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莞就到她的老乡夜总会的领班那里去打听小彤的下落。在这之前，她打了十来次小彤的手机，她都没接。阿莞想，这丫头看来不准备理我了。

    你先别急着问小彤，你得先顾顾你自己。那个高瘦的领班劈头就对阿莞这么说，你昨晚到底是怎么着伺候客人的？说跑就跑了！

    阿莞又想起昨晚的事，一阵惊惶如秋风吹过，她辩解道，客人根本不肯要我陪。

    真的吗？领班问。

    真的，千真万确！

    领班哈哈一笑，说，到这时候了，你跟我说假话也没有用，究竟是真是假你自己最清楚。实话告诉你吧，老板已经不要你了！

    你说什么？阿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不要我了？

    也就是说，领班几乎一字一顿，你不能再在这家夜总会了，去哪随你便。但老板的意思是不希望在这城市里再见到你。

    为什么？阿莞不愿承认这事实，她惘然地问。

    我都说过了为什么你自己清楚。领班显得极不耐烦，我早看出近来你越来越不正常了，整天冷冷淡淡的，根本不像个肯卖的。你怎么啦你，身上来了？还是有病了，淋病？湿疣？阴虱？梅毒？也不至于这样吧！

    阿莞拼命地摇头，说不不不不不不。她的双眼蒙上一层湿润的液体，好像两颗正在融化的冰球。她说，你不该让我去？

    咦，你这话倒怪了，什么叫不该让你去？领班不无嘲讽地说，我是看你一连闲了几天，担心你的腿裆掉价才叫你陪贵客的，哪想你自己不争气，夹着个草X当金窟窿——怪我真怪得侥奇哩！

    领班那不堪入耳的嘲讽终于使阿莞呜呜地哭泣起来，她抽抽答答地说，不是不是，我听了不该听的话！

    领班并没留心阿莞说些什么，她被她的哭泣给吸引了。别哭别哭呀！领班换了一种温和的声音说，不就是不能在这卖了嘛，怕什么！你也不比哪个更要脸，到哪还不一样！选个更大一点的城市，能比这挣得更多！像人家小彤，一腿勾上个有钱佬，省事得多了，根本用不着费心思去讨好别的男人了！

    听领班说到了小彤，阿莞立刻止哭泣。她问，你说小彤她怎么了？

    她成功啦！领班恨恨地说，傍上了大款，成富婆啦！

    是个老头子吗？阿莞问。

    大概是的吧，听说刚睡半个月就捞了好几十万。那老先生可有得让她掏的呢！领班啐了口痰，满脸忿色。

    总算得到了小彤的消息，阿莞心里踏实了一点。她又高兴又着恼。高兴是替小彤的，阿莞非常清楚干这行的命运，吃的是青春饭，卖的是色相和身体，将来不会有好结果的，因为一旦下水就是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尊严和人格。虽然她们嘴上都说那能值几个钱，但人们的眼光是能杀人的，尤其是在明了你的底细之后。所以她们理所当然要拼命用那种好东西来补偿自己，那是驱使她们的最初动机所在，金钱。钱是可爱的，多多益善。阿莞也清楚小彤为什么会做那样的选择：她太期望不劳而获了，连坐台都嫌麻烦，她一心在想傍上哪个男人。她漂亮，似乎隐衷里有谁给了她这样做的默许。既然她遂愿了，阿莞还是替她高兴的。但她也给告诉我一声，哪怕就一声以后不再理我也行！阿莞又为这点而着恼。她想小彤很可能从此以后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样？领班打断了阿莞的思绪问她，去另一个窝子还是到宾馆里找，要么真离开这城市？我想你也该挣不少钱了吧！

    没没没有，阿莞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歇一会，静静心，回回回家。

    回家？领班不屑地说，那穷成了一堆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回的，你不怕回去让他们卷舌头？

    不不不是，阿莞说，不想回老家！——我这两天烦透了！

    那你就歇歇去吧！领班说，我这两天也烦透了。那小子骗了我，当初跟他好的时候我不图钱不图利，只看他老实巴交一副正经人的样子，以为找了个好依靠过个正经日子，哪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妈的现在咋这么多骗子，难道人都是烂人生下的脓种？

    阿莞知道领班说的是她的男朋友，他是另一家夜总会的保安。那个男人高大英俊，非常惹人喜爱，但除了领班本人，阿莞他们都知道他靠不住。以前，阿莞也不止一次给了领班暗示，但这风火泼辣的姑娘哪肯听呢！阿莞也替领班伤心起来。她说，别伤心呀，你这么好，又正正经经地干事儿，将来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我不想他妈更好的！领班眼里也挂上泪，哪怕是猪是狗都行，我只想要个踏实一点的。真他妈的难啊！我的积蓄都让他给卷走了！

    阿莞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如石头一样呆坐着。领班突然想到了什么，揩干泪对她说，你究竟是怎么惹着老板了，他竟对你恨之入骨——即使你没陪好客也不至于他那样吧！他说……

    他说什么了？阿莞警觉地问。

    或许只是气话吧！领班说，他何必跟你计较个不休。他说如果再在这城市里看到你，而且听到你传出的一些话，他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放过我！阿莞狠狠地抽了口冷气，浑身发颤。她知道昨晚所担心的终于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