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者:刘仁前      更新:2015-12-15 10:27      字数:8291
    “东边”和“西边”瞬息万变,突如其来的变化,真的让秦晓月措手不及。她有如吃了一块味道鲜美的“刀鱼”,品尝得津津有味之际,两道鱼刺,不硬不软,同时刺进喉咙里头去了,拔不掉,咽不下,难受。

    说起来,每年清明前,倒是品尝“刀鱼”最佳时点。被称之为“长江三鲜”之一的“刀鱼”,因其形体颇似一柄窄长扁薄的小刀,方得此俗称。其较为规矩一些的叫法,为刀鲚。鱼体银白,晶莹。每年春天,刀鱼从大海游入长江产卵前,需要囤积大量脂肪以备途中消耗,因而,此时的长江刀鱼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味鲜、肉嫩,且营养价值高。清代李渔则称之为“春馔妙物”。在月城一带,最通常的做法是“清蒸刀鱼”。

    刀鱼多软刺,常令人望而生畏。其实,吃时只要一人用筷子夹住鱼头,把鱼提将起来,另一人用筷子从鱼头下方挟紧,把鱼肉从鱼骨上顺势勒下,便可轻松享用矣。吃鱼肉时,只要不是太“猴急”,就不会有什么麻烦。然,每年清明前慕名来月城的外地客,总有因吃刀鱼被刺的。这鱼刺虽软,但毕竟是刺,有刺在喉,自然不会舒服。

    秦晓月此时确如有刺在喉,实在难受得很。原来“喜迎十七大,《月城晚报》伴你行”大型演唱会的策划十分成熟,只需和柳永的“新势力”共同运作好,晚报就能一下子增加3万份发行量,就能让秦晓月坐上月城都市报的头一把交椅,多好的事啊!

    现在,活动升格了,领导小组成立没运行几天却瘫痪了。“东边”、“西边”都不管,放手了。市委宣传部领导觉得没面子了,刚上任没几天的组长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这“面子”丢得也太大了。

    要知道,国人很讲究“面子”的。君不见,任何一个单位部门,任何一家工厂企业,无一例外,都有一个高大气派的“大门楼子”,“大门楼子”上还有一块漂亮醒目的“大牌子”。这就是“面子”所在。与美国之类西方国家只留一并不显眼的门牌号码相比,体现的则是完全不同的理念。对于大多数国人而言,你给我“面子”,任何事情好说好商量;你不给我“面子”,那就别怪我得罪人了。任何事情,请免开尊口,此路不通。

    身为市委常委的宣传部主要领导,自然不会轻意就这么丢掉自己的“面子”。既然“东边”、“西边”态度变了,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做文章、想办法。于是,“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隆重推出。明眼人都知道,这无疑是“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喜迎十七大”大型演唱会的“翻版”。只不过,原来是市委、市政府牵头,现在是宣传部牵头;原来是市委、市政府想向家乡的在北京工作的“大领导”和全国人民汇报,为月城三个文明建设作展示,现在是月城老百姓群众性文化活动,喜迎十七大的文化活动。更为重要的一点,原来活动责任主体是市委、市政府,承办单位是众多的机关部门,现在宣传部领导一句话,责任主体变成了《月城晚报》,承办单位变成了《月城晚报》广告中心。

    面对如此变化,秦晓月真正是哭笑不得,有苦说不出。当初她要搞一场大型演唱会不假,但她的目标十分明确,为的是新增3万份《月城晚报》的发行量。说实在的,为了新增3万份《月城晚报》,她秦晓月再怎么吃苦受累没话说。况且还有“新势力”,还有柳永从中协助呢。可是,后来活动升格,目标改变,责任主体也改变,市委、市政府挑大梁,她无话可说,只有服从。现在,3万份晚报不在活动目标之列,变成了“喜迎十七大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可责任主体却不是“群众”,而是《月城晚报》。《月城晚报》是责任主体,那还不就是说她秦晓月是责任主体?原本“千斤担子大家挑”,现在是“千斤担子一人挑”。秦晓月心里的不痛快,跟谁说唦?

