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誘因
作者︰童行倩
第十一章 聚頭,當年的冤家各奔東西
第十一章 聚頭,當年的冤家各奔東西 第一節 效晶悔過,蘆汀記仇
    許婧來到火車售票大廳,見幾個窗口都排著長長的隊,知道這時到窗口問什麼都是白問,于是就走到列車時刻表前看著車次。

    當許婧走進火車售票大廳的時候,首先發現她的不是蘆汀,而是消失了近二十年的蔣效晶。

    蔣效晶自從蘆汀和許婧從她視線中消失後,覺得報復的欲望雖然滿足了,但是沒有內容的空白隨之而來——沒有心儀的對象點亮激情,更沒有對手激活自己體內戰無不勝的能量。她原本就不是等閑之輩,當“軍人優先”一度成為國民奉行的行為準則的時候,她憑借著爸爸的關系,順利入伍,到雲南當了兵。軍隊嚴明的紀律和艱苦的錘煉,使她狂傲的個性受到一定程度的約束,並開啟了她個性中果敢干練的一面,加上她當年醫院工作的經歷,不久就從一個護士成長為護士長。這次回京探親期滿,她正準備買票歸隊,不料一眼看到了年少時的情敵,于是,不由自主地閃到柱子後面看著許婧的一舉一動。

    站在售票口排隊的蘆汀也看到了許婧。也許是因為許婧如約而至,也許是想再敲定一下自己的計劃,蘆汀居然主動放棄了正排著的隊,慢悠悠地走過來站在許婧身後不冷不熱地問︰“買哪天的呀?四點多就有一趟車,明天上午就能到。你一到咱們就能辦手續,以後你可以名正言順地攀高枝了。”許婧回頭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說︰“分手都要分手了,還說這種話有意思嗎?你不是特著急嗎?再不離這個婚,你那孩子就成黑戶了。”蘆汀一笑說︰“是啊,孩子是無辜的,你上了這麼多年學這點道理還是知道的。”說著忙做個停止的手勢說,“好,咱們好說好散。”

    “明天上午到了就直接去法院。希望你也別滲著了。”許婧說完轉身去了售票窗口。看許婧去買票了,蘆汀覺得堵在胸口數年的不平衡終于平復了一些。他目送著許婧的背影微微地笑了一下,剛要去窗口排隊,一轉身突然愣住了。蔣效晶穿著一身軍裝出現在他面前。

    蔣效晶看到昔日的情人和情敵,還是難以遏制強悍爭風的個性。此時,她站在蘆汀面前微微一笑,說︰“我在那邊看你倆半天了。怎麼,最終你還是跟許婧走到一塊了?”

    蘆汀冷冷的一笑︰“是啊,最終沒讓你得逞!我們倆終于結為夫妻了。”蔣效晶“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沒看出來嗎?你們名為夫妻,充其量是個冷戰夫妻。我沒說錯吧?”蘆汀不由打了個冷戰,說︰“你還是這樣陰森可怕!二十年前,我彎腰在牆角的紙箱里翻出一本《唐詩宋詞》,你就是這樣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在病房里查房你也是鬼影似的跟著讓我脊梁骨發涼;今天你又這麼陰魂似的跟在我背後!我今天再警告你一次,離我遠點,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蔣效晶眼圈紅了︰“你就這麼恨我嗎?我知道,我年輕時太任性了。”

    蘆汀冷笑著說︰“哼,說得輕巧。一個任性就把我一輩子毀了……”沒等蘆汀說完,蔣效晶馬上說︰“可是,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佔了多大的空間!”說著眼淚流了下來,“記得我跟著爸爸到醫院支左時,第一次開全院大會,那麼多的醫護人員坐在會議室,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你,尤其是後來,你站在台前講病例,那個風度瀟灑的的樣子,我至今忘不了。”

    蘆汀冷笑一聲︰“注意到我就開始害我?你是不是也有精神疾病啊?”

    蔣效晶果斷地擦了一下眼淚說︰“害你?其實這根本就不是我的本意!你知道,為了天天能見到你,我主動跟爸爸要求到醫院當護士;我常常在一邊痴迷的關注你的一舉一動。有時候,在別人看來,你可能只是十分平常的問候,但都會讓我心里一跳,感到熱乎乎的。我一次次的給你創造晉升的機會。你應該記得,為了給你的業務晉升鋪路,我甚至自己買禮品讓你接近我爸爸。後來,我爸爸讓你收我做學生,實際上也是我跟他提出的要求。我一片痴情,但換來的卻是不對等的敷衍。你一直拿我不當回事兒!你心里只有許婧!你左一個13床,右一個心理引導療法,可是你知道我當時心里的感受嗎?”

