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矍铄的刘荣根来到一家劳务中介。

    他要招工。

    招女工。

    刘荣根正在翻阅一本登记表。登记表上，几乎都是女性求职人员的照片。登记表翻得很快，重点看照片以及婚否、年龄两栏。

    刘荣根目光停在一张表上。

    是个略显俊俏的姑娘。

    刘荣根问一边的中介公司的中介文员：“这个姑娘，身高有多少？”

    中介文员是个胖嘟嘟的很难猜出年岁的妇女，说三十也行，说五十也不过份。她道：“上面写着的吧，一米五九。”

    刘荣根：“哦，才一米五九呀，不行，矮了。”

    中介文员：“做面馆服务员，一米五九可以了。”

    刘荣根摇摇头，继续翻。“这个呢？哦，一米六五，嗯，个头倒还可以，就是脸稍微退班了点。”

    中介文员：“哇塞，你是五星级酒店招工呀。”

    刘荣根神秘地笑笑：“这个呀，你不懂。唉，我问你，这个丫头，大概有多重呀，不要脸看上去不错，身上全是肉呀。”

    中介文员：“还好吧，我们这里只留标准头像，不拍全身照的。但这个头像应该看出来，不是胖丫头。”

    刘荣根：“那——她结过婚了吗？有没有男朋友？”表格上，婚否一栏，常空着，看不出名堂。至于有没有男朋友，呵呵，没有这栏。

    中介文员：“喂，我说你不是来招工，而是找媳妇来的吧。”

    刘荣根并不隐瞒：“哈哈，被你猜中了。”

    中介文员：“那你找错地方了，你应该去婚介公司，我们这里是劳务中介。”

    刘荣根：“没找错没找错，我就是要在你们这里找媳妇，而不是婚介公司！你不知道，我们这个面馆呀，将来在润江会做得盖一的，老板呢，是个二十六岁的大小伙子——”

    中介文员：“他是你儿子吧？”

    刘荣根翻看了文员一眼，诡秘中但着几丝得意地：“这个你不要问，反正，这个小伙子呢，人品好，厚道，又能干，又能吃苦，又孝顺，我是想替他找一个好帮手，先在生意上帮帮他，然后呢，将来成为贤内助。”

    中介文员：“这个生意可被你做到家了。”

    刘荣根：“呵呵，这叫烧香带看和尚，一事两个档。这样子，那个丫头也不吃亏呀，先端端碗摘摘菜，一旦和老板好上了，不就是老板娘了吗！所以，我要——哎，我说，这位老妹妹，这事就麻烦你多烦烦神，遇到合适的，就介绍给我。中介费嘛，我多付一倍给你们。”

    刘荣根从中介出来，满脸泛光，一路购物，赶到面店时，车前的笼子里，已经大包小包满满的了，都是些熟菜、水果类的东西。

    已经过了中午最忙的那段时间，诚诚面店里，只有一个食客在。外面，陈诚正和胡凯锋看着设计图纸，比划着讨论着，他们要把隔壁的小超市统一起来，重塑面馆。陈妈正在洗碗。刘荣根拿过几只碗，将几只熟菜倒在碗里，在一张桌上放好，对陈妈道：“午饭就不要光吃面了，我带了几只熟菜过来，给你好好补补。不能整天吃面。”

    陈妈走近刘荣根，眼看着外面，小声地：“你这是干嘛，这样子不是一下就被诚诚看出来了吧？”

    刘荣根：“咦，看出来就看出来包，纸又包不住火的！”又不无担心地：“他，不会反对的吧？”

    陈妈：“咳，看你，他刚刚被那个林姑娘那个事伤过，才有点正常，噢，他的问题没解决，倒是他妈妈先来一步，他会好受吗？”

    刘荣根连连拍着自已的脑袋：“哦哦，对对，你说得对，说得对，那——我们就暂时地下党，等他有了女朋友了，我们再让他知道？”

    陈妈：“对，就是这个意思。”

    刘荣根：“那，这几个菜——唉，本来我想把他也带上一起好好吃吃的。这样吧，我把它带回家吧，我在家里等着你，我们一起吃。”

    陈妈：“你不要等我，一会儿，生意还会忙一阵子的，我七弄八弄的，要到一点多钟才能闲下来的。你就先吃你的吧。”

