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竹
作者︰*4435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章 開啟知青生涯
    第二章 開啟知青生涯

    1968年仲春時節,文興邦和自己青梅竹馬一起在地委大院長大的張蘭英一道,初中沒畢業就響應毛主席的號召,自願報名上山下鄉。他們一起被安排到龍川縣龍嶺區龍峰公社。他們雖然沒有明確地確定戀愛關系,但兩小無猜,同病相憐,一心想分到一個生產隊,好相互照應,但公社的革委主任張衛彪卻把漂亮的張蘭英,分到了他自己所在的龍洞大隊4生產隊。還私下里告訴張蘭英,一筆難寫兩個張字,以後就叫他張大哥好了。他們屬于黑幫子女,屬于可以教育好的對象,不敢提半點兒要求,只有乖乖地听從安排。文革前,文興邦的父親文國泰任咸城地委書記,張蘭英的父親張德政任專員。有一年,劉少奇主席要到他們地區視察工作。那時正逢全國大饑餓的恢復時期,物資奇缺,肉食更是十分緊張。文書記、張專員不敢怠慢。親自帶著幾名公安干警上山為劉主席打野兔、斑鳩等野味來接待。為此,文革中被劃成劉少奇的忠實走狗,黑線人物。他們和自己的妻子一道被抓了起來,幾天幾夜,慘無人道的批斗,吊打,折磨,使他們生不如死,雙雙跳樓身亡。于是又多了一項畏罪自殺,叛黨的罪名。文興邦、張蘭英的生活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由往常人人羨慕,討好,巴結的公子、千金,成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災星。他們都想早日擺脫父母的陰影,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了解他們的陌生地方,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文興邦跟著到公社接他的生產隊長石全開,步行一個多小時,來到了龍洞大隊二生產隊興隆灣的隊長家里。這是解放前國民黨將軍何耀輝祖上修建的穿枋斗拱的四合院。大門進去是寬大的門廳,然後天井,廂房,正廳。他們來到正廳門前,高大的木制雙合門,門兩邊各兩扇雕花木窗。左邊的木窗下懸著一個圓形蜂桶。蜜蜂不停地飛進飛出。這時正是收工回來吃午飯的時間,一大群人擁出來看新來的知青。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剛分到我們生產隊的咸城知青文興邦,以後大家就叫他小文子吧;這是去年分來的重慶知青何明秀。高中生。在我們這里算是大知識分子了。”

    “石隊長,你別亂夸,我高中才讀一年哩,哪算得什麼大知識分子啊?”何明秀有些脹紅了臉,趕忙辯解說明。

    一听到知青兩字,文興邦禁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穿著一件黑紅線條組成粗大方格的衣服,黑色褲子,長辮齊腰,瓜子臉蛋,明眸皓齒,十分清秀。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張蘭英不相上下,都屬于漂亮姑娘。但比張蘭英顯得更成熟一些。而張蘭英顯得有些幼稚,青澀。

    “這是我們公社李家大隊的回鄉知青史利民。今天來給他大爺過生日。也是高中沒畢業,因家庭歷史問題,被學校清理回鄉來的。他多才多藝,書寫繪畫,泥工、木工、石工,全都提得起放得下。他用一坨青石頭雕刻的毛主席半身像,以貧下中農作品的身份參加過縣上,地區的展覽,受到好評。還參加過區上的堰壩、橋梁、渠道的設計施工工作,是我們公社小有名氣的土工程師。”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一個普通的農二哥。石隊長,你也別臭美我了!”

    史利民二十多歲,長著一對蘿卜花兒眼楮。右下眼皮上有點兒疤痕。應該屬于其貌不揚的範圍吧!

    “這是我們本地龍峰鎮的下鄉知青武衛國,比小文子大幾個月。出了名的書痴。到處借書,整天手不釋卷。《三國》、《水滸》、《紅樓》、《西游》什麼書都看。初中沒畢業,也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下到我們生產隊來的本地知青。”

    “石隊長,你是在夸我呢,還是在臭我呢?那些書是屬于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封、資、修一類的書籍,這不是說我是受封建遺毒禍害不淺的人麼?”

    武衛國向文興邦笑了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哎呀!我們這里天高皇帝遠,管他什麼封資修不封資修啊!這是我們隊的回鄉知青吳為。1961年,因大饑荒學校停辦,初中讀了一年多就回到鄉里。他是一個毛選迷,毛主席詩詞全部能背,《毛澤東選集》一至四卷通讀過兩三遍。鄉上背誦‘老三篇’比賽,他不錯不落不打磕巴一口氣背完奪得冠軍。是我們鄉有名的土秀才。”

    “石隊長,別吹了,我們這些土知青在洋知青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武衛國和吳為差不多同時制止隊長的吹噓介紹。二人都長得清秀清秀的。吳為十七八歲,顯得老成一些。武衛國十六七歲的樣子,和文興邦差不多大小。看來這也並非什麼窮鄉僻壤,蠻荒之地。處處藏龍臥虎,大有人在,應該向他們好好學習。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以後要經常和他們打交道。文興邦心里想。

    “這是我的老伴,人們都叫她石大娘。這是我的大兒子石小龍,大兒媳吳桂香,小孫子石家興,三兒子石小豹,小女兒石秀花。我看了你的資料,秀花和你同年,比你還小三個月。以後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們,這里就是你的家。來來來,大家都到階檐下去坐。”

    “不了,我們家里還有事情,就不打擾麻煩你們了。”史利民,武衛國和吳為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告辭。

    石隊長將自己提著的箱子,和文興邦背上的背包一並交給石秀花,讓她放到屋里去。文興邦來到階檐右邊的石凳上坐下。石大爺再次掏出自己平時舍不得抽,只有敬給大隊公社干部抽的三角多錢一盒的黃金葉牌香煙,又遞了一支給文興邦。文興邦初來乍到,顯得有些木訥拘謹,他就著石大爺擦燃的火柴,點燃香煙,淺淺地叭了一口,便將煙霧吐出。由于路上抽過兩支了,他覺得舌尖有些刺痛,嘴里有點兒火辣辣的不舒服。突然,石大爺大聲地叫住了他︰

    “小文子!小文子!快搬到右邊來坐。你頭上的蜜蜂怕煙燻,小心它刺傷你。”文興邦一听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只見蜂群已亂了陣腳,在頭上胡亂飛舞。他趕忙搬到右邊去坐,離蜂箱遠一些。心中還有些後怕。怕那些蜜蜂一擁而下,對他群起而攻之。使他已受傷害的身心再次受到新的傷害。

    石大爺提出一張高板凳坐在了文興邦的旁邊,向他介紹生產隊的情況。石秀花和他母親、嫂子一道做午飯去了。何明秀也被留下來吃午飯。不多久,飯做好了。石大爺招呼他們到飯桌上去坐。

    午飯較為豐盛。為招待他,得到去公社接人的通知之前,石大爺就特地叫兒媳吳桂香帶上全家過年前賣肥豬返還的,平時舍不得吃而十分金貴的肉票,上街割了2斤寶肋肉,石小龍下田抓了兩三斤鯽魚。廳堂正面的牆壁上貼著一張毛主席的彩色半身標準像。大方桌放在屋中間。石大爺石大娘坐上方,何明秀、吳桂香坐右方,石小龍石小豹坐下方,文興邦一個人單獨坐左方。後來,石秀花端菜上桌後,已沒有座位,只能和文興邦坐在一起。沒有人特意安排,似乎大家下意識地形成了這個座次。他有些拘謹,不習慣。石秀花卻又是給他添飯,又是給他夾菜,十分熱情。不時把大塊大塊的肉和整條整條的鯽魚,夾到他碗里。石秀花已出落成大姑娘了。寬寬的臉盤,白淨的膚色,豐滿的胸脯,大大的屁股。盡管已進入一個姑娘家的鼎盛時期了,但說不上漂亮,也說不上什麼不好看。和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張蘭英,以及飯桌對面的重慶知青何明秀比起來,還是要差一兩個層次。今天突然和一個大姑娘坐在一起,文興邦心里還是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況且,石家人把他待若上賓,這和他在學校受批判,在地委家屬大院遭白眼比起來,實在是天壤之別了。

    飯後,石大爺和石秀花帶他去看自己的屋子。路過一塊地邊時,告訴他說︰

    “這塊地是生產隊劃給你的自留地。以後你可以自己種點兒糧食、蔬菜來自己吃。”

    屋子就在石大爺房子背後坡上的保管室邊上。這是生產隊特地騰出的兩間屋子,一間做臥室,一間做廚房。一尺厚的土牆上,亂七八糟的開著一些裂縫。農村屋子沒有什麼粉刷、吊頂之類的裝修之說。屋梁,椽子,瓦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屋頂上安了兩片玻璃亮瓦,便于采光之用。四柱雙人床是新買的。床上的竹芭是新編的。石秀花幫著把一捆稻草鋪在床上,床頭的地方多鋪一些,形成自然的枕頭。其它的地方盡量鋪平整一些。然後將一籠新蚊帳穿上兩根秀氣小巧的竹竿,放在床頭柱的彎頭上。鋪上稻草,展開草席,打開被蓋,這便有了一個棲身之所。床邊有一張書桌,兩張木凳,一個墨水瓶做的煤油燈。還有一包火柴。廚房里的灶頭也是新砌的,牆角落有一堆豆秸、棉花桿之類的柴草。一張飯桌,四張高板凳放在屋中央。兩個鑌鐵桶,一把鋤頭,門背後還有一根扁擔勾,以及鍋碗瓢盆等全是新買的。一個大瓦缸做水缸。一個小小的瓦缸里裝有十幾斤大米。地上有幾斤紅白蘿卜、幾根萵筍、一把油菜。碗櫃里,油、鹽、醬、醋一應俱全。這便是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人不餓的新家。今後,他將從燒鍋煮飯,洗衣漿裳,種自留地,生產隊出工,一切從頭學起。他將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農民,不,他自己的叛黨黑幫子女身份,比普通農民的身份還要低賤得多。他必須脫胎換骨,接受教育改造,重先做人。

    臨行,石大爺叫他晚上去吃夜飯,他謝絕了。早遲都要自己開鍋,他決定自己做一頓飯來吃。待石大爺石秀花走了之後,他躺在床上睡了一覺。睡夢中,他仿佛又看到自己的父親被戴上高帽,穿著紙畫的盔甲,押在大卡車上游街的情景;看到批斗自己的母親時,她拒不交代,拒不認錯,賴在台上,幾個人架都架不起來的情景。他也恨自己的父母,為什麼那麼頑固,不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線一邊,和最大的走資派劉少奇走在了一起!父母被批斗之後,他也難逃厄運,被“星火燎原”造反司令部開除,還被同學們批斗了幾次。會上,要他揭露自己的父母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罪行。回答稍微慢一點兒,扇耳光,用指關節在他頭上用力敲打,用腳踢,打得他大聲哭叫,連連告饒。