    可县官不如现管。宣传部可是《月城晚报》直管部门,部领导可是秦晓月的顶头上司,“生杀大权”在握,不听其决定,除非你秦晓月这个总编辑不想干了。就在秦晓月进退维谷之际,柳永挺身而出,无疑让秦晓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由《月城晚报》报业广告有限公司和月城新势力演艺公司联合承办“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合作项目签字仪式,在《月城晚报》大楼的最高层第十七层举行。

    一身深色西服的柳永,在秦晓月眼中更显英俊潇洒,一下子就把坐在另一签字席上的钱涛抛出十万八千里了。这钱涛身材矮胖也就不去说了,那是爹妈给的,先天性的,没办法。可你完全可以因材穿衣呀,着装上精致一点,讲究一点,也是可以弥补的呀?与合作单位签合同,这样重要的场合,怎么能穿一件夹克衫呢?也太随便一些了吧?

    总之,坐在签字席的两个人,秦晓月怎么看柳永,柳永怎么帅气,怎么风流倜傥,怎么中意;怎么看钱涛,钱涛怎么普通,怎么毫无看点,怎么不顺眼。真是怪了。秦晓月心里暗自嘀咕。实在说来,平时的钱涛,办事机灵,善于交际,秦晓月蛮赏识他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个人反差不致于如此吧?

    “新势力”这个时候愿意加盟,与《月城晚报》共渡难关,让秦晓月心生感动,对柳永的感觉自然有点儿不一样了。悬在心里的担子,虽说还不能完全放下,但总算是有了一个支点,有了一个支撑。柳永最早的策划方案,秦晓月就非常满意,有他加盟进来,多少让她放心一些。不然,从来没有搞大型演唱会经验,要她一个女性,要晚报一群外行,第一次“吃螃蟹”就吃上千万的“螃蟹”,也太大,太贵。弄不好,被戳,被咬,血口淋淋都有可能。

    现在好了,柳永虽说年轻,却是干这一行的骄子,且骄子背后还有“靠山”。秦晓月有底气多了。当然,风险是要讲的,市场上风险无处不在。只要你面向市场,就必然存在风险。既然是两家公司共同承办,那就“风险共担”。

    既然是“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有“十七大”这样严肃的主题,两家公司在进行市场化运作时还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捅漏子。身为《月城晚报》的“一把手”,秦晓月在“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合作项目签字仪式上,严肃认真地提出了4条要求:讲政治,讲纪律,讲奉献,讲效益。

    这“讲政治”、“讲纪律”没什么深文大义。既然是喜迎十七大,再怎么市场化运作,“政治”这根弦不能松,遵纪守法一点不能含糊,切不可为钱而忘了“纪律”;“讲奉献”、“讲效益”虽然词意明确,但作为一个项目,“奉献”到什么程度,“效益”目标如何确定,都应有明确规定。秦晓月代表晚报编委会提出的要求是,《月城晚报》奉献一千万版面,由两家公司去运作,除此不再承担任何经济责任,宣传策划另当别论。

    秦晓月抛出“一千万版面”,看似个不小的支持。对于全年广告收入才两三千万的《月城晚报》来说,支持力度是前所未有的。秦总此举,空前了。然,用月城老百姓的话说,这“一千万”其实是“生算有,熟算无”,并非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报纸版面要变成广告才能生钱,没有广告时就是空纸一张。以《月城晚报》目前的影响力、广告吸附力,要想把“一千万”版面,变成一千万现钞,谈何容易?柳永和钱涛他们自然知道这一点。

    说到“效益”,自然以社会效益为重,晚报不求任何经济效益的回报,只求通过此项活动提升报纸的影响力、美誉度,以此来扩大发行。两个承办公司一定要做到自负营亏,风险共担。总之,秦晓月在此次签约仪式上表现出来的就一个字:“高”。觉悟高,姿态高,水平高。