    刘荣根：“不不，我在家里等你，一点多就一点多。呃，你知道我上午去干什么了吗？”

    “你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刘荣根：“呵呵。我去劳务中介为你和诚诚招工去了。”

    陈妈：“啊，现在不差人手啊。”

    刘荣根：“怎么不差人手？你看你，和诚诚两个，整天忙得屁颠屁颠的，特别是你，也就一个打下手的，天天累得七死八活的。我可不愿意看你这样？哦，以后让我每天晚上给你捶背捏腿呀。”

    陈妈：“你想我还不愿意呢；美得你！”

    刘荣根摸着脖子笑了，“呵呵。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让你轻松点，不要太累了，这样，也可以给我们俩腾出点时间呀。”

    陈妈：“我就知道你没按好心。”

    刘荣根：“咳，这怎么叫没按好心呢？我告诉你，我招工，有标准的，一个，要年轻姑娘，二个，不能结婚不能有对象，三个，长相和人品都要说得过去。达到了这三个标准，才行的。”

    陈妈：“你这是做什么呢？”

    刘荣根：“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像陈诚这样，你要是硬给他介绍对象吧，他肯定不干。我们先弄个各方面都跟他配得上的姑娘在他身边转，三下两下的，都是年轻人，我们再暗暗地使把劲，这事不就成了！”

    陈妈不停地点着头，望着刘荣根：“看不出呀，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

    刘荣根：“看你，说到哪块去了。我这不是为诚诚好，为你好吗！”

    陈妈：“也是为你自己好吧。”

    刘荣根：“嗯——我承认，也是为我好，你看，你好我好他也好，大家都好了，我们的日子不就都好起来了嘛！这招工的钱呀，就由我来出，我把工资稍微出高点，这样才会有好姑娘上门呢。”

    陈妈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落座，显得神伤起来。刘荣根立即看出了她的异常，“怎么啦，是我哪里说错了还是做错了？”

    陈妈摇摇头：“——这些年，要是早点有个人帮我，我们母子也不至于这样！”

    刘荣根：“现在不是有我了吗！”

    刘荣根悄悄捏抚了陈妈一把，手动着，眼睛却看着别处，忽见陈诚的身影忽然在店门外晃了晃，急忙把手松开了。陈妈却在他手上反拍了一下，似乎是个小小的警告和提示，“好了，陈诚过来了，你先回吧。”

    刘荣根：“那行，说好了，你一定要过来；你不过来，我就不吃。”

    陈妈：“——好吧，不过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垫垫。”

    刘荣根迅速将桌上菜收起来，道：“不，我等你。我先去了。”

    刘荣根回到家。电视台极帮忙，一个频道正好在播扬剧。刘荣根平时的爱好，基本就是爱听扬剧。但现在无论电台，还是电视，都很少有。偏偏今天碰到。心就更爽了，手执茶壶，边看戏边摇头晃脑跟哼着，不时做些戏曲动作。电视里播放着《二度梅》，“梅开二度分外香”。刘荣根满脸春光。

    门被敲响。

    刘荣根用京韵大腔喊道：“来——也！”起身开门。满心以为是陈妈来了。门一打开，没想到站在门外的居然是老二刘翠萍和老大刘翠秀。两人手里都重重地拎着东西。

    刘荣根大感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刘翠萍边往里走边道：“怎么，老爸，你不欢迎女儿来呀。”边说边左右打量观察着。

    刘荣根：“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时间，你们俩不上班呀！”

    刘翠萍：“上班？我们怕手被机器轧到呢。”

    刘荣根：“怎么好好的手被机器轧呢。”

    刘翠萍：“我们心思不在厂里呀，老是惦挂着外面。”

    刘荣根：“什么事情让你放心不下？”

    刘翠萍：“您老人家呀！”

    刘荣根：“我，我怎么啦？我有什么让你们放心不下的。”

    老大刘翠秀道：“爸，我们都知道来。“

    刘荣根有点慌，“知，知道，你们都知道什么呀？”

    刘翠萍：“你和那个下面的那个老太婆，有了一腿，对不对？”

    刘荣根有些恼：“什么下面的老太婆！”