    正當他想跑跑不動,想叫叫不出聲的時候,一陣敲門聲將他驚醒。原來,石秀花又將家里的豆豉、醬豆腐、大頭菜、酸菜等用竹籃提來了四五個玻璃瓶。還特地拿了一瓶蜂蜜。秀花將東西放下,抓起門背後的扁擔勾,將兩個鑌鐵桶挑起來對他說︰

    “走,小文子,我帶你去挑水。今年天干,水井里每天晚上浸幾挑水早被人天不亮就搶光了,我帶你到一里多路遠的龍溪河里去挑。”

    明明比我小,還叫我是小文子!文興邦對這個綽號或是昵稱不大滿意,但又不想糾正。他被動地跟在石秀花身後往河邊走去。秀花一邊走一邊告訴他道︰

    “這條龍溪河,是龍川河的一條支流。夏天漲水時洪水漫過河道,洶涌澎湃。平時一個個大回水沱也是汪汪一碧,深不可測!現在,滿河都是一條干河溝了。”

    他們來到一個大回水沱底下,這里最低窪的地方挖了兩三個大坑兒,每個坑兒底下放著一個大籮筐。籮筐里浸有半籮筐水,勉強能舀滿一挑水。秀花放下鐵桶,放下扁擔勾。用帶來的水瓢舀了一些水來洗桶。秀花將兩只桶的里里外外洗了個干淨。然後將水一瓢一瓢的舀到桶里,裝滿兩只水桶。擔起來閃悠閃悠的沿著來時的路回去。文興邦像一個跟屁蟲一樣,畏葸地跟在後邊,看著秀花大大的屁股,一扭一扭地,他有些遐想。一里多地,秀花只在肩膀上移來移去地換了兩次肩。一路小跑般地挑到了屋里。放下之後,秀花先舀水將水缸洗淨,再將水倒進水缸。然後對文興邦說︰

    “小文子,來,你自己挑上水桶,我們再去挑一擔水回來。”

    文興邦乖乖地擔上水桶,秀花跟在他的後邊。盡管是擔空桶,文興邦擔在肩上也很不自在,不時移來換去的。農村里有句俗話“說得輕巧,端根燈草。”端根燈草久了,手也會酸,會脹,也是要換手的。他們來到原先挑水的地方,另找了一個籮筐。文興邦學著秀花的樣子,放下桶和扁擔,將桶舀滿。然後將扁擔勾放在自己的右肩上,彎腰勾住兩只桶,用力撐起腰身,將水擔了起來。由于扁擔沒有放平,前邊稍輕了一點兒,後邊重了一些,他只好用右手壓住前邊的扁擔,左手抓住後邊的繩子用一點兒力往上提。彎腰駝背地來一個甦秦背劍式。沒走兩步,桶里的水好似有兩條大鯉魚在里邊蹦,湯天潑地地濺出來將他的鞋襪都弄濕了。

    “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秀花忙叫他停下。不待他將桶放在地上,秀花站在他的側邊,用力將扁擔移到自己的肩上去。文興邦按扁擔的右手緊緊地從秀花的肩上、胸前抽出來。他感到秀花的身體是那樣的豐滿,那樣的富有彈性。這是他長成大小伙子後第一次緊緊地接觸到一個姑娘的身體。秀花也是第一次讓一個男人的手從自己的身體上緊緊地拖過。一股電流倏地傳遍了他們的每一根神經,兩人的臉唰地紅了起來。為掩飾尷尬,秀花迅速擔水向前。她的扁擔一閃一閃地富有韻律,雙腳輕快地勻速向前。桶里的水微微地漾起小小的漣漪。文興邦心里想,如果要在這里當一輩子農民的話,恐怕得娶一個這樣的妻子,才能操持繁重的農活和家務。不過,他想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張蘭英,又趕快壓住了這種思緒。

    水挑到了家里,倒入水缸後,秀花又手腳麻利地幫他燒鍋煮飯。

    “小文子,來,你先將這些豆秸像我這樣,折成一個一個尺來長的小把兒,用稻草將它纏住。你一邊挽柴把,一邊燒火。我負責掌灶。你的鍋是新鍋,不單是要多洗幾次,還要燒熱之後用油浸過。不然煮的飯是黑的,不好看。”

    秀花一邊示範,一邊將火引燃。接著,她舀了一瓢水在鍋內燒熱,洗淨。待洗過兩遍之後,再把鍋燒干,將少許的油倒入鍋內,里里外外地 一遍。最後再次摻水洗淨,開始煮飯。

    “你平時一個人用這個小碗舀一碗米,煮的飯就可吃兩頓。我今天晚上在你這里吃。我們煮一頓紅蘿卜干飯來吃。我多煮一點兒,剩下的明天早上你熱一下便可將就吃了。”秀花一邊操作一邊告訴他要注意的要領。她舀兩瓢水在鍋內,蓋上鍋蓋。見文興邦燒的火熄了,煙霧沉沉的。用嘴去吹,被煙霧一燻,燻得來淚流滿面的。她又來靠在文興邦的腿邊,觀察灶內的情景。

    “小文子啊,你的柴把不能平放在灶底下,這樣空氣不流通,火燒不起來。柴把下邊要空,這樣火才燒得旺。”她用火鉗在柴把下邊鼓搗幾下,火砰地著起來了。看來,處處留心皆學問,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要學才行。文興邦心里暗暗囑告自己。

    待火燃起來,秀花又將米淘了兩次,倒入鍋內煮著。她將紅蘿卜洗淨,削去兩頭的蒂和根兒。削到四五條之後,再洗淨,將每條蘿卜切成兩半,每半再對半切開。最後切成指頭大小的蘿卜顆粒。鍋內開了,秀花揭開鍋蓋,用鍋鏟在鍋內推拉幾次,以防止米粒生鍋。然後用鍋鏟將鍋蓋隔開來,以免米湯四處外溢。蘿卜粒切到一小碗之後,她又將一把油菜折成小節小節的。連油菜桿兒的皮也一一撕掉。鍋里的飯已開了好一會兒了。她打開鍋蓋,用鍋鏟將面上的米湯泡子撈起來倒掉,然後再撈些米飯起來看看。看到飯粒即將煮熟時,她將筲箕和盆洗淨,把飯濾起來。鍋里的飯和米湯舀完了,她又摻水洗鍋,先煎油菜。

    “小文子,濾米干飯米湯要多摻一點兒,水摻少了,會煮得釅糊糊的,這樣的飯蒸不好,會煮成夾生飯。當然,也不能摻得太多,太多了,清湯寡水的,米湯也不好喝。不清不釅的米湯,十分營養可口。這些,都要靠你以後自己摸索經驗,吸取教訓,才能逐步掌握。煎菜的鍋要燒辣了再放油,油要煎熟,看它冒青煙了再將菜倒下去。不然,會有生油味兒,不好吃。”

    油菜煎好了,她又倒少許油到鍋里煎紅蘿卜顆粒。

    待紅蘿卜顆粒煎成半生不熟的程度,加入少量的鹽。和勻之後,再摻少量水將蘿卜煮起來,並將筲箕里的飯蓋在蘿卜顆粒上,蓋上鍋蓋。

    “讓我來吧,這時要用文火,慢慢地悶。火大了會燒糊,不好吃。”

    看來,這燒鍋煮飯也要師傅帶啊,要是我一個人,還真不知道這頓飯該怎麼煮哩!文興邦心里暗暗感謝這個石家妹子。

    悶了一會兒,石秀花又沿著鍋邊摻了一點兒水下去,怕水燒干了,飯還沒有熟。又悶了一會兒,石秀花揭開鍋蓋,對著鍋里的飯,吹了幾口氣,飯發出噗噗噗的聲音。蒸汽直往臉上沖。

    “好了,好了!飯沒熟發不出這種噗噗的聲音,蒸汽也不會沖到臉上來。這些也要你以後慢慢地摸索體會。”

    說著,她將飯和下邊的紅蘿卜混合均勻。用兩個小碗盛著,開飯了。菜肴簡單了些。一碗油菜,一瓶醬豆腐,一瓶豆豉,一瓶大頭菜。刨第一口飯時,文興邦就感到這紅蘿卜飯有鹽有味兒,油香油香,回甜回甜的十分可口。這是他十幾年來從沒有吃過的飯,以致幾十年後的今天他仍然記憶猶新。許多知識青年把自己下鄉的地方稱為第二故鄉。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幾十年了,山河依舊,他該為自己生活過的第二故鄉做點兒事情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章 搶水風波
    第三章 搶水風波

    小車繼續顛簸搖蕩,人在里邊有時蹦高,有時左右搖晃。車子傾斜得十分厲害,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真擔心它會隨時傾倒下來。大約開了半把個鐘頭,小車來到一個山坳上,只見下面山灣里,上千民眾密密麻麻地把公路、田地、山野都佔遍了。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扁擔、鋤頭、鋼 、二錘等農具,好像二三十年代時的農民暴動一樣。他們趕快下車,快步向事件的中心地段走去。忽然,“砰!砰!”兩聲槍響,子彈尖銳地呼嘯著從他們的頭頂上掠過。他們心里一驚,出事了!他們連奔帶跑氣喘吁吁地來到了事件的中心地段。

    原來,在通往市區的自來水主管道上,建有若干分水管用于農田灌溉和管道維修。由于天干,水庫日益干涸。為保障市區居民的生活用水,村民們的農田灌溉一律關閉。但這里的村民不管市委市府的告示,擅自打開分水管道的閘門。並派人日夜堅守,不讓干部們前往關閉。市委市府研究決定,由鎮上的書記、鎮長和派出所干警,前去勸說制止並強行關閉。于是和村民們沖突起來,不得不向市委市府報告,請求市公安局多派干警,趕來增援。

    分水渠邊上,上百名公安干警沖向分水閘前,數百個村民將閘門團團圍住。干警們強行將村民拖開,于是雙方糾纏在一起。柿長李德清,分管政法的書記肖可勝和公安局長熊冠軍見局勢難以控制,于是向山頭上開了兩槍。槍聲將分水閘前混亂的人群鎮住,但稍遠一點兒的山崖上,公路邊,幾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卻七嘴八舌,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

    “鄉親們,鄉親們!我們流血流汗通宵達旦修了七八年修成的水庫,平時莊稼要放點兒水哩,他們不放。說是要保障城市生活用水;洪水期到來之前哩,他們要騰庫容,將庫水白白的放走。現在天干時期,他們又只管城市生活用水,根本不管我們農民的死活!”