    柳永和钱涛相互交换了签字后的合同文本之后,双方都向秦总作了响亮的表态,一定牢记“四讲”,不辱使命,把“重头戏”唱好,唱响。

    “周杰伦来了——”

    “王力宏来了——”

    “孙燕姿来了——”

    “S·H·E来了——”

    ……

    众多明星大腕将来月城演出,此消息通过《月城晚报》一经推出,月城轰动了。

    大街小巷,公园广场,繁华商业街区,各大商场等,有关演唱会的横幅、标语、海报各类宣传铺天盖地,强势推出——

    “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某月某日将在月城举行

    中央电视台“欢乐中国行”栏目组首次走进月城,抢票热线:********

    周杰伦来了——

    王力宏来了——

    孙燕姿来了——

    S·H·E来了——

    ……

    柳永和他的“新势力”,钱涛和他的广告公司,全员行动,纷纷忙碌起来。票务营销方案、广告招商方案都进一步细化,指标、任务逐项分解,那些平时无用武之地的业务员们,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机会来了,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红红的“毛主席”在向自己“微笑”着走来。

    柳永和秦晓月“八小时以外”接触频繁起来。一些关键的客户,必须美女老总出场,一杯红酒,一首歌,一支舞,会带来几十万、上百万的收益,秦晓月不出场也不行啊。为《月城晚报》这个“大家”,秦总只能暂时牺牲自己的“小家”,让丈夫充当一阵子“家庭妇男”,读小学的儿子帅帅,需要人照料呢。

    看来,一个“帅”字,是秦晓月的软肋。无怪乎,她要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帅帅”。柳永的“帅”,已经抓住了她这个颇有些“阅历”的女子。

    你在我身边相对无言

    默默地许愿对爱的依恋

    牧场的炊烟装点着草原

    爱意像永久不变的少年

    你在我身边把我的手牵

    牵着我熟悉不变的誓言

    高高的雪山祝福我们

    爱你在这一刻永恒永远

    爱到什么时候要爱到天长地久

    两个相爱的人一直到迟暮时候

    我牵着你的手哦牵着你到白头

    牵到地老天荒看手心里的温柔

    某一晚与客户酒聚之后,微有醉意的秦晓月,被邀请到了柳永的单身公寓。柳永没有开灯,而是借着窗外的月光,摸索着打开了客厅里的音响,说是先给秦姐放一首歌,再给秦姐一个惊喜。

    于是,秦晓月轻倚着沙发,身子微斜着。想看看柳永这小子能在她面前玩出什么花样,给她个什么样的“惊喜”。结果,秦晓月听到了刀郞的——《手心里的温柔》。刀郎他那独有的沧桑而高亢的嗓音,如同刀子一般刺进了一个女人柔软的心房,通透了她的心扉。

    “柳永,你个坏小子。你是来害我的么?让你姐我心神不宁,让你姐我这些年的修行化为泡影。回答我,你回答我,坏小子。”秦晓月摇愰着起身,去抓正在开红酒的柳永。

    柳永见状,连忙放下红酒和开瓶器,一把将秦晓月搂进怀里。两个火热的唇,有如磁铁一般,瞬间吸吮到了一起。此时,哪里还用得着柳永的言语表达么?除了彼此间激情释放,一切都显得多余。

    窗外,一轮月牙儿,明亮皎洁,默默无言。窗内,一床清辉,两人温存依偎,相对无言。谁也不知道,刚才在这儿发生了怎样的山呼海啸、地崩天裂;谁也不知道,刚才在这儿演绎了怎样的柔情似水、如胶似漆。

