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涡·源密码
作者:陈琢瑾
第一章 血引
第一章 血引 血引 1
    一个雨横风狂的夜晚,摩耶死在了自己的别墅。

    空旷的大厅中央,尸体笔直的躺在血泊中,双臂与躯干呈九十度向着两侧伸展。

    距离他的头不到半米的地方,端正的摆放着一张高背的楠木椅,摩耶就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用一枚机关戒指中的细针刺破了右颈动脉导致了死亡。

    但即便有了如此顺理成章的推断,这起死亡依旧疑点重重。其中最令人不解的是,他的尸体最后呈现的姿势、位置和角度与周围的血迹都清楚的显示,这并非他死亡时的状态,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破裂的颈动脉几乎令他失尽所有的血液之后,绝对死亡的他又再次的移动过,而最终呈现出这样一副死亡的姿势。

    但就在摩耶死亡的那晚,一场入冬以来最强的暴雨正侵袭着这个城市,整整二十个小时不曾有过片刻的停歇。如果有其他人来过,并且移动了摩耶的尸体,一定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探员也未能从现场勘查的结果中发现一丝有价值的线索。

    直到调查人员准备撤离时,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别墅的大厅,不偏不倚地落在摩耶尸体的地方。

    一个年轻的警员从摩耶的颈上那个唯一的致命伤口发现了一点异常,伤口周围的血迹在阳光下隐约的折射出赤金色,而那种颜色仅存于伤口附近的血痕中,不同于周围留下的大片血迹。

    ※ ※ ※

    出殡的那天,一个少女出现在摩耶的葬礼上,身穿着黑色的套裙,若不是头戴的黑色薄纱下那张稚嫩的脸,也许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要以为那是摩耶的遗孀。

    葬礼结束,零零星星的几个一秒钟前还哭得悲痛欲绝的人说笑着散去之后,女孩儿走到伊珩的身边,低垂着头,沉默的拉住她的手。

    一个月前,这个女孩儿带着一封摩耶的信来到伊珩的家里。那时的她读到信中的内容并不以为然,但仅仅一个月后,摩耶真的死在了自己的别墅。这变数突如其来,快得对伊珩而言就像一场半夜惊醒的梦。

    “你怎么了?”女孩儿看着伊珩神情恍惚的对着自己发呆,伸出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伊珩回过神来,却没说话,只是微垂着头轻轻地捏了捏额角。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看着女孩儿,“对了,我忘了你的名字,或者你从来就没告诉过我。”

    “Mary。”

    伊珩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温暖的手心抚摸着那张精致的小脸蛋,“谁给你起的名字?”

    “摩耶,他说这名字很重要。”

    伊珩靠在沙发上一声哼笑,笑得几分鄙夷,“他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女孩儿想了想,“他还对我说,在这世上,唯有最神圣的人兼有丰满的**与宽阔的胸膛。”

    伊珩蓦地一阵大笑,笑得有些歇斯底里,甚至从她的喉咙里不断的发出那种俨然倒吸空气的声音。她的潜意识就像在用这种方式嘲笑摩耶是个疯子。她想,即使是在摩耶的葬礼上,如果有人让她致悼词,她也一定会说他是个疯子。

    但女孩儿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她更不知道,在伊珩的心里对摩耶有着怎样矛盾的定义。

    伊珩从茶几上的木盒里抽出几张纸巾,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以后别叫那个名字了。”她想替她换一个更适合她的名字,至少不能让学校的坏孩子轻易就能给她起一堆的绰号,但她的脑子里闪过的一个又一个都是那些古代的词源,最后她只能无奈的问她,“你本来叫什么?”

    “我忘了,不过摩耶对我说过,我曾经的名字来自夜色中一片你望不见的地方。”

    伊珩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她能够想象,一个和精神状况出了问题的人生活在一起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所笼罩的阴影。

    美汐又接着说道,“他说那个名字就像在没有月光的夜晚,独自漂流在漆黑的海上。”

    伊珩从她的话里忽然想起,在她小的时候,曾有一次在海边,摩耶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我们的眼睛可以看见这世上最美的莫过于海汐。”

    “你还好吧?”女孩儿看着她,不再说下去,她不明白伊珩为什么忽然变得那样严肃。

    伊珩应付的笑了笑,叹了一声,仔细地看着面前的那张脸。这是一个月来,她第一次与她如此亲近的面对面,她发现那张脸是那样的精致,墨云般的长发中间,那张润泽如玉的脸就仿佛是最伟大的工匠创造的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她的思绪中忽然组合出一个名字,“我以后就叫你美汐,好吗?”

    她点头,嘴角微微的一翘,用一副看上去极富童真的表情掩住满怀的心思。

    伊珩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去把衣服换了,这身丧服该不会也是他一早替你买好的吧?”

    “是上上个月他新买的,他让我在他的葬礼上穿它。他说这也很重要。”

    伊珩一阵唏嘘,心烦的侧过脸去。她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那像是忧伤,又怀着一丝怨恨,哀怨中又似乎带着那么点幸灾乐祸。而这所有情绪的根源又似乎都滋生于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我想他真的是疯了。”

    “他没疯。”

    “他没疯怎么会自杀?”

    美汐不理解她情绪忽然变得激动是因为什么,但她知道没有继续争辩的必要,此时,无论她说什么,伊珩都是听不进去的。于是她沉默的站起身来,走去了她的房间。

    伊珩**着额角,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直到她冷静下来,从茶几下的小抽屉里翻出那封摩耶写给她的信。

    一个月前,美汐就是带着这封信来找她的。摩耶在那封信里写下了陈枷楠如今的地址,并在那信中嘱咐,等到他死的那一天,她须带着这个女孩儿去找陈枷楠。摩耶还在信中说,人类将面临最黑暗的一天,这黑暗也许短暂、也许漫长。

    伊珩再次的看着那封信,但打开折叠的信纸,看到最后那句话,她便感到反感,她觉着那就像是一个妄想症患者说出来的胡话。

    这时美汐从她的房里走出来,虽然换了一身衣服,可依然是黑白的色调。

    伊珩一见她那身衣服便毫不隐晦的表现出反感,她从未见过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女会像她那样,整天穿得就像教堂里的老嬷嬷。“你就不能换件鲜艳一点的衣服吗?”伊珩心烦的折叠着手中那封信,将它折叠得几乎不能再弯折。

    “我觉着这样很好。”美汐依旧是淡定得犹如冰冷的月光。

    伊珩不耐烦的将那张叠成小方块的信纸扔进纸篓,不再去理会她的固执。
第一章 血引 血引 2
    夜晚,天空落起了细雨,雾一般的,在城市的灯光里随着阵风大片大片的飞舞。

    公寓里,正要入睡的伊珩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极不情愿的从床上坐起身来,盘膝坐着,一动不动的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踮着冰凉的脚尖去开了门。

    美汐站在门前,一双紧迫的眼神看着她,“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伊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在胡说什么呢?”她揉着眼角溢出的眼泪,不耐烦地看着她,她觉得她也许是因为摩耶的死受了刺激,或是做了恶梦,所以才会有这些反常的举动,所以她忍住心里的不痛快,严肃但语气和缓的对她说,“别闹了,我今天很累,别再吵醒我了,回去睡吧。”

    “我们有危险。”美汐固执的从伊珩与门之间的夹缝里钻进她的房间,拉开她的衣柜,从里面取出一套伊珩的衣服放在床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别再胡闹了!”伊珩转过身去,生气的看着她,心烦的扯开了她的嗓门,“我们能有什么危险?”她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甚至开始考虑是否有必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美汐的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目光。

    伊珩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的克制着她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蹲在她的面前,长吁了一声,抬起头来,用尽可能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像母亲一样抚摸着她冰凉的脸,“好了,听我说,这里很安全。我想你一定是累了,或者做了什么恶梦。现在你需要的是回到你的房间,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我说的都是真的!”美汐显然并不领她的情,她大声的强调,“我不是在恶作剧!”

    伊珩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生气的正要严厉的质问她,这时一阵细柔的门铃声从玄关传了进来。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伊珩心烦地站起身,自言自语的念叨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

    美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伊珩甚至能感到那只小手的颤抖,“够了,听着,别再闹了,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走。”她不耐烦地甩开她,“该死!”悻悻的埋怨着走去了玄关。

    她总是习惯在监视器打开的同时便摁下开关,然后再去看楼下的是谁。但这晚她的习惯无疑令她犯了个危险的错误,当她向视频看去时,楼下的门前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她拉开门,想要看看电梯是否有人上来,却发现门外一片漆黑。这令她立刻紧张起来。她清楚,楼道里的电灯不可能同时故障,且这整幢大厦用的是同一套供电系统,而此时她房里的一盏壁灯正亮着。

    就在她准备回屋里去给大厦的物业打电话时,她注意到电梯门边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有人正搭乘那部电梯上来。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美汐从身后把手拍在她的背上。

    伊珩被吓得猛然一惊,几乎叫出声来,她捂着急剧跳动的心口,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看着美汐一脸严肃地说,“我要你告诉我,你没有跟我开玩笑。”

    “是的,我没有。”美汐紧锁着眉头,她的呼吸声就像刚起动的蒸气火车,“如果你相信摩耶,你就不会怀疑我说的。我们正身处险境。”

    “摩耶?”伊珩想起那封信。

    美汐看着走廊外电梯门边跳动的数字,提醒道:“电梯已经到十三层了。”

    伊珩清楚,也许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那扇电梯门就会打开,而里面究竟会出现什么人,她不敢想象。她紧张的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不知此时是该去房间报警,还是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她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了主意,她焦急地原地踏着两只脚,拖鞋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啪啪的响声,那声音令她的脑子越发的混乱,她转过身朝着站在门边的美汐问:“我该怎么做?”

    她果断而简短的回答,“走。”她从鞋柜里拎出一双伊珩的短靴,又从墙上的小木盒里拿出一串钥匙。

    “好吧,我去拿衣服。”

    “二十九层了。”美汐拉住她的手,“没时间了。”她脱下脚上的靴子,轻轻地关上房门,光着脚拉着伊珩跑向紧急通道,当穿过那道门,她又转过身来,小心地扶着摆动的门板令它安静下来,这才谨慎的踮着脚尖拉着伊珩一声不响地踏着每一层楼梯跑向楼下的停车场。

    都市的夜晚总是不眠的,任你经过哪条街巷,都有喧闹的声音传来,无论是歌声、谈话声、还是那些纵欲的**与叫喊,都在夜晚诉说着这个城市的人对孤独的恐惧。

    伊珩把车开在喧嚣的街道上,刻意的夹在堵塞的车流中间。周围那些人怨声载道的骂声和引擎声奏起的**乐章也丝毫无法令她的呼吸片刻的放缓。她觉得那些声音还不够,她打开了车载的CD,把声音开到最大,音响中传出那些让人嗤之以鼻的低俗歌曲,她平时总会用这种粗陋的音乐在开车时提神,而这晚,它却成了她的安魂师。

    恐惧渐渐地随着她放松的心情消失,这一刻,松弛的神经、放缓的呼吸又令她觉着此前所受的惊吓都似乎是臆想出来的。她甚至怀疑那也许只是有人摁错了门铃,而自己歪打正着的开了楼下的大门。总之,当她冷静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又觉着是那么不合逻辑。想着自己方才被吓成那个样子,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美汐明白她那是在笑什么,“如果我们没有离开,那扇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你就会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伊珩还是半信半疑,“好吧,我信你。”

    “其实你并不相信,对吗?就像你不相信摩耶。”

    “对,那又怎么样?”伊珩讨厌她那种语气,她甚至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这一切根本就发生得莫名奇妙,从摩耶的自杀,到今晚的事,这些本来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不起。”美汐转过头去,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一个小时后,距离市中心十四公里的地方,一幢建于上世纪末的低矮小楼中,一个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套房的门外。伊珩穿着一条大朵鲜花争相绽放的睡裙,一双米色羊皮短靴,牵着一个穿着黑色套裙、黑色长靴的女孩儿,俨然两个记忆中只剩下万圣节的神经病出现在枷楠的面前,“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么晚来打扰你,要怪你就去怪摩耶吧。”

    “摩耶死了?”枷楠的脸色稍微一沉。

    “你知道了?” 伊珩有一点惊讶,但很快她便又觉着那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进来吧。”枷楠侧过身,“我想如果你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麻烦,是不会来找我的。”

    伊珩侧身在走廊里与枷楠小心的擦身而过,“你怎么知道?”

