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非人飞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6-05-26 15:02      字数:8254
    雪樱接到苏炯明的电话还躺在床上,昨天陪蒋杰看了一天的房子,然后又到处买东西把家安顿好,连与魏琛约好见面的事都忘记了。

    “你现在在哪里?”她伸了个懒觉问。

    “刚下火车,我想过来看看你。”

    “那我来接你。”

    苏炯明没想到雪樱会这么热情,自然喜上眉梢,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见一辆暗红色的小车开过来,雪樱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说:“上来吧。”

    苏炯明忙招呼站在身后的郑强,郑强看了看车内的雪樱,惊喜地叫一声:“嫂子。”

    雪樱盯着郑强看了看问:“你……”

    “我是坚哥哥的堂弟,你好几年都没回去过了。”

    “哦,你是小强?哎,快上车吧。”雪樱忙打开车门,“你不说我还认不出来了,我记得你好像是考上了大学的。”

    “是啊,毕业四年了,分到江南水泥厂,和苏主任一个车间。”

    “哦,这样啊。”雪樱等他们坐好后,启动了汽车,又问:“郑坚他爸爸妈妈还好吧!”

    “应该没什么事,听我妈说,你常给他们寄钱回去。”

    “也没什么,表示一点意思。”雪樱从反光镜内看着苏炯明说:“苏炯明,你可得照顾我这个小弟弟。”

    苏炯明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事,忙答道:“当然,郑强既年轻又有能力,难得的人才。”

    “在江南水泥厂并不是每个人才都能发挥作用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靠你这个伯乐了。”

    三个人都轻松地笑了起来。

    “嫂子,你现在混得蛮不错啊。”

    郑强伸出头来说。

    “什么叫蛮不错啊?”雪樱笑着摇摇头:“你们是大树底下好乘凉,风雨不愁。我是哪天没有生意哪天就得亏本,一个月没生意我就会急得想跳楼,压力太大了。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打死我也不会离开江南水泥厂。”

    “现在当工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企业效益不好就要下岗。”

    雪樱哈地笑一声说:“怪不得苏炯明当官。”

    苏炯明有点尴尬地说:“当官也是一样会下岗。”

    “那你为了什么呢?”

    郑强见苏炯明讪讪地没有吭声,就说:“这是男人的欲望,权利和女人是男人都想要征服和得到的。”

    “这个解释很经典。”雪樱又嬉地笑了一下说:“苏炯明,你别介意,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一个普普通通没有背景的工人想在江南水泥厂捞个一官半职,不是很容易的事。”她刚说完话,包里的手机响了,是李妍打来的。

    “洪总,蒋先生找你,问你什么时候来上班?”

    “你和他一起到公司隔壁的茶楼等我,我刚去接了两个朋友。”雪樱停好车后,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雅座。

    苏炯明问:“蒋杰也在广州?”

    雪樱一笑说:“你好像有点怕他?没这个必要,他又不是江南水泥厂的,管着你的饭碗。”

    “他管着我的饭碗又怎么样?只要我没违法犯罪,他还敢开除我?”

    “这就是工人阶级的优越感,打工仔就不同,只要老板对你不满意,随时随地可以炒鱿鱼。”

    “嫂子,你也炒别人的鱿鱼吗?”郑强问道。

    “一般不会,人家炒我的机会多,打工也时兴员工炒老板的,这就是你们这种当官的人体验不到的感觉。你们是吃俸禄的终身制,我啊,说不定什么时候成了一文不名的乞丐婆。”

    苏炯明听洪雪樱的语气有些许无奈的滋味,心里有点不舒服。

    茶楼内坐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南腔北调地交谈着,服务员刚送茶上来,雪樱的手机又响了,她一看是魏琛打来的。

    魏琛已经两天没有看到雪樱回家了,她又没跟他联络,他只好打电话找他。

    魏琛问候了他一句之后,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跟那个蒋先生的关系不平常。几天都不用回家。”“我这两天有事,没时间跟你解释。”雪樱十分反感别人用这种口气来说她。

    “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凭什么一定要给你打电话?”雪樱生气地叫一句,起身离开座位,苏炯明投过来的关注目光令她心里很难受。

    魏琛这才放缓口气问:“是不是公司的事太忙了?”

    “我已经决定跟他合作了,马上就要接一笔生意,阿琛,找个时间我再详细告诉你,好吗?”

    “要不要我帮你?”

    “暂时还不需要,到时候我会找你。”雪樱见蒋杰和李妍已经上楼来,忙关了手机。

    蒋杰瞅了苏炯明一眼径直朝雪樱走过来,挖苦她说:“我以为你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呢,原来是接贵宾?”