    柳永含着秦晓月散发着淡香的耳垂,轻声告诉她,上辈子就已经认识姐了。所以,他要和秦姐相恋三辈子。上辈子相识,这辈子相爱,下辈子相守。

    苏华发现,儿子这些日子虽说忙着《月城晚报》的大型演唱会,回家的次数比以往明显少些,但精神状态蛮好的。她也听丈夫说了有些曲折,但从柳永这边看起来,情况好像没有柳成荫说的那么严重。有时儿子回家吃顿饭,除了一如既往地不怎么和他爸爸搭讪外,苏华会主动询问一些最近的情况。柳永挂在嘴巴上,始终是一个字,“忙”。

    以前,柳永的一个“忙”字后面,难有下文。这一阵子,柳永总会耐心接受妈妈的质询,几乎是有问必答,似乎变了一个人。质询完毕,还会告诉妈妈,忙是忙,不过“忙”得有意思。苏华一看,儿子满面春风的样子,料想演唱会推进情况肯定很不错。于是,便会责怪丈夫对儿子的事情,总是缺乏信心。苏华知道,在柳成荫心里,到现在都不认可儿子的选择,不认可儿子所走的路。没能读个正正规规的大学,没能干一份得到爷爷认可的“光宗耀祖”的事情,柳成荫确实从心底里觉得愧对那去逝多年、远在香河的爷爷。

    苏华和丈夫还有公公、婆婆四个人,住在月城新区的“凤凰苑”内,是一幢三层独栋小楼。平时每到周末,有个钟点工来打扫一次,搞一次清洁卫生。日常生活的一日三餐,全都由公公、婆婆来负责。别看公公柳春雨和婆婆杨雪花都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精神头儿好着呢。老两口,坚决贯彻“早睡早起”的养生理念,每晚8点半之前入睡,凌晨5点之前起床。先在电饭煲上煮好早饭,在煤气灶上煮好鸡蛋,蒸好芋头、山芋之类粗粮,之后双双出楼晨练,项目以慢步为主。慢步一小时之后,菜场逛一圈,购几样家常菜,荤素搭配。在餐饮问题上,苏华表现出一个儿媳妇少有的大度。因为,这个家里多半是她和公婆三个人一块用餐。

    丈夫身为月城市分管“三农”的市委副书记,工作千头万绪,不是开会,就是检查。上级开会他要听,市里开会他要部暑,下级开会要他做指示,这样会连会,会接会,会套会,会碰会,也就习以为常也;除了开会,还有就是检查。上级检查他要陪,市里检查他要牵头,下级检查他要到场,这样检查连检查,检查接检查,检查套检查,检查碰检查,也就不用奇怪矣。如此看来,“开会”、“检查”似乎成了现在领导干部开展工作的两大重要“法宝”。

    难怪柳春雨和杨雪花时常在小伙(香河一带村民们的叫法,小伙,就是儿子的意思)跟前唠叨,干部当得再大,有一样从前至今都不曾变过。他们老两口,才不管自己的儿子当不当市委副书记呢,开口闭口“小伙”长、“小伙”短的。弄得苏华有时看不惯,跟公婆说两句,可不能再叫成荫“小伙”长、“小伙”短的了,堂堂市委副书记,被人家听起来要“笑话”的。

    嗐,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既然儿媳妇顶针了,做上人(香河一带村民的叫法,指自己至亲的父辈、祖辈)的让个步,不为过。

    每逢这样的当口,柳成荫总是笑笑,对苏华说,没那么严重,年纪大的习惯怎么叫就怎么叫,何况在家里。继而会问自己的父母,你家小伙,究竟是在哪一点上不曾变过唦?

    不归家。年轻时要进步,整天不归家,要拿表现;当上县委领导之后,要对全县的老百姓负责,同样整天不归家;现在已经是市委副书记了,也人到中年了,还是整天不归家,总没得个闲下来的时候。电视上都报道了,人家美国总统还在自己庄园里休假呢,难不曾人家美国总统就不忙?人家怎儿歇得下来的唦?

