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老尼指路

    艳冰点了点头，顺手拖过那把粉红箕式坐椅坐下，手一指，让我坐上另一把，接着就给我说了她蒸发后初进Q城的一个夜晚——

    “进城后，为了不让清风寨的人知道我的去向，我想找一个偏静的地方安顿下来，那天晚上，正为找不到这样的地方焦虑时，突然一道黄光在我眼前闪耀——你把眼睛瞪那么大干吗？你听我说——清风庄的人不是说黄色是我冷家的灾难吗？这次他们说错了！这次那道黄光不仅没给我带来灾难，更是给我带来一种福音。”艳冰将她的座椅向我跟前挪动两步，接着说：“那天，我迎着那道黄光拐弯抹角，穿街过巷，一直跑到城南鹤灵山下。这时已不见了黄光，呈现眼前的，竟是一座建筑宏伟金壁辉煌的寺院！我立马想到：在这个越来越信奉神灵的年代，寺庙就是块最好的偏静处，清风寨那边的人更是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尤其对我这个年青的女孩，如果能住进这寺庙，人身安全就更有了保障！想着，就果敢地走了进去。

    “大乘寺分前后两进，头一进为大乘寺正殿，我进去时，正殿烛光摇弋，香火缭绕，一老尼正静静盘坐在佛祖神龛前敲木鱼闭目诵经。我放轻脚步，一步一步走到近前——这我懂，老尼念经诵文时，别人是不能打搅的，尽管我不信佛，但为了尊重，还是静静地站立等候。

    “老尼诵过一段经文，停下木鱼，仍是双目紧闭，两手合十，问：‘这夜深人静，小施主进来莫不是想求个投宿之处？’

    “我见老尼头也不回，竟知来意，吃惊不小，忙说：‘师傅，正是。’

    “老尼这才转过身来，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我，又问：‘小施主目光黯淡，愁眉紧锁，莫不是受了他人欺负？’

    “我更是吃惊，立马深深鞠上一躬，说：‘师傅说得正是。’老尼说：‘夜已深了，我要休息了，不知小施主可否愿随我去休息？’听这么一说，我当然求之不得，便说：‘那就太打搅师傅了。’老尼放好木鱼，站起，说：‘随我来。’就领前进了后堂。那是一排侧房，是寺中大小尼姑的住所。老尼带着我进了她的房间，这房内摆设简陋，仅一铺一箱一桌一椅，绝不像社会上传说现在的和尚尼姑生活全都糜烂奢华。铺上被褥垫絮更是朴素，全是青灰棉布，给人以清净之感。我那夜实在困乏，也顾了许多，洗嗽完毕，就与老尼各睡一头。当得知我这次出来的前因后果后，侧身床里的老尼轻叹一声，极其平净地说道：‘在这钱权交易的年代，年轻貌美的女孩，成了那些权势人物的玩物，也就见怪不怪了。佛所以要弘扬佛法，就是要规劝更多的人进入佛界，惨淡人生，抑恶扬善啊！阿弥陀佛。’

    “这番道理对于一个不信佛的我来说，当然不起多大作用。我只得双手编织，垫枕头下，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房顶天花，问：‘师傅，我们这些弱势群体的人，除了进入佛界，就没别的办法来同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争斗吗？’

    “老尼说：‘有哇。现在中央不是再三提出加强法制、反腐倡廉吗？这正是抑恶扬善的一种绝好办法呀！只是……’

    “‘只是上面有了好政策，到下面就扭曲变形了！是吗？师傅。’

    “‘唉，施主小小年纪，竟能参透世事，真是好悟性啊！’

    “我又问：‘师傅，不是说佛法无边吗？既然这样，佛为什么不多多教些百姓法力，去战胜那些恶人呢？’

    “‘唉，你这小施主的想法与佛截然相反了。佛是教人行善，你那是争斗。争斗是佛所不能允许的。’

    “我不服，又问：‘师傅，依你这么说，我的遭遇，还有那些弱势群体人的遭遇，只有等待像沙包那样的恶人直到有一天他们真的进了佛界，信了佛，忽然良心发现，弃恶扬善，才会向我们这些弱势群体的人赔礼道歉不成？’

    “‘不，不，小施主除了等待，还有一个办法。阿弥陀佛。’

    “‘还有办法？’我一震，坐了起来，看着侧卧不动的老尼问道：‘师傅，除了与沙包斗下去，我还有什么办法？’

    “‘靠自己的奋斗。’

    “‘自己奋斗？’

    “‘对。你这次进城来，不就是想奋斗吗？凭你小施主的聪慧，只要经过奋斗，就一定能出人头地，只要出了人头地，就有了话语权，有了话语权，你就一定会成为一只腾飞的金凤凰！’

    “‘啊，老尼竟然看出了我的心思？’那时，我真是大喜，心想：是啊，只要我奋斗下去，出了人头地，有了话语权，我冷家人这只受人欺凌的‘鸡’，也一定会变成只飞高飞远的‘金凤凰’！我急忙又问：‘师傅，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既无钱又无后台，怎样才出人头地呢？’

    “老尼也翻身坐起，披上外衣，念了四句偈子：‘似诚非诚，相互共赢，跟定此人，前程光明。”

    “我问：‘师傅，你说跟定此人，此人是谁呀？’

