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诱因
作者:童行倩
第八章负疚,潜心倾听许婧陈事
第八章负疚,潜心倾听许婧陈事 第一节 许婧因三角恋情引祸上身
    自打蒋效晶发现芦汀心有所属后一直愤愤不平!她不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竟是她的对手!她要知道芦汀真正要的是什么!

    这天,她穿了一件当时最时髦的格子呢外套来到芦汀办公室。芦汀看着她全新的装束,倒胃般的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仍客气地问道:“蒋效晶,你来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应该休息呀,怎么没进城去玩玩?”听芦汀这么说,一股甜蜜感从蒋效晶心里油然而生。她说:“今天是我爸的生日。”说着,又试探性地瞥了芦汀一眼,“我就想跟你一块儿值班。你那么有学问,抽空也教教我。”看芦汀不接茬,就说,“我刚从我爸那听说,支左的军代表有不少就留在地方任职了。我随他留在地方,跟你学点东西,不是很有必要吗?”芦汀心里一动,忙问:“那你爸爸有可能替代娄院长啦?”蒋效晶诡秘地一笑,不置可否地说:“组织上的事情咱也不便多问。不过我爸说了,在地方还是要有相应的专业知识的,所以,我才来向你请教嘛。”说着,把小嘴一努,“你收不收我这个学生呀?”芦汀惶惶地说:“不敢不敢,不过咱们可以共同学习,相互促进是吧?”蒋效晶歪着头问:“你说的那个引导疗法怎么做?能给我讲讲吗?”说着两只明亮的的大眼睛瞅着他。芦汀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回避着那犀利的眼神,嘴里却说着:“你爸爸不是常说嘛,医院就是以医为主,医护人员就要以高超的医术对病人负责。”说着拿过一本书说,“今天上第一课。”

    蒋效晶哪有心思听课呀?她见芦汀对自己无动于衷,就俯下身小声说:“我爸的生日,这可是你上供的最自然的借口。这个内部消息,我可只对你一个人透露的,你别不领情啊。”见芦汀依然没反应就把嘴一撅问:“你实习期满了,难道还真想回苏北那种鬼地方去啊!”

    芦汀听她这么说马上抬起头说:“那你就告诉首长,我是个政治觉悟高、革命本领大的人民医生。”蒋效晶明显感觉到芦汀对自己的漠然,于是,一扭身子不高兴地说:“不领情,是吧?”说完,抬腿要走。芦汀一惊,忙起身拉过一把椅子,扶着蒋效晶打着圆场,说:“来,坐坐坐。可是,这么大的人情,你让我怎么还呢?”蒋效晶的脸忽地红了:“这你还不明白吗?非得让我说出来呀!”

    “就是因为心里太明白了,所以,不敢贸然领您的盛情啊。”

    蒋效晶见芦汀这么说,气得“嚯”地站起来,直视着芦汀说:“你以为你是谁啊?哼!”说着,扭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冲他妩媚地一笑,“你芦大医生光临寒舍,我家蓬荜生辉呢,只怕劳不起您的大驾!”

    “不,是‘贵府’,非‘寒舍’。特此更正。”芦汀忙起身拦住蒋效晶,笑着问她,“请教你,我该买点什么寿礼?教教我。”蒋效晶折回身坐在芦汀的那把椅子上,说:“我给你备了两瓶五粮液,你下班带过去就行。”说着,从包里掏出两瓶酒,放在他的桌子上。芦汀一阵感动,试探地问:“那我进门,叫你爸什么呀?是喊首长呢,还是喊……”蒋效晶故作害羞地说了声“讨厌”,转身就走,可刚迈出两步又转过身来,娇嗔地看着芦汀问,“你要想好对我爸说什么,比如,学习上有什么特长,生活上有什么优点,工作上有哪些成就,到时候,我也好帮你敲敲边鼓啊。”

    “你想得真周到。我想跟你爸汇报我的引导疗法。”芦汀想了一下说,“你发现没有,每逢下雾下雨,13床的许婧就看着外面发愣。据说,致使她发病的那首诗,就是描写雨雾的……”蒋效晶顿生醋意,她蔑视地说:“这算什么成绩啊?”说到这儿夸张地“哼”了一声,说,“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说着将拎包抱在怀里,靠着桌子看着窗外。蒋效晶的突然变脸,让芦汀一时不知所措。这时,有个护士进来问:“芦医生,6床病人的药要加量吗?”芦汀说:“6床的不用加量。13床的药,从今天起就不用发了,一会儿我写医嘱。”护士应了一声出去了。蒋效晶愤怒地瞪了芦汀一眼:“你整天就知道13床、13床,讨厌!”说完愤然离去。

