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福兮禍所倚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7-08-06 08:31      字數︰4459
    韓一平對自己究竟是怎麼成名的不是十分明確,大概是五年前,來找自己寫稿子的人越來越多,從最初的偶爾在報刊雜志上發點評論類稿件能賺點小稿費到後來時不時有人專門請自己寫點評類的稿子,然後又在兩家媒體上做了一年的專欄,然後他的身價就水漲船高,在業內有了些小名氣,也有各種慕名而來的請他出席各種各樣的大小展覽,只要自己去露個臉就有幾千塊錢的進帳,他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出名了,他在這個行業里擁有了話語權,同時一些搞收藏的人也會來听他的參考意見,買他推薦的作品,那個時候他還只有四十歲,他敢說敢寫,觀點犀利,鋒芒畢露,在藝術圈里指點江山,針貶時弊,被譽為業界最年輕最有發展前景的青年藝術評論家。

    他承認自己見到清鈴的第一眼心就莫明的悸動了一下,那是個性格溫婉的江南女子,有著江南女人獨有的風情和韻味,舉手投足之間彌漫著女人的雅致和情調,更重要的是她對自己的祟拜和體貼,他徹底迷失在她的世界里。當所有的流言蠻語都砸向清鈴的時候,他沒有听從父母親戚朋友的勸告,甚至連恩師的話也當做了耳邊風,他只想要與這個女人相守一生一世。因為老師說如果他敢離婚,就將被逐出師門,他只好帶著清鈴隱居在遙遠的山村,過著遠離喧嘩的日子,過上了他夢想中的神仙眷侶的日子。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曾經以為完美的遲到的愛情在現實面前如此不堪一擊,只是短短一年的時間,當身上的光環漸漸褪色,在清鈴的眼里他還不如一介山野村夫,這個時候他才明白花前月下吟詩對唱的日子是需要金錢來滋養的。

    那一天早晨,當他從小木屋中醒來,看到桌上的信和渺無蹤跡的清鈴時,他只好灰溜溜地回來了。從那一天開始,他就成為吳星藍嘴里的窩囊廢,一個被**無情拋棄了的男人。為了保留最後的一點尊嚴,他出國游歷,想讓時間和距離把傷痛和羞辱遺忘,換來的卻是吳星藍日復一日的謾罵和指責。吳星藍眼里,他已經只是一個賺錢的機器和一個可以給她裝點門面的道具而已,他的心早就死了。既然如此,何不早點了結?!

    醫生說話的聲音在他耳邊嗡嗡亂響,他知道自己沒有死,就差那麼一點點,沒有劃到脖子上的主動脈,下一次干脆直接往心髒上扎,那樣也許沒有那麼痛,他心里這麼想著,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不一會兒,又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是姐姐朝韓一秋和父親的聲音。

    韓一秋說話一向大嗓門,一張嘴就跟吳星藍吵了起來,父親微弱的聲音在兩個女人的尖聲吵鬧中听不太清楚。

    “他死了是他自己活該!我沒有殺他,是他自己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關我屁事!”吳星藍尖銳的聲音象利刃劃過急救室的玻璃窗,把韓一平的心又劃上一道深深的傷痕。

    “星藍,你不要逼他了,會把人逼死的,”老父親哽咽的聲音傳進韓一平的耳朵,“過不下去了你們就離婚,不能這樣鬧下去了,求求你放了一平。”

    “離婚?!想得美,我會耗死他的,耗到他油盡燈枯。”

    “那咱們就法庭上見吧!”韓一秋的聲音鏗鏘有力。

    “行啊,我不怕把事情鬧大,我吳星藍的臉也早就被他丟光了,不在乎再丟一次臉。你們家的人離婚已經離成習慣了,不要臉的父母才養出這樣不正經的兒女。”

    “你說誰不要臉了了?”啪地一聲,韓一秋的巴掌打在了吳星藍臉上。

    “你不要臉,你們全家都不要臉……”吳星臨謾罵著,和韓一秋展開了拳腳,開始了貼身肉搏。父親急得六神無主,急診室門外亂成一團。

    做手術的醫生拍了韓一平一下,“你們家里的人平時都這樣嗎?真是奇葩,巴不得你死了吧。”

    韓一平真想從手術床上跳下來,跑出去把吳星藍撕所碎片。

    警察來了,把吳星藍和韓一秋一起帶走了,老父親壓抑的嗚咽聲傳進韓一平的耳朵,這哭聲又一次讓他生不如死,快要步入不惑之年的自己,還讓七十多歲的老父親蒙受這樣的辱罵。

    麻醉藥起作用了,韓一平終于進入了深度昏迷狀態。

    唐諾一個上午都沒見到楊仁睿,小麗說楊仁睿去醫院了好象是出了什麼急事。

    鐘朝陽在QQ上問她,周末怎麼安排,他好回汪郝軍的信。

    “我明天還要去一趟南州。”唐諾剛從財務那里報了帳,“等我回來再約他吧,反正也得把錢還給他。”

    “還要去找李征老師?”

