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級師範生是頭年公開考試從社會上招來的，年齡大的幾乎與幾個年輕的老師同歲。

    入學的頭一周，老游擊隊員出生的校長，就在全校大會上宣布了條紀律︰入學前在鄉下談成的對象，在校兩年期間一律不準回掉，若有狀子告到學校，學校準你十天的假回去妥善解決，但需有對方本人、家長的親筆簽字，以及所在小隊、大隊、公社的蓋章方可返校上課，否則取消學籍。因學籍涉及戶口，故這條紀律一宣布，在鄉下有對象的，似乎感到自己已落了一拍，誰也不敢蠢蠢欲動。

    住校兩月，男女生之間的交往便有了好多節目。其中最直接的交往便是縫被子，女生為男生縫被，這無疑是男女生間交往的最充分的理由，有的是女生主動為男生縫，而更多的則是男生央女生縫，只是誰央誰縫誰願為誰縫之間，多了一份情誼。到了後來，似乎優秀的男生都有一兩個優秀的女生為之縫過被子，這其中當然也有縫成專業戶晚自修時雙雙溜出去而被值班老師堵在大門口的。

    學習委員郝皓，則是大家默認的最優秀的男生，人奇俊，儀表堂堂，且功課出類拔萃。只是在班上很孤傲，除了交流學習從不跟女生多言語一句，到了假日，唯有他扛著個髒被卷回家。那回，擠火車的學生特多，郝皓因那被卷，縱然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擠進車門，可憐個英俊男兒卻因個被卷搞得狼狽不堪。

    到了第二學期當中的一個周日，靚女單夢雨終于當著眾人的面，跟郝皓說︰你把被子洗了，我幫你縫，而郝皓木然，鬧得單十分尷尬，驀然回身奔回宿舍痛哭了一場，還狠狠地罵了好幾句︰傻瓜！傻瓜！！傻瓜！！！

    又是一個新學期當中的一個周日，單夢雨來找郝皓，說是新從復旦來任教的物理教師央她去縫被子，請他陪一下，郝說︰這麼多同學，為啥偏讓我陪？單說︰你是學習委員，跟教師接觸多，不請你，請誰？郝推了好半天沒推掉，外邊轉了一下，竟把相鄰幾個班的學習委員都請來了，這才陪單前去。致使單郁了一肚子的怨氣，統統發泄在那位受寵若驚的復旦生的被子上。這回，單心里默念了上千個︰傻瓜！

    臨畢業，學校里竟傳出極其振奮人的消息︰郝皓經考試被清華大學破格錄為研究生。

    那是個周日，郝皓叫住了單夢雨，吞吐著探問︰我們就要分別了，分別前，我想……想，跟你要一樣東西，不知你舍得麼？

    啥呀？神秘兮兮的！

    照片，你的照片！

    單先是一愣，繼而羞羞地一笑，說︰我有一大本，你要，全部給你好了。只是，……你得當著眾同學的面，央我……為你縫一回被子！

    那是一定的！郝皓說。

    刊于《天津文學》雜志

    《小小說選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