    芦汀的心确实在许婧身上。为了治好她的病,他天天吟诵着唐诗宋词,内心也时不时有一种诗魂般的飘逸。这天,刚下过一场雨,院子里的林木,因雨润轻尘而苍翠欲滴。芦汀穿着白大褂,漫步在林荫道上,情不自禁地吟咏起柳永的诗句:“远岸收残雨。雨残稍觉江天暮。拾翠汀洲人寂静,立双双鸥鹭。望几点,渔灯隐映蒹葭浦。停画桡、两两舟人语。道去程今夜,遥指前村烟树。游宦成羁旅。短樯吟倚闲凝伫。万水千山迷远近,想乡关何处?自别后、风亭月榭孤欢聚。刚断肠、惹得离情苦。听杜宇声声,劝人不如归去。”他边走边吟着,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头一看是许婧,欣喜地问她:“知道是谁的诗吗?”许婧摇摇头。芦汀回答说:“柳永的。”许婧的脸上露出明朗的微笑。芦汀又吟了一句“愿无边丝雨细去愁……”等许婧的反应。这时,树冠巨大的老松柏突然一抖,撒落一片雨滴。蒋效晶从树后闪出,眼睛冒火似的看着许婧和芦汀。芦汀慌忙对许婧说:“你先回病房吧,我跟蒋护士说点事。”

    许婧走了。芦汀看着许婧上了病房的台阶,才把目光收回来,不料正撞上蒋效晶愠怒的目光。他连忙赔笑说:“刚才我还在想呢,明天下班早,我请你一起去看电影吧。”

    “算了,你还是留着精神去陪你的13床吧!”蒋效晶生气地说,“以后,千万别在我爸面前提你的什么心理引导疗法!我看许婧她根本就没有病。既然没病,你就应该让她出院,别老挂着羊头卖狗肉。等着住院的人多着呢。”说完,愤然走了。

    看着醋劲儿大发的蒋效晶,芦汀在那里愣了半天,脑子一片空白。
第八章负疚,潜心倾听许婧陈事 第二节 蒋效晶醋谋害人计划
    蒋效晶的愤怒如同蒸腾的水分子迅速聚积,蓄在乌云中成为随时可能撞击的正负雷电。被云层覆盖了一天的夕阳在西下沉落的瞬间扒开云层露了一下脸,把暗红色的墙砖涂上一层炫目的血红。背阴的楼墙透着鬼魅般的黯淡。

    背阴的楼角有个杂物间。蒋效晶匆匆来到这杂物间。管杂物间的师傅奇怪地问:“小蒋,你到我们这脏乱差的地方来做啥?”蒋效晶说:“我们办公室有个桌子腿儿坏了,想放到您这里。”师傅笑笑说:“小蒋,您跟蒋首长一说,什么桌子不能换呀!”蒋效晶“唉”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说:“说是这么说啊,可公事还得公办。”师傅忙应着:“是是。小蒋,我现在跟您去搬吧。”蒋效晶大眼一瞪说:“不用。您快下班了,把钥匙给我就行了。”师傅犹豫着说:“这……合适吗?”蒋效晶不高兴地说:“您还信不过我吗?”师傅见状,赶紧把钥匙递给她,说:“我哪能信不过您呢?那您就受累了。我先走一步。”师傅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了。蒋效晶这才走进阴暗角落里的杂物间。

    正是开晚饭的时间,病人们在楼道里围着餐车打饭。许婧打好饭正往病房走,蒋效晶迅速地走过去,轻声说:“许婧,帮我去搬点东西。”许婧依然低着头木然地往前走。蒋效晶冷笑两声,说:“别装了。如果我向大家宣布你是装疯,你想会是什么下场?”许婧停下脚步。蒋效晶夺过她手中的饭盒,交给另外一个病人,拉着许婧就走。

