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女人是睡出来的
作者:景广明      更新:2015-12-21 21:55      字数:3216
    润江有个金山湖,原先只是一个大约只有一百多亩的人工挖掘的湖泊,紧挨着润江的名片金山。关于金山,有句老话,叫坐船到金山,骑马到焦山,当时,金山仍在长江之中。润江还有一个“天下第一泉”,据说是当年乾隆老儿下江南时起的,原因是这泉水并不在岸上,而是在江里,需要人潜入江下去汲取,用那样的泉水泡出的茶,天香也。后来,随着扬子江北岸塌陷南岸隆起,金山也就上了岸,“天下第一泉”也就与金山一起从了良,随着瞎子华彥钧的《二泉映月》名满天下,中国人几乎忘了在中国润江还有个“天下第一泉”,这“天下第一泉”也只好委屈地伴随着旁边的金山湖,成为人们夏日游泳时偶尔一观的平庸无奇的景点。而从金山往东,有大片的长江水域,是为扬子江内江,从焦山那头入内,沿岸一字排开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六号七号号八号九号码头,专门运送南来北往之货。当时,苏北还无铁路,大量货物从水路运到润江,再通过铁路抵送四面八方。而八号和九号码头,就是直接对接铁路运输的,且就在金山的鼻子底下。上世纪九十年代始,随着中国改革浪潮一波一波的冲击,随着扬州有了直达北京的火车,这些码头渐渐门前冷落鞍马稀,且随着大润江格局规划的出炉,码头在规格和运力提升的同时,东向大港、西向高资的长江主航道拓展,均建起了万吨级的现代码头,内江这些原先小打小闹的小码头们,便纷纷象秋霜打过的韭菜,萎糜衰败,被炸了砸了撤了搬了,余下一个纯纯粹粹的大江,重新修堤岸,再建多景楼,新造滨江路,保留芦苇滩,然后,将这占地二十余公里的江面,统称为“金山湖”,快艇在这“湖”上飞来驰去,造花溅雪,将润江的金山、北固山和焦山,在水上连为一体,甚是恢弘。为了搭配,将这“湖”边的长江路,也进行了大规模的升级改造,并起了一个俗气透顶的名字,叫“珍珠项练”。路刚建好时,觉得宽,又平又滑,车行其中,甚是快慰,但,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在人们嘲笑北京成为中国“首堵”还没来得合扰上嘴时,长江路就开始堵上了,特别是下晚时分,各种豪车、庸车挤在一起哭爹喊娘,在挤挤让让中,羡慕地看着电瓶车绝尘而去,有时甚至会嫉妒起路人的行走速度。

    这天下晚,杜子建的大奔,就行驶在这条“珍珠项练”上。车不是他开的,也不是何助理开——何助理坐在他应该坐的副驾驶的位子上。杜子建自己驾车的情况很少,但只要是林紫莹用,那绝对是百分之百的自驾。有一回在车上和林紫莹说笑,杜子建道:“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最累的,是坐车的人。”弄得林紫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杜子建解释说:“过去,没有车时,羡慕开车的,后来,有条件自驾了,才发现,自驾其实在很多时候都是又苦又累的,当然,我说的是工作状态下,又要开车,又要考虑工作上那些烦心的事,所以 ,经常被人超车,有时还会被后面的破车追着屁股叫喊。后来,配了专职司机,也不过享受了几天,才发现,其实坐车比开车累,因为考虑的事,比自驾时要深、要杂,要承受更多更大的压力。”林紫莹当时笑道:“那你还不如骑自行车算了,幸福指数反而高。”杜子建答:“非也。我首先问你,像你这样的人,会坐在书包架后,被我用自行车带着逛风景吗?”林紫莹答:“偶尔一次可以。”杜子建道:“那就是等于不可以。”又说:“人类基本生活在悖论中,我们明知如此,却无法挣脱,就像我们明知我们会老死去,想尽了各种办法,仍然无力改变结果一样。”这话说得车内一时沉默起来,杜子建立即感到欠妥了,跟女孩子,特别是象林紫莹这样的姑娘,是不应该讨论哲学问题的。可是他又禁不住说了句:“所以,有人还会羡慕猪狗呢,因为他们没有思想,所以就没有烦恼。”

    此刻,杜子建坐在后座上,就是满腹心思。何助理已经把医院那头的情况跟他说了——聪明的何助理,对杜子建几乎毫无保留,把一切都跟他说了。何助理知道说真情会使老板不愉快。但如果不说真情,让老板自己察觉了,那老板就不仅是对自己不愉快的事了。一定要给老板一个诚实可靠的感觉,这是做贴身助理或者叫私人秘书的最最关键点。

    杜子建身旁,有一大捧由99枝极品红玫瑰组成的鲜花。任何“危”,都是“机”,平素,这样的花是送不出手的。杜子建想像着到医院高干病房后,将这一大捧美仑美奂的花送给林紫莹时,林紫莹会呈现什么样迷人的神情。

    路堵,车行得非常慢。杜子建正欲闭目养会儿神,手机忽然响了,杜子建看看了屏上的电显,略显犹豫,想了想,还是接通了,彬彬有礼道:“黄总你好!”

