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割裂    第14節     不作不死
作者︰凝神      更新︰2017-01-06 22:05      字數︰7091
    這年,成人高考放榜的那一天,有一個消息在全縣教育系統傳得很響,那就是楊明遠和夏至兩口子分別被省教育學院和市教育學院脫產進修班錄取。

    夏至和明遠兩個人想去進修的初衷,只不過是想拿個學歷,能再重新分配,離開這個地方。所以兩人一合計,都報了個不用怎麼動腦子的專業︰明遠,教育管理專業;夏至,中文專業。

    九月初是各大院校的開學季。明遠比夏至開學早兩天。夏至在家里幫明遠把行囊收拾挺刮,明遠便到街上的熟食店里買了兩只燒雞、一只豬心和兩掛豬大腸,又到供銷社買了一箱蘭陵特曲,帶著夏至準備再到老娘家里吃頓團圓飯。

    老家里,李玉秀听說小兒子和媳婦雙方又要去城里上學了,也是樂得合不擾嘴。在大門口的石頭墩上,兩袋煙的功夫,就把這個足以讓她在大澗村驕傲的消息,通過屋後的石碾子上來碾米壓面的姊妹娘們,傳遞到了這個村子的各個角落。當她把最後一袋煙灰磕在了院牆外的夾道上時,正好雙喜的娘從菜園子里剛摘菜回來。李玉秀把眼楮眯成了一道縫,嘴巴一咧,先干“嘿嘿”了兩聲。雙喜娘隨手給她抓過兩把剛割下來的韭菜,齜著兩顆昨天剛在集上裝好的門牙說︰“這三老媽子,又是有什麼喜事了吧?”雙喜娘雖然和李玉秀年紀相仿,卻比李玉秀小了一輩,按說得叫李玉秀三嬸子。大家天天這麼對門住著,都熟絡了大半輩子了,所以,雙喜娘很了解李玉秀的稟性,常常開口說一些無傷大雅的都能承受得住的風涼話。因為李玉秀家里的孩子個個都是讀過書的文明人,不像其他社員家庭,通常大家見了面,是不罵人不開口的,即使是好話也說不好听。

    “小喜的娘,你說你三叔一個瞎字不識;我吧,一個字,兩個杈,你不認得我,我不認得它。可小孩子總算是爭氣啊,我家里現在一下子又出了兩個大學生。你四叔倒是識文斷字,當會計算盤打了一輩子,家里一個考上學的也沒有。七千五的工人倒是有兩個,可是他們懷里揣著個城里的戶口,吃得還是社員的飯,連個像樣的工廠都進不去,這叫哪門子的工人啊?你是知道他們兩口子,老頭子在世的時候,是怎麼擠兌俺的,什麼話說的來,老天爺自開眼。他天眼一開啊,什麼都看得清。”李玉秀邊說著滋潤話,邊把雙喜娘給的韭菜擇干淨了。回頭到院里的香台子上把曬得焦黃的土煙葉拿過一捆來,大方地遞給了雙喜娘。

    回頭李玉秀又給各房都捎好了信,無論多忙,都得回到家里來吃飯,權當是給明遠和夏至小兩口發腳送行了。

    這一天,天一擦亮,李玉秀就披衣起身。農村里的老年人,很少有起床之後洗漱的習慣。李玉秀從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臉盆里,象征性地擼了兩把臉,眼角上由于上火而長出的吃馬糊還沒有泡濕呢,把手上的水用力地往後甩了甩,然後又把兩手在兩側的衣襟上蹭了蹭,隨手拿起牆角立著的竹條帚就掃起院子來。由于九月份天旱少雨,院子里的地皮都干裂出了一道道口子,掃了幾下整個院里便塵土狼煙的,嗆得人喉嚨發癢。李玉秀便一把把條帚扔開,從水缸里舀水盛滿臉盆,然後把臉盆放在院子中當間,雙手連掌捧了水均勻地灑在干得冒煙的泥土院里。灑完了水滋潤了一會,又拿起條帚輕輕地掃了起來。

    吃過了早飯,李玉秀就忙著把自己在集上買來的各種干菜先泡起來。然後就先動手到自己淹咸雞蛋的甕里掏開了。她把掏出來的四十個鮮亮的咸雞蛋,放在清水盆里洗了一下,再一個個把水甩干了放到鐵鍋里面,添上了剛好沒過雞蛋的清水,蓋上一個大大的鋁鍋蓋,塞了幾把干柴火在灶膛里點燃了,就開始呼呼地煮起雞蛋來了。