    “是啊,這次跟韓一平一起去。”

    “韓一平?!他能去嗎?”

    “當然了,說了明天去,一會財務就訂票。”

    “你不知道他出事了?昨天晚上在醫院里急救呢。”

    唐諾發了一個大驚失色的表情,“怎麼可能,誰說的?”

    “剛才听他們在QQ群里說,他老婆和姐姐在醫院里大打出手,還進了派出所。不信你問問?”

    唐諾正要拔打韓一平的電話,反倒是楊仁睿的打電話來了,讓她馬上趕到醫院去。

    比傷口帶來的疼痛更讓人難受的是那一雙雙同情的眼楮和揣測的言詞,此時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韓一平看著病房里來來往往的人比死還難受。幸好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交待主治醫生和父親,統一口徑是自己脖子上長了個良性腫瘤,動了個小手術,可他從一些人的言行中還是听出了些意味深長的話語,這讓他更加絕望。

    楊仁睿急匆匆從走廊上走過來,病房外面圍滿了人,韓一平的老父親根本招架不了這些人的盤問,只是一個勁的抹眼淚。

    “一平哥,”楊仁睿走到床前一看,“怎麼回事?”

    “你先幫我把門外那些人打發走吧。”

    楊仁睿往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劉應福和另外兩個畫家一起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楊總,你也在啊,怎麼回事?嚇死我了,”劉應福從楊仁睿身邊擠過去,“咱們不是約好了今天下午一起談事的嗎?剛得到信我就趕過來了。”

    韓一平苦笑了一下,“小病,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有事你可得說話啊,還等著你出席我的畫展呢。”

    “沒問題的,”韓一平指著楊仁睿,“這是銳藝網的楊總,我跟你說的活動就是他們公司發起來的,正好你們可以一起聊聊。”

    “你都這樣了就別操心我的事了,先把身體養好再說。”楊仁睿說完跟劉應福打招呼。

    “你把唐諾叫過來,讓他跟劉院長他們一起聊聊,多听听大家的意見。”

    “那行吧,我看外面還有好幾人,”楊仁睿想了一下,“要不這樣吧劉院長,醫院前面不遠處有個禪茶院,我請大家到那里去聚聚,一會我讓負責這個項目的唐諾過來。”

    “沒問題,反正大家都來了,難得聚在一起,我去招呼大家過去。”

    “那就辛苦劉院長了。”楊仁睿把大家送到電梯口,忙給唐諾打電話,然後招呼韓一平父親守在門口,如果再有畫家過來,一律讓他們去茶院等著。

    病房里終于冷清了,韓一平苦笑了一下,眼眶有些發澀。

    楊仁睿四下里看了看,“你是不是又跟嫂子吵架了?”

    “小睿,昨天晚上我要是再用點力,咱們倆今天就是陰陽兩隔了。”韓一平想扭一下脖子,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痛得他好一陣嚙牙咧嘴。

    “怎麼傷到脖子上去了,你自己動的手啊?”

    “我倒真恨不得她用刀子一刀把我捅了,這樣我反而輕松了,她那話可比刀子還鋒利,讓人生不如死。”

    “女人的嘴不就這樣嗎?怎麼痛快怎麼來,但你不能這麼傻,命可是只有一條,看看伯父,都多大年紀了,你想把老人家氣死?”

    “我不把他氣死,吳星藍也遲早會把他氣死的。”

    楊仁睿搖了搖頭,“我是真不知道嫂子是怎麼想的,過不下去了為什麼要耗著,真要把你耗死啊。”

    “只有我死了她才會放手的。”

    “一平哥,別這麼想,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慢慢來吧。”

    “一會你讓唐諾給李征老師那邊去個電話,這個周末我過不去了。”

    “現在還就別操心我的事了,早一天晚一天,與你的命相比,工作的事沒那麼重要。”

    “我現在在吳星藍眼里,除了是個賺錢的機器,別的什麼都不是。”

    “那她要多少錢才滿足,才可以放你走。”

    “人家說了,多少錢都不如家里有個取款機好。”

    “哎。”楊仁睿听到門外傳來唐諾的說話聲,“唐諾來了。”

    “你讓她來醫院干什麼,直接去茶院吧。”

    楊仁睿走出門來,唐諾忙問︰“韓老師怎麼樣了?”

