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建手中的鲜花，并不是送给林紫莹的那捧。那捧他已经丢在林紫莹的“高干病房”里了。若把那花拿过来，杜子建会有心理隐影的，因此，他临时安排人匆匆到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捧对医院花店来说规格最高的。但和他为林紫莹准备的那捧比，仍丑小鸭也。

    林紫莹意外地：“你——怎么来了？”

    杜子建意味深长地笑笑：“来看看你的朋友呀；他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个逻辑应该立得住的吧。”

    林紫莹纯净地笑了：“当然！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杜子建走到陈诚床前。

    林紫莹对陈诚道：“陈诚，这是杜子建，我多年的好朋友——”

    陈诚微露笑意，算是招呼。

    林紫莹又对杜子建介绍道：“子建，他是陈诚——”脸上忽然掠一丝不安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往下介绍。

    杜子建颇有风度地伸手轻轻拍了陈诚一下，算是一种握手的替代：“陈诚你好！”

    陈诚礼节性地微微点点头，看了帅气十足显气势压人的杜子建一眼，立即将目光移开了，郁郁地看着天花板。

    场面出现些许尴尬。

    林紫莹帮陈诚解释道：“他还不能说话——”

    杜子建微微一笑，顺势接过话茬：“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多多静养？”

    林紫莹：“那是自然。”

    杜子建微微点点头，含蓄地：“那——我们？”

    林紫莹略一凝思，俯身对陈诚道：“陈诚，你睡会儿，回头我再来看你，啊？睡不着，就听听音乐，你喜欢听什么音乐，你微信给我，我给你下载一些，发给你。”

    杜子建默默注意林紫莹，表面的平静下，埋藏着深深的忧思。

    陈诚闭了闭眼睛，吃力而低哑地吐出：“你——去——吧。”

    林紫莹急忙制止道：“你别说话——”

    陈诚闭上眼睛。

    林紫莹看看杜子建。

    杜子建小声道：“让他睡吧。医院这边，我都关照过了。”

    林紫莹仍不太放心，贴近陈诚，俯下身去，香风柔柔地将她的雅音吹入陈诚耳中：“陈诚，我先去了，有什么事，微信我。”

    陈诚闭着眼，睫毛微颤了一下。

    林紫莹随杜子建去了。

    两人踏上长长的医院走廓。两人走在一起，形象与气质，都是绝配。

    不远处，何助理便迎了上来，冲林紫莹礼节了一下。何助理身边跟着一个男子。男士显得精干机敏。一身西装难掩全身的肌肉。一个不折不扣的型男。杜子建对这两人视而不见，与林紫莹边走边说着话。  

    “你爸爸打电话给我，问你的情况。”杜子建道。

    “你跟他怎么说的？”

    杜子建迟滞了一下，答：“我说——挺好的。”

    林紫莹微微叹息。

    杜子建道：“你爸其实挺疼你的。”

    林紫莹：“这不用你说……可他应该拿多疼我妈……”

    杜子建目视远方，没有作答。

    长廓尽头，有道门。跟在后面的何助理急忙抢先一步，把门拉开。杜子建习惯于此，毫无反应，林紫莹则礼貌性地向何助理点头示谢。那个型男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杜子建忽然说：“紫莹，我做了两件事，也许你不太喜欢，但——我相信你会理解并能接受的。”

    林紫莹稍感意外地望着杜子建：“什么事？”

    杜子建问：“你知道，那个胡凯锋已经被放出来了吗？”

    林紫莹摇摇头，想了想，反问道：“他——应该被关着吗？”

    杜子建顿了顿，道：“我们暂且先不讨论这个话题，我们只尊重事实——胡凯锋被放出来了。你知道意昧着什么吗？”

    林紫莹傻傻地：“意味着什么？”

    杜子建：“意味着你又不安全了。”

    林紫莹：“我不安全了吗？”

    杜子建奇怪地：“你不安全，你感觉不到？”

    林紫莹：“没有呀！”

    杜子建：“那天——你单位门前，出的那事——”

    林紫莹：“哦，那天呀，胡凯锋并没有想伤害我呀，他只是——”

    杜子建打断了林紫莹：“对对对，他没有直接伤害你，他似乎也不会直接伤害你，也许我说错了，或者，我用错了词。但是，他出来了，你麻烦又来了，这样说，你可以接受的吧。”

    林紫莹点点头：“那是，这个胡凯锋，把我头都磨大了，后悔我当初不该帮他。”

    杜子建微微一笑：“你会吗？紫莹，我太了解你了，下次你遇到谁有困难，谁有麻烦，你口袋里有五毛，你会掏一块的。这点你改不了。”

    林紫莹委屈地：“我这样不对吗？”

    杜子建诚挚地：“不不，紫莹，我绝没有责怪、批评你的意思，只是建议你以后注意选择对象，有些人，是不能帮的。”

    林紫莹认真地问道：“哪些人不能帮呢？”

    杜子建略一想，道：“——比如像胡凯锋这样的人。”

    林紫莹：“可是当时，我哪里看得出来呢？”

    杜子建仰天一笑：“呵呵，好了，紫莹，以后，你想干什么，还按你想的干吧，出了麻烦，有我呢！”

    林紫莹乐了，得意地：“是啊，有你，还有我爸呢！”