    老两口的一番话,让柳成荫有点儿哭笑不得。你二老幽默了,我一个芝麻官,怎么好跟人家美国总统比唦。再说,我也不曾不归家呀?只不过,在家里时间比较少而已。

    不是比较少,是非常少非常少。就连双休日,也难得有一个整天呆在家里的。在这一点上,苏华选择了和公公婆婆站在一起。柳成荫一下子,孤立无援了。

    柳成荫并没有从省委农工部一下子派到月城来当市委副书记。他从楚县县委书记岗位上调整到省委农工部当处长,说起来还多亏省委分管农村工作的副书记沈达川。或许会有人疑惑,一个县委书记变成了处长,职级虽没降,但位置差得太大了,明着没有降,暗地里可是降狠了。怎么还多亏有省委副书记关心?嗐,这已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也罢。

    也正是有沈书记的认可,鼓励,培养,柳成荫才没有一直在处长位置上蹲下去。几年之后,被下派到苏北一个较为落后的市,当分管农村工作的副市长。

    在别人看来,到一个贫困落后地区当个副市长,又是分管农村工作,那是“次”而又“次”了。常言说,穷家难当,穷官难为。柳成荫这个副市长,不当也罢了。可柳成荫不这么看,他想的是,如果不是苏北,如果不是贫困落后,亦或轮不到我来当这个副市长。现在不仅因为是苏北,而且是苏北贫困落后的地区,组织上选我,沈书记器重我,让我来,就一定要干出个样子,不辜负组织上信任,不辜负沈书记的器重。

    就在柳成荫信心满怀赴任不久,省委、省政府进行区划调整,月城市由原来的县级市升格为地级市,需要一大批领导干部参与月城“大市”组建工作,柳成荫又被选调到月城市任市委副书记。

    这月城,可不是苏北。自古人文荟萃,物产丰富,气候宜人,通江达海,属苏中经济发展比较好的地区。这一步,对于柳成荫而言太关键了。他等于从处长一下子提拔成为市委副书记。如若真的直接把他从省委农工部的一个处长提拔成市委副书记,那该有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妒忌呀?现在就不一样了,从副市长到副书记,平级调整,只不过位置稍稍重要一点罢了,哪里还有人说三道四唦?

    柳成荫除了感激沈老书记的再造之恩,也从内心佩服老领导的谋划和安排。关于这几步棋,老泰山苏友良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初,鼓励自己的女婿跨出这第一步。说是有第一步,就莫愁没有第二步。要不然,窝在处长位置上,要到猴年马月唦。既然,沈书记器重你,让你到苏北去,就精神饱满地去,去了之后就要放开手脚来干。你可是在县里当过书记的,协调处理方方面面关系,应该没有问题。现在想来,柳成荫当初态度坚决去苏北,除了要报答沈书记器重之恩,跟老岳父苏友良的点拨也分不开呢。

    柳成荫调任月城市委副书记之后,苏华也作为“调月干部家属”被安置进了月城师专当图书管理员。在清江中学,苏华可是一名骨干教师。然而,为自己的丈夫,她只好再度离开自己熟悉的岗位,再度离开自己年迈的双亲,再度离开自己的家乡。多年之前,她曾经为丈夫,带着自己年幼的儿子,赴楚县工作,那是她在清江生活了二十多年之后,第一次离开。离开自己熟悉的清江中学,离开自己的父母和家园。这第二次离开,与第一次不一样的是,儿子柳永早已经离开清江,在省城读书,这一次她不用带着儿子离开了。

    离开,纵然让苏华有太多太多的不舍与不忍,然而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丈夫为中心的她,在丈夫有需要的时候,仍然会选择追随。并且深知做丈夫的这几年心中的“痛”,一到月城,就把公公婆婆从数百里之外的香河,接来同住。为的是让他们父子、母子团聚。而她自己,只能选择父女、母女分离。