    當晚上一大家子吃飽了喝足了都準備要打轉的時候,李玉秀轉身到屋里拿出兩個白包袱,一個遞給了兒子明遠,一個遞給媳婦夏至。夏至輕輕地打開了包袱,看到里面用塑料袋子裝得好好的二十個熟的咸雞蛋和兩雙繡花的鞋墊,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她在外上了那麼多年的學,自己的親娘也從來沒有給她帶過那麼多咸雞蛋,更沒有給她納過鞋墊。所以,數年後,在婆婆李玉秀非正常死亡的葬禮上,夏至曾一度哭得死去活來。

    可造化總是弄人,天也未必能隨人願。

    兩年的求學生涯結束後,明遠和夏至卻沒有像他們設想的那樣,能來個重新分配到另個鄉鎮的中學去上班。夏至回到家里哭訴給婆婆原委時,李玉秀把煙袋敲打梆梆響︰“這個**爹啊,你說他是不作不死啊。從小的時候,他會干這偷雞摸狗拔蒜苗的事,不知道被我打了多少次,大了大了,還死性不改。你說,我這是個什麼命唉?”

    一旁得了信兒隨即趕過來的大姐明廉心疼地看著夏至說︰“都先別慌,我開了這兩年的飯店,手頭有點錢,如果要用,我就讓你姐夫取了拿來先給你們救急。”

    夏至難過又感激地對大姐搖了搖頭︰“大姐,這不是錢能解決的事。”

    明廉見幫不了弟弟和弟媳婦的忙,就開始跺著腳罵開了︰“都是俺四叔這個老狐狸惹的禍。要不是他,明遠會計不干得好好的,不會被人給頂包,也就不用出去上什麼學了。不上學,也就不會惹出這場子事來嘍。夏至你先說清楚,明遠現在到底在哪里?是真的被公安局給抓去了嗎?”

    姜還是老得辣,李玉秀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她滿上一袋煙,猛吸了兩口,對夏至說︰“我有辦法解決。你先給明遠寫封信,讓他先老實的把問題交待清楚,人回來就行,別在外面想什麼門路了。你說說這個**老爺,他辦得這個什麼事啊!”是啊,自己的丈夫辦的這叫個什麼事啊,兩年的學就這樣白上了嗎?今後還能夠有班上都成問題啊。夏至感覺自己的胸口像塞滿了棉花套子,一口氣憋在胸中,上上不去,下下不來。

    夫妻分居兩地上了兩年的學,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團聚,所以,平時明遠與夏至聯系僅僅是靠寫信。結婚幾年了,又重拾鋼筆各自傾訴對對方的相思之情,這段日子,讓夏至又有了初戀的感覺。由于兩個人都是帶薪讀書,所以在生活上沒有什麼困難。

    在第一個寒假來臨時,明遠用自己課余做家教掙來的錢,給夏至買了一個雕鼠的玉墜兒。到暑假時,明遠又給夏至帶來了一條磚紅色的格子長裙。明遠催促著夏至趕緊換上給他看看,並讓妻子猜一猜多少錢買的。

    夏至看了看那款式樸素、質感一般的長裙,使勁地猜道︰“30塊錢。”

    明遠生氣地把裙拉回來︰“什麼眼光啊?30塊錢只能買上面的幾個扣子。340塊呢!

    夏至听了嚇得“啊”了一聲。隨即心疼地罵道︰“你瘋了,我穿這樣一條裙子能上天啊,這要花你一個月的工資還要多呢。你不吃不喝啦?”

    明遠嬉皮笑臉地說︰“只要媳婦穿上好看,不吃不喝我也心甘情願啊。不就是多教幾個學生的嗎,多大點事啊!”