    雪樱瞪他一眼:“你们男人怎么一个德性?好像女人就是供你们挖苦嘲讽的对象。”

    “还有谁敢这样对你说?”

    “你,和所有自以为是的男人。”

    蒋杰见她真生气了就涎下脸来笑。

    “蒋杰,上次的事谢谢你。”苏炯明说了句客套话。“你还是谢雪樱吧。”蒋杰不屑地说。

    “蒋杰,你少摆你大少爷的臭架子。”雪樱乜他一眼,“大家都是我的朋友,人人平等,这是我弟弟郑强。”

    “是亲弟弟还是干弟弟?”

    “等下我撕烂你的嘴。”雪樱知道他在开玩笑。

    “现在,现在,撕也好,咬也好,随你便。”

    餐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玩笑,只有苏炯明有点闷闷不乐,雪樱看在眼里,没有吭声。

    服装生意是雪樱和蒋杰一起去谈的,在几家大服装厂转悠了两圈,看了一些设计师的样稿,雪樱看中了一套蓝白相间的设计款式,式样简洁明快,又显得庄重成熟,面料都已经选好了,接下来是谈价钱,签合同。雪樱正跟市场部的经理谈得很投机,蒋杰忽然说他肚子不舒服,雪樱信以为真,忙告辞出来,谁知出了门蒋杰才告诉她,他根本不会跟这个厂签合同,同样的款式同样的布料到那些小服装厂去,起码便宜十多块钱,这十多块钱又会给他们的利润增加一笔不少的数目。到时候叮嘱他们把质量做得正宗一点就行了。

    雪樱没好气地说:“看来你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你以为啊,骗骗你这丫头片子。”蒋杰得意地笑。

    “如果人家知道了下次还敢跟你做生意?生意人讲究的是诚信两个字。”

    “你以为这样的生意还会有下次?江南水泥厂有很多生意可以做,每一样做一次,我们这辈子也花不完这些钱,你说是不是碰上了财神爷?这衣服是十月份改厂名的时候,搞活动穿的,所以时间要抓紧。”

    “改什么厂名?”

    “江南水泥有限公司。再想个什么点子搞个活动,不怕你不赚钱。”

    雪樱冷笑说:“我怕江南水泥厂的工人会骂我十八代祖宗。”

    “你好像比我对那里还有感情。我在那里都生活了二十年。”

    “二十年算什么,你没有去车间呆过一天,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工厂,你就不了解工人,你就体会不到那种酸甜苦辣的滋味。”

    “你说得我都想入非非了。”他嘲讽地笑。

    雪樱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没意思不说了。”她的目光穿过人头拥挤的街道,眼里空洞而迷惘……

    雪樱从被窝里爬出来,听着屋外的电闪雷鸣和瓢泼大雨,眼睛看着墙上的钟,离上班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近了,这雨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送你去。”郑坚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下这么大的雨,慢一点不要紧的。”

    “人家等着下班呢。”她伸出手打开窗户的一条缝,一股冷风从缝里吹进来,她打了个哆嗦,雨滴噼噼啪啪地敲打在玻璃窗上。

    “不要你送了,等一下又把你淋湿一身。”

    郑坚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我不放心,太黑了。”

    “上下班有很多人,你睡吧。”

    “那你小心点,慢点走。”他给她穿好雨靴雨衣,“最好在路上等个伴。”

    “我知道。”她打开门,风吹得她站立不稳,雨水打得眼睛看不见两尺开外的东西。她急匆匆地朝站在屋檐下的苏炯明跑来。

    “我以为他会送你去。”他搂住她酸溜溜地说。

    她悄悄地回过头看看雨幕中那团昏黄的灯光,心一阵一阵地揪痛。

    在厂门口分手后,雪樱朝喂料机岗位走来,楼梯上深深浅浅地积满了肆意横流的雨水,晕暗的路灯在暴雨中如一摊搅稀的蛋黄倾倒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踏过那些高低不平的水坑绕过大大小小的机器,脚踏在积满雨水的铁板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

    “雪樱,等我一下。”白海燕大声喊着她跑了过来。

    “陈竞生没送你?”雪樱站住脚等她。

    “你呢?”白海燕走过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雪樱咧咧嘴,白海燕是最反感她和苏炯明在一起的。

    “你要找**也要找个比你丈夫有本事的,找个苏炯明,那你一辈子都别想出这个鬼门关了。”

    这句话她对雪樱说过不止一次,雪樱只是听在耳朵里不置可否。如果不是因为陈竞生,她也许不会理她。

    “这种鬼天气,要我们来上夜班妈的,江南水泥厂的人都死光了,要我们来受苦受难。”白海燕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骂人,“今天晚上要是来地震,把那些当官的房子震塌,活埋他们,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换你去当官?人家也会照样咒死你。”雪樱笑。