    “老鄉們,我們自己修的水庫,求他們放點兒救命的水,他們卻把我們當作敵人,開槍威脅!他們平時耀武揚威,為所欲為。我們逢年過節,做生整酒時,親朋好友聚在一起玩一會兒,打一分兩分一角兩角錢一顆子兒的牌,也被他們作為賭博,四處抓人,嚴刑逼供,然後按供出的名單,抓捕罰款。動輒一千八百地罰。鄉親們四處借貸,甚至到信用社貸款來交罰款,不然他們就不放人!他們把罰我們的血汗錢,用來買小車,修樓房,發獎金。他們究竟是保護人民的警察還是搶劫老百姓的土匪?他們還有一點兒天理良心沒有?”

    “鄉親們,這輛龍峰鄉派出所的警車,就是用我們的罰款買的。現在它停在這里堵住道路,大家過來過去都不方便,稍不注意就會被擠到坎下去摔傷。是否該請它讓讓道,讓它靠邊站一站啊!”

    “好!大家出把力,讓它靠邊站去!”

    人群中群情激憤,說什麼的都有。于是一些人圍在小車邊,大家一起用力,將這輛警車,抬起來橫著立在了路邊。由于力氣用大了一點兒,小車翻了過去,重重地摔在了岩石上四腳朝天!不知是油箱蓋沒有旋緊,還是翻來倒去,引起松動破裂,汽油潑灑出來了,空氣中散發出濃濃的汽油味兒。這時文興邦和武衛國恰好擠到這里。武衛國告訴他,那個禿頂老頭,伙著掀翻小車的人,就是石大爺的三兒子石小豹時,他一把抓過一個干部手中的電喇叭,大吼一聲︰

    “石小豹,你們幾個搞啥子名堂!你們這是在犯罪!小車汽油流出燃燒起來,引起油箱爆炸,四周圍著的人,都會被燒死!炸死!還不趕快跑開,讓開!”

    這時,武衛國也抓過一個電喇叭大聲地吼道︰

    “鄉親們,鄉親們!這是省里派到我們市的新任市委書記文興邦同志,你們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不能鬧事,更不能毀壞國家財產!你們打砸小車的行為已經觸犯法律了。你們要為你們的行為付出代價!”

    文興邦也用最大的音量向大家說︰

    “鄉親們!鄉親們!我就是二十多年前下鄉到龍峰公社龍洞大隊二生產隊的小文子文興邦。這座水庫我也在那里干過好幾年,還在當時的指揮長芮明書記的帶領下和鄉親們一起拖了幾個月的石頭。現在受省委委派,到龍川市來擔任市委書記。你們的莊稼要水,城里的居民生活用水也要保障。我有個建議,先把你們的分閘管道關了。白天保障城市生活用水,晚上11點到第二天早上5點,開放分水管道,保障農田的栽插用水!天干已經半年多了,洪水期馬上就要到來。我不相信汛期到來後還不下雨,還會繼續干下去!”

    “好!……好!”

    人群中響起了掌聲和叫好聲。分水閘前的人們主動讓開了,肖可勝書記和熊冠軍局長親自動手,關上了分水管的閘門。人群中不知哪個抽煙的人將煙頭扔到了地上,恰好沾上了草叢中兩三丈高的坎上汽車流下來的汽油,轟地一聲,燃燒的汽油像一支火箭,嗖地串到坎上,小車燃起了沖天大火,頓時烈焰沖天,大火燃起十幾丈高的火焰。聚集的人們四處奔逃作鳥獸散!突然“轟”的一聲油箱爆炸的巨響,驚心動魄地在山谷里回蕩。所幸這里是荒山溝,沒有什麼莊稼草木,引起大火四處蔓延擴散,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對于文興邦的上任伊始來說,未免也太殘酷了一些!這是他來之前絕對沒有想到的。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章 勞動生產第一課
    第四章 勞動生產的第一課

    文興邦和武衛國及在場的市級領導,簡單地介紹寒暄商議了一下,留下肖可勝書記和熊冠軍局長處理善後事宜。市上領導們開來的小車、警車都停在較遠的地方,沒有被掀翻砸毀。唯獨龍峰鄉派出所那輛警車遭了難!小車又繼續向龍川市進發,文興邦的頭腦里仍在疊映著小車燃燒爆炸時的沖天大火和上千人群的搶水畫面。水,這賴以生存活命的水,千百年來不知發生過多少糾紛,多少爭斗!他也曾經參加過偷水的爭斗。他的思緒,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龍峰公社龍洞大隊二生產隊里的生活情景。

    就在石秀花為文興邦安好家後的第三天,他幾經打听,終于找到了張蘭英插隊的龍洞大隊4生產隊張蘭英家。張蘭英見到他的到來十分高興。她把文興邦帶到自己的屋里,告訴他說︰

    “我現在還沒有在這屋里住,住在公社革委主任張衛彪家里,和他女兒一道睡。吃飯也在他家里。主任把我認作干妹子,說是一筆難寫兩個張字。我們這種黑幫子女有了主任的保護,將來也許會少吃些虧!”

    文興邦不以為然的對張蘭英說︰

    “我認為還是早點兒獨立生活好些。在別人家里總會給別人添些麻煩,自己也會有些不方便。”

    中午,文興邦學著石秀花的樣子,和張蘭英一道自己做飯吃。張衛彪的妻子何雅菊也來幫忙,她把家里的一些鮮菜、咸菜拿來,讓這里有了一些家的樣子。何雅菊一臉病容,十分消瘦,一副風都吹得倒的樣子。和張衛彪的瀟灑英俊半點兒不般配。可以想見,夫妻倆的生活狀態肯定和諧不了!她來幫著兩個年青人張羅一番之後,回去了。文興邦和張蘭英手忙腳亂地做了一頓素菜飯,將就填飽了肚子。所謂晚食以當肉,肚子餓了,吃什麼都香。這是物質生活豐富了之後的人們,吃什麼都不好吃了的情狀,是不可比擬的。飯後,休息了一會兒。文興邦不便久留,告辭回去。張蘭英也跟著他去看了看他的新家。好在同屬一個大隊,相距不遠,往來也還方便。

    第四天早飯後,石秀花扛來一把鋤頭,叫文興邦把門後的鋤頭扛上,他們來到文興邦的自留地邊上,告訴他說︰

    “小文子,你這塊地可挖一相來栽點兒茄子、海椒、苦瓜、絲瓜之類的蔬菜,其余的可種點兒玉米,套種一些豇豆。今天先種玉米吧!玉米窩兒要打得大一些,窩內的土要挖松切細。要大致相等,豎行要筆直。第二行要錯開來,打在第一行的窩兒與窩兒之間。這樣便于光合作用。我先打一行給你看看。”

    說畢,秀花熟練地退著打窩,很快便打完一行。然後告訴他說︰

    “來,小文子。你來打第三行。注意錯開我現在打的第二行的窩兒打,要在行距2.5尺,窩距1.5尺,比照著我這行的一二窩之間下鋤打第一個窩兒。也就是你打的第三行和我打的第一行是窩兒對著窩兒的。注意握鋤把的手不要太緊,否則,你干不了一會兒,手上就會打起泡,疼死了!”

    文興邦學著石秀花的樣子,找準位置,在窩兒內深挖兩三下,再將泥土切細。然後退一步打第二個窩兒。秀花站在側邊指點。待他慢慢地打了四五個窩兒之後,秀花的第二行已經打完了,並開始打第四行。很快秀花的第四行也趕上來了,于是秀花叫他來打第四行,她去接著文興邦的第三行打。這樣相互交換著,一塊土打完,文興邦不過只打了兩三行。但手上還是起了兩個泡。他不便聲張,悄悄兒忍著。滿土的窩兒打完之後,秀花又對他說︰

    “你看,這種錯窩兒,橫豎交叉都是筆直的,等包谷苗長到一人多高時,更好看。就像那天安門前受檢閱的士兵一樣的整齊壯觀。”

    看來,這做農活也像在大地上繡花,也講究一定的藝術性哩!文興邦心想。正當他望著田地里橫豎交叉筆直成行的窩兒出神時,秀花又叫住了他︰

    “小文子,來,你來丟種,每窩丟四五顆包谷種,像我這樣分散開來丟,不能丟成一堆兒。隔兩三窩丟兩三粒豇豆米。以後豇豆藤順著包谷桿爬,又有包谷吃,又有豇豆吃,兩全其美。我到生產隊的豬圈糞坑里去挑幾挑糞來澆在包谷窩內。只有你們才來的知青,才有資格用生產隊的肥料,其它社員是沒有資格用的。”

    秀花走後,文興邦一邊丟種一邊想。城市里又髒又臭,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大糞,鄉下人卻把它當作寶貝。後來,待秀花在他丟了種的包谷窩內都澆完豬糞之後,他們又將打窩時挖出的細土,鏟一些來將包谷種子蓋住。這才算完成了一次播種任務。個把月之後,秀花又來幫他勻苗。每窩只留兩三根粗壯的包谷苗,多余的羸弱的全部拔掉。勻苗之後又幫他施了兩次肥。

    兩三個月之後,玉米苗已長到兩尺來高。又長又寬的葉片彎彎地向四周伸展。行距之間橫平豎直,斜縱成行,果然像石秀花所說的那樣,和天安門前的閱兵方陣一個樣。

    一天,文興邦有些寂寞,再次去看看兒時的伙伴張蘭英。張蘭英住房在一個小坡下邊。下坡的路成年人還可以一步一步地邁。年青人往往來一個加速度。開始慢一些,下邊越走越快,接近坡下時,一口氣沖下去,   地跑了起來。他見門虛掩著,沒有反扣。他仗著和張蘭英青梅竹馬,兒時的玩伴,隨便慣了的。再加上同病相憐,遭遇一個樣。便不打招呼,唰地一下子推開了房門。堂屋里沒人,便倏地一下子跨進了臥室。突然之間,見張蘭英和公社革委主任張衛彪並排坐在床邊上。是否是因為听到他下坡時的腳步聲,剛從躺著的姿態坐起來的,看不大出來。不過兩人都有些臉紅筋脹,十分尷尬的樣子。桌上一堆瓜子,還有一小堆剝好了的瓜子仁。也不知道是張主任給張蘭英剝的,還是張蘭英給張主任剝的。從剝出瓜子的數量上看,他們已經呆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張衛彪三十來歲,鼻直口方,儀表堂堂,長得十分帥氣。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下鄉時在公社的禮堂里,張主任曾接見過他們,並代表公社革委歡迎他們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上山下鄉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文興邦啊,來來來,吃瓜子,吃瓜子!”張主任打破尷尬,招呼文興邦坐到床前的桌子邊上來吃瓜子。

    “文興邦,你   地沖進來,我還以為來了歹徒要搶劫哩!”張蘭英也埋怨起他來。

    “來客人了,你們聊,你們聊,我回去了。”張衛彪起身告辭走了。

    文興邦也有些尷尬,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張蘭英送他出來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告訴他︰

    “我真應該听你的話,早點兒到自己的家來住。不應該住在他的家里……。”

    “怎麼啦?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嗎?張主任欺負你了嗎?”

