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割裂    第10节女子无才便是德
作者:凝神      更新:2017-01-03 20:53      字数:7125
    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夏至荒废了四年的青春。

    那上一句呢?“男子有德便是才”,明远有吗?懵懂的夏至从没有研究过这个问题。不过,多年以后,她似乎知道了答案。可为时已晚。多年以后,夏至还是会为自己当年的无知、无为、无聊而感到羞愧。她甚至痛恨自己那些没有安排的岁月。

    那种男勾女织的日子,让夏至失去了任何的上进心。她身边的同事,不过就是农忙里先到自个儿家里种地,考试时给学生讲几道习题。反正大家都是在混日子,夏至也跟着混起来了。每天骑行到学校后,也就签个名报个道。夏至也像众民师一样,跟着自己退休在家的父亲下地,学着播种和收割。因为父亲从学生到工人,大半辈子生活在工厂里,什么农活儿也不熟练,一切都从头学起。夏至也乐得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学习。那时的生活要求很简单,有饭吃,有钱拿,人生就这样了,还要求什么呢?夏至不知道,父母也不知道。明远呢?他甚至希望夏至永远不要上班,就在家里呆着做做饭就好了。所以,他曾利用自己的聪明给夏至请了一年的病假,迷迷糊糊的夏至也就一年没有上班。那又怎么样呢?年轻,浪费得起,不上班,照样有工资拿。夏至如果想享受亲情了,就跟着自己父母去干活。如果想分享欢乐了,就跟着明远到婆婆家去吃喝。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在浑浑噩噩度过。

    还是婆婆李玉秀有见地,她一句话惊醒了沉睡了几年的夏至。

    “夏至,我看你二哥他们都忙着复习考高师,听说考上了可以晋级的。”在一个周末的夜晚,明远把夏至交给自己的老娘,自己就腆着个啤酒肚,游游荡荡地找人打牌去了。

    “你也可以考啊,在一个村小学里教书,能教出什么名堂来?你看看村里的这些民办老师,成天不是打勾基,就是搂地;再看这些学生,成天不是吸溜个清鼻涕,就是用手抠鼻疙渣儿,脏死个人。你一个大闺女家,整天跟着他们能混出个什么样来?”李玉秀不无担忧地对夏至说。

    “是啊,您怎么不早说这一茬啊。我调不到中学去,连个中心小学都进不了。在这下面混了几年,除了打牌织毛衣,什么也没有学到。娘,还是您英明!就这么定了,我要开始复习,参加成人高考。”夏至此刻看着李玉秀脸上的黑痦子是那么动人,连她吐出来呛人的土烟,都那么馨香。

    正当夏至信心满满地买来语文、数学、教育学、心理学等一大抱复习材料准备专心复习考试的一年里,在大丰乡的教育第一线上,又刮起了第二职业的热风。

    由于那时候乡镇老师工资待遇都相当的低,凡是有一点门路的人,都想着往外闯。要么改行至乡政府去干点要职或闲职,要么下海学经商。一时间,勤工助学的口号叫得很是响亮。

    望海山丰富的花岗石资源给全乡有头脑的人以无限商机,也给乡里的穷老师们,带来了一个个勤工助学的机会。

    明远之前的中学会计就是中途改行当产区书记去了,所以,明远才得以调到中学来,补上了会计这一空缺。当他雄心勃勃地准备在这个岗位上大干一场的时候,其他的老师,早已蠢蠢欲动下海去了。四叔家的大海去年就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专业到矿山开石头去了。凡在乡中学家属院里住着的男教师们,无论是本地的,还是外乡的,都上完自己的那两节课,骑着自行车进山,当起了自由经纪人。

    夏至家的隔壁就住着一对外乡分来的同为张姓中师毕业生。他们虽然也是中师,但是因为没有能够留在自己靠近县城的老家,被分到了离县城较远且偏僻的大丰乡,所以会受到当地的关照,两人都留在中学里。这夫妻两人都是政治老师,一天也上不了几节课。政治是小科,也没有多少作业要改,所以,两人都较为清闲。

    一日晚饭后,夏至闲着无事就到隔壁张老师家串门,见女张老师一人在吃饭,不由就问了一嘴:“怎么你一个啊,你们家男张呢?”