    此刻夏至想起明遠為了自己的付出和對自己說過的綿綿情話,再想想明遠現在不明就理的危險處境,不禁悲從中來,當著婆婆與大姐的面兒,“哇哇”大哭起來。

    “姑奶奶,你哭有什麼用啊,先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啊,急死個人咧!”大姐的性子向來比二姐要急的,可人也直爽得多。

    “我剛才也是急吼吼地,沒有听清夏至到底在那里咧咧的什麼。你就再給你大姐好好說一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夏至停止了哭泣,就把她所知道的前因後果說給了婆婆和大姑子听了。

    今年眼看著兩年專科的脫產進修就要畢業了,明遠就想辦法,在他們學院的教務處開了介紹信,報名參加今年專升本的成人考試。二姐明潔只有中師畢業證,她也想跟著報名,直接參加專升本的考試來試一下,如果能僥幸考上了,就直接上本科,就省卻了專科的入學考試之苦和三年的函授之累,直接把本科拿下,這將是件多麼美好的事。夏至和明遠是在校學生,明遠找到自己的教授開個後門很容易就能開得到介紹信。可對于二姐這樣一個社會上工作的人員,教授卻實在不願意再幫忙。于是,明遠就帶了很多家鄉的特產,像什麼金銀花,花崗石板、花生油等等,總共也花了大幾百塊錢呢,上門找了他們的系主任,才把二姐的介紹信給搞定。

    他們仨一起報了同州師大的中文專業。由于是一起報考的,又是同一所院校的同一個專業,也恰好分到了同一個考場。這種考試,對于在校生明遠和夏至來說,算是小菜一碟了。可對于只有初中水平的明潔來說,可是什麼都一竅不通的。在省城的師大考試的這一天,明遠就快馬加鞭地寫自己的試卷,等寫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和夏至分工來給明潔遞送小抄,讓二姐多少也能答對些題目。四門功課考下來,把這小夫妻兩個忙得可夠戧。

    作巧的是這一次專升本的中文試卷恰好由省教院教育管理系的學生來改試卷。明遠恰好又被分到改自己所在的那個市里考生的試卷。在改試卷的過程中,他對著答案,覺得自己和夏至能考上是百分百的把握。可對于二姐就難說了。誰知道二姐她寫對了幾道題目呢?于是乎,明遠就趁著改試卷之便,找起了明潔的試卷來。全市那麼多考生,那麼多的試卷,想找到二姐的試卷來談何容易。兩天閱卷下來,都沒有找到二姐的筆跡。明遠這個人,自小就邪性,他想著給姐姐報名已花了那麼多錢,這千里迢迢的,到省城來參加考試,又是吃喝又是住店的,又花了不少的錢,如果姐姐今年考不上的話,豈不虧大發了。他越想越急,越急越氣,一氣之下,就鬼差神使地抽了一份試卷,給撕吧撕吧,扔到下水道里沖走了。真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為了發泄自己一時之氣的明遠,沒有想到這下給自己可惹出大禍來了。

    在改完試卷登分的時候,其中一名考生只有三門的分數。當事領導查閱了監考老師的記錄,試卷是交得好好的,那就是改試卷的環節出了問題。領導把抽去改試卷的學生叫去一個個仔細盤問,明遠當然是一口咬定自己沒有見。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沒有辦法,學院的領導就報了警。等公安局的人一來二去的盤問,就沒有那麼客氣了。明遠一看這禍闖大了,這才知道害怕,趕緊主動找到主事的警官坦白了自己的錯誤。所以,明遠一時就被公安局給管制起來。

    現在明遠沒有任何動靜任何音訊,夏至呆在家里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好又坐車回到自己的學校里去準備自己的畢業考試了。畢業季的這一個月,夏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來的。擔驚受怕是必然的,可自己的日子還得過下去,于是就把自己天天埋在書堆里。每天做完了功課後,她就抱著一本本的世界名著苦讀,藉此也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前面沒有頭的路。

    考試結束後,明遠從省城趕到了夏至的學校,他讓夏至找到她在市四小上班的同學,開了一張介紹信,報了法律的自學專科。省教育學院因為明遠的重大過錯,把他給除名了,也就是意味著他這兩年的專科白上了,是拿不到專科畢業證的。可是,他的專升本的考試又通過了,並且同州師大也給他發了入學通知書,明遠知道自己去同師上學是沒有問題的,可關鍵的就是到畢業時,是要交上專科畢業證書來驗證後,才發給本科畢業證的。無奈,明遠就選擇了自學考試。這樣,他可以一年多過幾門,盡快地趕在本科畢業之前,拿到專科畢業證。