    “你这是干什么呀!”许婧试图挣脱,但蒋效晶脸一沉,说:“帮我个忙。”拉着许婧继续往前走,路过芦汀办公室特意看了一眼,见芦汀还没走,心里一阵得意,故意放慢脚步,好让芦汀看个仔细。芦汀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题,出来观看,见蒋效晶带着许婧出了楼门,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悄悄地尾随其后。

    蒋效晶径直把许婧领进杂物间。许婧懵懵懂懂地走进这个黑乎乎的小屋子,正愣着,只见蒋效晶猛地抽出一根悬空的木棍,紧跟着“哗啦”一声响,从上边掉下一把椅子,正好砸在许婧的头上。许婧顿时晕倒在地上。芦汀听到小屋里发出“哗啦”一阵响声,觉得大事不好,立马冲了进来,见许婧倒在地上,头上流着血,就过去把她托起来。他想问问蒋效晶发生了什么事情,抬头一看,蒋效晶却不见了。正在纳闷,只听“咔嚓”一声,仓库的门被锁上了。芦汀心里一紧,马上意识到自己钻进了蒋效晶的圈套,这不仅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而且面临着一个险恶的处境。他后悔自己感情用事,更后悔自己匆忙进屋。他沮丧地坐在那里,望着昏迷的许婧束手无策。

    许婧渐渐苏醒了。她睁开眼睛,见屋里黑乎乎的。这时,她感觉头有些疼,就用手摸了一下,出血不多且已凝固。她想站起来走出去,忽然发现身边坐着一个人。借着窗外路灯的昏暗光亮,她看出身旁的人是芦汀,喊他也不应声,于是蹒跚地走到门口,拽了拽门,发觉门已经锁了。她扶起那把凭空掉下来的椅子,静静地坐着等待黎明。

    清晨,“哗啦”门锁一响,木然坐在地上的芦汀一咕噜爬起来冲到门前。门开了。师傅问:“你俩在这里干什么?”芦汀声嘶力竭地说:“是蒋效晶把我们锁在这里的。她……”师傅想起昨天蒋效晶跟他借钥匙,知道这里有猫腻,于是脸一沉说:“芦医生,你说话可要负责任,这话可是不能随便说的。”芦汀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摇着头:“唉,说不清楚了,再也说不清楚了!”

    第二天,这事在医院传得沸沸扬扬:说芦汀在杂物间把许婧强奸了,许婧不从,芦汀就把她打晕了,因头部受伤被送进了别的医院。芦汀则被押送回老家了。
第八章负疚,潜心倾听许婧陈事 第三节 许婧暗里寻光委身芦汀
    胡刚听许婧讲着自己不幸的遭遇,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问:“那你就此从精神病院出来了?”许婧接着说:“为了平息人们的口舌之乱,芦汀很快就被遣送回乡了,我也被转到了北大医院,说是轻微脑震荡,没两天就出院了。可是,我回到家,街道隔三岔五的动员我下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暗里寻光般地想到了芦汀……”

    在许婧人生遭遇磨难的时候,芦汀这个男人像救世主一样进入了她的生活,点燃了她的生活希望,这不亚于全黑视觉中唯一的亮点,不由目光不去追寻。当街道五次三番地动员她下乡时,这个亮点就一点点的放大。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似的,特别想知道芦医生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甚至冥冥之中还有一种相依相随的幻觉。

    芦汀在老家,也无时无刻不想着许婧。想起她那种娇柔可人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像过电一样不能自已。一次,公社革委会主任找芦汀商量,问他能不能给西洼公社筹办个卫生院。恰恰这时芦汀收到了一封北京来信,介绍了许婧当下的处境。芦汀一想,这是寻找许婧的绝好机会,就一口应承下来,并向公社革委会主任描绘着农村医疗的发展前景。看公社主任听得兴奋,他顺势提出,要到北京找个助手过来,虽然是假公济私,但他说得顺理成章。第二天,芦汀就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许婧的预感是确切的。当她到纸盒厂仓库交了两大捆糊好的纸盒,拿着酬金回家时,一进门就愣住了,芦汀竟然和母亲坐在院子里!他怎么来了?她愣愣地在门口站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芦汀见许婧在门口傻愣着,就走过去,轻声说:“许婧,一切都过去了。”许婧流着泪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不是做梦吧?”许母一把把许婧拉进院里,然后对芦汀说:“你们慢慢聊着,我去买点菜。”说着,出了门。