    “沒……沒有。那一天,他老婆帶著女兒到外婆家去了,我還是傻乎乎的在他家住……。以後,你……你不要來找我了,我不配和你相處下去。你還是另外找一個女朋友吧!”

    “你說清楚一點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才下來兩三個月的時間,你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吧?”

    “不……不會的。今天張主任來告訴我︰‘一個城市里的女孩子下鄉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干起農活來十分艱難。公社革委決定讓我到公社完小去擔任民辦老師。’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來這里也找不到人。我將搬到公社完小去住。以後公社召開的知青學習會上,大家還是可以見面的。”

    “祝賀你了,看來,你那個張大哥對你還是十分照顧的,真應該好好感謝他。”文興邦心里有點兒酸酸的。今天,突然撞入門去,發現他們神態有些異常,張蘭英剛才說話似乎也有些吞吞吐吐,話里有話。退一萬步,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們是清白的。張蘭英有了工作有了收入。地位不同了,交往的人也會隨之改變。所謂‘貴易交,富易妻(夫)’,也是人之常情。何況他們還不是什麼夫啊妻的!張蘭英雖然還算不上什麼富和貴,但在當時的農村,能脫離面朝黃土背朝天,天天背太陽過山的日子,是十分不容易的。看來,以後和張蘭英之間,恐怕只能分道揚鑣了。文興邦高興而來,掃興而歸。心上增加了重重疑慮。但是,他還是不死心,沒隔多久,他就去公社完小找過兩次張蘭英。張蘭英對他很是冷淡,不理不睬的樣子。還暗地里告訴他,別來找她了,怕影響不好。文興邦心里在淌血,他第一次嘗到了失戀的滋味。回來之後,他茶不思飯不想在家里躺了兩天。頭腦里不斷浮現出兒時和張蘭英相處時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小孩時,家里有什麼好吃的,他們相互都會給對方偷一點兒出去讓對方品嘗。讀小學了,上學放學都是一路相隨。路上,一些不大了解情況的學生見他們經常在一起。于是異口同聲地嘲笑他們︰

    “那個女兒,青杠子兒;那個娃兒,火籠缽兒!”

    這個話雖然不含什麼實質性的意義,僅是為了用兒化音押韻順口胡亂編造的。但他們也知道是在嘲笑他們。後來,他們只好混在男孩和女孩中間,遠遠地相互照看而已。上初中時,他們相隔的距離更遠了。在人們面前,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盡管心里有許多話想向對方說,但都裝著正人君子的樣子,目不斜視,不願多搭理對方。文革中,他們的父母遭受批判之後,他們也成了同學們批斗的對象,要他們揭發自己父母的罪行。直到他們雙方的父母被活活地迫害致死之後,他們成了孤兒孤女,才沒有人再對他們感興趣了。

    石秀花、武衛國、和吳為等幾個年青人,不時來看望他,反復詢問他遇到了什麼事情。年青人心里的小秘密可以瞞父母兄弟,但對同齡要好的哥兒們姐兒們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經不住糾纏,他悄悄地告訴了武衛國。不久,幾個年青人全都知道了他失戀的詳情。但迫于張主任的權勢地位,大家也只能三緘其口,不敢妄言,只能勸慰文興邦︰這樣的人不值得交往信任。天涯何處無芳草,比她好的姑娘有的是,為她那樣的女人傷心難過更是糊涂之極!听了大家的開導,文興邦表面上也漸漸地開朗了一些。

    當文興邦自留地里的莊稼生機盎然,玉米苗長到大半人高的時候,植株上上下下,長長短短的葉子,彎彎的,長劍般呈左右開弓的狀態伸展開來,墨綠墨綠的植株,將整塊土的地面覆蓋得密不通縫。勻苗,提苗,除草等活兒,全是石秀花幫著指導,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操作。由于有生產隊的肥料,隨便由石秀花幫他挑來澆灌,地里的莊稼才能有如此茂盛的長勢。遺憾的是,此時生產隊里大面積土地里的莊稼,卻要死不活,形將枯萎的樣子,幾個月都沒有下雨,旱象越來越嚴重,瘠薄土地里的莊稼,幾乎全干死了。好在他這塊土地泥土肥厚,加上石秀花三天兩頭來幫他去井里,去河邊,挑水來澆灌,他這塊地里的玉米幾乎沒受什麼損失。

    數月之後,石秀花帶著文興邦播種的玉米,長到一人多高,揚花背娃逐漸成熟了;豇豆苗也由出土時舉起的兩片白白的豆瓣,到豆瓣中間長出兩片嫩黃嫩黃的葉子。以致長出藤蔓,纏繞包谷稈,竹杖,結出長長的豇豆來了。石秀花還幫著他在另一相自留地內栽了茄子、海椒,在地邊上種苦瓜、絲瓜,地四角空曠處栽了幾窩南瓜。盡管和張蘭英的關系出現了一些變化,但看到自己種出的莊稼一天天成長,成熟。待玉米可以煮 衩壯允保 炔患按仃肆礁齷厝й罄純凶懦浴F煩 拋約旱睦投 曬 睦 故怯辛艘凰克堪參俊KN崍俗允稱淞Γ 約褐殖鱟 誒囪鈄約毫恕br />
    文興邦也參加過兩三次公社組織的知青學習會。每次會前,都會在張主任的寢室里看到主任對張蘭英親昵的情景。有時將開水倒入臉盆內,兌上些冷水,拿出一條新毛巾讓她洗臉;天冷時又看到他將開水倒入另一個盆內,兌上些冷水讓她洗腳。那時候公社里還沒有安裝自來水,吃水用水都是炊事員到水井里挑的。干部們的開水用水都要到食堂里去打。張主任跑來跑去,忙里忙外,這是其他知青不可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文興邦冷眼旁觀,心里有些隱隱發痛。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一次從公社學習回來,文興邦在家里躺了半天。晚上,文興邦屋外的曬場上,召開了生產隊的又一次社員大會。社員們在曬場上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幾張涼席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大家拿出葉子煙口袋,相互交換品嘗著自己種植加工的煙葉口味。到處是一閃一閃的煙草燃燒的火光,空氣中充滿了濃烈的葉子煙氣味。忽然,誰家孩子奔跑時,被地上躺著的人的腿絆了一個惡狗搶屎。

    “哇!——媽呀!——”

    “大娃兒!大娃兒!哪個打你啦?”

    壩子里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哪家的娃兒招呼到,開會了!”隊長石全開扯開喉嚨喊道。壩子中間一張學生雙人課桌上,一個遍身油膩的亮壺燃著一朵大大的火焰,濃黑的油煙直往上沖。待大家稍微安靜一些之後,石隊長繼續對大家說道︰

    “現在先由重慶知青何明秀同志教大家唱一段樣板戲。”

    何明秀站起來清了請嗓子說︰

    “大家唱一段《沙家 》里的‘朝霞映在陽澄湖上’吧!”

    “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蘆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全憑著勞動人民一雙手,畫出了錦繡江南魚米鄉……。”

    一群年青人和小孩們跟著唱,幾個愛哼幾句戲文的中老年人也跟著輕聲唱。沒教幾遍,大家居然勉強會唱了。當然不是大家特別用心,而是電影里,廣播里經常在唱的緣故。

    接著,隊長叫文興邦給大家讀縣革委的《告全縣人民書》。內容無非是全縣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災,全縣人民要動員起來,群策群力,戰勝自然災害,樹立人定勝天的思想。後來,隊長又對眼前的生產進行了安排。他說︰

    “同志們,大隊里那台20馬力的柴油機輪到我們生產隊了。機子安好後沒有水抽。我們大隊的5生產隊地處龍峰山的腳下,他們把山里流下來的溪水全部堵起來了。今天下午,全大隊的隊長會上,馬支書給他們做工作,叫他們發揚龍江精神,放點兒水來兄弟隊抽,開始他們說什麼也不答應,後來看實在過不了關,才答應放48個小時的水給我們抽。但是,同志們都很清楚,五隊的沙堰下面還有四隊、三隊、一隊幾道沙堰,馬支書叫他們放水通行,他們一個也不肯答應。他們一個個把自己的小型柴油機扎在河邊,哪怕晚上滲出來一兩個小時的水,也立即開機抽走。吵了半天,五隊干脆一個小時的水也不放了。”說到這里,隊長頓了頓,抹了抹流到嘴角的口水繼續說︰

    “大隊安排我們的時間只有三天三晚,如果時間一過,其它生產隊就會將機子抬走。如果我們不馬上抽點水來,我們原早搶插的秧苗將會全部干死!還有許多水田的秧子栽不下去。到那時,不要說國家征購完不成,口糧也毫無希望,連明年的種子也將沒有保障了。”

    會場由開始時的人聲鼎沸到竊竊私語到鴉雀無聲,家長們都把各自的孩子招呼在自己身邊。隨著隊長對本隊目前處境的分析,大家平靜的心情變得緊張、憤怒起來。隨著抽煙人一閃一閃的紅火光。可以看出一張張憤怒的臉。于是會場里出現了嗡嗡聲。隊長的話音剛停,石小龍騰地站了起來,用打雷一樣的聲音吼道︰

    “給他狗日的挖掉,老子們等著抽水來救命,他幾爺子關起水來照太陽,映月亮!哪幾個有種的跟老子們一道去,不給他龜兒子的挖掉老子們不姓石!”

    “干!干!給他狗日的挖掉。要講理老子們有理,要打架老子們奉陪到底!”有好些人隨聲附和。待大家一陣嘈雜過後,隊長又提高音調說︰

    “同志們!大家對形勢還是有足夠的認識,如果我們的田里抽了水,水井里也不會干了,大家也不會再像石小龍,黃三嫂他們那樣,為一挑半挑水而吵鬧不休,大動干戈了。那時挑幾挑水來澆自留地也十分方便了。現在是如何才能抽到水?”