    “我不久前收到一封摩耶的信,他说,你会带着一个女孩儿来找我,在他的葬礼那天。”枷楠低头看着紧跟在伊珩身后的美汐,“是你吗?他说的那个女孩儿。”

    在门后狭窄的过道里,美汐抬头看见枷楠的眼神,不安的回避。

    枷楠轻轻地关上房门,转过身来,目光盯着美汐,“这件事似乎有点复杂。”

    “摩耶在一个月前给我写了一封信。我想他既然让我来找你,那你一定知道什么,或者……”

    “别寄希望于我,在见到你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摩耶是死是活。”枷楠从一张八仙桌侧面的小抽屉里拿出那封摩耶不久前寄来的信,递了过去,“他写给你的那封呢?”

    “我扔掉了。”她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又问美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否则刚才你不会知道我们有危险,那电梯里上来的是什么人?”

    美汐微垂着头,她不打算回答,至少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说。

    伊珩觉得她开始讨厌她了,她甚至觉得当初收留她就是个错误,“一小时前你才对我说过,你没有开玩笑。”

    枷楠看着美汐,把那封摩耶的信重新沿着折线叠好收了起来,“别逼她了,我想这不会是她的恶作剧。”

    “我真不明白,既然你对整件事也一无所知,那我来找你又有什么用。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去警察局。”

    “你现在去也不晚。”

    “你什么意思?”她站起身来,就像她随时都会离开。

    但枷楠丝毫也不在意她的这种威胁,他甚至对此刻于她的反感不加一分的掩饰,“有时候你真是让人讨厌之极。我终于可以庆幸,你回来后一直没有来找我。”

    “是为了这个?”伊珩停顿了一下,又反常的笑了起来。

    “什么这个?”

    “就因为我回来以后没有来找你?所以你耿耿于怀?”

    “少胡扯了。”枷楠一脸的严肃,但即便是那副严肃的表情也掩饰不了他顿时有些泛红的脸色,“我想摩耶这样安排一定是有原因的,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这样做不是为了撮合你来和我相亲。”

    “现在怎么办?如果报警我们又找不出任何的根据。”伊珩懊恼地看了一眼美汐,“总不见得我就这样在你这里一直待下去吧。”

    “难怪你连睡裙都穿来了。”

    “我没心情开玩笑。”伊珩的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

    枷楠认真的想了想,问道:“摩耶死亡的现场你去看过吗?”

    伊珩皱起眉头,“他刺破了自己的颈动脉。”她不太愿意再想起那死亡的画面,躺在那一滩湿粘的血迹上的尸体,就像一块血淋淋的猪肝,令她一想起来就觉着阵阵的恶心。

    “这么残忍?”枷楠轻咬着拇指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问,“还有呢?比如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他的尸体躺成一个十字形。警察的结论是自杀。”伊珩不得不又一次想起那个血腥的画面,这令她很是苦恼。

    枷楠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看来这件事的确没那么简单。”

    伊珩见他想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毫无建设性的话,不屑的撇起嘴轻晃着脑袋做出一副鬼脸,“故弄玄虚。”

    枷楠看着她那副表情只哼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如果摩耶的死是为了得到解脱,那他又有什么理由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自杀?而如果摩耶真的是自杀,再加上不久前他分别寄给你和我的信,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枷楠转动着尾指上的一枚戒指,当他需要集中精力思考,而周围又有着会分散他注意的东西时,他便会有那样的小动作,而这一刻,伊珩那条若隐若现的真丝睡裙显然是罪魁祸首,“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会有什么是他想让我们知道而不能亲口告诉我们的。甚至要用这样的方式。”

    “别装神弄鬼的。”伊珩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不定那只是摩耶忽然疯狂的想要弄出个人间十字架,我猜他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甚至有可能他已经患了妄想症。”

    “如果真是那样,他又何必在这之前给我们分别写那封信?”

    “这就是关键。如果他没疯,又怎么会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来?”伊珩此时对她的想法没有一丝的质疑,全然忽略了其他的细节,甚至不久前方才经历的那一场惊心动魄,“我们这样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还是报警吧。”

    枷楠倒了一杯自动咖啡机里煮好的咖啡,放在她的面前,“别傻了,你要怎么跟警察说?现在什么也没发生,你这样报警,他们只会把你当个傻瓜一样打发。”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压根就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明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学术演讲,看来今晚我只有在你这里借宿了,或者你可以借我点钱,我去外边找家酒店。我出来的太匆忙了,什么都没带。”

    “我想你这样恐怕就连那些正经酒店的大门都走不进去。”枷楠上打量了她一眼,奚落道,“说实话,就连我都忍不住要往你的裙子里塞上几张钞票。”

    伊珩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唯一的一条若隐若现还露着雪白大腿的真丝睡裙,懊恼的哼了一声。

    “你开车来了吗?” 枷楠这时又问道。

    “你想说什么?”

    “你开车来的,对吧?”

    “是的,”伊珩很快便想到他那样问是要做什么,“你不会打算现在就去摩耶的别墅吧?”

    枷楠笑道:“不然什么时候,后半夜?”

    “这不可能。我可不想陪你一起疯。”伊珩断然拒绝,“你听着,不管你想做什么,那都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包括摩耶那该死的遗言。我和他在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枷楠走去墙边那个至少上百年的衣柜,随着咯吱吱的一声,稍显变形的血榉木柜门被轻轻地拉开,“换一身衣服,然后我们就走。”

    “你难道没听明白我的话吗?”

    “如果你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也许一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能找到足够的理由把这件事交给警察去接管。”枷楠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她在遇着一件没有解决的事之前是睡不着觉的。

    “你确信?”伊珩有一点动摇了,朝衣柜里看了一眼,“你真的确信?”

    枷楠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伊珩看着衣柜里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一场葬礼,“你让我在你的衣服里选?”

    “别浪费时间。你可以想想好的一面,比如,至少你那对像你的脑子一样不成熟的‘咪咪’,你可以为此庆幸我的衬衣穿在你身上会有多合身。”

    “就像我该庆幸二十年来你始终执着的和我保持一样的身高?”伊珩一面反驳着,一面不屑的摆弄着沙发上那些被枷楠从衣柜里扔出来的衣服。

    “别贸然下结论,过去十年我们可是天各一方。”枷楠的话里不经意的溢出一丝埋怨的情绪,但转而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嘲讽道,“听过一句老话吗?智慧与身高不可兼备。我这样总好过某些智商不高的高个儿女人,成天只会为了自己的身高自鸣得意,直到有一天人老珠黄,才发现做一辈子嫁不出去的高个儿老姑娘没什么可骄傲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穿上一件黑色风衣,收拾了一些东西装在一只黑色的普拉达小牛皮挎包里出了门去。
第一章 血引 血引 3
    摩耶的别墅座落在这城市的西郊,距离机场大约十七公里的地方,四周是暂缓出售的土地,但因为暂缓的时间太长,以至种在这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树木已然成林。而摩耶的别墅就在这片阴翳的树林深处。

    这别墅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微型的城堡,圆形的庭院,四方的建筑,夜晚迷蒙的雨雾中错综的歌特式尖顶,就像一具远古的遗尸,深藏在幽暗的密林深处。

    别墅的建筑并不在庭院的中央,甚至房屋的四角都超出了圆形庭院的范围,将庭院分割成了三个独立的弧形小院,仅仅在正对楼门的院墙上开了一道拱顶的石门。

    伊珩坐在车里,看着车灯从镂空的黑色院门笔直照射进去的方向,浓郁的夜色中,一片古怪的灌木林,看上去就像是住着邪恶哥布林的地方。“你不觉得我们至少该要打个电话去警察局通知一声吗?”

    “没那个必要,既然已经结案了,那就跟警察没关系了。”枷楠走下了车,借着雨雾折射的灯光四下望了一眼,“这里可真够糟糕的。”

    “是有够糟的。还下着该死的雨。也不知道是谁急着这么晚了还要到这个鬼地方来。”伊珩一面埋怨着,一面倒下驾驶座的靠背,让坐在后排的美汐下了车。

    “我确定我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枷楠转身看了一眼挡风玻璃后的伊珩,“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自以为的睿智是从哪里来的,肚脐眼儿吗?”

    “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是什么吗?”伊珩推开车门,伸出一只脚去,小心的踏在一处没有积水的地方,倾斜着上身走下车来,“我最庆幸的就是在这之前能有那么长的时间不用见到你这张讨厌的脸。”

    枷楠满不在乎的一笑,走去院门左面的石柱,在内嵌于石柱中的电子锁上输入了密码,院门咔哒一声的开了。

    伊珩看着缓缓敞开的黑色铁门,些许意外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门锁密码?”

    枷楠转过头来,笑得似乎有些别有用心,“因为摩耶显然没有更改密码。和那个时候的一样。”

    那副被他刻意扭曲得有些猥琐的笑脸令伊珩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件事。

    在他们小的时候,枷楠曾经来过这里,就在这个庭院里,他吻了她,只不过那个吻没有一丝的浪漫,当时不到七岁的她是被同样豆蔻之年的枷楠强吻的,而他吻她时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弄了她一脸的口水。“想起那件事,我现在还觉得恶心。”

    “既然你还记得那件事,那还有一件事你也应该没忘。”枷楠拉起了她的一只手走进院里。

    伊珩的脸上立刻泛起了一片红晕,因为那时候,他说的一句话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

    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的穿过种满灌木和小乔木的庭院,因为被刻意的铺成了S形,所以不到路的尽头几乎看不见别墅的楼门。

    枷楠在手心化开一道“符咒”——火狱,随着他口中一阵轻声的呢喃,那团在他手心里的火焰随着指尖的**慢慢地化成一片星星点点的浮光在空中弥漫开来。他专注的检视了一遍那些浮光照亮的每一个角落,确信这里没有其他的人。

    伊珩停住了脚步,惊讶的呆住了,她的眼前,这个阴森森的庭院立刻变成了睡美人的森林。

    枷楠这时回头催道:“别傻站在那里,快一点儿。”

    伊珩快走了几步,跟上他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但就在她这样问地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解释,她觉得那不过就是利用一些物质的化学特性玩的一个小魔术。她早已习惯了用科学去解释一切,即使此刻那片流萤散发的光远非魔术所能临时做到。

    而枷楠也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故作没听见的看了一眼四周,雨雾折射的光影中,那些灌木的轮廓就像一只只从地狱伸出来的黑色巨手,“没想到这些树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就没有修剪过吗?”