    芦汀深情地看着许婧问:“这两年你吃了多少苦,告诉我。”许婧木然地低着头,没言语。芦汀见她不说话,表白说:“你知道吗?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许婧擦了一下眼泪,说:“芦医生,是我连累了你,让你丢了工作,对不起!”芦汀说:“许婧,别这么说。这事儿全是蒋效晶一手设的套儿。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了。我在老家也没受什么罪,毕竟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十里八方都是不出五服的自家人。”看许婧不说话,他靠近一步说:“跟我走吧,婧。”他试探地把许婧改成了“婧”。许婧听着他亲昵的称呼,心里也微微一颤。不知是磨难中的人格外容易被感动,还是她不知不觉地把芦医生当作了自己生命的依靠,她的眼泪悄然滚落下来。芦汀喜欢的就是这种女人的娇柔可人,于是,轻轻把许婧拉进怀里,舔着她脸上的眼泪,喃喃地说:“知道吗?我早就想好,留城也罢,不留城也罢,都无所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咱俩的幸福做准备。你相信我好吗?”许婧抬头看了芦汀一眼,皱着眉头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看,毛主席的医疗方针,是把医疗重点放到农村。我的知识在农村也可以大有作为的。我们西洼公社的革委会主任说了,只要我回去,就组建公社卫生院,让我当院长。你可以在卫生院当护士,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许婧根本没想过今后怎么样,茫然地望着他,没有说话。芦汀接着说:“你没回来时,你妈就跟我说了,只要我能真心待你,你跟我回老家也行。我呢,必须回老家,我妈就我这么一个独子,希望我能在她身边。”许婧见他是个孝子,脸上露出了微笑。芦汀见许婧高兴,就轻轻地用胡茬蹭她那白皙的脸,轻声说:“知道吗?你特别可爱,女人味特足。”许婧不好意思地躲闪着,把脸一歪说:“扎,疼!”

    芦汀一阵冲动,抱起许婧就冲进房间……

    许婧自从在许家小院与芦汀发生了一次关系后,觉得自己是芦汀的人了,就跟他回了江苏的老家。

    南方的春天,田里成片的油菜花开得正旺,明晃晃的在柔和温润的春风吹拂下,轻轻地摇摆着。许婧被这流光溢彩的景色鼓动着,欢快地跟在背着行囊的芦汀的后面,不时地抚弄着那黄色的油菜花。大自然斑斓的景色重新开启了许婧少女特有的情怀。她弯腰采了一把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喊着:“芦医生,你会编花环吗?”芦汀虎着脸:“怎么还叫我芦医生啊?得叫官人。你没听戏里面唱‘新官人吗?’”许婧笑着:“‘新官人’是什么呀?什么戏里的?我可没听过。”芦汀说:“绍兴戏里唱的新官人就是你们讲的新郎呀。我们南方人都喜欢听绍兴戏。你嫁给了我,以后也要学着欣赏,可婉转了。”芦汀一边唱着梁山伯与祝英台,一边折了些柳条,挽个圈儿,把许婧采来的野花插在上面,戴在许婧头上,问:“这是送给你的订婚礼物。喜欢吗?”许婧高兴地叫着:“啊呀,真好看!”芦汀忘情地捧着许婧的脸说:“你知道吗?你特别有女人味儿,不像现在好多女人,一个个生冷横气,凶得像门神。”许婧不好意思的从芦汀手臂下猫腰钻出来,在花丛中欢快地跑着。
第八章负疚,潜心倾听许婧陈事 第四节 旧页翻篇初现光明
    芦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个大户,可惜当家男人去世早,丢下母子二人,好在所剩家财也够支付芦汀进京考学了。芦汀被遣返回乡其实正对了芦母的心意,这回得知还带回个北京媳妇,更是喜上加喜!但芦母是个老脑筋的人,儿媳妇初到一定要拿得住劲!她估算时间差不多了,就正襟危坐在厅堂里抽着烟。

    一个串门的农妇抱着孩子跨进院门,笑着说:“芦家婶婶,汀伢子回来了,连媳妇都给你带回来啦!”芦母起身到院里,见远道而来的许婧身子瘦瘦的,有些不大高兴,咧着嘴说:“啊呀,怎么那么瘦啊,会生养吗?”串门的农妇哈哈笑着说:“人还没进门呢,就想着抱孙子啦,侬不要太心急噢。”