    會場上又鬧騰開了,有的說去偷,有的說去搶!有的說什麼偷搶啊,天老爺下的雨人人有份,他五隊憑什麼關起來不用?也有的說不能去打架鬧事,應該找上級領導出面干預。真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回鄉青年吳為在一旁靜靜的听著大家的意見。待大家說得差不多時,他也咳嗽了兩聲,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說︰

    “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應該把原來修的半拉子龍峰水庫重先修建起來。如果平時能蓄積一庫水,從山上放下來自流灌溉,哪會有今天這樣的艱難。但那必須是區上縣上組織起來才有那個能力。現在的關鍵是解決火燒眉毛的問題。我認為現在找上面干預,三五幾天也說不出個子曰。如果我們明目張膽地去挖堰,那勢必引起打群架。俗話說殺人一萬自損三千,雙方互有傷亡不說,還會把事情鬧大。我認為只宜智取,不能力爭!”

    接著龍峰鎮下來的本地知青武衛國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就算你把五隊的堰挖掉了,下面還有四隊、三隊、一隊的堰,又怎麼可能一道一道地挖下去?”

    “不要緊,三隊四隊挑的堰不大,容不下那麼多水,並且溢洪道挖得不寬,水一下去兩道堰抵擋不住全部沖垮!只有一隊的堰挑得結實一些,但他們的溢洪道挖得又寬又矮,最多能容一半,其余的一半將會流入我們的堰內。”

    看到情況扯得差不多了,隊長宣布散會,負責駕馭耕牛犁田的耕作員和吳為被留了下來。待人們散盡之後,隊長壓低聲音對大家說︰

    “同志們,大家把問題想得很周到,我們也是昧良心處于無奈!在這非常時期不得不采取點兒革命行動。這是關系到我們全隊吃飯穿衣的大事,大家不要出去亂說。現在事不宜遲,今晚上立即行動。吳為和石小龍帶五個人去挖堰放水。石小龍膽大性急,吳為沉著冷靜,是我們鄉有名的土秀才,鬼點子多一些。你們兩個要多商量。我帶二十多個人去加固我們的沙堰,不能讓那寶貴的救命水白白的流跑了。希望你們不要辜負全隊社員的希望,我們在下游盼著你們的水早一點兒到來!”

    听到隊長叫去干這冒險的苦差事,吳為自認倒霉!他心想,我這個富農出身的兒子,初中才讀一年多就學校停辦,被迫回鄉。只配干這類倒霉的差使,像什麼參軍、招工、招干、推薦上學之類的事情是輪不到我頭上來的,甚至連民辦老師呀記分員呀也絕沒有自己的份!但听見隊長叫他大小當了個頭,這還是對自己的信任吧!古人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這話還是有一些道理吧!正當他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時候,在一旁看熱鬧的文興邦恰好和他相反。文興邦由于家在保管室,不可能離開會場。所以一直在听隊長安排。加上他一則好奇,二則也想早一點兒脫胎換骨,改變自己黑幫子女,叛徒子女的形象。于是他主動爭取道︰

    “小龍哥,吳為,算我一個!”

    “算了吧,你去別給我們添亂,反而成了我們的包袱!”石小龍首先表態不同意。

    “不會的,小龍哥,你就讓我去吧,我肯定不會給你們添亂成為包袱的。”

    “讓他去吧,多一坨螺絲多一坨死肉,總會增加一點兒力量的。”吳為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好吧,你自己小心注意,不能說話不能發出聲音。”石小龍最終也同意了他的請求。後來又挑選了王喜石、武衛國、石國安等六人帶上工具出發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五章 偷水戰斗
    第五章 偷水戰斗

    夜,墨黑墨黑,幾顆疏疏朗朗的星星在天上調皮地眨著眼楮。近處的山巒在天穹下畫出模糊的輪廓,遠處的景物全消失在迷茫的夜色里。石小龍他們一行六人肩扛鋤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田間小道上摸行。吳為本來有輕微的夜盲癥,根本不適宜夜間行動,這時只能用一根小棍在前面探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前進。當時社會上各類物資奇缺,三分錢一粒的打火石自由市場高達六七角一顆,電池、火柴、煤油、食鹽等全得憑票供應。當然,即使有電池、火把,也不可能公然地打起電筒,燃起火把,明火執仗的去干這類事情。為了防止蛇咬,走在前面的人也用一根小樹條探路。俗話說打草驚蛇,倒也半點不假。不知是由于心情緊張,還是其它什麼緣故,看見前面有一團黑的影子,前邊的人總要蹲下來端詳老半天,當確信是一根小樹或一叢荊棘時,才又起身前進。走在後面的人總是疑神疑鬼地認為後面有什麼跟著,走著走著又情不自禁地回頭望望,似乎後面有什麼響聲!正當大家提心吊膽地摸索前進時,忽然,什麼東西從大家的身邊嗖嗖嗖地串過,大家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上了!當大家從由近而遠的聲音中判定,可能是只野兔時,身上早驚出了一身冷汗。當大家驚魂稍定後,又才一步一步地試探著前進。

    不知究竟摸索了多少時間,石小龍他們終于來到了五隊沙堰上游的河邊。平靜的河水正冒著茫茫白氣,淡淡的霧靄在河床上空裊裊升騰。沿河四周,蛙聲四起,一些不知名的小蟲也在拼命地淺唱低吟。河面上,不時有幾條小魚潑剌一聲躍起,搖碎了碧藍夜空里的滿天星星。沿河四周五隊的地界,處處一派生機,田里的秧苗雖說不上十分茂盛,但比起自己生產隊形將枯槁的樣子,不知要好多少倍!河邊的玉米,大大咧咧左右開弓地伸展著葉片,腰上背著一個個頭戴絲絨帽子的娃娃,似乎在向他們夸耀。大家欣喜地望著那約摸丈把深的河水,貪婪地呼吸著溫馨濕潤的空氣,巴不得化成一條魚兒在水里游個夠。大家靜靜地蹲在河邊,想著全隊社員對他們的希望,仿佛一下子具有了無比的神力。這汪汪一碧的河水,將乖乖地听從他們的指揮,變作源源不斷的汩汩泉流,流向那張著巨大裂縫的干涸田地,流向那毫無辦法的絕望了的人們的心田。大家靜靜地在河邊呆坐了幾分鐘,讓那怦怦跳動的心稍微平靜了些,然後魚貫而下,向沙堰摸去。

    到了!到了!他們憑著包谷林的掩護,摸索著來到了沙堰的旁邊。一道白茫茫的沙堰橫臥河心,把上下游的土地變成了兩個世界。堰的那一頭,用竹編的曬搭成了一個簡易帳篷,里面傳來均勻的呼嚕聲。石小龍湊到吳為臉邊耳語著說︰

    “動手吧,睡著了,下邊的人還等著我們的水呢!”

    “不慌,我過去偵察一下。不能打草驚蛇!”

    吳為說畢,輕手輕腳地從下游河堰底部,沿著河床爬到帳篷邊,仔細探听里面的動靜。從呼吸的聲音來判斷,里邊好像是兩個人。還有一只鬧鐘在滴滴答答地走動。忽然,帳篷里“叭!”地一聲,嚇了大家一大跳!吳為更是吃驚不小。剛想溜掉,靜心一听,原來是帳篷里的守夜人被蚊子叮痛了,用力一巴掌打去,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吳為退回原處和大家研究對策。石小龍主張立即動手,吳為堅決反對。他耳語著告訴大家︰

    “帳篷里至少有兩個人,驚動他們呼喊起來不堪設想。那時要麼把他們打倒,強行把堰挖開,要麼就是倉皇逃跑!這兩者都不是我們的根本目的。我認為采取小股出擊,去兩個人用鋤頭輕輕地往下刨。河沙比較松軟,不用什麼力氣就能刨動。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趕快掩蔽到包谷林中。”

    石小龍和吳為打頭陣去了。好不容易過去了半個鐘頭,他們二人又回來了。他們悄悄地告訴大家說︰

    “開始的時候還好辦,由高往低一陣地刨就是。當刨成比較平緩的坡度時,進展就慢多了,更惱火的是每隔尺把高就墊有一層稻草,稻草軟綿綿的,拖不出扯不斷,十分艱難!”

    正當大家感到十分棘手的時候,帳篷里的鬧鐘“嘀鈴鈴……”地響了起來。小帳篷里的人“啊!啊!啊!”地打了個阿欠,伸了個懶腰。一個粗聲大氣的男人說︰

    “媽喲!兩點到了,石二娃他們還沒有來!”

    另一個鴨公嗓門的聲音沙啞著說︰

    “怕他兩個抱著婆菟 謎慘菽兀 嶸岬貿犢  br />
    “走!回去喊他們兩口子錯開了,該讓我們回去聞一下婆菸抖肅紓 br />
    于是他們鑽出帳篷,又故意大聲地打了兩個阿欠,好像在為自己壯膽似的。接著慢慢地摸索著走了。他們所說的石二娃,就是石小龍的弟弟石小虎,結婚招贅到五隊作上門女婿。看來下一班該他們守堰了。

    估計他們走遠了。石小龍把手一揮,五個人一擁而上,跑到堰中間一分為二。石小龍、吳為、王喜石三人,站在上游往水里挖;文興邦、武衛國、石國安等三人站在堰的中部往下游挖。由于每隔尺把高墊有一層谷草,大大地減緩了挖掘的速度,但他們不顧一切拼命的挖。挖著挖著,眼看河水即將從挖掘的缺口處順流而下。忽然,夜空里傳來一聲悶雷︰

    “逮到——!黑老殼偷水   】炖慈稅   〈誒峽恰   br />
    石小虎他們兩個人用足音量的呼喊聲,在寂靜的夜晚是那樣的震人心魄!他們哪里知道來偷水的帶頭人是他的親哥哥石小龍呢!他們的呼喊聲,使得本來提心吊膽的文興邦等人緊張得兩條腿不住地打顫!石國安說了一句︰

    “水流出來了,快跑!”

    說著,拔腿便溜。另外兩個同伴也隨著逃之夭夭。文興邦跑了兩步,見石小龍、吳為還在挖,于是車轉身來又去挖了幾鋤。平靜的堰水像被禁錮了許久的猛獸,一旦沖出柵門便不顧一切的狂奔起來。涼悠悠的堰水裹挾著大量泥沙奔騰而下,兩邊的沙堰經水流的沖刷在不斷地垮塌,腳下的泥沙也在不停地下沉下滑,缺口在不斷地擴大加深。水流已淹沒到他們的膝蓋以上。石小龍、吳為確信,在這昏天黑地里憑簡單的工具想要堵住這缺口是萬萬不可能的了。于是,叫了一聲︰

    “快跑——!”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石小虎的一聲斷喝︰

    “不準動!”

    話音剛落,一根竹仗在他們身邊劃了一道圓弧。文興邦轉身慢了一點兒,加上水流沖擊,心驚膽顫。那一聲斷喝猶如一個巨雷炸響在耳邊,禁不住一個趔趄站立不穩向下倒去。這時恰好石小虎的竹杖稍像小刀一樣,唰地一下在他額頭上劃破了一條口子。

    “哎喲——!”