    伊珩在他的言语中看了一眼周围,这里虽然已不是十年前的样子,但十年前的影子却是始终也挥之不去,就在这些树的年轮里,也在她的心里一圈一圈的萦绕着。回忆令她一时间百感交集。尽管事隔多年,但想起曾经发生的那件事她依然会要禁不住的生出一丝怨恨。

    鹅卵石小路的尽头,铜饰已泛翡翠色斑痕的红橡木门渐渐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枷楠快走了几步,将手心轻摁在门锁的地方,唇边只低吟了一句咒语,两扇四米宽的门便咔哒一声微开一道缝隙。他推开门走进去,那片浮光也紧随着如一群欢快的放学少年挤进别墅的大厅,围绕着整个大厅飞舞了一圈,又回到枷楠的指尖,随着他的一声咒语瞬间的消散。

    他打开了一只手指大小的手电筒,站在大厅的中央。

    这个大厅位于整幢建筑的正中间,是一个天花板距地面七米高,面积将近四百平米的空间。金色亚光的墙面少有装饰,除去东面的墙上一只宽两米高三米的古董挂钟,便唯有几十盏等距分布的壁灯,那些壁灯氧化了的铜座泛着黑黄相间的光泽,与咖啡色暗纹窗帘一致的色调,在柚木地板的衬托下渲染出沉重却又显虚空的气氛。

    整个大厅的摆设在视觉上也显得有些失衡。除去七根于墙体中浮现的支撑立柱,靠东面的一侧是一张金丝楠木长约四米的长形方桌和八张高背沙发椅,其中一张椅子此时正摆放在摩耶死亡的地方,正对着东西中心线的位置一只玫瑰金花纹镶边的栗色陈列柜。

    西侧距中心线不远靠近南面一扇白色木格窗户的地方,摆放着一套米灰色配有电动装置的暗纹沙发,与主沙发相对着,相隔一只四周雕刻着希腊回纹的茶几,是一对扶手同样以回纹镂空的沙发椅,一样的米灰色暗纹,只是多了两只深褐色配以金线编织饰物的方垫。

    往那两张沙发椅的后面再延伸大约四米的地方是西面的墙,偏北的一角是通往楼上的转角楼梯。楼梯下方的南北中线上是一个倚墙而立的白色壁炉,壁炉靠南的一侧摆放着一副手持倒立双手剑的银色骑士铠甲,而靠北的一侧是一副以坐姿摆放的黑色武士铠甲,头盔的鹿角形装饰高高的竖立,与骑士铠甲的头盔保持着水平。

    枷楠环顾着四周的格局,向身旁的伊珩问道:“警察勘查现场的时候你来过吗?”

    “是的,他们发现他的尸体就第一时间通知我来看了。”

    “能描述一下那天的情形吗?”

    伊珩不情愿的叹了一句,“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她指向不远处用白线在地板上标记的十字状人形,“摩耶最后就倒在那个地方。”又指了指距离尸体所处位置不远的一张楠木椅,“他大概就是在那个地方刺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枷楠朝着伊珩手指的方向走过去,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延伸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白线描出的摩耶尸体的位置,一脸狐疑的问道,“知道是谁发现摩耶尸体的吗?”

    “是摩耶自己事先录了一段录音,在设定的时间拨通了报警电话。”伊珩懒洋洋地回答。

    “这么说几乎没有可能是谋杀。”枷楠看着被手电的光照亮的一片,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向正走向一面墙边的美汐问,“这里和我印象中的相比简洁得出奇,你确信这里没被偷走什么?”

    美汐摇了摇头,走去控制开关的地方,打开了两盏昏黄的壁灯。

    “那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枷楠思忖道,“除了这房子的布局变得不如从前的讲究。”

    “可他为什么要躺成那个样子呢?不管死的时候是痛苦还是安详,都不该躺成那个样子。”美汐从旁提醒道。

    “我想那也许是他故意那样做的。”伊珩语带嘲讽的猜测着说,“在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地方,住在这样一个古怪的别墅里那么多年,精神出了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事。”

    “等等。”枷楠忽然从伊珩的话里想到了些什么,他的目光紧盯着地上的白线。

    “等什么?”伊珩始终是一阵阵的焦虑,只要她一看到墙上的挂钟,一想到第二天那个很重要的学术演讲,她就坐立不安,“真不知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发什么疯,这么晚了还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你说过的,一两个小时,我想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你给我安静。”枷楠大吼了一声,但转瞬又平静下来,取出手机,搜索着这片区域的卫星照片。

    伊珩对他的脾气早在很多年前就已了解,从她年幼时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古怪的性格。在她看来,那对于一个出生贵族的孩子而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怪癖,尽管这令那时候的她就十分反感。

    “我想我也许已经发现一点什么了。”枷楠自信的深吸一口气,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如果不是巧合,甚至有可能在建这别墅的时候,这一天就已在他的计划之中。”

    “你是说建这别墅就为了摩耶有一天装神弄鬼的自杀?”伊珩不屑的哼笑了一声,显然她完全无法认同枷楠的这种说法,甚至觉着荒唐,“你大概还不知道这别墅的历史有多长。”

    枷楠在手机上简单的画出这座别墅的俯视轮廓,然后将屏幕朝向她,“如果你看看这个,你就会明白的。”

    伊珩盯着枷楠在手机上画出的那个图形,顿时掩不住一脸的惊讶,“这不可能,这应该只是巧合。”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如果你综合这些疑点就会发现问题所在。比如这地上的血迹清楚的表明,摩耶是在这个地方刺破了他的颈动脉。”枷楠站在那张椅子旁边,接着又朝椅子的正前方跨了两步,站在另一处位置,“然后向前趴倒在这个地方。”

    伊珩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转过一百八十度来,把头朝向正门的方向躺下,再将自己摆放成一个十字形呢?”枷楠自信的解释道,“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十字形摆放的尸体只是他留下的线索之一,而他尸体所处的方位才是最重要的线索。”

    “就算真像你说的这样,这别墅的平面图与摩耶的尸体形成了达•芬奇『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的《维特鲁威人》『《Homo Vitruvianus》』,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伊珩依然有些不能相信,因为她觉着,这样一条线索并不能告诉他们什么,反倒是令人陷入更深的困惑,“还有,我忽然想起那天那些警察勘查的结论。他们说摩耶的尸体在死亡后移动过,但现场甚至没有留下第二人的一丝痕迹。你觉得这真的会是摩耶自己办到的吗?”

    枷楠暂时不打算回答这个他无法解释的问题,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美汐,“这些年你都和摩耶在一起,对吗?”

    “是的。”她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约十年前。”

    “那摩耶就应该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对吗?”

    她犹豫着再次点了点头,但那动作却极其的细微,“他对我说,这很重要。”

    “也就是说摩耶知道你是谁,并且他正是因为知道你是谁才把你留在身边。”枷楠说,“那你能告诉我,摩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吗?”

    伊珩觉得他这是在钻牛角尖,插话道:“摩耶还给她起了个Mary的名字,还在两个月前就替她买了一身丧服,让她在他的葬礼上穿,也都说过那很重要呢。这些能和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扯上什么关系?”
第一章 血引 血引 4
    枷楠坐在那张摩耶死前坐过的楠木椅上,垂头盯着面前的白色线条发呆。手电在他的指尖晃动,苍白的光圈在那血迹干如碎屑的地板上晃来晃去。

    他感觉思维就像卡齿的机器转不起来。而时间却像吃了泻药的人肠胃里那点东西流得顺畅。

    伊珩再次对他的沉默失去了耐性,她从墙角的窗台上跳下来,搓揉着麻木得俨然针刺的腿,围着整个大厅一瘸一拐地走了一圈,最后站在美汐的面前,看着她那一脸的淡定,不耐烦的问了一句,“我们上楼去看看?”

    美汐点了点头,领着伊珩沿着墙边的楼梯上了楼去。

    伊珩上楼时,还不忘要看一眼依然垂头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枷楠,悻悻的冲他喊道,“如果光是坐着发呆就能解决问题,那除非这个世界真是梵天的梦。”

    枷楠并没有在意伊珩的嘲讽,此刻的他依然在思索着眼前这个摩耶的尸体曾留下的线索,显然这线索中并不是一副完整的《维特鲁威人》,他仅仅是将身体摆放成了一个十字,而不是让人更容易联想到维特鲁威人的那个形状。但无论他怎样猜测这古怪的线索都寻不见一丝的头绪。

    他弯下腰,一只手支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着手电筒的光又发起了呆。

    忽然,那只捏着手电筒的手停止了晃动,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蹲下去,缓慢的移动着手电筒的光圈,一点一点的,在那一滩干裂的血迹中他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有一处地方呈现出那么一丁点的赤金色。这发现对于其他人也许不会有任何收获,但枷楠对这一丁点呈赤金色的血液却是再了解不过。

    他这时至少已然明白摩耶的尸体在死后移动过是怎么回事。他在自杀的同时向自己的颈椎中注入了一滴命轮之血,是命轮之血令他在死后被再次唤醒,令他的身体与意识得以短暂的复活。

    枷楠推测,摩耶之所以要这样做,显然是他一开始就料到在自己死亡的第一时间,在场的不只有他一个人,他要用他的死亡来留下一个线索,比如他摆放成十字形的尸体,而这线索又不能让那个看着他死亡的人看见。所以他才设计了这一切。

    枷楠确信他的推测不会有太大的漏洞,而如果真是这样,那个站在这里看着摩耶死亡的人却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何况是在一个暴雨的夜晚,这不是一个人类可以办到的。这令枷楠感到,在摩耶的死亡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极深的秘密。

    “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个‘维特鲁威人’是在暗示什么了。”楼上忽然传来伊珩兴奋的声音,她一面喊着,一面跑到楼梯边,朝着楼下得意的叫道,“快上来。”

    枷楠对她的话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甚至有些不太情愿走上楼去。然而当他上了楼,从一条狭窄的走廊跟着兴奋的伊珩走进那间书房里,看见她手指着的一个金属制成的金字塔模型时,顿时涌上的灵感便令他眼前一亮。

    伊珩从枷楠的眼神里已然得到了她觊觎看见的答案,这令她越发得意了几分,“而且我还发现,这个金字塔摆放的位置应该就正对着楼下摩耶尸体的地方。”

    枷楠走去窗边,推开窗子,朝楼下望了一眼这扇窗相对楼门的位置,又转过身来,对比着金字塔与垂直的两面墙之间的距离,赞同的点了点头,“我想你说的没错。”

    “怎么样?”伊珩很是自豪的看着他,骄傲地追问道,“说呀,怎么样?”

    枷楠凑近那个金字塔模型,装出一副不知道她在问什么的样子,“什么怎么样?”

    伊珩依旧是一脸的得意,“少装了,快说你不愿承认的事实吧?”

    “嗯,佩服。满意了?”

    伊珩背着双手俨然老学究一般的点了点头,刻意把一声“嗯”拖得很长。

    枷楠侧过脸来,看着她那幅得意的样子,笑道:“看来你的脑子开始成熟了,希望你的小‘咪咪’也能跟着成熟起来。”

    伊珩敏感的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不许再提我的胸。”

    枷楠回头瞥见她那副生气的表情,笑道,“怎么,眼睛瞪那么大?在憋啊?”接着又专注的检查那只金字塔模型的每一处细节,嘴上却依然调侃道,“憋是没用的,能憋大的只是肺。”

    “有完没完?”伊珩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手电的光照过的每一处地方,“发现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了吗?脑子像你的身高一样发育迟缓的神棍。”

    “看来还是比你幸运,最起码我的身高在这个地方是标准的。而你的‘咪咪’无论在哪里都会被看成是夏天的蚊子祸害的一小口。”枷楠虽然不时的开着玩笑,但他的手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只模型。他仔细地触摸着每一寸地方,但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这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纯粹的手工模型,尽管做得十分精致,里里外外却没有留下任何特殊的记号,也没有机关,甚至内部是中空的,从底座镂空的下方望进去可以清楚的看见如外表一样光洁异常的内部,只是在底边的部位还粘着一点未擦干净的碾磨膏。

    枷楠用手指抹下那一点绿色的碾磨膏,手指细捏着闻了闻,有些不可思议的自语道,“居然会用到这么细的碾磨膏来抛光。”

    伊珩看着专注于模型的枷楠,尤其是看着他依然毫无头绪的样子,很快便过了方才兴奋的劲头,尤其是当她看见书柜旁边墙上的小挂钟里指向九点的时针,她的情绪再次回到爆发的边缘,“真搞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

    原本为了第二天的学术演讲,她计划这晚很早就休息的,这样翌日的早晨她便能在五点钟起床,把演讲的内容再细看一遍。毕竟她为此已经准备了一年多。然而此刻她不仅没有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却跑来了这个地方。

    “你到底有没有发现?我要回去了。”伊珩又发起了牢骚,“烦死了,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死了还要折磨活着的人,难不成这还是上天堂的诀窍?”