    這個繼續拿學歷的問題臨時算是解決了,可接下來工作上的問題又來了。

    明遠本來就是在職的老師脫產去進修的,去上學之前,那是到縣教育局里備過檔案的。本來今年畢業後,省教育學院會把他的檔案再返回到教育局去的。這下好了,明遠人還沒有到縣教育局說明情況,教育局政工科就早已收到了省教育學院對于楊明遠的處理決定。這樣一來,勢必會影響到他工作的安排,他的工作沒有著落,自然也影響到了妻子夏至的工作分配。令明遠害怕的是,省教育學院能把他開除,教育局也有可能會因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而開了自己。如果這樣,自己的十幾年的奮斗豈不化為泡影。所以,這次,這個不作不死的明遠,心里也是真是犯起了含糊。

    為了這件事,二姐明潔內疚死了,她當著夏至的面,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她說都是自己連累了弟弟,要不是她自己無能,明遠也不會做出這等糊涂事來,恨不得自己出面到教育局里來稟明真相,替弟弟頂罪。夏至對著二姐百般安慰,信誓旦旦地說,大家沒有一個人怨她,請二姐務必寬心,一切都會有辦法來解決。

    大難當前,一家人軍心大亂,小字輩都不知何去何從。

    李玉秀把手中的煙袋嘴狠狠地含在口中,扎扎實實的吸了一大口。她半眯著眼楮瞅著自己吐出的白煙霧,嘴唇隨著噴吐一張一翕的,右腮上的黑痦子也配合著一抖一抖的,凝神思考了半天,猛地睜開雙眼,把煙袋鍋往鞋底上一磕︰“有了。我去找你姨父,這事情只有他能幫忙解決。”

    “啊,我姨父不就是一個賣豆腐的,他能幫上什麼忙啊?”明廉的婆家就和大姨家同村,她听了老娘的這句話,驚得像被噎著了似的。

    “笨蛋,我當然不是說的你大姨父,我說的是你表姨父。”李玉秀把眉毛往上一挑,高深地笑了笑,“別人小,都不記得了。明廉你應該有印象的吧。當初你蘭姨帶著你姨父可是在我們家里住過的。”

    “哦!我知道是誰了。”經李玉秀一提示,明廉很快地回憶起了那年的事情。

    還是大約三十年前的樣子,明廉有八九歲的時候,家里來了兩個陌生人。李玉秀讓明廉管那個青年的女子叫蘭姨,叫那個青年男子姨父。這是一對新婚不久的夫妻,懷中還抱著一個吃奶的孩子。蘭姨是李玉秀親舅家的表妹,她嫁的這個男子是他們鄰村的廉志昂。由于婆家家里窮得揭不開鍋,蘭姨一家人是反對她嫁給廉志昂的。廉志昂生在那個山高水淺的窮山坳子里,靠地是吃不飽一家人的肚子的。還好,這個年輕人能說會道還有眼力勁兒,就被公社里的一位領導給看上了,弄到他的麾下,跟著跑個腿兒,動個嘴兒,寫個字兒的,使喚得很得勁兒。後來,這個領導見他越來越會來事兒,又善心大發,來了征兵的,索性就推薦他入伍了。可就他家里窮得那丁當響的樣子,他要是參軍走了,自己新娶的媳婦和新生的孩子還不得給餓死啊。小兩口盤算了半天,蘭姨就想起了自嫁到大澗村後,小日子過得很紅火的表姐李玉秀,于是就帶著男人和新生兒投奔來了。

    李玉秀那時年輕能抓撓,別說家里多個兩口人,就再來十個八個的,她也能管得起飯。在她買了新衣,做了新布鞋,水葫蘆飯包地打發表妹夫廉志昂出發後,就把蘭姨安置在家里,讓她跟著明廉一起吃睡。好在楊志誠是個老實厚道的人,見妻子收留自己的親戚在家里吃喝拉撒,也從不說些什麼。雖然他平時不怎麼開口和蘭姨說話,但從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總是對蘭姨很客氣的。蘭姨此後就安心地住在了表姐的家里。後來,家里還曾住過三個知青,蘭姨在孩子能下地時,還跟著知青一起幫著表姐下下地,打打燒餅什麼的。可就是懷中的那個兒子讓她頭痛,無論明廉和那三個知青怎麼逗弄他,他就是不開口說話。後來不得不承認了他是個啞巴的事實。