    蘆汀“哼”了一聲說︰“你快拉倒吧!你這個紅色公主當時對我來說簡直就是燙手山芋,得罪不起,又不敢放下。”說著一揮手,恨恨地說,“別提這些事兒了。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你簡直就是冒犯!”蔣效晶終于沒能控制住脫口而出,但她馬上更換了口氣,“我父親在單位一句話頂一萬句,而我在父親面前我卻是一句頂一萬句的!”蘆汀冷笑一聲,轉身要走,蔣效晶終于忍無可忍地爆發了!她一步跨到蘆汀跟前說︰“我怎麼能容忍你心有別屬!我不甘心敗在許婧面前!直到現在,我也要讓你知道,我絕不是等閑之輩!”說完喘了口氣,試探性地瞥了蘆汀一眼。

    蘆汀輕蔑地瞟了她一眼問︰“你還要對我下狠手嗎?你就是這麼愛一個人的嗎?哼,真是不可理喻!”蔣效晶眼眶里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那時我年輕氣盛。後來我一直在後悔,一直在想辦法救你,為了讓你能回到醫院,我甚至……甚至向父親坦白了陷害你的事。”

    蘆汀不屑一顧地斜楞她一眼說︰“坦白了又能怎麼樣?我還能回到北京嗎?還能回到醫院重新做我的專業嗎?哼,你現在說得好听,可為什麼不給我平反?怕傷害你爸爸寶貝女兒的名譽吧?可我這輩子毀在他寶貝女兒手里啦!”

    “我們都已經受到懲罰了!我爸爸為這件事氣得生了一場病。後來,他一怒之下把我送到了雲南的野戰部隊。你知道,我在雲南也吃了許多意想不到的苦。”

    “哼,我听都不要听!蛇蠍心腸鱷魚淚。”蘆汀說完轉身就走。

    蔣效晶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木然地站在列車時刻表前,看著蘆汀遠去的背影。她多麼想挽回自己夢中的情人!尤其是看到許婧轉身離開蘆汀時那不屑一顧的樣子,她認為這是情感插入的最佳時機!蘆汀畢竟是她第一個心動的男人,何況,她眼下嚴酷的軍旅生活,多麼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異性的關注,哪怕是經常通通信也好!那種對來信的期盼是一種讓人血液加速流動的催化劑!她的女戰友接到來信時那種略帶嫵媚的羞澀曾讓她神往不已,然而,她沒有這種情感噴發的觸點。她所在的部隊,盡是土里土氣的兵瓜蛋子,蔣效晶避之不及,連正眼都不看他們一眼。轉瞬,蘆汀已經消失在人群中,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來到軍人售票窗口遞上證件和錢︰“買一張到昆明的……”
第十一章 聚頭,當年的冤家各奔東西 第二節 許婧返京,蘆汀失子
    許婧全然不知,在雲南當兵的蔣效晶居然跟自己擦身而過。坐了一夜火車,此時她神情疲憊地走出火車站。

    車前廣場上擺著一輛輛攤兒車,都是賣各種早點的,有油條、燒餅、豆腐腦,還有包子、稀飯,大餅。空氣中飄著一股濃烈的油煙味兒。離開這些年,這個甦北小城變得如此喧囂、熱鬧、有生氣,這是她始料不及的。看著這老城的新景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種說不清的感觸,就像是自己生育了殘疾孩子——有感情,但置身其中又有一陣陣無名的煩惱與沉重。她長出了一口氣,徑直走出站前廣場,搭乘了一輛摩的去了縣法院。

    許婧和蘆汀因為不牽扯財產和孩子撫養問題,很快就拿到了離婚證。他倆從法院走出來時,陳二光的司機小劉風風火火地跑過來,看到許婧愣了一下,想說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蘆汀把他拽到一邊急火火地問︰“小紅生了?”小劉看了一眼許婧悄聲說︰“大出血。”許婧一听“小紅”這兩個字心里就一陣犯堵,再一听“大出血”,突然覺得一陣反胃,蹲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來,吐完了逃也似的轉身直奔火車站,當天就回了北京。

    蘆汀拉著小劉直奔醫院。蘆母湊到蘆汀跟前問︰“離婚手續辦啦?”蘆汀煩躁地一揮手說︰“行了行了!這是什麼時候啊,還有心思問這種事!”這時,產房門開了。醫生出來問︰“你們誰是家屬?保孩子,還是保大人?”