    一排落地窗,将金山湖江景尽收屋中,屋内陈设,尽是现代中式办公家俱和用品,一张黄花梨写字台上,一极其饱满的殿部坐落其上,杏黄的旗袍贴身而舒畅地流淌于一个女子周身的曲线上,一双可以做手模的玉手,执着一幅似乎是上个世纪三四十代年的旧式电话机,执机人笑吟吟道:“你看你,杜大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黄总,我跟你比,哪敢说什么总呀。不是说好叫我小黄,或者,叫我菊香的嘛!”

    极其性感的黄菊香的嗓音,厚实而有磁性,似有田震之韵,一听就让人感觉是个生命力极旺盛的女人。声音里,既有男音意趣,又有女性娇媚,极具杀伤力。

    杜子建却显得极平淡平静地:“呵呵,我们家有只小狗,就叫小黄,我怕把你们弄混了。”

    黄菊香“咯咯”笑出声。“混就混呗,做你家的宠物,应该是件幸福的事。”

    杜子建:“可是我家的那只小黄,不太讨喜,我已经把它送人了。”

    黄菊香:“哦——那就叫我菊香呀。”

    杜子建淡淡一笑:“这个吧,好像不太上口,你是做形象策划广告推广的,应该有一个和你工作特质吻合的名字才好。”

    黄菊香:“那就请你帮我起一个吧;你起的名字,一定雅!”

    杜子建:“雅不雅,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适。起名不是我的强项,回头我给你请个大师,帮你起个艺名。我呢,只会算算数字,如果你真要我给你起名字,也只会黄一黄二黄三黄四的。”

    黄菊香咯咯咯地笑开了怀:“子建,你再这样幽默下去,我们中国的春晚就有希望了,去年冯小刚要是请你去,就不会滑铁卢了。”

    杜子建打断道:“不好意思,我另有电话进来了,你有什么事吧?”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另外的电话,杜子建只是不想和她纠缠下去。

    黄菊香道:“我这里有个项目的投资报告,前景应该不错的,正在寻找合作伙伴,想给你看看。”

    杜子建:“行,你发我信箱吧。”

    黄菊香:“不,我要当面给你看,这样有想法可以当面交流。”

    杜子建:“可是我——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都不会有空的。”

    黄菊香:“那就十二点之后嘛,我在我办公室等你?”

    杜子建:“……不好吧。”

    黄菊香:“有什么不好?你是有老婆还是有女朋友?”

    杜子建:“我担心的是对你影响不好。”

    黄菊香:“对我有什么不好的?”

    杜子建:“你没听说过,‘女人是睡出来的’这句话吗?”

    黄菊香立即接话道:“是吗,有这样一句话吗?是哪个伟人说的,太有道理了!子建,你怎么什么都懂?只有阴阳和谐,雌雄相交,才有一种生命的原生态之美,并且是光鲜而有弹性的。”

    杜子建一听,眉头直皱。显然,这女人想到那件事上去了。当然,她说得也对,这句话本身就包含这层意思的,但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感觉有一种男女未洗涤就苟且而发出的那种酸腥味。

    杜子建一字一句道:“黄总,我的意思是,女人欠觉会老得快的。”

    黄菊香愰悟似地“哈”了一声,感觉被杜子建小耍了一把。但她脑子转得极快,立即撒着小娇道:“那是一般女人;我和她们不一样。你知道我,究竟有多大吗?”

    杜子建道:“这可是国家级机密,我就不要知道了吧,免得国家安全局来找我的麻烦。”

    黄菊香又咯咯咯地笑开了。杜子建自己有点纳闷,怎么和林紫莹在一起时,自己的语言会显得干涩无趣,而和这样不喜欢的女人对话,会妙语连珠呢。生活到处都是迷。

    黄菊香收拾起笑,用不容协商的口吻道:“子建,就这么说,我在办公室等你,十二点,一点,二点,都可以,反正我守在这里了。”

    杜子建也强更了起来,果断道:“再说吧,我十二点之后并不一定属于我,一点钟之后我必须睡觉,这是我在部队养成的习惯,雷打不动的。不好意思,吴局长的电话进来了,我要挂了。”

    杜子建不待黄菊香反应过来,立即挂断,将电话盖上后,闭上眼,仰靠在后座上,小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