    “这当然是大事。我守了一辈子寡,就汀伢子这一根独苗,别到他这儿给我们芦家断了香火哟!”正说着芦汀已走到母亲跟前,指着许婧说:“妈,这是许婧。”许婧低声叫了一声“阿姨”。芦母像打量牲口似的,前后左右地把许婧打量了一遍。农妇在一旁打趣道:“要叫姆妈啦。”许婧不好意思地看看芦汀。芦汀点了点头。许婧腼腆地叫了一声:“妈!”芦母不悦地嘟囔一句:“姆妈都不会叫。什么‘马’?难听死了!”芦汀拿出带来的点心盒子,捧到母亲面前说:“姆妈,这是许婧孝敬侬的。”芦母抽着烟,眼睛瞟着许婧说:“唉,算了,你买的就是你买的啦,调什么花腔!”许婧红着脸一言不发。芦汀忙打着圆场说:“哎,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心意。”

    几个芦姓家族的女人张罗着洗菜做饭,说是当天就要给芦汀拜堂成亲。当晚,许婧就被一大群叫不上名字的族亲,簇拥着入了洞房,跟芦汀成了真正的夫妻。

    第二天一早,芦母拿着笸箩喂鸡,嘴里不住地“咕咕”叫着。她见芦汀端着尿盆从屋里出来。眉头一皱,扯了一下儿子的衣袖,生气地说:“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哪有男人给女人端尿盆的?太阳都三竿子高了,还赖在床上不起!城里人都像她这样吗?”她说着,气愤地把笸箩往墙角一摔,“要能生出个儿子来,倒也算她有本事!”

    新房的墙上窗上都贴着“喜”字。许婧对镜梳妆,见芦汀进来,撒娇地跑过去,责备地说:“谁要你倒尿盆啊,招人家说,都是你!”

    芦汀一把搂住许婧说:“听见了吧?‘人家’盼着你生儿子呢。”说着,一把抱起许婧,放到床上。许婧翻了个身,一跃而起。芦汀说:“你是我媳妇,这事我说了算!”说着再次把许婧抱到床上。芦汀等自己舒服够了,把许婧的头挪到枕头上问:“生气啦?”他看许婧不说话,就哄她,“好了好了,下不为例。你是不是也饿了?咱们吃了早饭去卫生院吧?”许婧想,自己终究是嫁了这个男人,又是离乡客地的,还是顺从些好。于是,撅着嘴,跟他一起下了床。两人匆匆吃了早饭,就相伴去了公社卫生院。

    两人到卫生院时,几个农民已经等在门口了。一个农民扯着嗓子喊着:“汀伢子来啦。怎么今天还多个医生啊?”芦汀忙介绍说:“许婧,这是我爷叔。”许婧微微鞠躬叫着:“叔叔。”农民一拍脑门说:“噢,瞧我这记性。听你妈说过的,你要从北京讨个媳妇过来。好,蛮好的。”

    卫生院不大,三间平房,一挂白布帘、两张桌子、一张医用床和一小盘子医用器械。芦汀穿上白大褂还没坐稳,一个孩子就哇哇地哭着,挣扎着往外跑。许婧过来安抚着哭闹的孩子。农民一边唬着孩子,一边说:“许医生啊,对不住啊,我们乡下孩子没见过这阵势,让你见笑了。”许婧笑着说:“大伯,别叫我医生,芦汀才是医生呢。”

    农民把脸一板:“汀伢子算什么医生,挂屁帘的时候,还流着鼻涕跟我要花生吃呢。”芦汀笑着说:“大伯,风水轮流转,现在也有侬求我的时候了吧?”