    “天堂?”枷楠回过身来,若有所思的小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接着又开始呢喃自语,“如果这只‘金字塔’是我们所猜测的,为了对应楼下的“维特鲁威人”所留下的第一个提示——‘黄金分割’的话……”他停下来,忽然惊喜地叫道,“天空把自己的光芒伸向你,以便你可以去到天上,犹如Ra的眼睛一样。”

    伊珩被他忽然拉开的嗓门吓了一跳,“你又想到什么了?”这和那段‘金字塔铭文’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那些碾磨膏不只是用来抛光金字塔表面的,而是为了制作它时达到准确的精度。这只金字塔也许就藏着下一个提示所在的地方。”枷楠拿出手机,一面连接GPS,一面对伊珩说,“我想,要从这只金字塔获得两个与黄金分割有关的数据不是难事。”

    “是很简单。但问题是,我们没有工具,至少得有必要的量具。”伊珩说。

    “这里就有,过去摩耶做模型的时候总是会用到。”美汐走去墙角的一只角柜边,从里面取出几盒块规和一把水平尺。

    伊珩将金字塔模型小心垫到合适的角度,将测量的数据代入三角函数,再还原黄金分割,得出两组数字。

    枷楠将它们分别输入手机,用电脑分析组合出几组最有可能的坐标,“应该就是这些地方的其中一个。”他说着,打开每一个坐标定位点的卫星地图,将屏幕转向伊珩和美汐,一张一张的翻给他们看。

    “等等。”美汐盯着屏幕上一张跳过的图,将它倒回来,慢慢地缩小,直至周围的地貌都呈现出来,然后又一点点的放大,“摩耶和我去过这个地方。”

    “看来我们猜得没错。”伊珩长舒了一口气,她想着,也许很快就能发现摩耶的秘密,然后将这一切交给警察,而她、很快就能回去安稳的睡上一觉。

    但此时的枷楠却并不似她那般乐观,自从他来到这里,发现了那个“维特鲁威人”的线索之后,他就感觉到,摩耶留下的线索不只是要告诉他们一个简单的秘密。在目前他们所发现的线索中,就已然藏着诸多的谜团,那感觉就像是引诱着他们正渐渐地走进一个巨大的迷宫。

    天空的细雨渐渐的停了,阵阵清风吹过,漆黑的天野上现出满月那张长满雀斑的脸。

    伊珩一路上打着哈欠,凭着满腹的牢骚振作精神,开着她那辆蓝色甲壳虫穿过小半个城市,去往东面临海郊区一个距离海滨度假村不到三公里的小别院。但仅仅是这不到三公里的距离就已然令它几乎与世隔绝。

    一条小河将那别院与附近的公路隔在了两岸,因为没有一座像样的桥可以通车,所以他们只好把车停在河边不远的地方,步行着走过那座小木桥。

    过了小河上的木桥,便能见着那层层迭迭的竹篱围成的院墙。推开半人高的院门进去,是一片丛生的杂草。显然许久没有人去打理,这些草枯了又长、长了又枯,在庭院里堆了厚厚的一层,走在上面就像踏着冬天的积雪,每一步的踩踏,都令草下霉菌的气味一股股的弥漫在空气中。

    一条青苔滑腻的青石板小路在草丛中隐隐约约的通向一座木石结构风格古韵的小楼,但它其实仅仅是多了一层阁楼而已,只不过屋顶修造得十分讲究,四角飞檐,看上去便有了楼阁的神韵。

    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门框之间、屋檐之下无处不有灰丝的痕迹,且久经风雨,有些地方的木质甚至已然朽蚀。

    枷楠站在小院的门外,抬头望了一眼星空,又环顾一眼四周,禁不住自语了一声,“难得。”

    “真好笑。”伊珩不屑的嘲笑道,“我想除了山顶洞人没有谁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对于只懂拿奢侈品LOGO当草标用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洗洗睡吧,也只有睡觉能让你复活一点脑细胞。”伊珩没精打采的一声哈欠。

    “不会是今天正好大姨妈来看你了吧?”

    “随你胡扯吧,懒得理你。”伊珩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眼泪流了一脸。

    枷楠推开院门,穿过小小的庭院,小心地推开门锁已然锈蚀脱落的木门,随着咯吱一声,落下一片灰丝和木屑,迫使他后退了一步,伸手在面前用力地扇了扇,直到那些灰尘散了,这才拿衣袖掩着嘴走了进去。

    手电筒的光沿着四周照了一圈,最后锁定在一支烛台上。被灰尘污浊得有些发黑的白蜡烛点燃的一刻,微弱的火光不时的因了烛心的蛛丝和灰尘发出细细的炸响,摇摆的火苗就像婀娜的舞女狂扭的腰身。

    缓慢伸展的烛火中,这间三十平米的小客堂渐渐地亮了,现出一片清晰的轮廓。正对着房门的木墙左侧一道严丝合缝的门也变得清晰可辨。

    枷楠推开那门走进去。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四方内院,四角的天空下,四道雕花的栏杆圈出环绕内院的小回廊。

    天井中石缝里生长出来的杂草交错的生长着,这些匍匐植物甚至能长到十多米长,有些甚至靠气生根攀着圆木的立柱长上了房梁又枯萎在了那里。

    枷楠第一眼的直觉就令他相信这内院里藏有机关。

    他沿着回廊不急不缓地走了一圈,脚下的木板多数已然腐朽,许多都已发黑,有些甚至长出了青苔,走在上面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脚下的柔软,有时甚至还能听到水分被鞋底的踩踏挤出来的细细的气泡声。

    以他的经验,这地板下面应该没有什么玄机,因为设置机关需要考虑的最基本的因素就是选择一个相对稳定不变的环境,而不会在这样随着日积月累就会腐蚀的木板下面。

    于是他把重点转移到那些墙上,一路轻轻的用手指的关节敲着每一处墙壁,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他要回到客堂去的时候,手电的光不经意地扫过回廊中间的天井中那片丛生的杂草,他发现那些杂草并不是平整的,靠近中间的地方明显的隆起,他猜想那下面应该是一口井。这令他又笑起来。

    他知道,最精巧且最隐秘的机关通常都会选择最纯粹的机械装置,而这样的机关都必须设置一个巧妙的平衡装置来触发,这种装置通常都会选择水或沙来完成势能与动能的转换。

    他越过栏杆去到天井中,将那些覆盖的厚厚的杂草用力扯开,一股霉菌的气味伴随着淡淡的灰色雾状的菌尘顿时弥漫开来。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后退了几步,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他清楚,在这种潮湿的环境,这些常年堆积的杂草下面繁殖的细菌有些是会致病的,甚至有可能致命。

    他退回到回廊栏杆的边缘,试探的一点点的吸入空气,直到那股刺鼻的味道渐渐地散去,这才又慢慢地走回天井的中央,依旧是屏住呼吸拨开草丛,一次又一次这样的重复。

    小小的井口渐渐隐约的浮现在杂乱的草丛中。枷楠仔细地看了看,井沿很浅,高不过三十公分,井口也很小,几乎只是寻常的水桶差不多的直径,他沿着那四周摸索了一圈,发现周围的石板上有四条挖凿出来的水槽,顺着水槽摸到井沿便会发现四方的孔洞。这是一口排水井。枷楠心里对它有了明确的定义。

    尽管他知道,在多雨潮湿的南方,老式的建筑中类似的排水设施并不罕见,它通常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但通常的排水井都不会太深,因为只是为了将积水排到外面去,而不是用来蓄水。可是这口井却不一样,当枷楠用手电筒朝着井底照进去时,从光圈接触反射面被放大的直径足以证明它的深度,于是他又捡起一小块碎石扔下去,石头碰撞着井壁,最后传来落进水里的声音,从那声音判断,井底的水也并不浅。

    就在这时,井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尽管那声音极细,但枷楠依旧分辨出那是齿轮啮合前的轻微碰撞发出的声音。他猜测这附近一定有一个机关触发装置刚才被人触碰到了,而那个人显然不是他。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来,越过回廊的栏杆,回到客堂,看着正在这屋里仔细搜索的伊珩问,“刚才你有没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都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

    “你刚才碰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什么?”枷楠迫不及待地问。

    “最后一件?”伊珩回过头去,看着通向回廊的门边一张三连桌上摆放的麒麟,“就是那个东西,大概是铜的,重得搬不动。”

    “这个?”枷楠站在那张三连桌前,盯着那只麒麟,他摸上去,感觉有一丝冰凉,但那冰凉的触感很快便消失。他于是又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环顾了一眼四周,“找到了。”他长吁着笑了起来。

    “找到了?什么找到了?”伊珩不解地问。

    “这只麒麟不是铜的。”枷楠摸着那只麒麟说,“是木的,上面的这层金属是人为做上去的。”

    伊珩对他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如果它是木头做的,为什么会那么重?”

    “不是它重,而是它的下面连着机关,这只麒麟和它下面这张三连桌,一直到地板下面都是一套连接着的机关,如果我没猜错,这机关一直从这房子的下面连接到内院里的那口排水井。”

    “那还等什么,移开它不就好了。”伊珩说。

    “没那么简单。”枷楠摇了摇头,“这座别院十分注重堪舆,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摆放一件木器。而这只麒麟的内部正是木的。如果依照五行来看,水生木,而金克木,如果我们直接搬动这只麒麟,激发的一定是一个错误的机关,说不定会毁了这里。”

    伊珩听得有些着急,“所以呢?”

    “机关正确的触发装置应该在木上。”

    “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水?”

    枷楠浅浅一笑,“水火无形。”

    “好吧,就算你说的没错。”伊珩又问,“那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既不能试图除去它表面这层金属,又想在它里面的木胎上寻找机关。可能吗?”

    “没什么不可能,”枷楠显得十分的自信,“打开一个机关远比设计一个机关要容易得多。”

    “那你慢慢玩儿吧。”伊珩颓丧的蜷缩在墙角,抱着曲起的腿,额头靠在膝盖上,“我休息一会儿。如果你要走了,记得叫醒我。”

    枷楠轻轻地拂去那只麒麟身上的灰尘,盯着手电的光细致的观察。

    伊珩困倦的从那样一个靠墙坐着的姿势慢慢地侧过身,蜷缩着侧躺在地上,枕着曲起的胳膊睡着了。

    枷楠收起了手电筒,暂时不去管那机关的事,他转过身去,看着一旁的美汐。

    她看着他,莫名的有些紧张,尽管她知道他并不会伤害她,但每当与他的视线相对,她就会感到他深邃的眼神里那令她深感惶恐又似敬畏的东西。

    “我想你应该会知道摩耶设计这一切的目的。”他蹲去美汐的面前,一面小声的问她,一面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墙角正睡着的伊珩。

    “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那你至少可以告诉我,是摩耶遇到了你,还是你遇到了摩耶。”枷楠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就像在用呼出的气息在说话。

    “是摩耶找到了我。”美汐同样小声的回答。

    “我想那一定是在很久以前。”枷楠说着又问道,“那摩耶的死会与你有关吗?”