    好在到月城这几年日子过得还算顺心。现在,苏华最大的心事在儿子柳永身上。柳永当年选择了南京的一所艺术学校,读了个大专,柳成荫是非常不满意的。其实,哪里就只有你柳成荫一个人不满意唦,她苏华也不满意,就连一直看着柳永长大的,疼爱他疼爱得不得了的外公外婆见了录取通知书也唉声叹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孩子,看上去一表人材。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十七八岁,就一米八几的个头,眉清目秀的,清中的老师都说我们家生了个韩国男星。他脑子又不笨,天生一副好嗓子,读高中时身边就有一帮女生围着团团转了。当时,还有人说笑,不愁找不到好媳妇了。哪里晓得,这个坏小子,还真敢跟班上的女生谈上了。嗐,何止是跟同班的女生谈上了,其他班的女生也有跟他“好”的呢。

    你柳成荫怪我没把儿子教育好,身为一名教育工作者,作为他的母亲,我无话可说。可我真的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像谁?像你,还是像我?我上学读书时,心思全在功课上,根本没有你儿子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从你跟陆晓英的关系上看,柳永这小子像你!

    这些话,只能藏在苏华肚子里。碰到不开心的时候,会冒出来,自己发泄一下罢了。因为,一直以来,柳成荫总是把儿子没读上正规大学这笔账记在她苏华的头上。

    常言说得好,牙齿还和舌头碰呢,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日子长了,哪里就没有刚刚吵吵,不顺心的事情唦。如今,苏华不再担心什么“陆晓英”、“黄晓英”的了。她真正担心,整天跟演星打交道的儿子,千万别惹出什么纰漏来。

    苏华终于发现,柳永的单身公寓里多了一股“香奈儿”的味道。

    她和儿子的沟通交流,除了柳永无规律可言的回家蹭饭之时,还有就是她隔一段时间会来儿子的单身公寓,为儿子收拾收拾,清理清理。

    本来,柳永根本没必要一个人单住的。爷爷奶奶也非常希望跟自己的孙子同住一起,三代同堂,是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可,做老子的,看不惯做儿子的;做儿子的,又不听做老子的。说句粗话,两个人尿不到一个壶儿里。一个不服一个。

    这只是柳永离家单住的原因之一。其实,柳永坚持从柳家小楼搬出来门户单立,还有其更为实际的原因。

    这几年在演艺界,柳永或多或少也“混”出点头绪来了,如果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很多业务是没有办法开展的。让他总是把圈子内的朋友往自家小楼里带,显然不那么合适。他毕竟有个当市委副书记的父亲。到头来,他和他的那些圈内朋友都会觉得别扭。久而久之,势必影响公司业务。因此上,他自购公寓,门户单立,也是为他的“新势力”发展实际之必需。

    当然,看在爷爷奶奶年岁渐大份儿上,时不时地回家蹭顿把饭,给家里增添一些活跃气氛,对他而言,也是理所应当。

    对于儿子搬出来单住,苏华一开始是不怎么赞同的。但想想既让儿子经营公司,就应该放手让他去闯,让他去干。最好是让他尽快摆脱对经济后援的依赖,这样才有利于他的健康成长。如此说来,儿子也就确实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可给了他一个自己的空间,做母亲的又不放心呢。这个坏小子,中学阶段就曾“七扯八扯”的,结果走了岔道,虽没有一失足成千古恨,也让一家人恨得不轻。尤其是有“光宗耀祖”情结的他的老子,对于他没有考上个正规大学,恨得真是不轻呢。到现在,父子两个不怎儿融洽,主要是老子心里头的“疙瘩”一直不曾完全解开呢。

    现在,可不敢再让这小子惹出什么新鲜花样。如今的姑娘,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想惹火烧身,有你烧焦的时候,烧得你皮开肉绽的时候。再说,你家老子还当着市委副书记,市委副书记的儿子闹出笑话来,叫你家老子的脸面往哪里放唦?

    既已闻出儿子公寓里的“香奈儿”,苏华就不能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