    “咳,你在下面上班不知道,我们这个中学里的男老师,凡是能喘口气的,都跑到你们家后面的那个山上去做生意了。”

    “啊,他们去做什么生意啊?能出钱,还是能出力啊?”

    “看看,你落后了不是。让这些家伙出钱出力,他们能拿得出来吗?他们出的是点子,知道吗?现在哪个班里都会有学生的家长在山上开矿石的,他们总得要往外销吧,谁销不想卖个好价钱呢?这当然得需要人来出面谈价钱了。所以,我们学校里的那几个机灵鬼似的家伙,就去干这个了。”

    “哦,这都是你们家男张的经验之谈吧。谈好了,就有回扣拿了吧?”

    “你个书呆子,终于开窍了。这可不是一头拿。买方和卖方都给,请吃饭的钱还不算在内。”

    “哎,这么好的事啊,出去山里跑跑,就能挣到钱,还能混上饭吃,多么好的事啊。怪不得整天看不到你家男张的影子呢?”

    “他这些天,一上完课就跟着小周到他村上去跑。小周那个村里开石矿的更多,哪天去都不会空着手回来。交易成了,现场就给开钱的。你家明远天天待在学校里,把个帐算得再精准,能拿到钱吗?你们就是当庄本地的,还不回家里头挣钱去,傻啊!”女张老师和夏至是同一届的毕业生,她们之间熟悉到可以互诉衷肠。

    夏至回去把女张告诉她的信息说给明远听,明远听后“哈哈”地大笑起来。

    “‘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今天的望海山,就是青年人的广阔天地喽。”

    “什么意思嘛?这山旮旯子,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了?”

    “何止是香啊,那简直是香透了。明天我也去山里转转,看什么书啊,考什么学啊,还不是为了多挣一点钱,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啊,现在钱就在咱们自己的村上,伸手可触啊。咱二姐和二哥他们两个人也开始行动了。这年月,谁还瞪着眼在那里教穷书啊?”

    一般情况下,在中学里,大家都争着代正课。像语、数、外、物、化这样的学科,学生家长都比较重视。所以,领导尽可能地安排能力强、素质高、信得过的老师来代。像那些史、地、生、思品、劳技、音乐、美术等之类的小科,随便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代代的。如果有人没有被安排到教正课,还会给领导闹情绪之类的事,时有发生。可这种现象竟一时成为了大丰中学的老黄历了。眼下,正好一切都反过来了。但凡有一点路子的老师,都纷纷要求代小科,那些不被人看好的小科目一下子炙手可热。这种小科,平时课少不说,既没有作业,也没有考试压力,上完课之后,就可以撒丫子走人,找地儿挣钱混吃喝去了。甚至有人还争着去当门卫,最多的时候,门卫上安排过四个老师值班。这样以来,四个人把工一分,一人一个月可要上一个星期的班就可以了。其余的时间,都可以去干自己的私活了。

    大丰中学,在本土的历史上曾经辉煌过。这所中学建于六十年代末期。建校初期,不仅有初中、高中,还有成人教育班。师资力量还算雄厚,大多是一些工农兵大学生或是留下来的知青,还有一部分是之前私塾先生。夏至的一个堂姐就是在七十年代末在这个学校的高中考上大学的。到了明远和夏至上中学的那个年代,乡村中学的高中早就撤消了,只留有县直八所高中。其中县城有四所,另外四所高中,均设置在地域较大、人口众多、经济相对发达的乡镇上。像明善当年上的曲阳八中,就设在下河镇。现在依然还是正儿八经的县直高中。成人教育以前开有果树栽培班、缝纫班,由于当时生活条件、就业条件所限,招不到几个学生,只办了两年就停掉了。最后,只保留了初中一直生存到现在。

    在八十年代,能在大丰中学上学,是很荣耀的事。一般村里的小学生,没有几个人能考得上中学的。后来,随着普九工作的开展,乡中学跟着扩招,渐渐地就培养了一大批有初中学历却相当于小学水平的毕业生。又随着市里各大中专生扩招,除了原来的传统普通中专外,像一些职业中专、职业技校等等应运而生。随便花上个六七千元就上某一个中专学校。中专生变得越来越不值钱。