    美汐沉默。

    “我必须先提醒你,别对我撒谎。”枷楠低声说,“既然是摩耶去找的你,那他就一定知道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摩耶说……”美汐于犹豫中慢声慢语的回答。

    伊珩在墙边翻了个身,吸进的灰尘令她忍不住一阵轻微的咳嗽。

    枷楠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向美汐追问下去。此时,他已然于推测中知晓了一些事,但在一切都变得明晰以前,他不打算让伊珩知道。他明白,即便此刻他对她说了他所了解的,她也很难相信。
第一章 血引 血引 5
    枷楠回到那只木麒麟的旁边,在它的表面一点一点的仔细摸索,忽然、他深邃的瞳孔闪过一丝光亮,左手的中指摁在了那只木麒麟颈部的一处地方,轻轻地旋转着指尖又仔细的摸了摸,他从身上的挎包里摸出一根极精致的银色金属圆筒,但很快他便又犹豫的把它塞回了包里,转过身来去向美汐问道,“你能替我找一根比针长一些的东西吗?要细的,最好是硬质金属的。”

    美汐四下望了一眼,手指着说,“那个呢?”

    枷楠朝她的视线望去,伊珩的耳垂上一只闪亮的耳坠。他走去她的身边,蹲下身,尽量轻柔的摘下它。

    但这依然惊醒了伊珩,她蓦地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表情却十分的严肃,就像是在等待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忏悔他的罪过。

    枷楠避开她那种怀疑的眼神,说道:“给我一只你的耳坠。”

    “要耳坠干什么?”伊珩侧歪着头,捏着耳垂轻轻地摘下一只耳坠,“一只、还是两只?”她说话时,始终是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一只就够了。我想我也许已经找到机关了。”枷楠从伊珩的手里接过那只嵌着一颗泪滴般的黑珍珠的耳坠,不满地说,“只差一根细针而已。干嘛那样看着我,难道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我倒没那么以为。”看着枷楠解释时的尴尬样子,伊珩禁不住的笑起来,“虽然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枷楠背过身去,脱下尾指上的戒指,垫在那只耳坠钩状的地方,平静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了呼吸。

    “生气了?”伊珩见他一声不吭,试探的问,“你也太容易生气了吧?”

    枷楠依旧没有理会她。但伊珩不知道,此时他并不是在生气,他只是需要绝对的集中精神,他必须准确的控制将耳坠的弧形压直的力度,这中间只要稍有停顿,或是用力不均,就有可能在耳坠的铂丝上留下细微的波浪形弯曲,而对于设置精巧的机关而言,任何不规则的解除都有可能带来糟糕的后果。

    “行了,别生气了。”伊珩站在身后,一副哄小朋友的口气玩笑着说,“那姐姐补偿你,好不好?要糖糖还是大熊熊?”

    枷楠看着搬直的耳坠钩,长吁了一声,回过身来对伊珩猥琐的一笑,“哥哥想要你的**。如果你还有的话。”

    “滚!”

    “这就生气了?难道已经没有了?”他故作一幅惋惜,“真可惜。”

    “谁说我……”伊珩瞥见一旁默不作声的美汐,脸不禁一红,回过头来,小声骂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是你自己说的。别想耍赖,记得你欠我的。”枷楠在麒麟颈部的地方仔细的摸索,直至找到先前发现的那个细小的孔,“我想机关应该就在这里,这上面唯一的细孔显然是人为做出来的。但愿这东西可以插入的部分足够长。”他将扳直的耳坠钩从那只细孔中小心的插进去,这临时做的细针比那孔的直径要小一点,可是仅仅插入了不足半公分就已然触到了底。

    在伊珩期待的目光中,枷楠试着将耳坠末端的细丝向着那只孔中稍加用力的顶了顶,但依然没有出现他们预期的结果。于是他又稍微的转动了一下那只耳坠的末端,接着又向反方向试探着转了转,依旧是毫无反应。他停止了尝试,他确信这样试下去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他静静的回想着那机关孔从耳坠传导的触感,猜测着说道:“这细孔的内部应该是被设计成几段式的,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孔,可能是一把锁。普通的细针或是其他工具没有办法与它吻合,所以不能触发里面的机关。除非我们能找到与它吻合的那一支钥匙。”枷楠轻叹了一声,转过身来坐在地上,微闭着眼睛,静静的整理着思绪。

    “能让我看看那个机关的位置吗?”伊珩盯着之前枷楠摸索的地方问。

    枷楠站起身来,用手摸到那只木麒麟颈部细孔的位置,“就在这里。”

    伊珩凑上前去,从枷楠的手中接过手电,亮白的光圈照在那只麒麟右颈的细孔上,“这很像摩耶那个致命伤的位置。”

    枷楠从她说话时的表情猜测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所以呢?”

    “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伊珩轻轻地揉了揉眼睛,“摩耶是用他戒指中的一根细针自杀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只戒指里的细针应该就是开启这机关的钥匙。”

    “那只戒指在哪里?既然摩耶的死已经以自杀定案,那所有的证物都应该归还了,是在摩耶的别墅吗?”

    “我把它放在摩耶的骨灰盒里一起下葬了。”伊珩懊悔的叹了一声,“见鬼,我怎么就没想到那东西可能会用得着呢。”

    “因为你不相信他。”美汐说。

    “我记得你这是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了,别让我第三次听到同样的话,好吗?”伊珩显得很不耐烦,现在的她就像一堆浇满汽油的干柴,任何一点火星都能让她燃起熊熊烈火。

    “我们去墓地。”枷楠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难道你想去拿摩耶的戒指?”伊珩轻易就能找到一百个理由拒绝这提议,“我可不会在晚上去墓地,这一晚上我陪你做的荒唐事已经够多了。”

    “不然还能怎样?”枷楠吹熄了烛台上的蜡烛,“你在这里等我吗?”

    伊珩在手电筒的白光亮起的一刻横了他一眼,“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她把手中掏出的车钥匙扔给枷楠,“墓地离这里至少得有两个小时呢,你开车吧,我太累了。”

    蓝色甲壳虫以它所能达到的极限车速驶离了市区,前往南郊的墓园。

    车还未在墓园的后门外完全的停稳,被颠簸得俨然患上帕金森的伊珩就怒气冲冲地推开车门跨了出去,她站在车前朝着车窗后的枷楠生气的大骂,“你以为这是什么车?你以为你是在跑高速还是拉力赛?你的驾照是怎么拿的?”

    “我以为你知道我没有驾照。”枷楠向着右边俯下身,抬起头望着车外的伊珩一副嬉皮笑脸的倒退着挪出车外,做了几个笨拙的舒展运动,又伸了伸懒腰,俨然恶作剧得逞的小孩笑着对伊珩继续说道,“而且我以为你也知道我被吊销驾照的原因。”

    “什么?”伊珩生气的用力一跺脚,“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不知道要为你这个该死的蠢货赔上多少钱。”

    “你现在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枷楠满不在乎的伸出小指抠了抠耳朵,“大不了,你欠我的一笔勾销。”

    “我什么时候欠过你钱?”

    “我又没说钱,我说的是你的**。”枷楠朝伊珩上下打量了一眼,故作一脸的猥琐,“虽然身材差了点,不过我这个人不挑剔,可以将就。”

    “我说你是不是想死想疯了?”伊珩感觉自己就要被他气炸了,充血的脑门甚至令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走到墓园的铁门跟前,又转过身,没好气的大喊,“你去找管理员来。”

    “这么心急?又不是酒店的客房。”枷楠打开后备箱的箱盖,从里面找出一根撬棍,走向那两扇黑色镂空的铁门,“摩耶下葬的时间不超过一天,对吗?”

    “怎么了?”伊珩不耐烦地问。

    “如果是那样就好办了,这些墓葬公司从来都只用劣质水泥,二十个小时以内是不会凝固的。”枷楠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撬开了墓园的铁门,“就像这些门的空心铁条一样,都是垃圾货。”

    “你疯了吗?你还想惹多少麻烦?”伊珩愣愣的看着他,在她眼里,面前这个人简直就是从山上下来的猴子,完全没有一个人该有的理性。

    而枷楠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油腔滑调,“可是用车撞开铁门的动静太大了。”

    伊珩指着铁门旁边的墙上安装的监控,“现在我们的麻烦可大了。”接着她又紧跟了两步,压低了声音,“你还往里面走?”

    “等明天我交了罚金就没事了。”

    “鬼才信你?我早晚会被你害死。”伊珩悻悻的骂着,“都是疯子!”

    “要快一点。”美汐跟在他们的身后,抬头望着天空的月光,“我们也许会有麻烦。”

    伊珩再也不打算把美汐的这种话当一回事,她只装作没听见。

    “摩耶的墓在哪里?”枷楠走在前面,看着四周,每一块墓穴、每一棵低矮的松树几乎都一模一样。

    “这么黑我怎么会知道。”伊珩没好气地说。

    “在那里。”美汐指着远处一块月光丝毫未能照到的地方,“我们可以从这条路过去。”

    伊珩朝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除了一片漆黑,甚至看不见墓碑的轮廓,“你确信?”

    美汐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只顾着朝前走。枷楠跟了上去。

    伊珩一个人远远的站着,像是在望风,又像是在心理上撇清掘墓的嫌疑。一阵急劲的风吹过,在林立的矮松与墓碑之间回旋,发出俨然呜咽般的声音。这令她禁不住哆嗦着打了一个冷颤。

    枷楠用手电照在墓碑上,确信这里面埋着的的确是摩耶的骨灰。他用撬棍在封穴的石板四周依然潮湿的水泥上深深地抠了一圈,将撬棍嵌进缝隙,沿着周围一下一下地撬着水泥盖。

    钢棍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地里隐隐约约的回荡,就像有许多看不见的人在这里挖坟掘墓,听得伊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刺激,两条腿不受控制的走去枷楠的身后,朝他一个劲地催道,“你就不能快点儿吗?”

    “就快好了。”枷楠推开被撬松的水泥盖,蹲下身去,从墓穴里小心的取出那只沉甸甸的骨灰盒。

    一旁始终弯腰撑着膝盖的美汐忽然直起身来,独自走远了几步,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走了几步,猛地回头压低了声音喊道,“我们有麻烦了。”

    枷楠在骨灰盒里摸到那枚戒指时回头看了一眼,美汐的身影此时在他的视线中已被夜色包裹得很不清晰,他提醒她,“别离太远了,我们马上就走。”

    伊珩弯腰看着蹲在面前的枷楠,看见他把手从摩耶的骨灰盒里收了回来,声音颤抖地问:“拿到了吗?”她忽然觉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枷楠捏着那只戒指在她的面前抖了抖满手的骨灰。

    “那快走吧。”伊珩刚直起身,一束刺眼的亮光忽然射在了她的脸上,那光刺激着她的眼睛一阵晕眩,她伸手遮住那束对面照过来的光,“什么东西?”

    远处,一个人提着铁锹朝着他们一路小跑着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站住别动!”