    文興邦一聲驚叫,轟的一聲跌倒在水里,隨波逐流,急馳而下。跑到岸邊的石小龍、吳為見狀,怕留下人質而露了老底,于是像發怒的獅子一般,猛地沖了轉來。石小龍這時管不了什麼親兄弟不親兄弟,舞動鋤頭,直奔對方下三路。只听見兩聲慘叫︰

    “哎喲——!”

    “哎喲——”

    兩個冒失鬼便像攤爛泥一樣,跌坐在沙灘上。同時,吳為、王喜石、石國安等人快速地跳入水中,抓起文興邦,架著他倉皇逃走。身後傳來石小虎他們兩人淒厲地呼喊聲︰

    “打死人啊——!逮到——,黑老殼偷水    br />
    遠處,五隊地界的四面八方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同時傳來上百人驚心動魄地吼聲︰

    “逮黑老殼啊——!別讓他跑   】刈    br />
    當喊聲離石小龍他們漸遠漸弱時,沿河一帶,七八台小型柴油抽水機“突!突!突!”地怒吼起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六章 初試雲雨情
    第六章 初試雲雨情

    回到家里,武衛國,石小龍,吳為等人找來了生產隊的赤腳醫生給文興邦包扎。所幸傷口不大,只是在額頭上劃破了一塊皮,但當時血流滿面的樣子還是怪嚇人的了。文興邦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忽然听到床邊有抽泣聲。他睜開眼一看,見是秀花坐在床邊,淚眼模糊地望著自己。他剛想掙起身來,秀花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說︰

    “別動,我爸安排我來照顧你,說你是因公受傷,剛來不久就為我們生產隊立了大功!我先給你煮兩個荷包蛋吧!”

    文興邦剛閉著眼楮養神,門口又響起何明秀銀鈴般的聲音︰

    “小文子,听說你當英雄啦?我來看看我們的英雄是什麼樣兒啊?”

    “明秀嗎?快請進來坐!”

    文興邦掙起身來有氣無力地招呼道。

    “哈!哈!哈!哈——!我說你呀,頭扎沙布,布上滲血,兩眼浮腫,簡直像電影里的國民黨傷兵了!”

    “明秀來啦?你看人家傷成那個樣子還有心思開玩笑?”

    石秀花端來兩個煮熟的荷包蛋嗔怪道。

    “我說,你呀!別人攆來了嗎你就快跑嘛!萬一棍子打個正著,腦袋開花,犧牲了咋子做祭文啊?”

    明秀不理秀花,繼續打趣著說︰

    “起來吧,嘗嘗,甜不甜?”

    “喲!當傷兵還干得嘛,過起月母子生活來了!”

    文興邦爬起來嘗了一口,望著秀花笑著問︰

    “真甜!哪來的?”

    “管它呢,你就快吃吧!”

    “對,你就快吃吧,養好了傷,我的牆報刊頭還等著你畫哩!”

    明秀說笑一陣先回去了,秀花又給文興邦煮飯,掃地,末了又將他昨晚濕透了的衣褲洗淨曬好才離開

    房間里冷清下來,文興邦望著房頂的瓦片發呆,腦海里不時疊映著張蘭英、何明秀和秀花的身影。張蘭英太沒骨氣,賣身投靠巴結討好權勢者。這樣的人還是離她遠一點兒好!何明秀比自己大一些,高中肄業。長辮齊腰,柳眉如畫,唇若涂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勾人心魄。那氣質,那身段,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引起了多少女人的嫉妒!石秀花呢,一張扁得作怪的臉兒,像《春蠶》里的荷花,無論她怎樣討好自己,總引不起自己的激情。下鄉這段時間,秀花天天來幫自己的忙。背地里听到個別懷有酸葡萄心理的男人極度夸張地說︰

    “以後哪個男人娶了她,白天親熱時得把臉扭開!”

    三個女人,一個令人不齒,一個美若天仙,一個平常至極;拋開張蘭英不說,就看眼前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城里的大家閨秀,一個是山村里的平凡村姑。文興邦也曾對自己作過仔細分析︰父母雙亡,只身孤影。一個走資派、叛黨分子的兒子,要家產沒有家產,要人才沒得人才。鄉下人對一些光棍漢的說法是,“仰起有條攏 孔露濟壞靡惶  彼淥滌懈齔踔猩吶譜櫻 諂脹 迕衩媲耙部梢宰允憂甯擼 靠找磺校  桓鱟咦逝傘ぇ訓撤腫蛹彝ヵ鏨淼奈詮昕強潛吃諫砩希 滄鬩勻米約褐慌湟槐滄有蘩淼厙潁『托慊 岷希 梢猿浞窒硎苣懈  吶┘疑睢1恐氐奶瞗@投  彼齙募彝Ю攣瘢 耆 貌蛔拋約翰儺模 慊 梢苑擲和明秀結合,雖說志趣愛好、思想情感合得來些,但她純粹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里人。雖說艱苦的環境能改造人,磨練人的適應性,但比起土生土長的農村姑娘來差得遠!正當文興邦猶豫不決,苦悶彷徨的時候,事情的發展已不容他考慮那麼多了!

    文興邦的傷很快痊愈了。生產隊由于抽足了水,全隊的人都在忙著整田插秧。文興邦原來生活在城里,麥子韭菜都分不清楚,因為它們的葉子長得差不多。現在對什麼都好奇。一天見石大爺在給一頭水牛灌湯藥,見他先把藥桶里不冷不熱的湯藥,用一只小碗舀入一個大竹筒內,竹筒口削成舌頭狀的斜口,斜口邊緣削成渾圓的狀態,以便伸入牛嘴里灌藥,而不致劃傷牛的口腔舌頭。他將竹筒斜靠在左腳旁的藥桶里邊的邊緣上。然後左手拉住牛鼻子處的韁繩,右手從牛的嘴角邊插進去,抓住牛的舌頭,拉出嘴外。牛嘴自然張開。他彎腰拿起藥筒,從牛的右嘴角伸進去,一下子將藥水灌入了牛的喉嚨里。然後放開牛,再裝藥水,再灌。他問石大爺︰

    “石大爺,你把手伸到牛的嘴里不怕它咬你的手啊?”

    “小文子,你不懂,牛的嘴里邊有槽牙,外邊有門牙,唯獨嘴角沒有牙,它咬不著人的。不信,你伸手去試試。”文興邦大著膽,抓住牛的韁繩,從牛的右嘴角邊伸手進去,一下子抓著牛的舌頭,拖了出來。石大爺趁機又將一筒藥水灌了進去。

    好些年後,文興邦讀路遙先生《平凡的世界》一書。讀到孫少安給牛灌藥時的描寫︰

    “他跪在這骯髒的牲口棚里,一條胳膊緊摟著牛脖子,一只手拿一個鐵皮長卷筒,在破臉盆里舀一卷筒藥湯,然後扳起臥著的牛頭,用鐵皮卷筒撬開緊閉的牛牙關,把藥強灌下去。有時灌嗆了,牛給他噴一身。他顧不了這些,盡量不讓牛把藥糟蹋掉,渾身的勁都使在抱牛脖子的那條胳膊上,兩個腿膝蓋在牛棚的糞地上擰出了兩個深坑,緊張得渾身大汗淋灕。”

    他明白,這樣給牛灌藥是不行的。路遙先生大概听說過一個人單獨給牛灌藥的事,沒有實際看見或操作過。電視劇的導演也按小說的描寫方法去給牛灌藥,那是怎麼也灌不進去的。給牛灌藥,應該是像石大爺那樣,讓牛站起來,牽著它鼻子上的韁繩,將手從嘴角邊插入,拉出它的舌頭,輕輕松松地便能將藥灌下去,用不著費那麼大的勁!抱住牛頭強灌,無論如何是灌不進去的。俗話說,“牛不喝水強按頭;雞婆不孵折斷腳桿也不孵!”就是指那些不可能,辦不到的事情。當然,小說可以藝術加工,比如,李逵手握牛角,一下子將牛扳到在地。平凡的世界電視劇也借鑒了這一描寫,以形容孫世安也像李逵那樣的力大無窮。最近有個電視劇《綻放吧,百合》,也多次出現主人公大山,一個人拖著犁頭,他的妻子百合扶犁墾荒,幫二叔耕地的鏡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些不熟悉農村生活的作者、編劇、導演鬧出的笑話。俗話有‘千斤犁頭,萬斤耙之說。’意思是犁耙耕田時,沒有千斤萬斤之力,是休想拖動的。藝術加工,也不能違背常識。有人說,李白可以寫燕山雪花大如席。那是藝術夸張。如寫廣州雪花大如席,那就成笑話了。

    生產隊栽秧子,他自然也要去體驗一番了。好在插秧不費什麼力氣,只是腰彎久了,受不了。這是一塊低窪地內沒有干透的大田,水來之後耕作員牽來耕牛一犁一耙,泥水便能陷到人的大腿。插秧時腰彎得不十分厲害。石小龍打算先插一衣秧子將田對半剖開。一衣秧子五行。手藝高的人,不用牽繩子就能將秧行插得筆直。還有更絕的,在兩塊相連的田塊里,這塊田插完之後,翻過田坎,接著插第二塊田。將兩塊田的秧行插成筆直的五條線。這叫鴨兒翻塍子。石小龍先在對門水井邊上糊一大團稀泥,稀泥中間貼一片葉面向里背面向外的麻葉。麻葉背面的白色才會更顯目一些。他要將一衣秧子的中間一行對準那片麻葉,筆直地栽過去。一切準備妥當,他將一個南方特制拱底的秧盆放在田邊。他下到田里,將一  連同秧苗稀泥塊一道鏟出的鏟秧,放入秧盆里。這種鏟秧在移栽之前要將狗屎人糞稀釋到不清不釅的程度,潑灑在秧苗上,以便移栽之後能迅速生長。不像拔出秧苗,洗淨稀泥移栽的白水秧,會坐 ,會打蔫。插秧時,秧苗上的糞便在臉邊口邊掃來掃去,莊稼人絲毫也不在意。反而認為糞便越多,收成越好。甚至在給秧苗潑灑糞便之前,每年都要安排幾個老農,將生產隊儲存狗屎糞便的糞坑,一桶一桶地舀起來,全部用手將糞團捏爛。而且絕沒有什麼塑膠手套可戴的說法。那時國家生產的化肥很少,全靠農家肥當家。這些城里人想起就會惡心的行為,農村人卻習以為常。“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是沒有從事過稼穡耕耘的人,怎麼也體會不到的。