    当农村市场经济一放开,有头脑的人立马响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山没水靠的,就是到处倒腾着也要靠。明远家大涧村靠山上的石头发了财,夏至家的温水村没金银花,没花岗石,村里的能人就靠收破烂,就收出了好多家万元户来。所以,整个大丰乡的农村,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无限的挣钱当中去了,很少有人家还指望着让孩子考个大学、中专什么的。这种形势下,这种教育状态下,乡中学的生源质量和教学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明远本来就不用上课,只有在开学期收收学杂费,月底做做报表,发发工资,业余时间自然就比一线的老师还要多,所以,也跟着加入了销售原始矿石的经纪人行列。用他自己的话说,即使挣不来钱,最起码能混个肚子圆。那时候,中学的蒋校长也是本地一个山村的人,他从一个小学民办教师起,做到村小学校校长,学区校长,中心校校长,后来,又因为业绩突出,调进了大丰中学,任中学校长。尽管一路校长走来,可那时谁家的日子都是清汤寡水的,他这校长的肠子也没有肥了。当开放之风刮到生他养他的那个小山村,从山上的石头缝里抠出了银子来的时候,他也失却了破本乡教育万里浪的雄风。自己倒是先行伙着自己的本家兄弟在山上挖起了石塘,建起了石板厂。上头行,下边效。校长带头在山上挣钱,学校里的老师哪个还会安安分分地窝在学校里教书啊。 就这样,一个乡中学,校长不在校,会计也往外跑,男老师个个勤工助学,女老师在家上上课,带带孩子,织织毛衣……虽不在自己的母校教书,却住在自己的母校的夏至,心里再也不为自己天天对牛弹琴的工作而懊恼了。是啊,都是混日子,这里又比那里高尚多少呢?

    周末,夏至依然跟着明远回老家。夏至对于自己这种依附别人没有自我的日子,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好。从恋爱时起,明远就包办了夏至的一切。夏至吃喝拉撒、奖学金、来回车票、业余生活、喜怒哀乐等等等等。夏至并没有陶醉这种包办,她只是习惯了这一切。她记得明远曾经寄给她的一张新年的贺卡上的一句话:相守的久了,已成为习惯,然而习惯的坟场,往往埋藏真实的情感。当时看到是这张贺卡时,她只是觉得那绿茸茸的背景里的一大一小的梅花鹿很美,这句话对她却并没有什么代入感。现在想来,她觉得自己和明远以及他的家人,已成了那习惯的相守。

    李玉秀平时依然赶赶集,拨弄一下自己在上泉的菜园子。大儿子一家人都在部队,房子空着,她偶尔去洒扫一下,开门开窗通通风,防止受潮发霉。院子里的杂草早被她锄掉,种上了应季的蔬菜。周末她也乐得明远小夫妻两个来到家里,帮她忙活忙活,弄一桌子菜,温一壶老酒,叫上明善和明洁两家来,搞个大团聚。每到这时,她的这个小院里,飘出来的炊烟都撒着欢带着笑的。羡得对门双喜的娘又一直骂:“看把个三老妈子美得,吐出来的老旱烟都带着一股子甜味。”李玉秀也乐得和双喜娘对骂:“你个二老妈子,快点回家看看,是不是锅屋里的醋瓶子倒了?”

    明远通常是把夏至放在家里就不见人影儿的。夏至也不管他。李玉秀总是笑呵呵地骂道:“这个**爹,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家来吃晚饭,这是去山上看石头去了,还是找地儿去打牌了啊?”

    “娘,别管他,我们吃我们的。他这么大个人了,到哪儿也饿不着。”夏至知道婆婆纵着自个儿的小儿子,所以,她不会顺着李玉秀的竿子往上爬,也不会戗她的茬儿。从这一点上,李玉秀是喜欢夏至的。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见明善和明洁姐弟俩回来,李玉秀把大腿一拍:“这几个小祖宗都到现在还不回来,你们几个人就先吃吧,别等了,菜都凉透了。”