    翠秀温和而真诚的劝道：“爸，你不要光火，火大伤身呢！”

    刘翠萍道：“看看，说一句老太婆，你就护着她。看来事情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了。”

    刘荣根：“明摆着就明摆着，你妈妈去世这么多年了，你们的责任该尽的我也尽了，我晚年想活得开心点，不可以吗？”

    翠秀：“爸，看你说的。我们做女儿的，当然希望你活得开开心心有滋有味嘀，来来来，你喝杯水。看我们都给你买你喜欢吃的了。”

    大姑娘这么一劝，刘荣根焦躁的心渐渐有些平息，道：“你们也坐吧。”

    刘翠萍取来水果刀，取出只刚带来的鸭梨，边削边道：“爸，你先吃只鸭梨，去去火。爸，我们也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我们也想孝敬孝敬，可是，你又不让我们孝敬，叫你跟我住，或者跟翠秀住，没事打打牌，跟外孙子外孙女玩玩，打打岔，不是蛮好的嘛，你偏要一个人住，害得我们三天两头往这边跑。”

    刘荣根：“是啊，都是我不好。以后你们少跑跑吧，我现在睡得着吃得香。”

    刘翠萍将削好梨递到刘荣根嘴边，刘荣根让开，用手接过。

    刘翠萍：“爸，看你怎么这样说呢，我们做女儿的关心你，哪里就关心错啦。”

    刘荣根：“那好，你们要是真的关心我，就不要——在我那个事情上七嘴八舌的。”

    刘翠萍：“爸，什么事呀？”

    刘荣根：“就，就是——”

    刘翠萍：“看，爸，你自己不好意思说，对吧？你为什么不好意思，就是因为那种事不太好，怕人闲言碎语对吧？”

    刘荣根：“怎么就不太好，我怕什么怕，我一不是偷，二不是嫖，有什么好闲言碎语的？”

    刘翠萍：“看看，爸，你又光火了。我们都是为你好！爸，现在我们才知道，过去，我们年轻的时候谈对象，找个不合适的，你管我们，我们还不服，后来才晓得，其实，你，还有当时的妈，都是为我们好。现在呢，我们问你这件事，也是为你好，怕你受骗上当呀！”

    刘荣根：“哼，我受骗上当？又不是她找的我，是我找的她！”

    翠秀：“那——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没有这几间房子， 那个人，会答应你吗？”

    刘荣根想了想，用肯定的语气：“会，一定会！”

    刘翠萍：“那好，爸，为了证明那个人不是打你房产的主意，你就把你的房子全部过户到我们名下，然后你晚上再去敲她的门，看她还会不会给你开！”

    刘荣根楞住。

    翠秀：“爸，我先声明，我们可不是打你房产的主意，只是怕你上当。”

    翠萍：“是啊，如果，你把房子过户到我们名下，她还愿意跟你好，愿意跟你做夫妻，我们再把你的房子还给你！”

    刘荣根楞楞地望望翠秀，又望望翠萍，急乱地，“她，她，根本就没有跟我谈过房子的事，你们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翠萍：“爸，你可真像个小把戏似的。就像坏人，哪个坏人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嘀？她打你房产的主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跟你说？她不会是象小年轻那样，跟你上床闹得玩玩的，对吧？”

    刘荣根急忙地：“我可跟她没上过床！”

    刘翠萍：“事情坏就坏在这个地方。她晓得你跟她好，是为了跟她上床，对吧，都是过来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意思的，天底下，就这么点屄屄屌屌的事， 哪个不清楚？但她为什么不肯跟你上床呢？下面夹得紧，才要男人命，她还不是诱你跟她结婚？只有结了婚，她才肯把裤带子解下来，对吧。而到了那个时候，你的房产，已经有一半，归到她的名下了，然后呢，她再在床上哄哄你，逗逗你，天不天在枕头边上给你吹吹风，哪天你一激动，一迷糊，就给她签个什么遗嘱，在你翘辮子后，把所有的房产全部给她！”刘翠萍越说越激动越恐怖，好像真有一份遗嘱在陈妈那边，泪涟涟道：“爸，到那个时候，你叫我们做女儿的，还怎么活，你又怎么有脸去见我妈妈！”  

    刘荣根颓丧地瘫坐在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