    石小龍瞄了一下身後水井邊上的麻葉,然後揪著秧苗,拿出一塊鏟秧放在左手掌上,右手拇指配合其它四指,分出十來根秧苗,插入泥中。他很快排好五行秧苗的行距,唰唰唰唰唰,一邊退一邊快速地插出一行行筆直的秧苗。待他插出一丈來遠,武衛國,吳為,石國安,王喜石,李老ど,石小豹,石秀花等人,一字排開,各自用秧盆裝好秧苗,排開陣勢,插起秧來。插秧時你追我趕,只見秧苗分飛,泥水飛濺。手腳快的人很快便能拉出三五丈遠的距離。距離拉開之後,沒有人追趕了,精神上也松弛下來。武衛國拖長聲調,長聲悠悠地念了一首民歌來抒發自己的感慨︰

    口唱山歌手插秧,汗珠流盡谷滿倉。

    牛出力來牛吃草,東家吃米我吃糠。

    吳為這個土秀才自然不甘寂寞,他也拖聲朗氣地來一首自己篡改過的插秧詩︰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彎腰趕路頭向後,屁股原來卻向前。

    文興邦也接過吳為的尾音,即興朗誦了一首真正的插秧詩︰

    一把青秧趁手青,輕煙漠漠雨冥冥。

    東風染盡三千頃,白鷺飛來無處停。

    “酸秀才們,侃啥子文啊,趕快栽啊,不然今天的任務完不成啊!”石小龍在前面大叫起來。

    文興邦最後一個下到田里,他學著大家的樣子,將  拖入秧盆內,手忙腳亂地栽插起來。別人栽得筆直的五行秧子,他卻栽得過亂七八糟,怎麼也看不清什麼行數。不一會兒,便感到腰酸脹疼痛,于是將持秧餅的左手肘放在左腿上,慢慢地栽插。王喜石栽完一  秧苗之後,到田邊上來裝秧子。看見文興邦栽的秧子不禁笑了起來︰

    “小文子,你栽的啥子秧子啊,狗日爛了的樣子,亂七八糟的。你寫字能寫得伸伸展展的,這栽秧子咋就栽不伸展了呢?”

    這時,石秀花也出來裝秧子,看見文興邦的狼狽相忙過來指導。

    “你的雙腳不能不停地移動,到處踩起腳板窩,秧苗栽在邊上會移動,會滑落,會淹沒,你的尻子要架正,中間一行正對自己的胯下,在兩行腳印之間。這樣栽出的秧子才不會亂七八糟的。還有,你的橫行要直,不能栽成圍腰行,把自己圍起來。”

    她一邊示範,一邊講述。很快給文興邦栽出幾行像樣的秧子來。文興邦按照石秀花的示範,重先調整自己的方法。他心里想,處處留心皆學問,看來,我這個大老爺們,連姑娘媳婦也不如啊!後來。經過幾年的磨練,文興邦也成了一個栽秧的好手。恰在這時,李老ど家的李ど嫂到水井邊來挑水,農村里的人平時開玩笑開慣了的。石小龍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大聲地叫道︰

    “李ど嫂,你幫我看看我這衣秧子插到你那兒的肚肚上沒有啊?”

    李ど嫂自然明白他的語意雙關,想妝鬩耍  賞貳S謔槍室庾笥銥戳絲矗 笊廝擔br />
    “歪了!歪了!你的屁股還要老實邁(賣)!”滿田的人哈哈大笑。只有文興邦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每人幾衣秧子栽完之後,水田里平添了一層新綠。這時,王喜石和石小龍較起勁來,他說︰

    “石小龍,人人都說你是栽秧高手。你看,是你的那一衣秧子伸展些呢還是我這衣秧子伸展些呢?”

    石小龍仔細看了看,說︰

    “表面上看你那衣秧子的確伸展一些。你的秧子插得深,秧苗收得攏,弄不好以後會坐 ,長勢慢。我這衣秧子是栽的鋸齒行,三窩一拐,三窩一拐,近看有點兒亂,遠看粗粗的五行秧苗一插到底,將來的長勢肯定比你的好!”

    “是麼?那咱們還得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了!”

    王喜石雖然嘴里不服輸,心里還是認為石小龍講得有道理。

    還沒栽過半天秧子,石隊長就把文興邦叫起來了。隊里出于照顧,安排他同何明秀一起負責學習室的資料和牆報專刊。生產隊的學習室保管室與知青住房之間,處于一個獨立的小丘之上。許多個早上和黃昏,文興邦和何明秀廝守在這里抄文章,談思想,听音樂,看小說。張蘭英和他越來越遠之後,何明秀很快填補了張蘭英的位置。他們也是同病相憐,都是下鄉知青,都是屬于可以教育好的對象。獨身孤影,千里飄零,舉目無親。正如王勃所言︰“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由于這些主客觀條件,他們的感情也在起著急劇的變化。反正大家只要一天不見,就感到憋悶得慌。許多時候,像一家人似的,飯也在一起煮來吃了。

    抄了幾天的專刊該貼出去了。上午,文興邦把刊頭和通欄標題一一書畫完畢。午飯後,文興邦站在高板凳上將米湯刷在原有的舊專刊上。由于手上粘有米湯,會把墨跡抹花,于是明秀只好站在凳子上去粘貼。剛貼了兩張,忽然,明秀在凳子上一個趔趄,望後便倒!文興邦眼疾手快,趕忙一抱將她抱住。明秀軟癱在文興邦懷里,牙關緊咬,臉色蒼白,人事不省。文興邦嚇慌了,一直不敢松手,將她抱到自己屋里的床上去。忙亂之中,手中握著兩只突突亂跳的兔兒。文興邦一驚,趕忙將手從明秀的胸脯上移開,轉身去找人。人們都上坡干活去了。轉了一圈,他只好回來,見明秀正坐在床邊上望著他笑呢!文興邦好生納悶,問道︰

    “你剛才怎麼啦?”

    “嚇著了吧!我小時候會發羊兒瘋(癲癇病),過一會兒便會好的。已經好多年沒有發過了,這回不知是怎麼的,又發了!大概是站在高板凳上恐高的緣故吧!”

    明秀低下頭,看見自己胸前被文興邦粘了米湯的手捏過的痕跡,兩人的臉唰地都紅了!

    偷水成功之後,隊上不僅把插了秧的田普遍灌滿,把缺水的干田全都整來實現了滿栽滿插,還把兩口小池塘也灌得滿滿的。田里的秧苗已開始恢復了生機。人們洗衣服紛紛到塘邊來了。往常文興邦身邊的秀花,不知何時換成了明秀。同時,文興邦也學著秀花的樣子,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衣服洗干淨之後,又搶過明秀的衣服幫著她洗了。有時明秀不在,秀花趕忙端著一個盆走來,當她抓過文興邦的衣服來洗的時候,文興邦趕忙一把按住,告訴她說︰

    “我自己來吧!”

    秀花氣得噙滿淚花,咬著牙說︰

    “好稀奇,你不跟人家兩個談,人家硬是要搭起樓梯給你兩個談!”

    說罷,端起盆,噙著淚,心痛萬分的匆匆走了。

    一個逢場天的中午,文興邦又來到明秀家。明秀剛從街上回來洗了頭,烏黑油亮的秀發全拖在腦後,用一張艷麗的花手卷束在一起。可能是趕集的緣故吧,她全身上下煥然一新︰一件方格花線呢衣服不肥不瘦十分得體,一條華達呢褲子稜角分明。身體修長,亭亭玉立。真像那出水芙蓉,嬌姿欲滴!文興邦出神地望了她幾秒鐘。她向文興邦微微一笑,招呼他說︰

    “挑水去吧,今天中午我辦招待。”

    文興邦十分樂意地去了。他知道,明秀的母親在重慶一家醫院里工作,每月給她寄20元錢來,生產隊又是分一份半口糧。比起他來還是富裕多了。文興邦挑回兩挑水後便生火做飯了。明秀拿出買回的一斤肉炒了一大碗芹菜肉絲,一個番茄肉片湯。最後又拿出一瓶葡萄酒,關上門吃飯了。

    幾口酒下肚,大家便感到無拘無束了。明秀對文興邦講︰

    “媽媽又來信了,還是一個勁地催我好好勞動,認真接受再教育,爭取以後回城去!”

    說到這里,她喝了一口酒,把酒碗遞給文興邦,又接著說︰

    “媽媽哪里知道我的難處,公社開知青會,口口聲聲都是講的扎根山村鬧革命,做一個社會主義時代的新型農民。即使以後分一點兒回城的名額,還不夠那些臂膀子硬,有關系的人佔了。像我們這樣家庭出身的狗崽子,永遠別想有回城的機會!”

    文興邦夾了一大夾菜放在嘴里咀嚼著,咽下之後,又在明秀剛喝過的碗邊喝了一大口酒。仿佛吻著了明秀的櫻桃小口,品嘗著明秀的香甜口液。最後遞給明秀安慰她道︰

    “我知道你祖父、父親在解放時被鎮壓,又有一個叔父在台灣。和我這個走資派的兒子,叛黨分子的兒子的身份差不多,都屬于不值得信任,不可以培養的異類!當一輩子農民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俗話說山那麼大沒有把螃蟹壓死!農村里這麼多人不是照樣過來了麼?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以後我們相依為命,相互照顧就是了。”

    不知是喝了酒後說的酒話,還是有意試探,文興邦的話越來越露骨了。他的腿不經意地靠在了明秀的腿上,明秀既沒有表示可否,也沒有將腿移開。她吃了一口菜,喝了兩口湯,又拿起酒瓶倒了小半碗酒。自己喝了一口之後又遞給文興邦說︰

    “自我懂事以來,受到的都是冷眼、蔑視、欺凌,長大之後,見到的都是些邪惡、猥褻的目光。只有見到了你之後才感到遇到了知己。和我們一起下來的知青,有的膀子硬,下來後入黨、提干,縣、市先代會上作報告,作演講;一般人則渾渾噩噩,三男兩女偷雞摸狗地鬼混。我不願和他們同流合污,想清清白白地做人。”

    明秀可能是不善喝酒的緣故,臉上像兩朵嬌艷的桃花,說話時舌根也有些發直了。文興邦將其余的酒一口喝盡,去舀了兩碗飯,遞一碗給明秀,開始吃飯了。他告訴明秀道︰

    “要說靠本事,參加什麼工作,或是升學,我們都比好些人要強得多!但出于我們這樣的家庭背景,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眼下,只能盡快學會農事勞作,力求自己養活自己。我雖然初中差一點兒畢業,但從小喜歡讀書。《三國》、《水滸》、《紅樓》、《聊齋》、《紅岩》、《青春之歌》、《歐陽海之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以及《詩經》、《楚辭》、《四書》、《古文觀止》等,別看他們說是什麼封、資、修的東西,批得過一塌糊涂,我卻讀得津津有味。《毛澤東選集》一至四卷看過兩遍,《毛主席詩詞》大部能背。”

    “《青春之歌》你也喜歡麼?我也看過兩三遍。深深地被林道靜、余永澤的愛情故事所感動。林道靜走投無路,投海自殺。如果不遇到余永澤,恐怕早已葬身魚腹了!”明秀脈脈含情地盯著文興邦說。

    這時他們都已將碗里的飯吃完,文興邦三下五除二將碗放到鍋里泡著。看見明秀臉上的紅霞映紅到脖子根,她將目光從文興邦對視著的目光上移開,低頭盯著自己被文興邦捏過的地方,低聲說︰

    “我現在不是像林道靜一樣的走投無路了麼……”

    文興邦從何明秀的目光中,話語里,讀懂了全部內容。他用自己緊張得瑟瑟發抖的身軀,一抱摟住這天仙一樣的美人,喃喃地嘟噥道︰

    “我現在就是你的余永澤……嫁給我,我們相依為命吧!”