    “保孩子。”蘆母和蘆汀異口同聲地說。小劉一把揪住蘆汀的衣領,惡狠狠地壓低聲音說︰“你不要把事情做絕了!”醫生問︰“你們到底誰是病人家屬?”小劉松開蘆汀的衣領,對醫生說︰“等一下。”說著,就從走廊拐角處把陳二光拽過來,對醫生說,“這是產婦的伯伯。”陳二光自文革結束就一直走背字,不要說坐車配司機了,連職位都沒有一個,年齡也接近了退休,眾人更是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好在小劉念著老領導的舊情,家里有什麼事還是盡力幫忙。此時,他雖然明白風光不再,但還是堅定地說︰“保大人。”說著看了一眼蘆汀說,“小紅死活都是你的人了。”說完背著手出了醫院。

    幾天後,小劉開車把小紅送到了蘆家,並把兩只老母雞放在了蘆家的堂屋里,叮囑一句︰“你們要好好照顧小紅。”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小紅頭上包著頭巾,軟軟地躺在床上。因失血過多,蘆汀又心疼錢不同意輸血,所以,她臉色顯得特別蒼白。這時,她听到兩只老母雞在蘆家的堂屋里撲騰,就說︰“蘆醫生,我餓得心慌。”蘆汀沮喪地抱著頭,坐在屋子的一角,根本不搭理她。小紅流著眼淚,哀求似的說︰“小劉拿來的雞,你先給我炖一只行嗎?”不料這話讓蘆母听到了,壓在心頭的怒火頓時竄了起來。她在門外廳里破口大罵︰“不抱窩的雞,也敢往家領!我告訴你汀伢子,你要斷了蘆家的香火,一粒米也別想從我這里討出來!”說著,把桌子台面敲得“梆梆”響。蘆汀走到小紅床前說︰“你看,是她不讓我給你飯吃,我也沒辦法。可老餓著也不是事啊,你再住下去,不是餓死,也得氣死!我都得跟著你搭上半條命!”說著看了看外屋,悄聲說︰“我給你點錢,到你大伯家養養身子吧。”小紅失聲痛哭著︰“汀伢子,你就這麼听你媽的?我為你受了這麼大的罪,你不能這麼沒有心肝!”蘆汀說︰“當初我就勸你,找個人嫁了,你死活纏著要嫁我。你也知道,我媽就想抱孫子,斷了蘆家香火就等于要她的命啊!她能給你好日子過嗎?”小紅仰天長嘆︰“老天爺!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蘆汀不耐煩地嘟囔著︰“行了行了,起來!我送你去你大伯家!”他不由分說地收拾著小紅的東西,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就用自行車把小紅馱到了陳二光家門口。

    陳二光家的大門緊閉著。自從縣革委會撤銷後,陳二光家門前頓時冷落下來。蘆汀看敲不開門,就喊了兩聲。陳二光的老婆開門一看是小紅,馬上就要關門。蘆汀趕緊把門撐住說︰“嬸子,我也沒辦法,老太太連飯都不給小紅吃。這樣下去,她會送命的……”沒等蘆汀說完,陳二光老婆就嚷開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啊!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就推出門不管啦?”陳二光趕緊出來攔住老婆說︰“你小聲點兒,還不嫌丟人啊!”說著,把小紅拉進屋里。蘆汀見狀,趕緊把小劉送的兩只母雞放在門口,逃難似的跑出了縣委大院。陳二光見蘆汀扔下小紅跑了,恨恨地跺了一下腳,轉頭看到鄰居的門其實是虛掩的,便迅速閃進屋,把門關上了,再看小紅失神地站在那里一句話不說;再看看她蒼白的臉色心里一陣難過。他把小紅扶到沙發上坐下低聲說︰“小紅,伯伯沒照顧好你呀!你現在的狀況伯伯有責任!可是,你也看到了,伯伯現在的處境不比從前了。誰還會買我的賬呢?我看,過些天送你回老家吧,那里畢竟有父母,再說,這事情也不會傳到那里去的。一會兒讓你嬸子給你炖上雞,吃飽了先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了再說,好吧?”小紅覺得大伯伯的話在理,就流著淚點了點頭。