    “呵,好热闹啊!”随着一声吼,从门外进来一个披着军大衣的中年人。芦汀忙放下注射器,笑着迎过去,热情地说:“陈大主任,亲自光临指导啊!”随后对许婧说,“这是咱们县革委会的陈二光主任。”许婧欠欠身子,微笑着叫了一声“陈主任”。陈二光眉毛一扬说:“哎,普通话果然标准,吐字清楚,声音也很好嘛。让你在这个小卫生院屈才了。这样吧,把你调到县广播站拿工资,怎么样?”许婧看了看芦汀,意思是让他拿主意。芦汀高兴地说:“那当然好啦!许婧,你还不谢谢陈主任。”许婧赶紧弯腰致谢。陈二光说:“芦汀啊,许婧去了县广播站,你这里还得添个人手。我本家弟弟的一个女孩儿刚从江西过来,就让她来跟你学学手艺。这孩子也上过几年小学,有文化的,脑子也活络,你带带她,没问题的。”他说着拿起一个针管儿看了看说:“这里还需要添什么尽管告诉我。公社解决不了的,县里都能解决。”芦汀赶紧说:“谢谢陈主任关心。我们西洼公社的卫生事业就靠陈主任多多关照啦!”陈二光满意地笑笑说:“好,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让许婧到县广播站报到,我侄女小红到你这里报到。”说完,晃着膀子走了。

    芦汀高兴地打了个响指。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仅轻而易举的把心上人变成了媳妇,而且还有望打开一个新的发展空间!

    晚上,窗外一轮满月,屋内一地银辉。许婧枕在芦汀的臂弯里,流着眼泪说:“芦汀,我不想离开你。”芦汀擦拭一下她的眼泪说:“傻瓜,你在县里站住脚了,我才有可能调到县医院。广播站就在县委大院,你在那里接触上层的机会多,我调动的可能性太大了。咱们能在县城安家不比窝在这里强啊?乖,听我的没错。”

    窗外,一抹云带缓缓遮住了明月,屋里也暗了下来。许婧把脸埋在芦汀的怀里,安然地睡着了。

    第二天,芦汀把许婧带到了县广播站。一位胖胖的女同志早已守在广播站门口,见他俩过来,满脸堆笑地说:“革委会陈主任说了,这次来的播音员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呢。”说着,指了指院子里一位女的说,“这不,让小张卷铺盖回家了。”许婧一听,自己把别人挤走了心里很不落忍,刚要说什么,却被芦汀悄悄地拉了一把,就把话咽了回去。胖女人打开房门说:“咱们县广播站地方窄点。宿舍兼播音室就这一间。以前的小张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也没有额外的照顾了。”芦汀生怕节外生枝,赶快说:“蛮好,蛮好。”

    许婧在县广播站独自开始了新的生活。每天早上她总要提前20分钟,打水、扫地,然后从7点首次播音,早、中、晚三次,日子很闲散。几年后,许婧怀孕了,出不了远门,但很适合看书。遗憾的是,县城商店里就那么几本书,她早就看过了。实在没有什么看的,她就翻看中学课本。她记得复课闹革命那会儿,一根数轴,老师就讲了三次。每次讲一半,就被同学们轰下讲台了。这段时间,她从数轴开始,一直看到了函数。借着广播站的便利,她收听冯国璋英语,每天下午听古诗文讲座,这是她特别喜欢和痴迷的。

    许婧没有料到的是,她离开北京的这几年,文革这匹受惊的脱缰之马终于疲惫地放缓了脚步,无所事事的人们在物质和精神极度匮乏的环境中迷茫地信马由缰:生育适龄男女在家养育着小三、小四以至小五、小六;青春发育期的少男乐此不疲地“拍婆子”;被拍的婆子演绎着那个时期特有的少女故事;不甘平庸者试图以艺术专长从旁门左道步入上层建筑领域……而真正使脱缰之马步入康庄大道的则是改革开放;而改革春风中萌动的第一片绿叶则是恢复了中止多年的高考。这天,许婧像往常一样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播报,猛然听到“今年我国将恢复中断多年的高考”的消息,她顿时觉得热血沸腾。这是真的吗?她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很疼,知道这不是梦,于是把教科书上的要点摘录出来系统复习,晚饭也是一个馒头一杯水。已是零点,她伸了个懒腰,起来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然后倚着床头,闭着眼睛念着英语单词。然而,眼皮又沉又黏,书也时不时地掉到地上。许婧知道不能再熬了,于是,把闹钟定到5点。沉睡的许婧被闹铃惊醒。她一骨碌爬起来,揉一下惺忪的眼睛,开始背数学公式……

    胡刚听着许婧的讲述,不由钦佩地说,“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苦。按说你应该苦尽甘来了呀?”许婧摇摇头说:“好景不长。肚中的胎儿一天天长大,知识也一天天积累,但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就在我挺着肚子准备高考的时候,另一个女人闯进了我的生活。她就是陈二光主任的侄女陈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