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江面上蒙著一層霧氣。李睿、秋霞和幾個裝卸工,裹緊外衣,縮著脖子在江邊來回踱著。秋霞看了一下表,說︰“喲,都7點鐘了,這船怎麼還沒到呢?再等十幾分鐘,還有一趟貨船靠岸。這班船再不到,咱就先卸那一趟船。”說著咳嗽起來。
這時秋霞妹妹領著瑩瑩走過來問︰“姐,啥時回呀!”秋霞一愣,問︰“你們咋來了呢?這晚上的風多涼啊!”說著,抱起女兒。瑩瑩帶著哭腔說︰“媽媽,我想媽媽。”秋霞一陣心酸。她沒有能力給孩子一個適時年齡應有的快樂,但她必須讓孩子逐漸接受這個現實。她一邊給女兒擦著眼淚,一邊說︰“別哭,待會兒把你小臉兒凍成冰砣子了。媽媽必須干活掙錢,掙到錢才能給你買好吃的。”瑩瑩彎兒轉得也快,流著眼淚說“買橘子”。秋霞知道,胡剛買的爛橘子已經成了孩子抹不掉的記憶,心里又一陣心酸。她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給女兒裹上,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貨船靠岸了。秋霞抹了一把眼淚對妹妹說︰“妹,你先帶瑩瑩回去。我拉完這趟活兒就回家。”說完又一陣劇烈的咳嗽。李睿忙說︰“秋霞,你趕緊帶孩子回去吧。今天你的錢,按平時的平均數照領。”
“那怎麼行?”秋霞猶豫一下說,“這樣,錢我不領了,先帶孩子回去了。”裝卸工們說︰“秋霞姐在這凍半天了,哪能一個子兒不領就走呢?我們少拿點兒,也不能虧著大姐。”秋霞一笑︰“看這陣勢,我還是別回了。”說著打開駕駛室的門,對妹妹說︰“你先帶瑩瑩在里面坐著,等姐裝完了貨,咱們一起走。”說著先把瑩瑩抱到駕駛室里,看妹妹也上了車,就向貨船走去。
李睿正把貨船上的麻包往下卸著,見秋霞過來便問︰“行嗎?可別硬扛啊!”秋霞說︰“沒事兒。”說著拉過麻包扛著就往江堤走。李睿一把拉住秋霞說︰“這麼著,你在船上卸吧,這樣還稍省點勁。”說著自己扛起了麻包。剛才看秋霞抱著孩子流淚,他這個從不流淚的漢子也不由得動容。待卡車上裝滿了貨,李睿就對司機說︰“貨都裝上了。你回廠的路上稍微拐個彎兒,把孩子先送回家再回廠子卸貨。我走著回家就行了。”說著轉身對秋霞說︰“走,咱們走著回家吧。”秋霞順從地點了點頭。
李睿看了一眼秋霞,心里涌起不同于平時的異樣感覺,他欣賞秋霞眼觀六路的機敏,更佩服她死而後勇的拼勁,而秋霞本能的善良和待人掏心掏肺的坦誠,則是讓他感覺最心靈相通的那一點。此時,明月把銀輝灑向江面,在秋風拂動下熠熠閃光。李睿指著江面說︰“再過一段時間,這江面就封凍了,沒活兒了,你咋辦?找到活兒了嗎?”
秋霞說︰“那天街道來人說,俺們那旮噠有個廠子辦不下去了,準備開個超市,就是把貨都放貨架上,顧客想買啥自己拿,然後到收款口交費。說國外都興這個。”
“噢,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做啥?”
“還沒說做啥哩,就是先報個名。”
“該不會還讓你去進貨、扛大包吧?”
“扛包咋的?扛就扛,還怵咋的!”
李睿笑笑說︰“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跟你商量個事兒。”秋霞一愣,忙問︰“啥事兒?快說。”李睿又一笑說︰“我們廠長昨天找我了,想讓我以後專門負責銷售這塊兒。我看你有這方面潛質。咋樣,幫我一把吧?”秋霞笑著說︰“老李,你可真能逗,是你幫我呢,咋還說我幫你呢?”李睿說︰“噢,那就互相幫助吧。”秋霞一笑︰“說實在的,要讓我幫你,我都不知從哪下手。”李睿說︰“你就把這些裝卸工的心攏住了就行。我看他們都挺信服你。這就幫了我大忙了。”
“其實也沒啥深奧的。將心比心,大家都是為了養家糊口,把規矩定合適了,多出力氣多拿錢,憑干活吃飯,別耍雞賊,誰也說不出啥。”
“是啊,把規矩定合適了,光有一碗水端平的公心還不夠,還得有大度包容的仁厚之心,就像你前一陣,不計報酬給大伙兒聯系貨源,增加業務量,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呀。”
“這有啥呀?這點小事還計較那還有完啊?”
李睿笑了︰“這就是人格魅力。有時候這人心歸順還真需要這種人格魅力起作用呢。”說完,看了一眼秋霞繼續說,“秋霞,我一直想問你,孩子他爹現在咋樣了?”
“他在北京也特難,到現在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
“你跟孩子他爹以後打算咋辦呢?就這麼天各一方?”
秋霞深深地嘆了口氣,沒有說啥。李睿看秋霞不再說話,就接著說︰“我跟孩子媽離了。”說完覺得自己有點突兀,就接著說,“她也是咱兵團的。她回上海了。上海那是寸土寸金,哪有她落腳的地方啊,更別說帶著個孩子了。她是南方人,也不願意到咱這北方來,所以,我倆離了婚我就把孩子接回來了。現在,孩子都上小學二年級了,應該比你家瑩瑩大幾歲。”
秋霞覺得他話里有話,就打岔問︰“現在你出來了,把孩子一個人扔在家里呀?”
李睿嘆口氣說︰“是啊,沒辦法。這孩子也算明白,我把飯盒包在棉被里,讓他寫完作業自己吃。他也知道,指望不上誰的時候,就得靠自己。”兩人走著聊著,不覺到了秋霞的家。李睿停住腳步說︰“秋霞,我們廠庫房很需要一個你這樣的人。怎麼樣?考慮考慮吧?”
秋霞笑著說︰“這麼好的事還考慮啥呀?常青指路,謝還謝不過來呢!”
李睿笑了︰“听你的話透著真誠,那我可當真了啊?我們廠是八點半上班。明天你一早就過來,我帶你去見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