    “见鬼了,是守墓的管理员。我就说会有麻烦的。”伊珩揉着被手电照得只看见一团绿糊糊的眼睛,“这下倒霉了。”

    “还有更糟的。”枷楠站起身来,逆风闻到一丝异常的气味。“我们快走。”

    “我的眼睛看不清了。”伊珩两只手腕焦急地揉着紧闭的眼睑。

    “拉着我的手。”枷楠抓住她的一只手,对此刻依然站在远处的美汐喊道,“可以走了,快回到车里去。”

    但美汐站在原地没有动,“来不及了。”语音未落,一阵阵仿佛疾风穿过树林的声音连续的传来,有时在东面,有时在南面,那声音就像有一群受惊的野马围着他们在四周的树丛中奔跑。

    远处的守墓人听见那声音,也停下了脚步,远远的看着枷楠,他手中手电筒的光依然照在他的身上,只是那光束晃动着,随着那只提着手电的手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枷楠拉着伊珩朝着美汐的方向快跑了两步,直至身影匿于黑暗中,他抽出一道符咒“火狱”,嘴边轻吟着咒语,随时准备将那道符脱手而出。

    伊珩睁开眼睛四下望去,又晃了晃脑袋,眨了几下眼睛,“到底什么事?”她看见微明的月光中枷楠的脸上异常严肃的表情,费解的左右顾盼,突然、她的视线凝固一般,“那是什么?”她惊叫起来。

    “别出声。”枷楠小声的警告了她一句,“跟在我后面,不管发生什么都别乱跑。”

    “到底是什么东西?”伊珩惶恐地问。

    “别出声。”枷楠紧握着她的一只手,朝着不远处的美汐做了个手势,“到我这里来。”

    “在那里!”伊珩的另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抓住了枷楠的手腕,她紧张的拖拽着他的手,“在那里,在那里……”她连声的叫喊着,尽管此时她的视线里早已没了她此前看见的那东西的踪影,但她依然无法控制的叫喊,“是什么?是什么?”

    “别慌。”枷楠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有些冷漠,他将手中的一道火狱掷了出去,顿时那符咒在空中腾起一道火柱,火光中,不远处的树丛里一个白影瞬间的飞过,又隐匿于黑暗中。

    “在那儿、在那儿……”伊珩的手胡乱的指着,“见鬼,是什么?”

    枷楠不再理会她的声音,只静静地嗅着风中的气味。

    天空一片被风撕碎的云半遮着月光飘过,从残破的云缝中漏下的白光不偏不倚的洒落在这片墓地上。于四周具黑的那一片白光中,守墓人寻着耳边异常的风声清楚的望见那猎豹一般迅捷的影子,它每一个停顿的瞬间,那双虹膜苍白的眼睛与之刹那的相视都令他惊恐得心脏一阵骤停,他麻木的立在那里,两条腿不听使唤的剧烈颤抖,他的脑中已然是一片空白。

    忽然,浮云飘过,月华尽泻,那影子在黑暗最后的伪装下冲向美汐,逼近的一刻纵身跃起,明亮的月光中,一只双目苍白,血口獠牙,背脊覆满暗红色鬃毛,胸腹通透得可见白膜般的皮肤下血管青红交错的异兽扑向了美汐。

    美汐迅速的倒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又一道火狱从枷楠的指尖凌空飞出,接着另一道,又一道,一道道火柱接连的腾起,瞬间将整片墓地照得一片通透。

    但那异兽异常的敏捷,每一道火狱的火柱都被它灵巧的闪过。

    而那异兽也察觉到攻击他的枷楠,即刻掉转方向,朝着他猛扑过来,转眼便已近在他的面前,眨眼间已凌空跃起。

    “该死!”枷楠用力的推开伊珩,迎着猛扑向他的异兽,而这一刻,月光中,锯齿般的獠牙已近在眼前。

    “啊!”伊珩侧倒在地上看着就将被吞噬的枷楠大声地惊叫,那声音甚至惊飞了远处山头的树林中栖息的鸟群。她惊恐的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血腥残忍的一幕就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在异兽齿间的唾液几乎已沾染在枷楠额前的一刻,他的指尖一道符咒“风鳞”随着咒语瞬间的化开一道空气的壁,在他与兽之间,空气层叠如鳞般颤动,异兽的头重重的撞在了风鳞盾上,但那力量依然强大,即便是有风鳞盾的阻挡,枷楠依旧被那迎面的冲击撞出数米远,重重地摔在一块墓碑上。

    但异兽并没有袭来,而是转过身去,再次扑向美汐。

    “趴下……”枷楠扶着墓碑喘息着站起身来,掷出一道火狱,然而就在符咒将要击中异兽后背的一刻,它倏然一个侧转腾空跃起,一道火柱在夜空中顷刻腾起又幻灭。

    “该死!”枷楠接连的使出一道又一道的火狱,但始终都差之毫厘,无法击在它的身上。他喘息着,而远处的异兽也同样停下来片刻的喘息。

    他又转动起尾指上的那枚戒指,极力的控制着躁动的情绪冷静下来,口中碎碎的自语,“生疏了、生疏了……”

    忽然,那异兽仰首长啸了一声,再次飞奔着冲向美汐。

    烬楠倏然一声咒语,从他的指尖化开一道火狱和一道风鳞,当一道火柱于半空腾起的瞬间,一股疾风平地而起,驱使着那道火柱在低空顿时弥漫开一片火海。

    异兽迫于那片火海无法腾跃,唯有半匍匐的姿势奔向美汐,极大的减慢了它的速度。

    枷楠紧接着化开一道御风咒,飞奔向异兽的同时,咬破指尖,在右手的手心画出一道血印。

    趴在地上的美汐已感到那一股逼近的血腥,那双血口就在她的面前。

    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异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翻滚着摔了出去。一道血印从身后打在了它的后脑。赤色的电光在它的身上灼烧出一片白烟。

    就在枷楠要紧追上去时,异兽忽然侧身扑向守墓人,刹那间,雪白细长的獠牙深深的刺入守墓人的侧颈。

    然而只片刻,饮下守墓人鲜血的异兽便翻过身去,于一阵痛苦的嘶吼之后,抽搐着死在了守墓人身旁不远的地方。
第一章 血引 血引 6
    月光下,两具尸体躺在墓园的山坡上。透过青松的针叶散落一地的月光中,那守墓人身旁的尸体依稀可辨。

    伊珩看着远处的地上一动不动的两具尸体,依然惊魂未定。

    枷楠朝着尸体走去。“已经死了。”他看了一眼守墓人和他旁边的尸体,又回过身来。

    “能抱我一会儿吗?”伊珩依然觉得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不等枷楠回答,她就已经抱住了他,将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脖子,“别想歪了,我只是需要平静一下。”她在他的耳边小声的解释。

    枷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看清那是什么了吗?”伊珩又小声地问,尽管她不想靠近那尸体,甚至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好奇心。

    “是吸血鬼。”美汐走过来说。

    伊珩从枷楠地肩上抬起头来,一脸的惊异,“血族?”

    “不是血族,是吸血鬼。”美汐纠正道。

    “有区别吗?”伊珩费解的看着美汐那张此刻丝毫已看不出恐惧的脸,她很难想象,在经历了这样恐怖的事之后,她还能如此镇静。

    “他死了。”枷楠回头看着远处的尸体,“但他的獠牙不见了,除了衣衫褴褛,身上的其他地方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怎么可能?我刚才看见的明明是一只怪物,至少有一头狮子那么大。”伊珩小心地走上前去,她觉得如果不亲自看一眼她是没法相信枷楠的话的。

    “这件事有些复杂了。”枷楠擦去指尖的血迹,细听着四周的动静,风穿过墓碑与松树发出的呜咽声俨然鬼哭一般凄厉,“我们走吧。”

    “真不该来这鬼地方。”伊珩埋怨道。

    蓝色的甲壳虫依旧在限速的公路上疾驰着,但此时的伊珩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心这辆车的事,她一声不响的坐在车里,将方才的整个画面又在思绪中完整的重放了一遍,“枷楠……”她犹豫的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

    “什么?”

    “你刚才应该能救那个守墓人的,是吗?”

    “也许吧。”枷楠对她的疑问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可是,你为什么没救他呢?”

    “为什么要救他?”

    “可……”伊珩费解的望着那张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难道你觉得不该救吗?”

    “这个问题应该让哲学家来回答。”

    伊珩不再问了,她沉默下来。他的回答令她感觉有些陌生,尽管曾经她认识的他看上去也是如此的冷漠,但至少他那时的心是温暖的,温暖的就连一只受伤的小鸟也会费尽心思去呵护。

    枷楠沉默了很久,忽然回头问身后的美汐,“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摩耶究竟有什么秘密了吗?”

    而她只是用提问回避他的问题,“指什么?”

    “所有关于摩耶的,还有你的。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至少把你不用再向我们隐瞒的说给我听。”

    “我是血族,而摩耶……”

    “血族?”伊珩愣了一下,禁不住的一阵颤抖。

    “是的。”美汐对她那一脸的惊异并不感到意外,“但与传说中的不尽相同。”

    “你是指……”伊珩心怀侥幸地问,“你不吸人类的血?”

    美汐默许的点了点头。

    伊珩舒了一口气,“可如果吸血鬼不是血族,那他们是什么?”

    “他们继承着该隐『Cain』的血统。事实上,人类传说中的‘狼人’就是吸血鬼。”美汐说,“该隐在每一世的轮回中都会繁衍出七个子嗣,他的子嗣将继承他的血统,隐藏在人类世界,与人类繁衍。”

    “你确信?要知道,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查阅过的所有资料中几乎没有一个字是这样写的。”伊珩对美汐的话十分怀疑,在她看来,这就像是胡说八道,“而且如果真有传说中的吸血鬼,那他们也应该像传说中那样永生,又怎么会有死亡与轮回?总不见得所有的记载都是假的吧?”

    “有时候我们也许应该容忍任何一种可能不是吗?”枷楠打断了伊珩的追问,向美汐说道,“继续往下说。”

    “摩耶对我说过,这世间有两种相对的永生。一种是记忆的永生,另一种是躯体的永生。而该隐是第一种。”

    “也就是说你属于永生的第二种概念。”枷楠插话道,“如果我没猜错,该隐被赐予的永生是他会带着每一世的记忆不断的轮回。而你的永生,是会不断的失去一世又一世的记忆长生不死。”

    “是的,没错。”

    伊珩在他们默契的谈话中看了一眼枷楠,又将目光盯在他的左手上。

    枷楠似乎注意到她那紧张的眼神,于是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哪种都不是。”

    伊珩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看穿而显得有些尴尬,但她的好奇片刻又令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吸血鬼又为什么要吸血呢?既然无法摆脱生死轮回,那他们应该除了那点异能之外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才对。”

    “他们拥有双重基因,在吸血鬼的基因被激化之前他们就像普通人一样,仅有少数会偶尔的表现出一些超常的异能。只有受到召唤,他们身体里吸血鬼的基因才会发挥作用,唤醒精神深处沉睡的魂,变成吸血鬼。而这一切都由该隐和他的七个子嗣所掌控。而且,实际上,他们的吸血鬼化身各不相同,拥有的异能也各异。”美汐说,“并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都是该隐的第一代与人类繁衍的结果,而人类基因的介入会令那些吸血鬼的基因逐代衰退。所以从第二代开始,他们就会对下一代保守吸血鬼的秘密。尽管在他们的后代中有些吸血鬼远离人类,只在吸血鬼之间繁衍以延缓衰退的进程,但第二代吸血鬼所拥有的人类基因也注定他们的血脉终会回到人类中间,只是可以相对延缓而已。至于人类的血,可以是他们的药,也可以是他们的毒,他们用它来治愈伤病,延长生命的极限,甚至保持极强的生殖力。”

    “难怪吸血鬼的传说中会出现那么多的氏族,而这些吸血鬼氏族到了后来几乎都销声匿迹。或许就是这个原因限制了吸血鬼血统的传承。”伊珩从美汐的话中似乎解开了一个曾经困扰她的疑问,那些史上关于吸血鬼的资料中,总是提到了氏族这样一个庞大的群居体系,而且几乎每一个吸血鬼氏族都有着严密的戒律,这一切都表明他们的每一个氏族都曾有过庞大的分支,但却似乎没有一个吸血鬼氏族得以在传承中变得繁盛,反而是一代代的衰亡。

    “但有一点我很好奇,”枷楠说,“在该隐所历经的轮回中,孕育他每一世的母体如果也是人类,那除了他的记忆,他的血统与基因从何而来。”

    美汐沉默的思索,但并未从她的记忆中找出答案。

    “我想我必须再打断一下,因为我实在有太多的疑问。”伊珩忽然为找到这样一个新课题感到兴奋不已,“如果刚才我们在墓地里遇见的是吸血鬼,他为什么会突然猝死?”