    “我二姐夫呢?他该不会也到山上守株待兔去了吧?”夏至把扣在菜盘上的碗一一揭开,又习惯性地帮婆婆去拿她温酒的锡壶去倒酒,嘴里在数算着还有谁可能回家来吃饭。

    “谁在念叨我呢?我回来了。” 穿得笔挺挺的许玉忠笑盈盈地从大门外进来。

    “都说这山东人辟邪的,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快洗手吃饭吧,就等你了。”丈母娘爱屋及乌地疼着二女婿,时时处处关照着他。

    “哟,还是二姐夫有口福,我们还没有端碗呢,你就到了。”刘晓梅一边侍候着自己和明洁的孩子吃饭,一边给许玉忠搭话。

    “姐夫,你穿得跟个新郎似的,到哪里去发财啦?”夏至上班骑的那辆漂亮的雪青坤车,还是许玉忠托自己在县生资公司上班的朋友给买来的。又因每次回到老家,都是跟着明洁一家人一起吃饭,所以对许玉忠说话,没有刘晓梅那么拘谨。

    “哎,别提了!哪有你们当老师的过得滋润,旱涝保收的。我这无业游民,就跟讨饭的似的,看着什么合适,就干点什么。这年月,还能饿着人?”只要是饭场上明洁不在,许玉忠的话就比较多。

    李玉秀把温好的白酒给许玉忠也斟满了,娘儿两个推杯换盏的,不多一会儿,就各小半斤下肚了。

    李玉秀一生有三大爱好——吸烟、喝酒、赶集。这三样,掐掉哪一样她都受不了。饭可以不吃,烟不能不吸;菜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活可以不干,集不能不赶。当初刘晓梅和夏至两人初嫁时,两人都被这老杨家的习惯给吓住了。公公杨守诚既不和婆婆同桌吃饭,也不同床睡觉,这不能不让人觉得怪异;每次家里无论是来客人,无论男女,都是李玉秀陪在桌子上喝酒吸烟聊天。这完全颠覆了这两个土生土长的儿媳妇的三观。为此,这妯娌俩还私下里嘀咕过好几次。总而言之,一句话,咱婆婆李玉秀不是一般人!

    许玉忠貌似并不是丈母娘李玉秀的对手。李玉秀面不改色,舌不打结,说起话来还是杠杠的。可许玉忠早已是脸红脖子粗,舌头都直了。

    “娘,二妹妹,三妹妹,我许玉忠也是个男人,下岗了又怎么样?下岗了我自己创业。我今天出去收了一天的金银花,一下子就能赚你俩半个月的工资。 谢谢咱娘能看得起我这个女婿,来,我再敬您老人家一杯。”许玉忠说完,右手端着酒杯,左手指护着杯底,下巴颏子一仰,又一大杯酒下肚了。

    夏至见二姐夫已喝得不少了,就拿一个馒头塞在他手里,劝他吃点东西来压压胃子。然后又分别给两个喝酒的人倒了一杯酽酽的大红袍,劝他们各自喝下。

    收拾好碗筷后,还没有见明远等姐弟三个着家,刘晓梅就起身抱着已睡着的女孩子要回家。

    李玉秀站起来,忙到里间去找手电筒,说自己要送晓梅母女先回去。许玉忠殷勤的接过手电筒,说家里就只有他一个大老爷们,这力气活儿当然应该由他来完成。说完,不管刘晓梅同不同意,把孩子从晓梅怀里拉过来,扛在肩上,照着手灯就先行出门了。刘晓梅连忙在后面跟了出去。

    虽说已过了立秋,可天气依然干热。一弯残月和数颗星星,弱弱地探寻着人间的悲喜。黑黢黢的望海山被白天的大炮轮番轰炸后沉寂下来,它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地嘘着粗重的气息,像在吟叹自己的伤痛,又像是在声讨村人的暴虐。曲里拐弯的巷子里不时有狗吠猪哼,崎岖不平的街道上不时有小石子被踢得乱滚。后街路边石碾子,还在被一个佝偻着背的村妇,就着微微的夜色挟持着一圈一圈毫不转向的向前滚。从飘过来的味道就可以判定,那村妇碾得是已深深嵌入了乡村人味觉博物馆里最珍贵的记忆——韭花辣椒酱。