    後來,廉志昂在部隊上因事立了個二等功,部隊特例準他回家探親,他從部隊上回來後,就跑到大澗村把媳婦孩子接回自個的山村。村里因為他是有功的軍人,大大地給予關照,家里後來的生活也就沒有怎麼太困難過。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後來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立了戰功提了干部回來後,還和蘭姨帶了很多禮物和退舊的軍衣,來到大澗村大大地感謝了李玉秀當年的收留之恩。李玉秀這幾年從自己的舅舅家得知,廉志昂早已轉業,帶著一家人在鄰縣做了縣委書記。

    李玉秀這時候想起這一茬兒,大家都覺得太英明了。如果老娘出面去求表妹夫來給教育局的領導說個情,沒準兒,明遠就不用受到什麼處分了。

    于是明遠就帶著老娘去找這個能救命的親戚去了。

    可不巧的是,當這娘兒倆個風塵僕僕地趕到鄰縣的縣委大院里時,卻被拒之門外。盡管李玉秀報出“我是你們廉書記的表姐”這樣的身份時,也沒有能見到廉書記,他們娘倆被書記的秘書告知,書記出國考察去了,可以帶他們到書記的家里去。蘭姨見到這娘兒兩個自然是高興萬分,好酒好飯地招待了他們之後,留下他們住了一夜。第二天,李玉秀就讓表妹給表妹夫帶話,讓他務必等從國外回來後,給操心一下明遠的事兒。蘭姨也一口答應下來,並含淚把表姐和外甥兒送上了回家的客車。

    明遠心急火燎地在家里等了半個月,沒有听到縣教育局的任何動靜。那個時候,信息不像現如今那麼暢通,打個電話也很不容易,即使打了也可能找不到人。于是,明遠就和夏至合計了一下,決定自己帶著夏至再去一趟鄰縣,再找一找蘭姨父試試看。明遠這次之所以帶夏至而不帶老娘去,有他自己的打算。一是怕姨父會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辦瞎了事,還拖著老娘為自己受累。二是覺得夏至再怎麼說也是個有才有貌的青年女子,當著她的面,姨父不好推脫,也可能會給他個面子。

    事情正如明遠預料的一樣,這一次行程大好。

    當他們小夫妻按照預估的時間到達縣委家屬院蘭姨的家時,廉書記剛好在家。不過,他正在午睡。于是蘭姨就陪著明遠和夏至在客廳里喝茶拉家常。機警的明遠看得出蘭姨是喜歡夏至的,自我感覺自己這次帶著妻子來對了。大約一個小時的光景,廉書記醒了,他洗漱了一下,到客廳里與明遠兩人見了,只寒暄了幾句,便有司機來接他去上班了。無奈,明遠和夏至只好坐在家里再等他回來。其間,廉書記的秘書給蘭姨來過一個電話,說書記要陪一個開發商吃晚飯,要蘭姨自己燒幾個菜來招待外甥們。明遠和夏至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個下午,正當蘭姨收拾好碗筷來叫他們倆到廚房吃飯的時候,廉書記推門進來了。他先歉意地朗笑了幾聲,然後對怯生生地坐在桌子一邊夏至說︰“我晚飯本來是有安排的,可後來被我給推掉了。想想啊,夏至可是第一次到我家里來,我怎麼也得在家里陪你們吃一頓飯的。”

    听姨父這樣一開口,明遠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了。飯桌上,廉書記和蘭姨可著勁兒讓夏至吃菜。書記邊吃邊說︰“夏至,你爺爺我是知道的,那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啊。有學問,也有本事。國民黨和還鄉團抓過他,可是沒有抓到。怪不得你能考上大學,那也一定是得了你爺爺的真傳了。”明遠听到姨父對夏至的贊譽,就使眼色讓夏至給姨父敬酒。夏至趕緊討喜地起身,舉杯向蘭姨和姨父致謝。

    晚飯後,廉書記讓明遠和夏至兩人在客廳稍等,他走進書房大約有一刻鐘的樣子,手里拿著一封信出來交給明遠。對明遠說,他的這事,屬于年輕無知,一時糊涂,好在也沒有造成什麼惡劣的影響。不過,以後要從中汲取教訓,從此後踏實工作真誠做人。他說自己考慮到雖然與教育局局長認識,但畢竟不在同一個縣城里,打個電話也說不清楚。為了慎重起見,他親筆寫了一封信讓明遠回去後,直接交給教育局長就可以了。明遠一直充滿敬意與感激地點著頭。第二天一早,小夫妻兩個沒敢再驚擾姨父,也沒有等姨父的司機來送,只千恩萬謝辭別蘭姨後,就趕乘早班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