    杜子建也开怀了。“现在，就让我来帮你擦一擦——”这是句在职场上常用的话，接着后面应该是“屎屁股”三个字。别看杜子建长得帅气颇有教养，但在公司内部，发起火来，一样骂人。只是和一般老板比起来，骂人的话会显得略微斯文点。而“擦屎屁股”这样的话还算不得骂人也算不得脏话，只是一种生活中、影视作品中司空见惯的形象性极佳的熟语。但，杜子建面对着林紫莹，忽然觉得用辞不妥，急忙调整道：“就让我来帮你解决麻烦，这一，陈诚治疗的那些钱，全由我出。”

    这大出林紫莹的意料，她急忙地：“不用不用，我已经全部解决了。”

    “是你自有资金？”

    林紫莹嘟起嘴：“跟我妈拿了一些。”

    杜子建：“是啊，你妈手头也不宽松呀，再说，你现在打给医院的钱，够不够，还是问题呢；我已经通知财务，由财务直接和医院挂钩了，你的钱，回头还打到你卡上。”

    林紫莹：“那——我以后，可没有钱还你呀！”

    杜子建：“谁让你还啦！”

    林紫莹感动地：“子建哥！”

    杜子建内心仿佛只五味瓶被根软鞭子抽碎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叫我？”

    林紫莹天真地：“那应该怎么叫？杜总？杜子建？杜子建老总？”林紫莹俏皮地笑了。

    杜子建却感到阵阵心疼。“唉，随你吧，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林紫莹却道：“你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杜子建：“不是不是，看，话扯远了。我是要告诉你，我给你安排了一个保镖——”

    林紫莹深感意外：“不会吧！我要保镖干什么？”

    “防止胡凯锋再骚扰你呀！”

    “有这必要吗？”

    “你说呢？我问你，你看到胡凯锋，是不是会很烦？那个胡凯锋，会不会随时会做出让你难堪的事？还有，我更担心的，像他那样的人，一旦失控，就会做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糊涂事来的。”

    林紫莹：“这倒是的。这个人，怎么会那样呀。”

    杜子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实话告诉你吧，有人给我出主意说，花点钱，找道上的人，把他狠揍一顿，这事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但，我想，你是不希望那样做的，对吧？”

    林紫莹：“那是，那样我们成什么人了。”

    杜子建：“是啊。所以，请你接受我这样的安排，好吗？”

    林紫莹：“可是——弄一个人跟着，总觉得别扭。”

    杜子建：“这个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他会和你保持相当的距离，也不会跟你同车而行的——我专门给他安排了一辆车，也不会让他进入你的家庭生活，只是隐隐约约地在你左右，在你出麻烦事，随时出现。”

    林紫莹咬着嘴唇，思虑着。

    杜子建见机挑出另一个话题：“如果你不喜欢保镖，我还有一个好方法。”

    林紫莹扭头看着杜子建，满眼的问号。

    杜子建释疑道：“出国。到国外度假去，澳洲或者欧洲，随你，时间可以长一些。医生跟我说，你这次出事，身体很快会好，但心里阴影会伴随你很长一段时间，而旅游是进行心理调养的最好方法。”

    林紫莹道：“你说的这两个地方，都是我想去的。”

    杜子建开心地：“那好，就这么说！过几天就可以成行。不过——紫莹，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

    林紫莹奇怪了，问：“道歉？为什么？”

    杜子建：“因为我偷了你的东西。”

    林紫莹不相信，以为是开玩笑：“你偷我东西？我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偷的？”

    杜子建认真地：“你的身份证。”

    林紫莹颇感意外，急忙翻自己的包。

    杜子建：“别找了，我的确偷了。”

    林紫莹：“为什么？”

    杜子建：“帮你办出国手续呀。当时你还昏睡着，我就自作主张了，从你包里把身份证取出来了，因为田主任告诉我，你需要好好的进行心理调养，我觉得到海外转一圈，是最好的方法。”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林紫莹的反应，见林紫莹凝神想着什么，接着道：“本来，我想陪你一起去的，可是，项目上的事实在太多，我最多只能抽二三天时间，但疗养性的旅游，最好一两个月。因此，我想安排你和你妈妈一起出去。你妈已经同意了。”

    林紫莹沉吟着。

    杜子建小心地：“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快的话，下周就可以成行……”

    林紫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子建哥，我谢谢你的美意！真的，你总是对我这么好！这世上的人要是都像你这样就好了。可是，我暂时还不想出去……”

    杜子建语迟迟地问：“为——什么呢？”

    杜子建非常担心出现一种后果，而林紫莹偏偏立即说了出来：“陈诚，还没脱离危险呢，我这样出去，又怎么安心疗养？”

    杜子建望着远方。碧蓝天空有条白色的光毛拉拉地划了过去，隐没于宇宙深处。杜子建呐呐地：“可——你这样呆在润江，我真是不放心呀；别再出什么意外。”

    林紫莹忽然俏皮地：“咦，你不是帮我安排了保镖了吗？”

    杜子建语塞。没想到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套。事过则废呀。中国画都是要留白而且大块大块的留白，才有空灵之美，才有想像和多种可能。自己填得太多，没想到把自己堵上了。

    杜子建深深吸了一口气，满面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