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有鸡路，牛有牛道。杜子建何助理打通关节沟通陈诚为已谋利，公安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说到底，毕竟是强力机构，路数自然要比杜子建要多要强。因此，当田主任接到院长打来的电话，说请他配合一下公安的调查时，世俗之人田主任，也不得不表示“我尽量创造条件吧。”出于自尊，也出于自圆其说，当古、孙两位警官再过来时，田主任就亲自陪了，一同去了ICU病房，先请警官远远立一边，然后，又是看心电图又是量血压又是上听诊筒，还翻开陈诚的眼睑，细看看，这才回头对两位警官说：“现在情况要比你们第一次来时好一些了，可以和他说一些话。但，请你们一定要注意分寸。我们医生的职责首先是对病人负责。相信你们公安工作本身也是为了老百姓好的。”两位警官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就默默站在那里，并不动作。田主任立即明白自己该抽身了，于是招呼了警官后，连同护士一起，出去了。迎向他的是陈妈等陈诚的家人。陈妈无助而困苦的表情，终于触动了田主任的良知，他对陈妈道：“这位妈妈，请你放心，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正在恢复中。我们会护理好他的，他现在特别需要平静和自我恢复，如果让您进去，只会刺激他，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反而不利于他的恢复。公安要破案，是公事，大事，我们也只好配合，请你理解。”

    ICU病房里，两位警官凑近陈诚，小声地唤着：“陈诚，陈诚！”

    陈诚动了动眼睛。

    古警官温和地：“你能看看我吗？”

    陈诚慢慢睁开眼睛。

    孙警官打开手机录音功能。

    古警官：“有一个问题，我们一定要尽快弄清楚，辛苦你配合一下，好吗？”

    陈诚眨动眼睛，表示赞同。

    古警官：“是这样，那天，你负的这个伤，是怎么形成的？”

    陈诚眼盯着天花板，并无反应。

    古警官：“现在，我们要给案子定性，所以，必须要了解你这伤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陈诚眼睛还是死盯着天花板。其实，这时，他的耳畔响起何助理的声音：如果是那胡疯子动的刀，他就是故意杀人，至少判十五或者二十年，甚至是无期。他要想减刑，就一定会赔你一大笔钱……如果，你说他是误伤，他的罪责就会轻许多，但刑还是要判的，对你的赔偿也是必须的……如果你认可胡凯锋的说法，也就是说，你承认是你自伤的，你住院花的钱，将全部都要由你自己掏……”

    陈诚呼吸急促起来，心电图仪表加快了跳速。

    两位警官冷竣地注意着。警察这个职业，经常与人类的极端状态和情绪打交道，行走于生与死的边缘，湿脚于利益和欲望的浪口，所以，常人所难以忍受的人类的惨状、悲恸、歇斯底里、痛苦，他们几乎都可以像一个外科医生面对剖开的人的血肉模糊的腹胸那样平静对待。

    两个警官在等待着。年轻的孙警官，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床头的急救报警摁纽，证明着他的年轻。

    陈诚气息渐渐平缓下来，想说什么，嘴动了动，脸上立即呈现痛苦状，压抑着咳了咳，呼吸更加急促……显然，他还无法说话。

    古警官劝慰道：“你平静些，不能说话就别说。”

    孙警官：“陈诚，我们知道，这事本来和你无关，如果我们没有分析错的话，你完全是出于一种道义，这点很让人敬重……正因为如此，我们更有必要弄清责任，不能让罪犯逍遥！”

    陈诚呼吸略匀称了些。

    古警官：“陈诚，我们知道你现在很难说话，但法律有规定，如果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胡凯锋有犯罪行为，我们就不能再对他进行拘押，但一旦把他放出去，再把他‘请’进来，就难了，所以，我们不得不请你配合。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把几种可能写在一张纸上，你看着，示意我们，就行了，好不好？”

    陈诚极细微地点头，表示同意。

    孙警官迅速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写好后，连笔一起递给古警官，随后，掏出微型摄像机，打开，对着那张纸和陈诚的面部，开拍。

    纸张上写着：“是胡凯锋刺的你？”

    陈诚眼睛死盯着这句话，表情沉重，许久，微微摇头。

    古警官看看陈诚的表情，又看看纸，将手中的笔移向另一句话：“是胡凯锋误伤？”

    陈诚看着这句话，又缓缓摇头。

    孙警官倒吸一口气。

    孙警官：“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诚慢慢伸出打着吊针的手，吃力地抓过笔，艰难地在纸上歪扭地写着：“是-我-夺-刀-太-猛，自～伤……”

    陈诚似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写完了这些字，因此，字刚写完，笔就从手中滑落于地了。

    小小钢笔，掉落于地，发出惊天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