    刘晓梅深一脚浅一脚地紧紧跟在许玉忠的后面。从李玉秀家到明善家的路,可是崎岖得够可以的。就是白天走,还得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被雨水冲得像狗牙似的山石,惟恐一不小心就被哪块嘴尖牙利的石块给刺着脚趾。七折八拐几条街道穿过,才到了明善的新家。

    刘晓梅就着手电的光半天才投开大门上的铁锁。过惯了在娘家里被父母宠,在婆家被丈夫疼的小日子,刘晓梅平时在家里也是大事不管,小事不问的,一切全凭明善做主。从她那笨手笨脚开锁的动作就可见一斑。

    许玉忠把孩子放在里间刘晓梅铺好的床上。刘晓梅给孩子掖好被角,刚想转身上外间给二姐夫倒杯茶,来尽下地主之宜,冷不防被许玉忠从后面拦腰抱住。

    “你干什么,浑蛋?”刘晓梅死命地用手去掰许玉忠箍在自己腰上的手。

    “亲爱的,可想死我了。”许玉忠的嘴从后来撅过来,就去够刘晓梅的嘴。刘晓梅狠狠地用手指照着他的嘴给挖了下去。

    “哎哟,你也下得了手?”许玉忠一下子就松开了刘晓梅,两手向着自己疯长了一天胡茬儿的嘴捂去。

    刘晓梅身子得到自由后,跳将起来,用手指着许玉忠的鼻子骂道:“你祖奶奶的,平时看你人模狗样的,我看在二姐的面子上,叫你一声姐夫,真没有想到,你竟然安着这样的瞎心呢?你还是不是个人啊?”刘晓梅气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喝大了,你别哭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快滚!”刘晓梅跺着脚骂道。

    许玉忠本来看刘晓梅柔柔弱弱、不愠不火的样子,以为和外面的女人一样比较容易得手,没有想到这病猫发起威来,不亚于他家里的那只母老虎。他既不甘心被眼前这个秀色可餐的女人抓挠了之后,什么好处还没有捞到就此罢手;又担心刘晓梅的哭闹声会引来邻居的关注,或被回来的明善撞见,那样可就大差了。所以,没有办法,只得捂着血洇洇的嘴仓皇而退。

    许玉忠走了大约有一袋烟的工夫,明善就推着自行车从外面回来了。他进屋后发现刘晓梅一人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没有像往日一样迎上来问东问西的,以为她是嫌自己回来的晚了。就赶紧觍着个脸坐到妻子身边,主动向她汇报自己的战绩:“晓梅,今天我们二姐两人发财了。下午遇到了两辆进山买毛石的拖车,这两个买主是泗水来的。他们第一次到咱这里的后山来买石料,既不了解行情,也不熟悉地形。我和二姐就一起把他们带到大姐夫的石塘里,帮他们选了两大块上好的石料。”明善说到这里,见妻子没有任何回应,以为是还没有听到要点,不便发言。于是便继续往下给妻子交待:“大姐夫也发了,今天一下午就卖了两块大毛石,加起来十几方呢。买主每块石头给我们十块钱,大姐夫每块给了二十块钱。这次他算出了点血,是希望我们多领一些客户到他那里去的。我们帮量方,又帮着装车,这样一来二去天就不早了。大姐夫山上的石塘的伙房里,把凤芹给辞了,也没有个干净利索的伙夫,怕我们两人嫌脏,就带我们到红桥饭店去喝羊肉汤去了。这才半天就每人挣了三十块钱,还管吃管喝的,你说,这往后,谁还愿意去教书啊?等我们的孩子以后长大了,我绝对不会让她去当老师。”

    明善觉得自说自话很没有劲儿,就让妻子去给自己倒杯热茶来喝。他一杯热茶下肚之后,又感慨起来:“没想到我们这个望海山,还真是座宝山啊!难怪那些人常年在山上不着家呢,在那里点灯熬油、钻眼放炮,这开得可都是票子啊。不过,这经纪人也不是好当的,跑前跑后,讨价还价,斗智斗勇,体力与脑力并举啊。”喝了点小酒又喝了一肚子羊肉汤的明善还真能聒噪。

    他终于发现妻子今天的异常,警觉地问道:“晓梅,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不对啊?”

    “你以后早点回来就是了。”刘晓梅起身向里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