    “我要当了厂长,把办公楼那些人全赶到三班倒岗位来,累死他们。”

    “你少白日做梦。”

    “哎呀,你不要气我了,雪樱啊,我何时能脱离这个苦海?”白海燕嘻嘻笑着,“上半夜我帮你看,下半夜你帮我看。”

    她们的岗位挨得很近,平时上夜班都这样一个人负责两个岗位,可以省出半个班的休息时间。

    “早知道跟你上班,现在我都不用来了。”雪樱笑着说。

    “你不来有人不是很失望?”白海燕已经看到了从吊车的楼梯上跑下来的苏炯明,笑一下就走开了。

    雪樱走进岗位,上一班的人留了个纸条在岗位上,人早已经走了。苏炯明一边给她脱雨衣一边问:“她跟你说什么?”

    “谁?你说燕子,没有啊。”

    “她那种势力女人,你少跟她来往,她跟陈竞生闹翻了你不知道?”

    “知道啊,陈竞生说的。”

    “是啊,这个烂女人硬逼着陈竞生去找她一个什么老乡,想巴结人家调到机修车间去,陈竞生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说陈竞生今天都没来送她。”

    雨水打在铁板上的滴答声,风呼呼地号叫着。

    “苏炯明,也许我们一辈子都会呆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这种单调而枯燥的生活。”

    淡淡的愁绪漫上雪樱的脸,在这个风狂雨骤的夜晚,她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惘然和恐惧。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能到哪里去呢?”她看看他摇头说:“如果你哪一天厌倦了我,我会自动从你眼前消失的。”

    “如果你想回来了,事先要告诉我一声。”他以为她在开玩笑。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减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雪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首诗,悠悠地叹了口气,“今天的雨下得好大。”

    “雪樱,是不是觉得我没出息?””你有什么出息啊!”她揪住他的耳朵,“儿女情长的出息。”

    忽然传来的一声凄厉的惨叫把他们吓了个魂飞魄散,她还没醒过神来,苏炯明早已冲出了屋去。

    原来白海燕走捷径从皮带这边跨到那边去,虽然这是违反安全规则的,因为习惯了,谁也没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谁知今天下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她一脚没跨过去,一只脚挂在皮带上,半个身子趴倒在地,人被皮带拖着向下滑去,雪樱吓傻了,软成一摊烂泥堆在地上,不敢睁开眼睛。

    苏炯明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想稳住身子,脚却在湿漉漉的斜坡上无法站稳,眼看着白海燕就要被旁边的水泥拉卡住撕成两半,他扑了过去,拦腰抱起已经失去知觉的白海燕,一只手抓住了身边的铁槽头,稳住了身子。雪樱的大声呼救喊来了其他岗位的十几个人,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把两个人弄上来。

    “苏

    炯明,你吓死我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他,流下了满脸激动而幸福的泪水。

    “没事了。”他松开她的手,“快去看看白海燕,我去叫陈竞生去医院陪她。”

    白海燕死活都不肯上医院,她明白如果厂里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故,她是会受到严厉处分的,她一再央求在场的人不要把事情传出去,她以后再不会冒这种危险违章作业,这个雨夜里的危险事故就这样深埋在他们十几个人的心府。

    后来陈竞生知道了,把白海燕狠狠地骂了一顿,骂过之后两人又重归于好。

    “苏炯明,你平时不是很讨厌她吗?”

    “人命关天,再怎么讨厌也不能眼睁睁看她去送死。”

    “如果你没救出她,倒把自己搭进去了呢?”

    苏炯明开心地笑着说:“是啊,好可怕,可当时我什么也没想,许多丑八怪围围着我喊,快来呀快来呀,这里好玩呢,我正要跟他们去,只听身后一声怒喝:苏炯明,你情债未了,还不速速返回红尘去还债,于是我只好又回来了。原来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债啊。”他说完自个儿笑得前仰后合一塌糊涂。

    “你还好笑啊。”雪樱气得眼泪汪汪,“你想死也不要死在我面前,是不是想英雄救美一举成名了?”