    于伊珩的疑问,枷楠不禁一笑,显然他已猜到那问题的答案。

    “那是因为恐惧会令人类瞬间的分泌一种特有的激素,这激素渗进血液就变成了能致吸血鬼于死地的毒。而毒性会随着人的恐惧程度而剧增。”美汐解释说。

    “难怪吸血鬼的传说中会有那么多的艳情史,原来目的只是为了用性来迷惑恐惧。”伊珩粲然一笑,但转而却又一脸疑云,“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照这样看,那那些携带人类基因的吸血鬼一旦受到惊吓,不是都要被自己毒死了吗?”

    “事实上,尽管他们体内拥有两种基因,但这两种基因并非融合,而是交替的存在。”美汐接着解释道,“当一种基因被激活时,另一种基因便会隐藏。”

    “就是说,当他们以人类化身出现时,他们的身体就是百分之百的人类。反之也是一样。”枷楠补充道。

    “还有……”

    不等伊珩说下去,枷楠又立刻插话道,“换言之,在人类中间也许隐藏着很多吸血鬼,只不过他们身上虽然有着该隐的基因,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也许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一点。而那些在繁衍中该隐的基因过度退化而未退尽的吸血鬼,在变身之后就成了傀儡。所以他们受伤后,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吸血,而不会去辨别那血是药还是已然成毒。显然我们刚才在墓地遇见的只不过是该隐的基因已然衰退的吸血鬼。”

    “我想是的。”美汐说。

    “现在说说你吧。”枷楠回头看了一眼,“为什么摩耶要找到你,还要用自杀来留下这些线索,摩耶究竟是什么人,他想让我们做什么?”

    美汐沉默不语。

    伊珩转过脸去,右手用力的捏了捏僵硬的后颈,“如果一直以来真正的吸血鬼与狼人就是一类,那血族又是什么?我有点被弄糊涂了。”

    “摩耶说过,血族在这世上只剩下两个人。”

    “如果其中一个是你,”伊珩好奇的问,“那另一个呢?”

    美汐摇了摇头。

    “别去管那些和我们无关的问题了。”枷楠听得有些不耐烦,“我只要你告诉我,摩耶不惜以死亡来留下这一串线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美汐依旧沉默,但这沉默并非她没有答案,只是她从摩耶那里了解的并非语言所能诠释,她只知道当每一个线索的出现,她该做什么。且摩耶曾对她说过,枷楠他们唯有寻着他留下的线索中的线索,才能真正的揭开那最终的秘密,这过程至关重要。而美汐那神秘的身份与使命却不是最终的目的,相反的,那将只是一个开始。

    “不想说?以后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就直接告诉我,别跟我玩沉默。”枷楠清楚,对于一个执着保守的秘密,逼问只会得到更多混淆视听的谎言。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到摩耶在东郊的别院,打开那个机关,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车在返回东郊别院的老旧公路上急驰着,一直以高速行驶在坑洼路面的汽车已然发出异常的声音,甚至不时的就会听见一声传动轴在受挤压的摩擦中发出的闷响。

    伊珩摸了摸安全带,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她这只可怜的小甲壳虫。

    枷楠对她的心思有所察觉,对她安慰道:“我会买一辆新车给你的。”

    “还是算了吧。”伊珩完全没有因他的安慰好受一点,“你要是还剩下一丁点没败光的家产,也不用住在那个破地方了。”

    “要知道,很多时候凡事的表面往往都浮华得不着重点。”枷楠言语间面露一丝微妙的浅笑,“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住的地方比皇宫还要好上百倍。”

    “真庆幸这里没有牧场。”伊珩不屑的转过头去,“不然农夫该哭死了。”

    “以为我吹牛?”

    “难不成还是真的?”伊珩悻悻地看着窗外,“不想说话。让我安静会儿吧。”

    “这车还能再快吗?”美汐从后座上靠近枷楠问。

    “怎么了?”伊珩顿生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一晚上,但凡是美汐开口说话就没发生过好事。

    枷楠看了一眼后视镜,“我们被盯上了。”

    “你怎么知道?”伊珩问。

    枷楠将油门踩到了底,“自己看后面。”

    伊珩朝车窗靠了靠,后视镜里,夜色中一团赤色的焰影忽隐忽现。
第一章 血引 血引 7(上)
    午夜的郊外冷清的公路上,一辆蓝色的甲壳虫正被一个不知身份的赤色焰影追逐着,俨然万圣节里一个穿梭时空的玩笑。

    伊珩扭着脖子惊恐的盯着后车窗那团忽明忽暗的火焰,她感觉呼吸又变得急促,好不容易平缓的心率又剧烈的跳到了咽喉,“那是什么?”她看了看枷楠。

    “万圣节的阿努比斯,来给你的车空中加油。”

    “没心情开玩笑。”伊珩的两只手紧张的抓在腿上,后视镜里黑暗中的焰影渐渐地清晰,一匹血红的战马离他们已然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显然它的速度比这车要快,每一秒那马蹄声都会近一分。

    伊珩回头望去,那匹鼻息间喷射着火焰的战马,满身的烈焰俨然狂风吹散的红霞,映出它背上的人影,一个戴着黄金面盔,身穿玫瑰金的束身铠甲,手持一支长柄月形阔刃镰刀的骑士。伊珩拍着椅背叫着,“再快点,再快点……”

    “这样甩不掉那家伙。”枷楠松开了安全带,对伊珩说,“你来开车。”

    “什么?你说现在?”

    “对,就现在。”枷楠伸手拽住伊珩的一支胳膊往自己的身上拖,“你先坐到我身上来。”

    伊珩另一只手撑着椅背,弓着腰立起身来,“你没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过去。”

    “别废话,快点。”枷楠拖了她一把,手越过她的后背搂住了她。

    “你抓到我的胸了。”她埋怨着把他的手从胸口移到腰上,侧了侧身,向枷楠挪了挪,“不行,太窄了,我过不去。”

    “我们就快被追上了。”美汐始终转身看着车后,她那张唯美的脸上掩不住紧张的神情。

    “行了,这里又没有瞎子。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但凡你一说话就没好事。”伊珩不耐烦的大声嚷嚷,甚至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枷楠抬起左脚,用膝盖顶住方向盘,两只手托着伊珩的身体将她整个的拖到自己的腿上。

    伊珩感觉整个背都几乎要与车顶帖平了,这个姿势让她呼吸困难,甚至说不出话来。

    “好了,抓住方向盘。”枷楠侧身弯下腰,右手顺着伊珩的大腿摸下去,一直摸到她的脚踝,将她的脚移到了油门上。

    “该死的,你那里顶起来了。”伊珩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整个小腹几乎都压在了方向盘上。

    枷楠抓着她的腰把她又拖回来,“是安全带的扣。”

    “扣你个头,它都顶在我屁股上了。”伊珩用力的想要推开一半身体已经侧向右边的枷楠。

    忽然间,一阵刺耳的声音,在橡胶轮胎摩擦出的烟雾中车身剧烈的左右横甩了两次之后,几乎侧翻了个跟头,停在公路的中央。

    仅仅几秒的间隔,一阵剧烈的碰撞,声音从侧门一直越过车顶,随着一片四溅的火焰,紧追上来的战马被忽然停下的车绊倒摔了出去。

    枷楠摸了摸撞晕的头,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倒立的姿势被塞在副驾驶座的前面。

    伊珩感觉她的手颤抖得就要失控了,她慌乱的拧动着车钥匙,焦急的大喊,“该死的,发动不了了。真该死……”

    “真是见鬼了。”几乎倒立着被塞到车座前的枷楠抓着车门吃力的爬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换档杆,正稳稳的靠在P档上,“你真是个蠢货。”

    伊珩瞥了一眼,“该死!它什么时候跑那一档去的?”

    “鬼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伊珩只顾着一个劲的催他,“快想办法呀!”她继续拧动着钥匙,一次又一次,“引擎发动不了了,怎么办?”她的手这时已抖得几乎连车钥匙都捏不住。

    “现在知道害怕了?”枷楠扯开挎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细筒,把底部的机关朝着车门上碰了一下,一根细针从上端弹出半截来,他抽出那支细针小心的轻捏在指尖,它的坚硬甚至在它不经意的刮蹭到车门上的金属时,便留下一道深深的细槽,车门的钢板就像是被刀刃划过的布丁。

    伊珩拍打着方向盘,发狂般的朝他大喊,“算我求你了,快想办法吧。我们会死的!”

    “现在怎么不担心你那个屁股了?”枷楠从挎包里取出一支古怪的法器,银色、如锥、七刃,刃柄錾刻着双蛇纹螺旋缠绕,锥锋七刃依次环绕七道转轮,每一轮上刻着七枚符印。他手持着那支七刃锥,不紧不慢的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伊珩不解的看着走下车的枷楠,“你要干什么去?”

    “如果我说我要去干死那家伙,你一定不信。”

    “少胡扯了,看看那怪物吧。”伊珩从破碎的车窗探出头朝他大喊,“回来!别犯傻了!”

    “老实待着。”枷楠紧盯着前方那团赤色的烈焰,将指间捏着的细针刺进左手食指的指骨中,一点点的小心的刺入深处,直至中空的针尾极其缓慢地渗出一滴赤金色的血。他呢喃咒语,从挎包里取出曼珠罗华的花瓣制成的符纸,用那滴渗出的血写下两道符咒“滞魂”。

    远处,身穿玫瑰金铠甲的骑士重新骑上了那匹燃烧着烈焰的战骑,挥舞着手中的猩红镰刀,面盔下传来的一声慑人心魄的嘶吼,血红的烈焰战马高抬双腿,于嘶鸣声中朝着枷楠迎面狂奔而来。

    “白痴!”伊珩踉跄的从车里钻出来,朝着枷楠大喊,“快跑啊,你想死吗?”

    骑士正逼近枷楠,飞一般的,转瞬即在眼前。

    一道滞魂倏然于枷楠的指尖脱手而出,击在战马的腿上。刹那间,血红的战马被定在了原地,骑士被惯性抛向空中,高高的越过枷楠的头顶。

    但被抛上半空的骑士倏然反过身来,一声尖锐的嘶鸣,从那未被铠甲所覆的后背生出一对十字形水晶般的翼。

    几乎与此同时,枷楠回过身来,于指尖飞出第二道滞魂,俨然一道灵光划过夜空,正中在骑士的面盔上,那骑士瞬间变得僵硬,从天而坠。但那道符很快便在她的面盔上化焰而烬。

    骑士即将起身的一瞬,枷楠已在身上施加一道符咒御风,瞬间风驰电掣一般冲上前去,高举七刃锥从其两块锁骨中间铠甲的连接处深深的刺了下去。顷刻间,刺耳的惨叫声中,从那面盔的方形獠牙处喷流出极寒如冰的血液。而几乎同一刻,远处的那匹烈焰战骑瞬间的化作一团流火消失于地下。

    枷楠抽出冰冷的七刃锥,急喘着站起身来,蹒跚的回到车边,看着已是合不拢下巴的伊珩,“傻站着干什么,回车里去。”他喘着粗气,绕去车头将车向后推了近一米,又走去车尾将车向前推,冲着车里依旧木纳的伊珩喊,“别傻坐着,试试能发动了吗?”