    “沒事,就脖子上做了個小手術,住兩天院就好了。”

    唐諾點了點頭,“那需要做什麼?”

    “江山畫院的劉院長他們在禪茶院那邊,你跟他們好好聊聊,听听他們有什麼想法,好好接待一下大家。”

    唐諾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我看一下韓老師再走吧。”

    “不用,他在休息。”

    “那明天去南州的事不用去了吧?”

    “不用了,你一會給李征老師打個電話,告訴他韓老師有點事去不了,下次再約時間。”唐諾點了點頭。

    走出醫院大門才給李征打電話。電話是劉佳音接的,一听唐諾的電話劉佳音有點著急,“他怎麼又不來了?老師還讓我去給他準備好吃的呢。打他手機不接,家里電話也沒人接,你跟他在一起嗎?”

    “沒有呢,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讓我告訴李征老師一聲,等他有時間了會跟李老師聯系的。”

    “電話都不方便接嗎?”

    “好象是。”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不太清楚,他在醫院里呢。”

    “在醫院?在醫院干什麼?”

    “說是做了個小手術,過兩天就好了。”

    “那好吧,讓他方便了趕緊給我來電話。”劉佳音的失望的語氣從電話里都能听出來。而唐諾也能感知到韓一平跟李征之間一定是非同尋常的關系。

    比學問更讓人感興趣往往是八卦消息。唐諾走進禪茶院時,劉應福他們正在熱火朝天地議論著前些天剛在媒體上曝光的一個男明星**的事。其中有個人剛好跟這個男明星一起參加過一次活動,正在說男明星那天參加完活動跟主辦方安排的工作人員私下去賓館的事,說得有眉飛色舞有鼻子有眼,如真實場景再現,眾人嘻嘻哈哈,齊聲附和,各種勁爆猛料紛紛出爐。

    劉應福坐在上首的位置,正在跟旁邊的兩個人小聲地說著什麼。

    有人叫了一聲,“劉院長,你跟韓一平老師關系好,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劉應福不得不抬起頭來,“生病就生病,什麼怎麼回事?”

    “不是吧,听說被他老婆在自己家里抓了現行,兩人動了刀子,他老婆都被抓到公安局去了。”

    大家有一瞬間的錯愕,然後又開始交頭接耳。

    坐在門口的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很細,“故意傷害可是要判刑的,得好幾年呢。”

    “男人有錯在先,法院也會考慮從輕處罰,再花點錢打點一下,判不了幾年。”

    “他跟那女人還沒斷?那種女人哪能要,就沖他的錢和名去的。”

    “就是,那女人在圈子里早就臭大街了,還裝聖女。”

    “當初你們怎麼不提醒提醒?”

    “這種事誰好意思說,人家愛得要死要活的,你在一邊潑涼水,這感情的事也是最說不清楚的,萬一人家真改邪歸正了呢,以後在圈子里怎麼混,都當沒看見,人的本來面目總是會露出來的。”

    “那他這次是不是又換人了?”

    “有可能。”說話的人往門外看了一眼,唐諾正站在服務台前從單子上點茶水和點心,把屋里的說話听得清清楚楚。

    “他跟銳藝網什麼關系?听說負責這個項目的那個姑娘是新來的。”

    有人萎瑣的竊笑,“嗯,听說長得有幾分姿色,他那麼賣力還親自去請李老,說明關系非同一般。”

    “男人嗎,大家多理解,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守活寡哪守得住,他老婆象個母老虎,把他看得死死,他不出來偷吃哪受得了。”

    “我還听說他們家二十四小時全監控,無死角全方位的掌控在吳星藍的視線範圍之內。”

    “這活著有什麼意思,死了算了。”

    “怪不得要出來做事,這樣才有機會。”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是撓到了他的癢處。”

    “那你下次也找個人滿足一下他的需求,以後他就多吹捧你,讓他多推薦你的畫,多賣錢。”

    “這想法不錯。”兩人說著呵呵地笑起來。

    “大家好,各位老師好。我是銳藝網的唐諾。”唐諾突然出現在門口。

    七、八雙眼楮一起朝唐諾身上看了過來。

    唐諾凌利的眼楮朝坐在門口那兩個人身上看過去,她胸膛里的怒火在升騰,在燃燒,她的小宇宙要爆炸了。然而,她只是微微一笑,讓服務員把茶水和點心端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