    “我们已经一夜成名了。”他叹了口气,“雪樱,你可要有心里准备。”

    她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失常的举措,愣愣地看着他。一股阴森森的恐怖之气令他不寒而栗。

    那个雨夜,成了她心中永恒的回忆。 蒋杰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说:“雪樱,你要还想回去,跟我说一声就行。”

    “我最难忘的就是冬天下大雨的时候,从刚躺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然后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踩着嘎吱嘎吱的雪花去上班,那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一不小心就摔个四脚朝天,眼皮困得直打架的时候也不敢眨一下眼睛,就几个人围在一间屋子里东南西北地胡扯,那种开心快乐,无所顾忌,我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

    “苏炯明怕是你梦里的男主角吧。”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啊。”雪樱瞪了他一眼。

    “我打翻了醋坛子。”蒋杰嬉皮笑脸地说。

    雪樱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她好几次都想跟他联系一下,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又接着跑服装厂,这样大的订单,厂家让利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雪樱把蒋杰送上飞机时,自己还像在做梦一样,这样做生意,即使傻瓜也会赚钱。她心里那一点点的惴惴不安被巨大的利益**冲谈了。

    已经来广州十天了,工作上的事已经圆满解决,本来想再留一两天到处转转,刘春丽昨天才告诉他,后天是肖杰华的生日,要他无论如何要赶回去,他本来想找雪樱陪他去挑选礼物,又觉得不太合适,拉着郑强上了躺商店,给刘春丽买了条水晶项链。郑强问他是不是给吴敏芝买的,他胡乱点了点头。然后又给肖杰华买了瓶进口的男士专用香水,这自然是刘春丽透露给他的消息,他拿起香水往身上喷时,想起雪樱说过最讨厌男人用香水,他的手又索然无味地停在半空中,把东西装进皮包内。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习惯了。

    明天就要回家了,再来会是什么时候?他吸完整整一包烟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给她打个电话。

    雪樱驾着车在街上漫无自的地转悠着,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不知道要去找谁?唯一可以聊聊天的魏琛也出差去了,不知不觉地开着车朝洪苏的学校驶来,远远地凝望着绿荫掩映下的白砖红瓦,儿子,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

    手机响了,她接通一听,对方没有声音,在一瞬间的疑惑之后知道是他。

    “你怎么不说话?还没有回去?”她声音软软的,有气无力。

    “再过两个小时就走了。”

    “哦……一路顺风啊。”

    “雪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他的声音有点哏咽。

    “……”

    “雪樱,你和蒋杰的事要郑重考虑,蒋伯仁对你们的婚事……”

    “我,不会那么天真的,谢谢你啊。”“雪樱,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恨我?”

    雪樱“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马路上撒下一串刺耳的刹车声。

    苏炯明彻底地绝望了,灰着一张脸枯坐在车窗前,看着那陌生的城市一点点向后倒退,从离开酒店到上火车,他一句话也没说,郑强喊他吃饭也没吃。

    “主任,我看你这几天的心情一直不好,是不是为你那心上人的事?”

    “她死了,在我心里已经死了。”苏炯明没好气地说。

    “真的啊,你发噩梦了吧。刚才我还看到了她。”

    “刚……什么时候?在哪里?”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在说谁?”

    “我在说洪雪樱,我买票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候车室门口看到她。他不是来找你的?”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苏炯明恨得眼露凶光“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啊。”郑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身子,“我看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抹泪的样子以为你们刚分开……”

    “你还在狡辩,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和她见面。”

    “简直是不可理喻。”郑强气愤地离开座位走了出去。

    苏炯明在卧铺上发了几个小时的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没见到郑强回来,他往车厢两端看了一下,没见到他的踪影,他有点后悔自己的糊涂,怎么一听到雪樱的事就会失去理智呢?他已经三十岁了,不应该再有这种愚蠢的行为。

    郑强一边打哈欠一边走了过来,没有看他说了一声:“睡觉了。”

    苏炯明忙搭讪地问:“现在几点钟?”

    “九点多钟。”郑强的眼睛抬都没抬。

    苏炯明强装笑脸说:“走,我们去餐车吃点东西,刚才不饿,现在又饿了。”

    “我已经吃过了。”

    “再陪我吃一点,喝杯啤酒,我请客。”苏炯明硬拉着他向餐车走来,一杯啤酒下肚,他万分委屈地说:“这一辈子,我算看透了,什么金钱、权力、爱情都是狗屁不如的东西,只有酒才是好东西,既然她不爱我了,这个包袱我也可以放下来了,以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部丢掉,再也不会提起了。”

    “苏主任,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这小子太机灵了,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害,但又不能随便动他,如果他到雪樱那里一说,蒋杰那小子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还不知会指使什么人来整治自己,江南水泥厂这种讨好卖乖的狗腿子大有人在。如果他自己在厂里的事告诉了雪樱,那他千方百计到广州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以后千万要提防他,不能让人知道刘春丽和自己的关系,雪樱如果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不恨死他才怪呢。苏炯明心里琢磨了一箩筐的东西,脸上却笑着说:“郑强,有雪樱帮你,你的出头之日不远了。”

    “苏主任,何必这么说呢,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好过,老老实实在车间里做点事,心里很踏实。”

    “好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上次在厂里你不是见着了也没认出来吗?”