    伊珩依然回不过身来,她始终呆呆的看着远处那仰卧在地上鲜血流淌的骑士。

    “别发傻了,转动你的钥匙。”枷楠在车后催促道,“我快累死了。”

    美汐趴去前面,拧动了钥匙。

    伊珩听着引擎的声音傻呆呆地说:“好,好了……可以了。”

    枷楠回到车里,长吁了一声,“我们走。”他坐在那里,就连呼吸声都仿佛能听出他的疲惫与疼痛,一颗颗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整张脸就像撒了银粉一般反射着微明的光。

    美汐看着窗外,自语一般的小声说:“刚才那是沙竭罗。”

    “沙什么?”伊珩深吸了几口气,一只手拍了拍脸,踩下油门,“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沙竭罗?”

    “是该隐这一世的七个子嗣之一,刚才天空的那个化身就是沙竭罗,那对翼只有沙竭罗才有。”美汐言语间始终看着窗外,此时她的脑子里更多的不是那个她说的沙竭罗,而是枷楠。她庆幸,却又不免有些不安。

    “现在死了?”伊珩更关心这个,她再不想遇到这样可怕的事了,她觉得再遇见这样的事,她一定会被吓得失忆。

    “也许还没死。”美汐回答,“在这一世的该隐死去以前,无论该隐何时出现,都能令她复苏,除非……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的侧脸浮上一丝隐秘的微笑。

    “也就是说,我们的麻烦还没完?”伊珩失望地瞥了一眼枷楠,她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反常,“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还有多远?”枷楠低着头,小声地问。此时从他身上渗出的汗浸透了衬衣,他的整个左臂就那样无力的搭在膝盖上,痉挛一般不规律的颤抖。

    美汐注意到车窗的反光里枷楠忍受痛苦的表情,于是向前靠了靠,“真的不要紧吗?”

    “没什么。”

    伊珩担心地问,“你确信没事吗?”

    “没什么,我睡一下,到了叫醒我。”

    “可是你看上去不太好。”伊珩有些担心,“不如我们先去医院吧。”

    “让他休息一会儿吧。我想去医院也没有用。”美汐的一只手轻轻的放在伊珩的肩膀上,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枷楠。

    伊珩看着枷楠,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像这一刻,方才的一切都变得像是一场恶梦,如果不是变形微翘的引擎盖,她甚至没法相信十几分钟前所发生的。

    在距离东郊的别院不到三公里的地方时,美汐又变得紧张起来。

    伊珩从镜子里注意到她那张俨然凝固的脸,“怎么了?”

    “他们在附近。”

    “吸血鬼?”伊珩自己说出那三个字也令身上一阵发麻,禁不住的一个激灵。她紧张的看着身旁的枷楠,她想叫醒她,这在她的意识里已然成了唯一可以做的事。

    但他依然笔直的坐着,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是他们。”美汐坐直身体,两手扶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专注的感应着周围的信息。

    “现在呢?”伊珩回过头问,“还在吗?”她觉得她必须听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否则她没法安下心来开车。

    而美汐始终沉默,就这样过去了几分钟,她才又微微的舒了一口气,“他们已经离远了。”

    “你确信?”伊珩放松肩膀,连吁了几声。

    “嗯。”美汐看着车窗外的月光,交叉着手指。

    “我们也快到了。”伊珩看见了不远处的那条小河,顺着它延伸的方向,那座小木桥一点点的出现在视线里。她伸手轻轻地推了推枷楠,见他睁开眼睛,从未有过的温婉,“楠,就快到了。”

    枷楠睁开眼睛,晃了晃他的左手,那只手已不再像刚才那样颤抖了,他的脸色也不像刚才那样苍白。

    伊珩把车停在河边距离小木桥不远的地方。
第一章 血引 血引 7(下)
    这里依然一片寂静,寂静得就连每一阵风吹过耳边都听得那样清晰。

    枷楠推开院门,却并没有将他的脚步跨进去,他迟疑的站在门前,从院里飘出的空气中他察觉到了另一种气味,他相信,在他们离开的这几个小时里,这里有人来过,且不是一般的人。

    “怎么了?”伊珩看着迟迟站在那里的他,不安的问,“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枷楠打开手电,环顾了一眼四周,说道:“这里有人来过。”

    “他们不在附近。”美汐说。

    “但他们来过。”枷楠强调,“我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伊珩猜测着说:“也许是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所以就离开了呢?”

    “不会。”枷楠摇了摇头,“我们在墓地就遭遇了吸血鬼,在回来的路上又被沙竭罗追袭,他们没有理由不知道我们的行踪。如果依照常理,他们应该等在这里伏击我们。”

    “这样说来,美汐在十几分钟前也感应到了吸血鬼。难道那时他们真的就在附近?如果是因为发现我们来了才离开的……”伊珩想了想,“那会不会是因为你杀了沙竭罗,所以他们有所顾忌。”

    “也许吧,但我的预感没那么好。”

    “那我们还进去吗?”伊珩变得有些犹豫。

    “只能进去。小心一点吧。”枷楠警觉地穿过庭院,谨慎的迈着每一步,最后走进房里检查了一遍,直至他确信没有危险。

    他迫不及待的在那只麒麟前取出摩耶的戒指,小心的扣下上面的机关,一根细针仿佛阶梯般的一级一级的弹了出来,由粗及细的锥形。

    他将戒指上的细针小心的擦拭了一遍,擦拭时,他发现这根细针一共被分成七阶,层层相套,每一段的长短都遵循精密的比例。

    在确信那戒指的细针上没有沾染任何灰尘之后,枷楠小心的将它移向麒麟右颈的细孔外。

    “等等,”伊珩忽然抓住他的肩膀,“你确信这是打开机关吗?不会是别的。”她想着枷楠此前说的,如果触发了错误的机关,整个建筑就会瞬间坍塌。

    “我想不会错的。”枷楠将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地移开,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平稳的将那根细针缓缓地插了进去,一节、两节……直到它完全没入那个细孔,并且枷楠的之间清楚感到那种严丝合缝的配件装配时才有的平滑的摩擦感。

    伊珩盯着那只麒麟,就连呼吸声也变得粗重而缓慢,她仔细地听着那只麒麟里面的动静,但它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你确信你没弄错吗?” 她不安地抬头看着屋顶,就好像那些房梁随时都要塌下来一样。

    “应该是细针上那些凹陷的符文也需要对应机关。”枷楠将耳朵轻轻的贴在木麒麟的颈部,他轻捏着戒指极细微地转动它。

    “等等,”伊珩再次叫住了他,“你真的确信吗?”

    枷楠没有回答,继续轻轻的转动戒指,忽然、他的指尖瞬间的松开了戒指。

    “怎么了?”伊珩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枷楠惊喜的回过头来,说道:“里面有声音。”言语间,那些齿轮传动的声音越来越分明,从内院的排水井里传来了流水声,先是细细的,接着便渐渐地汩汩流淌。

    麒麟的内部连动的机关转动起来,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那些齿轮的声音俨然奏起了这世上最繁复的乐章。

    看似整体一般严丝合缝的麒麟从中间向着两侧渐渐地分离开来,均匀对称的分成十四块金属支架托起的木雕,露出里面一只不及一半掌心大小,蒙了些许黑色锈斑的银质方匣。

    伊珩直到这时才放下心来,长长的喘了几口气,接着又盯着那只方匣。

    枷楠小心的将那只匣子取出来,托在掌心,在手电的白光下凑近匣子仔细的查看它的外观。但这只匣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匣盖的表面摸上去不太光滑,粗糙感也很不均匀。他一面轻轻的触摸,一面小声说,“匣盖上好像有什么。”

    “让我看看。”伊珩凑过来,几乎要将眼睑贴在匣盖上,“只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小点点,大概是时间久了氧化留下的斑。我想东西应该是在这里面。”

    枷楠把方匣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让伊珩和美汐都尽可能站去远些的地方,然后他小心的摁下匣盖前方的锁扣,随着咔的一声,匣盖微微的弹起,露出一条细缝。他用手电托着匣盖小心地打开来。

    伊珩已经迫不及待要看那里面的东西。但第一眼她便失望了。里面全然不似她想象的神奇。匣子内部的左侧摆放着一块像是凝胶状半透明的固态方块,一支白色的仅有拇指大小的蜡烛被那块凝胶与盒壁稳稳的固定在匣子右侧。

    枷楠将手电的光向匣子里照去,“这支蜡烛上好像有字。”他说着小心的将那只蜡烛尽可能轻地抠出来,苍白的光圈照在白色的蜡烛上折射出籽玉一般温润的光泽,衬出那金色的文字分外的显眼。

    伊珩凑近那支蜡烛,“是希伯来文。”她扶着枷楠捏着的手电调整光束的角度,仔细看着那些金色的文字,小声的自语道,“真奇怪。”

    “写的什么?”枷楠问。

    “瞎子复明。瘸子行走。麻风洁净。聋子听见。死人复活。穷人有福音传给他们。”伊珩依照那些文字直译给枷楠听。

    “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应该是出自《以赛亚书》『《Isaiah》』里的记载。”枷楠将手电和蜡烛一并交给伊珩。

    “没错。”伊珩点了点头,“可为什么要写在这支蜡烛上呢?”

    美汐走近他们身边,一脸好奇的请求道,“可以让我看看那支蜡烛吗?”

    伊珩将那支蜡烛和手电一并放在她的手上。“你想起什么了吗?”

    美汐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这些故事分别在《以赛亚书》中出现的章节?”伊珩猜测着说,“如果我们把这些内容所属章节的数字连起来,会不会就能得到下一个坐标?就像之前一样。”

    “可以试试。”枷楠拿出手机递给伊珩,“但别抱太大的希望。我想,没有哪个高明的线索会像闯关游戏一样让人满世界的乱跑个没完。”

    “为什么?”伊珩一面连接上图书馆的内网查阅《以赛亚书》,一面问,“我们不也是因为上一个线索才跑到这里来的吗?”

    “那不一样。摩耶死亡的第一现场并不安全,所以他不能把这只匣子藏在那里,而不得不把它藏在另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样做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降低风险。”枷楠解释道,“而如果这匣子里的秘密只是为了指引我们去到下一个地方找出另一个秘密,那就意味着,风险被再一次的提高。因为这不仅会延长我们寻找的周期,还可能会有幸运的人未经这线索而意外的发现那个地方,令那秘密被不该发现它的人发现,或者因为发现它的人的莽撞而毁了它。”他言语间目光停留在那只麒麟的机关上。

    伊珩揉了揉眼睛,“我想你说的没错。”她不打算继续确认那些章节的数字,“一串连续的数字对于需要两组数字组合出的坐标,这拆分和组合会是一个几何级数的配比。”

    “也许这匣子里的东西本身就很重要。”枷楠把手伸向美汐,“可以把它给我了吗?”他从她的手里拿回了那支蜡烛,放进银色的方盒里,又将方盒塞进了随身的挎包。

    美汐虽然并不情愿将那支蜡烛交还给他,但她心里明白,此时她必须这样做,她不能让枷楠看出她的心思,更不能加深他于她的怀疑。她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很早以前摩耶就对她详细的描述过他,所以在这晚见到他之前,她就已然深谙他那颗多疑、隐忍、脆弱,尤其暗藏残忍的心。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伊珩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现在已经至少过去三个小时了。你不打算把这些交给警察吗?”

    “你觉得我们今晚的遭遇就算说出来,警察会信吗?”他捋了捋沾染灰尘的长发,“先离开这里,回到城里再说。我有种感觉,摩耶的目的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为了引导我们沿着一条线索解开一个秘密。”

    “那还能有什么?”伊珩显然很不愿接受枷楠的猜测,她觉着这晚至此发生的一切已然够让人伤脑筋的了,她实在不敢想象还有更糟糕的事在等着他们。

    枷楠没有回答,他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美汐,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仿佛心照不宣又俨然互不知彼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