著行雲流水般的薩克斯旋律。她長長的睫毛動了一下,嘴角漫上一個甜甜地笑靨,魏琛扭過頭來看看他,問︰“你怎麼不說話?”

    她置若罔聞,閉上了眼楮。

    “你總應該給我一個理由吧。”

    “理由?”她突然睜開眼楮,扭過頭來看看他,“哈”地笑了一聲,“你知道我這筆生意賺了多少,想不到吧!”她伸出一個巴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地咧嘴笑。

    魏琛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下車走走,外面的空氣蠻好的。”

    雪櫻看著草地上散落的各種各樣的果皮雜物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魏琛,苦笑了一下說︰“什麼好風景!遠遠地看起來還像那麼一回事,真正地走進了看清楚了,也許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我不僅僅是想做一個欣賞風景的游客。”他回過頭來看著她︰“雪櫻,這些年你一個人帶著洪甦,肯定吃了不少苦……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來干涉你的生活,可我實在是為你擔心,蔣杰會不會利用你……”

    “謝謝你,其實你所顧忌的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我知道他所做的生意是怎麼一回事。”雪櫻苦笑了一下,“可是我不做的話其他的人也會做啊,那還不如我賺呢。”

    魏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阿琛,這個周末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他……”魏琛猶豫了一下,“你喜歡他嗎?”

    雪櫻眯了一下眼楮,想了想搖了搖頭︰“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下賤?”她輕輕地緩緩地抿緊了嘴唇,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冷笑,“還是你一點都不在乎?”

    “每個人生存著都有自己的艱難,生活中有些時候會很無奈,我喜歡攝影,因為我想讓自己心中留下一點點美好的純淨的東西。那是我的精神家園。”

    雪櫻默默地看著他,他平凡的外表下散發出一種堅強、灑脫的人格魅力。

    “听說現在有些地方專門有為女人提供性服務的男人?”

    “不奇怪,男人比女人更需要錢。”

    “你會不會去做?”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听人說過去的某個年代,有人互相交換子女來吃,為了維持生命,你能說他們殘忍嗎?當生存成了唯一的理由的時候,連上帝也會更原諒他的。”

    “男人涂脂抹粉地供女人取樂,算什麼?”

    “紅粉男人。”

    “紅粉男人?”雪櫻看著他,“為什麼?叫鴨子也很順口啊。”她笑。

    “過去男人把自己在**相好的女人叫紅粉知己,如此而已。”

    “禿子頭上插花。”雪櫻哈哈大笑。笑得有點歇斯底里,有點荒誕怪異,淚水盈滿她的眼楮,一顆一顆劃落臉頰。

    “怎麼啦,雪櫻?”魏琛摟主她。

    她吸了口氣淒然一笑,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說︰“洪甦的爸爸來過了。”

    “洪甦的爸爸?”他疑惑地看著她。“不是死了嗎?”

    “死的是我以前的丈夫,洪甦的爸爸還活得好好的。那天冒昧,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們正在茶樓吃早餐,我突然發覺他已經變得我不敢相信了。曾經的他,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夢,為了他,也為了洪甦,我拒絕任何男人走進我的生活,可是夢醒了,我卻仍然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也許他本來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才會讓你失望。”魏琛看著他,“他不知道洪甦的身世?”

    “認為我很殘忍吧?”她搖頭︰“我根本不想讓他知道。”

    “也許你有你的顧慮,但是,雪櫻你要知道,親情是用什麼力量也阻隔不了的。”

    “你不喜歡洪甦?”

    “喜歡,我會用心去愛他。”

    “用我們兩個人的力量去阻止?”

    “雪櫻……”

    “不要承諾,如果實現不了我會很失望。”她打斷他的話,輕輕地嘆口氣笑了一下,“回去吧!”

    “下次他來的時候,帶我去見見他,也許我會幫你找出病根來。”

    “我哪里有病?”

    “愛情恐懼癥。”

    雪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