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麻叔，如龙觉得背脊上寒嗖嗖的，一半是心里寒一半是身子冷。人埋了，心里空空的，更觉得寒气直逼骨头。毕竟这入冬的寒潮里，只穿着单薄的内布衫，很难抵住那湖风湿湿的寒冷。如龙要做的事还没完，他要找回麻叔划出来的小划子船，还有他爹性命一般的那群麻鸭。

    如龙喊：“留种，蹲在舱里不要走开，我半个时辰就回来，听话，外边冷！”说着，独自在湖边站了一会，远边机器船的响声仍嘭嘭在耳边响着，很低沉，眯着眼朝湖面远处寻望了一遍，仍没能瞧见机器船的踪影。如龙呼了三猎犬朝芦苇深处去。

    如龙沿着芦苇丛中的被人踩出来的小径，一脚高一脚低地朝前走着，寻找麻叔的小划子船。三条猎犬也在如龙的身前身后探寻着。湖风太冷了，冻得如龙直打哆嗦。如龙在芦苇丛里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行着，芦苇深处已没有路可走，有的芦苇丛密密的，底下又都是水，身子很难穿过去。如龙绕过来穿过去，能找的地方全找了个遍，就是没找着他家的那群麻鸭，倒是在猎犬的牵引下，如龙终于见着麻叔划出来的小划子船，跟麻叔死的地方有半里地。想上去，麻叔是弃船后死的。眼前的小划子船定是挨了炸，船板和乌篷散落开来，狼藉一片。

    如龙清楚，麻叔遭了劫难，定是湖上强人下的恨手。如龙推测，这淀山湖上，会下此恨手的强人不多。不会是湖匪，他麻叔常年在水上漂着，每一帮的湖匪他都认识，而湖匪呢，也知道麻叔是个老湖客，帮东家放鸭，其实也图个自在塞饱个肚皮，一般不会去抢劫他的。也不像保安队干的，虽说有时他们也惹人厌的，但人家毕竟是吃公家饭的，一般不会跟一个穷放鸭的较劲。如龙心里一片茫然。

    找着小划子船，鸭群们仍没影踪。湖风刮得更强劲了，如龙的身子早冻得麻麻的，只能赶紧打回。其实，如龙还有点不放心留种，那楞小子有时一根筋犯起来了，啥傻事都会做的。待如龙急急赶回自己的小划子船，见留种正蜷缩在舱里自个儿找乐子，钻在小划子船伪装着的树枝和芦苇里，用竹竿瞄着远处嘴中嘭嘭的念念有词。

    如龙回到自己的小划子船上，急急地找了片麻披在身上，这个时候湖边寒风中奔走，确实把如龙冻得浑身都麻了。麻片虽说难看，但厚实，披裹在身上，暖和多了。

    “我们去打野鸭，记着，要轻，那些野鸭子挺鬼的，一听得响动就飞了。”如龙呼回猎犬说跟留种说。

    一听要去打野鸭了，留种快乐地应着，划着手里的小桨，轻轻地点水，用劲在水里划。加了伪装的小船朝前移动了。

    如龙取出随身的火药、铁珠、火捻子，一边依次给两铳管填上火药、灌上铁珠，一边用眼巡梭着湖边的浅水滩，让留种专朝避风的芦苇滩划。如龙知道，野鸭喜欢在那里歇息觅食。

    湖面上风很强劲，浪一阵阵涌来，如龙他们的小划子船在一波又一波的涌浪中上下颠簸，留种竟然把个小划子划得很平稳，迎着涌浪朝前一蹿一蹿的。

    终于见到了一大群在水面上歇息的野鸭。那些野鸭安静地浮在湖面上，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涌浪一上一下，似乎都吃饱了在养神。如龙他们的小划子船，悄然靠过去时，竟然没有惊动那些敏感的野鸭子。入秋以来，湖上的野鸭就开始多了起来。这淀山湖大，滩地也多，野鸭自然也多。如龙喜欢把小划子船伪装起来，靠近野鸭群，用铳打，这是如龙平时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妙法。野鸭子特精特鬼，船稍一靠近，便会轰的一下全飞了起来。然野鸭再精再鬼，也精不过如龙。如龙就按着野鸭的习性，做了伪装再靠近，待靠得很近时，突然把野鸭惊飞起来。也就在野鸭飞起来散在铳的射程里时，如龙只稍轻轻扣一下扳机，随着铳的轰响和那一片硝烟，那成片的铁珠散弹便像神奇的大扫帚一般横扫过去。几十只野鸭，纷纷落入湖中。若有逃脱的，只消再发一铳，那些侥幸逃脱的野鸭又纷纷倒栽下来，跌落湖中。打中了野鸭群，猎犬特兴奋，如龙一挥手，那些小猎犬就如箭一般游向湖面上受伤的野鸭。留种自然也欣喜，拼命打桨，把小划子船划入野鸭跌落的湖面。湖面上血红一片，涌浪中鸭尸狼藉，有好些受了伤的还在水面上挣扎着。野鸭羽上的紫气在阳光下忽闪着，令人眼花缭乱。

    如龙让留种定住小划子船，自已用带柄的笊兜捞野鸭，只消用笊兜往水里一按，便能捞上来。有挣扎着想逃的，那猎犬便拼命地追。如龙这入冬后的第一铳，野鸭子没有丝毫的防备，打中的野鸭子比预想的要多。

    正捞着，如龙瞄了一眼湖面，刚才还没能瞧见的机器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只很小的一点，慢慢地移动着。船上机器发出的低沉的声响，变得愈发清晰。

    如龙操起桨，冲留种说，快，划起来。说着，自己先划了起来。

    留种人小，但手脚倒挺灵快的，听得如龙说，便合着如龙的节奏飞快地划起桨来，划子船本来就小，他俩合劲一划，便一蹿一蹿地朝前去。只是事先做伪装的树枝和芦苇，拖在水里，多少拖住些划子船前行的速度。如龙停下桨，冲留种说，快，先拆了。说着，自己用手里的木桨朝水里捅那些刚才做的伪装。留种也用桨捅，伪装一会儿便散了架，掉在湖里漂在水面上。

    就在他们停桨拆伪装当儿，轰的一声响，如龙也没闹清啥事，一颗炮弹落在他们的小划子前炸了，窜起一股水柱。如龙马上惊觉过来，冲留种喊：“快，朝前！朝前！小鬼子的快艇。”

    才划上两桨，又一炮弹嗖地飞了过来，在船后边不远处的水里炸开，水湖面上蹿起一股水柱，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涌浪，如龙他们的小划子船险些被浪涌翻。

    如龙只能用桨稳住小划子船，待涌浪稍觉平稳了，如龙又冲留种喊：“把船定住！把船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