    “主任的恩德我会记住的。”

    “开玩笑的,我有什么要你记住,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像兄弟一样互相关照,都是四处无靠,要凭自己赤手空拳闯出来的,有个关照就少走些弯路。”

    “我哪有你运气好,当上了老书记的乘龙快婿,再说,你长得一表人才,我怎么跟你比?”

    苏炯明听他的话里似乎有讥讽之意,本想发作,有忍了下来,只嘿嘿干笑。

    郑强看着苏炯明,他不明白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代表着什么。当那天他从茶楼走出来,突然弄明白了苏炯明和洪雪樱的关系时,他怎么也不相信雪樱会爱上苏炯明这种人。

    夕阳透过车窗射进来,雪樱半眯着眼睛仰靠在座位上,车厢内流淌着行云流水般的萨克斯旋律。她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嘴角漫上一个甜甜地笑靥,魏琛扭过头来看看他,问:“你怎么不说话?”

    她置若罔闻,闭上了眼睛。

    “你总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吧。”

    “理由?”她突然睁开眼睛,扭过头来看看他,“哈”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我这笔生意赚了多少,想不到吧!”她伸出一个巴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地咧嘴笑。

    魏琛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下车走走,外面的空气蛮好的。”

    雪樱看着草地上散落的各种各样的果皮杂物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魏琛,苦笑了一下说:“什么好风景!远远地看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真正地走进了看清楚了,也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不仅仅是想做一个欣赏风景的游客。”他回过头来看着她:“雪樱,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洪苏,肯定吃了不少苦……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来干涉你的生活,可我实在是为你担心,蒋杰会不会利用你……”

    “谢谢你,其实你所顾忌的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知道他所做的生意是怎么一回事。”雪樱苦笑了一下,“可是我不做的话其他的人也会做啊,那还不如我赚呢。”

    魏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阿琛,这个周末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他……”魏琛犹豫了一下,“你喜欢他吗?”

    雪樱眯了一下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她轻轻地缓缓地抿紧了嘴唇,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还是你一点都不在乎?”

    “每个人生存着都有自己的艰难,生活中有些时候会很无奈,我喜欢摄影,因为我想让自己心中留下一点点美好的纯净的东西。那是我的精神家园。”

    雪樱默默地看着他,他平凡的外表下散发出一种坚强、洒脱的人格魅力。

    “听说现在有些地方专门有为女人提供性服务的男人?”

    “不奇怪,男人比女人更需要钱。”

    “你会不会去做?”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听人说过去的某个年代,有人互相交换子女来吃,为了维持生命,你能说他们残忍吗?当生存成了唯一的理由的时候,连上帝也会更原谅他的。”

    “男人涂脂抹粉地供女人取乐,算什么?”

    “红粉男人。”

    “红粉男人?”雪樱看着他,“为什么?叫鸭子也很顺口啊。”她笑。

    “过去男人把自己在**相好的女人叫红粉知己,如此而已。”

    “秃子头上插花。”雪樱哈哈大笑。笑得有点歇斯底里,有点荒诞怪异,泪水盈满她的眼睛,一颗一颗划落脸颊。

    “怎么啦,雪樱?”魏琛搂主她。

    她吸了口气凄然一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洪苏的爸爸来过了。”

    “洪苏的爸爸?”他疑惑地看着她。“不是死了吗?”

    “死的是我以前的丈夫,洪苏的爸爸还活得好好的。那天冒昧,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茶楼吃早餐,我突然发觉他已经变得我不敢相信了。曾经的他,是我心中最美好的梦,为了他,也为了洪苏,我拒绝任何男人走进我的生活,可是梦醒了,我却仍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也许他本来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才会让你失望。”魏琛看着他,“他不知道洪苏的身世?”

    “认为我很残忍吧?”她摇头:“我根本不想让他知道。”

    “也许你有你的顾虑,但是,雪樱你要知道,亲情是用什么力量也阻隔不了的。”

    “你不喜欢洪苏?”

    “喜欢,我会用心去爱他。”

    “用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去阻止?”

    “雪樱……”

    “不要承诺,如果实现不了我会很失望。”她打断他的话,轻轻地叹口气笑了一下,“回去吧!”

    “下次他来的时候,带我去见见他,也许我会帮你找出病根来。”

    “我哪里有病?”

    “爱情恐惧症。”

    雪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