    幾天後,小劉利用出車的機會把小紅送到了火車站。在候車室里,小紅感動地說︰“小劉師傅,我大伯現在沒權沒勢的,你還對我這麼好……”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小劉拍了拍小紅說︰“你也要體諒你大伯的難處。他現在自己都顧不上自己。你回老家,還可以找個人家,好好過日子。別再瞎混糟蹋自己了。”小紅無奈地點了點頭。
第十一章 聚頭,當年的冤家各奔東西 第三節 許婧背負惡名去京郊
    許婧一臉倦容地走進院子,許母迎出來︰“喲,婧兒回來了。”說著接過許婧手里的包問,“怎麼樣?離了?沒什麼麻煩吧?”許婧一屁股坐在紫藤架子上,無力地說︰“我們沒孩子,所以也不牽扯什麼財產,有什麼麻煩?小地方辦事情要快就特快,要慢也會慢,關鍵看能不能托到人,把禮送到了什麼事都能辦。我估計蘆汀托了人了,要不怎麼那麼快?到那兒蓋個章就辦了!”說著,她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忙問,“哎,對了,媽,學校那邊沒什麼消息吧?”

    “唉,我也出不去,有什麼消息也傳不到咱們這兒。”

    許婧想,必須馬上到學校去一趟!這一離婚,更落實了陳世美的惡名,學校不定會把自己分到哪兒去呢!于是,一邊起身要走,一邊轉身問︰“媽,鐘南、胡剛他們怎麼樣,都挺好吧?”

    許母一拍腦門說︰“對了,那天你劉大媽來傳電話,說有你的電話。我也出不去,就讓你劉大媽問問是誰,有什麼事留個電話,等你回來再打過去。結果,你劉大媽回來告訴說,是個男的,說是回電話沒時間了。他馬上要去什麼雲南了,說是轉告你就行了。他話說的還挺急,也不容你劉大媽細問。你說會不會是鐘南呀?他原來不就是雲南的嗎?這上了學怎麼還要回雲南不成?你不會也得回甦北吧?那這個學上的可白瞎了。”

    “嗯,準定是鐘南。”許婧又問,“那胡剛沒跟您說什麼嗎?”

    許母又一拍腦門︰“噢,對了,你劉大媽還說,讓你把這個去雲南的消息轉告胡剛。唉,你瞧我這記性!你劉大媽給咱們傳了兩次電話都沒給人家錢呢!你路過公用電話那兒想著給你劉大媽錢啊。”

    “噢,知道了。”許婧看了一下表又問,“胡剛怎麼還沒回來?”

    許母拍了一下腿說︰“哎,胡剛這孩子的為人是真好!房子修好了不說,天天找活兒干,這八成買面去了,說想試著做包子呢。”

    許婧“噢”了一聲,轉身去了學校。一路上心里惶惶的沒有底。這些年,國家人才斷檔多年,她上本科時,已經有許多同學進了國家的部委機關。許婧雖然並沒指望進部委機關,但她確實希望離家近點,哪怕當老師也好。但她知道蘆汀大鬧校園後,自己已經背上了“女陳世美”的惡名,不發配到外地已是萬幸了。結果出乎她意料。當她得知自己被分到了京郊的一家國企當青工教員時,高興得幾乎跳起來。她哼著歌回到家,端出一盆衣服就洗。許母心疼地說︰“婧兒,坐了一晚的火車,早點睡吧。明天洗也行啊。”

    “媽,您知道,我被分在學校了。”

    “哎,太好了!女孩子當老師多好啊!”

    “可是,這個學校在郊區,弄不好不能天天回家呢。”

    “喲,是嗎?那別人都分這麼遠嗎?”

    “您就別問別人了。您知道,蘆汀在這節骨眼上到學校去鬧,別人看我的眼神都是那樣兒的。這件事搞得校園里沸沸揚揚,校領導還專門找我談過一次話,說是了解了解情況,其實就是暗示我,這件事情影響特別不好。”娘兒倆正聊著,只听胡剛進門喊著︰“嘿,許婧回來了,這麼快?”說著把手里的家什往許婧面前一放,“怎麼樣?跟我做包子吧!這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他拉過小椅子坐到許婧身邊問,“怎麼樣?這次甦北之行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許婧說︰“甦北倒是沒什麼麻煩,可學校把我分到了京郊的企業當老師。我正要跟你說呢,我以後不能每天回來呢。怎麼辦呢?”

    胡剛一笑說︰“沒事兒,有我呢。等秋霞過來,你就更不用發愁了,告你,我媳婦倍兒能干。我們連好多人背後都叫她爺們兒。嘿嘿,你就放心吧!”說著,提起那堆家什進了廚房。

    正當胡剛準備把秋霞娘兒倆接來開始新的生活時,又一個新的意外發生了,胡剛的人生從此出現了由低向高的曲線式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