    “老尼又随口念了四句：‘潇洒倜傥，人见人亲，抱定大树，四门根深。’

    “我又堕入云雾间，连忙学着老尼模样，双手合十，作揖道：‘师傅，艳冰生性愚钝，还望指教。’

    “老尼还以合十作揖，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原有个水泥厂，几年前为环境改造，已把那厂废了，但厂里供数百人吃饭的食堂还在。你只要找到那个厂长，请求把这空食堂楼房租下来，开个饭馆酒楼，你日后就必定能发展起来，就不愁不出人头地了。’

    “听了老尼指点，我高兴万分，忙问：‘师傅，我是逃出来的，身无分文，叫我怎么租得起那楼房开饭馆呀？’

    “老尼说：‘小施主别急，老身自有办法……’

    “果然不错，就在第二天深夜，也就是我头天晚上进大乘寺的那个时间，老尼正在大殿念经，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人从宝马里钻出来，径直来到大殿，深深向老尼鞠上一躬，喊声：‘师傅，弟子来受教了。’”

    艳冰见我听得全神贯注，又说：“原来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是老尼说的原市水泥厂的厂长、现在万豪公司的总经理万子豪。万子豪你见过，他潇洒倜傥，极善结交，人缘极佳，尤其是舍得撒钱，据说他同市里头子关系极好，市里大小头头在任何场合都可以与他称兄道弟。水泥厂拆除后，市里就把水泥厂那片土地交由万子豪开发，就这样，他摇身一变，又成了Q城房地产开发的大老板。听老尼说，这万子豪自从做了房地产开发老总，对神灵更是顶礼膜拜，在重修大乘寺时，他不仅独自捐二十万元为大乘寺主殿做了金字门额大匾，更是每逢周日深夜前来寺中拜佛念经，向老尼求教。

    “老尼那晚不知是说了什么，万子豪果真就同意将那做食堂的两层楼房租赁给我，并当场答应待店开起来挣了钱再交房租。

    “这等好事，我当时真是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终于有了立脚的地盘，担忧的是我从未经营过饮食业，还有那饭店是在偏僻的鹤灵山下，这能有生意吗？

    “老尼似乎早已看出我的担忧，又为我支了一招，说这些年当官当老板的为了升官发财，更是日日敬奉神灵，只要给酒楼取个带“佛”字的名称，生意定会火爆！于是就将这酒楼取了个‘佛光酒楼’！”

    听到这里，我长长“啊”了一声，就想到大吹叔第一次领我进佛光酒楼吃酒时，我就曾想过，如果不是高人指点，店老板如何能想出一个与“佛”有关联的酒楼名子。原来如此！

    “那你酒楼开得好好的，后来怎么又跑到万子豪那里当什么公关经理了？”想到这里，我不得不追问。

    艳冰告诉我，说酒楼开张，生意果真特别好。但很快麻烦事就接踵而来。工商管理，税务部门，防疫站……三天两头来人查证，查税，安检……

    “尽管他们每次来，我都像供活祖宗样供他们吃喝说好话塞好外费，但他们还是声称要调消我营业执照、要罚款……营业执照我是依法领取的，税是月月交清的，酒楼的工作人员更是按照规定培训的……哪里还有不足呢？时间长了，我觉得这里有蹊跷，就又去请教老尼。老尼告诉我，说这是有幕后推手，想挤走我艳冰。我一听，再次向老尼请教，老尼淡然一笑，说：“我不是早对你说过，跟定此人，前程光明嘛。’

    “此人又是谁？”我迫不及待地问。

    “就是万子豪。那天老尼告诉我，万子豪这人官商通吃，人缘又好，说我要想在Q城立住脚跟，必须先与此人拉好关系……”

    不等艳冰说完，我就说：“于是你就把‘佛光酒楼’托派给那个‘扑克脸’，而自己却跑到万子豪那边去当什么公关经理了！”

    艳冰已听出我话中醋意，两眼闪动，说：“我去万子豪那边后，佛光酒楼虽然交给姓蔡的——也就是你说的那个‘扑克脸’——代理经营，但那些工商税务等部门再也没去干扰过了。”

    我以为这是艳冰在找理由为自己辩解，于是捏揄道：“看来你去万子豪那边是走对喽！”

    艳冰嘴角翕动两下，说：“开始是走对了，可现在……”

    “现在怎么啦？不想在那边了？”见艳冰点头，我大喜起来，说：“那好哇，你要是回来了，我经营我的家政公司，你经营你的佛光酒楼，那我们就会由乡下的小土鸡，很快就会变成一只翱翔在大都市里的金凤凰了！ 冰，回来吧！回来我们共同创业吧！”

    不等回答我，她的手机响了， 她急忙接听，就见她脸色大变：“啊？他？我认识，认识！……好好好，马上过来，马上过来！”说着，艳冰啪地关上手机，对我说：“我马上得回公司，万总有急事找我！”一边匆匆将那挂在衣架上的风衣披上，两手抓着风衣褊向胸前一个合拢，转身出门，临到门口又回头对我说：“啸，抓紧把公司牌子挂起来，时间就是金钱啊！”

    就在这天傍晚，我下楼送垃圾时，发现垃圾桶中有一片片被撕碎的纸屑，伸头一看，不觉大惊：那纸片竟是艳冰与我签订的那份租赁新居的合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