    二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相互親吻著,擁抱著。衣服外的擁吻不足以滿足自己的快感,很快將手伸入了對方的衣服之內。雙方都如痴如醉,相互撕扯著對方的衣褲。很快,他們相擁相偎著倒在了明秀的新床上。

    鄉村的中午是寧靜的,人們都在自己的家里煮飯吃飯。連雞鳴狗吠的聲音也沒有,它們全聚在主人的桌子底下鑽來鑽去,尋找一星半點兒菜屑飯粒。只有樹上的鳥兒在嘰嘰喳喳地叫過不停。文興邦先從床上爬了起來,他怕萬一有人來踫見了,那會多麼的尷尬狼狽丟臉兒!明秀也趕快起來了,她撕爛一張報紙,一邊揩拭著身子下邊的血跡,一邊拋擲到文興邦的面前,嗔怪道︰

    “就是你這個壞東西,你干的好事!你怎麼懂得的?你原來和誰干過?”

    文興邦看到明秀為自己獻出的童真,一把抱過明秀一邊親吻一邊耳語著告訴她︰

    “這還用教麼,這是連動物都會的本能,本能……”

    明秀一把推開文興邦嬌嗔地說︰

    “滾開啊!不信老子揩來抹在你的臉上!

    說著,還將揩有血跡的報紙在文興邦面前晃了晃。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七章 常委擴大會議
    第七章 常委擴大會議

    市委常委擴大會在一間小會議室里舉行。市委副書記武衛國主持當天的會議。由于新書記上任,人們不敢怠慢,早早的來到會議室等候。文興邦和武衛國步入會場時,與會的人已經到齊了。會場里煙霧繚繞。會議前,李德清將自己的紅河牌高檔香煙,分別給每個吸煙的人敬了一支。大家都在吞雲吐霧的暢快享受。文興邦皺了皺眉,坐下之後,武衛國望望大家,提高音量向大家說道︰

    “同志們,開會了。首先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文興邦書記到我們市來領導工作。”

    一陣熱烈的掌聲持續響起。文興邦站起身來一邊拍手,一邊環視會場,向大家點頭表示感謝。他注意到,人們注視他的目光,有好奇的,有疑惑的,有面無表情的,有真誠微笑的。幾秒之後,武衛國也站起來,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停下。待掌聲停息,他和文興邦也坐了下來。武衛國接著將與會人員從左到右,一一介紹給文興邦。

    “市委副書記兼柿長李德清,市人大主任張富文,市政協主席範國才,市委組織部長馬騰飛,市紀委書記包定國,市政府常務副柿長何蓮,副柿長龍雨順,副柿長童國政,市政法委書記肖可勝,市委宣傳部長羅新華,市委統戰部長芮明,軍分區政委權軍盛,市委秘書長朱文才,市公安局長熊冠軍……。”

    文興邦一一和大家握手相見。武衛國介紹完畢之後告訴文興邦說︰

    “李柿長,肖書記,熊局長等領導,昨天在搶水現場大家都見過面了。其余領導,單獨介紹一遍,你也記不住。以後在工作中慢慢的就會和大家熟悉起來!”

    然後提高音量對大家說道︰

    “現在,大家再次以熱烈的掌聲,請興邦書記給我們作指示。”

    又一陣掌聲響起。文興邦用雙手示意大家停下。朗聲說道︰

    “同志們︰感謝大家的盛情歡迎,談不上作什麼指示。這次能到龍川來和大家一道工作,我感到十分榮幸。我這次來一不是原來大家猜測的犯了什麼錯誤,受了什麼處分;也不是來鍍鍍金,走走過場。我是來向大家學習,干一點兒實實在在的事情的。今後的工作離不開大家的真誠合作。

    龍川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年,由少不更事的少年長大成人。我是喝龍川的水,吃龍川的糧,呼吸著龍川的空氣長大成人的。龍川的鄉親們教會了我如何生活,如何做人,如何用自己的雙手種出莊稼來養活自己。我對龍川是懷有深厚感情的。我離開龍川轉眼之間已是十多年了!十多年來山河依舊。從省城到龍川這條直達捷近的公路,還是一條坑窪不平,塵土飛揚,彎曲狹窄的碎石路。還不如發達地區的村級公路。人們生存的自然環境還是那樣的差,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依然提高不大。還是過著幾千年來靠天吃飯的苦日子。

    龍川身處內陸腹地,交通閉塞。常言道,要得富,先修路。我們是否可以考慮修幾條高速公路,高速鐵路,使之和周遭縣市連接成為四通八達的交通網絡。這里方圓百來公里沒有一個飛機場,我們是否可以搶先增建一個飛機場,讓龍川和全國各地方便快捷的連通起來,打破現在這種封閉落後的困窘局面。有了飛機場,我們可以引進一批航空產業入駐,以改造我們的老舊企業,發展高科技產品。飛機場的建設,我們一定要搶佔先機,不然以後周圍縣市興建起來之後,我們再去申報,就失去機會了。

    我們的城市建設也要快馬加鞭。老城改造,新城建設,要根據現代化的理念。我們的街道要考慮6車道,8車道的現代化都市建設的要求。我們的樓房要向空中發展,十幾層,二十幾層,三十幾層的高樓要隨處可見。綠化行道樹,綠地草坪,公園休閑,商業網點,旅館餐飲,中小學,幼兒園都要一一配套建設。

    昨天,在龍峰鎮和平村三組一個叫高山坳的地方,上千農民參加搶水,要強行截斷市上的自來水管道,和公安干警對峙。燒毀了一輛警車。所幸的是在警車燃燒爆炸時,干群疏散及時,沒有群眾傷亡的事件發生。

    當務之急,我們首先要改善人們生存和生活的條件,解決路的問題,解決水的問題。龍川是一個以農業為主,以老舊工業貧窮落後聞名的縣級市,許多企業生產設備老舊,瀕臨破產倒閉的境地。許多現代科技還是白紙一張,等待著我們去描繪嶄新的,美麗的圖畫。農業方面,更是原始落後,還是幾千年來的傳統生產生活方式。我們要先在種植業,養殖業方面下功夫。提高農副產品的產量,質量,是刻不容緩的大事。內蒙、甘肅等地養殖的極品肉牛,價值10萬元一頭;日本產的優質大米,90塊錢一斤在北京上海等地賣得十分火爆。我們生產出來的大米只能賣幾角錢一斤,我們養殖的豬肉牛肉只能賣幾塊錢一斤!如果我們也能高產穩產各種品牌的優質大米,賣到幾元十幾元一斤,我們養殖的豬肉牛肉能賣到幾十上百元一斤,並且暢銷北京、上海、港、澳、台及世界各地,我們的財政收入,農民生活還會有困難不富裕嗎?我們的糧食、油料、茶葉、藥材都是我們的優勢,產量極為可觀。如果在深加工方面下些功夫,完全可以大有作為。

    旅游業被稱為無煙產業和永遠的朝陽產業。它和石油業,汽車業並稱為世界的三大產業。世界上好些國家,和國內的許多城市景點,都是把旅游作為發展地方經濟的主要支柱產業來興辦。發展龍川地區的旅游事業,充分利用我們美麗的自然景觀和悠久的歷史遺存,吸引全國以及世界各地游客的紛至沓來,是我們努力奮斗的方向。我們要將破敗的龍川文廟,龍川大佛,龍川老君台,龍川臥龍溝,龍川恐龍群窟等旅游景點培修整理出來。道路修通,農家樂的興辦,飯店旅館,休閑娛樂等各種配套設施,都要一一興辦起來。我們舉行一次大型的龍川祭孔活動,把海內外的嘉賓請來,拉開龍川旅游事業的大幕。我們要開動腦筋,集思廣益,招商引資,動員一切社會力量來把我們的事情辦好。

    現在定居加拿大的何耀輝先生是我們龍川人。他的何氏集團在世界上也是排得上名號的。特別是他們在世界許多發達國家開發的農場,生產出來的農副產品,是各國政要生活的首選產品。我們是否可以動員他回來,把他們的資金,他們的技術,他們的經驗帶回來,為家鄉盡些力量。當然,要去拜訪何老先生,我們就應該先把他家的宋氏牌坊,何家墳地修復。我下鄉時在那里當知青,後來當了幾年的生產隊長。那時還是文革時期,到處受“破四舊,立四新”的影響,我听從了鄉親們的意見,把宋氏牌坊和何家墳地的石頭拆來修豬圈。現在,這些歷史的舊債是該償還的時候了。我剛到這里,許多情況不太熟悉。下車伊始,哇啦哇啦地亂發議論是不大合適的,還是先听听同志們的意見吧。另外,我建議,以後開會,做到無煙會場。吸煙的同志,休息時到會場外邊去吸。不要一個會場煙霧繚繞,烏煙瘴氣的。不利于大家的健康!”

    其實,文興邦年青時也是一個煙鬼。好在讀大學時,寢室里幾個同學商量好,集體戒煙。大家約定,不在人前抽煙,不敬煙,也不接別人敬來的煙。開始時還是很不習慣,口袋里哪怕有三五幾角錢,也要去買包煙來偷偷地抽。有時煙抽完了,哪怕是原抽剩下的煙蒂,也要找來抽兩口。但堅持一段時間之後,寢室里凡是帶薪學習的人,都沒有戒掉。而農村里考入的人,統統戒掉了。現在哪怕再高檔的香煙放在他面前,他也十分反感了。

    李德清接過話頭向著市政法委書記肖可勝和公安局長熊冠軍說︰

    “肖書記,熊局長,說說昨天你們留在現場工作的情況吧。”

    “昨天文書記和李柿長離開之後,我們鎖定了幾個為首的犯罪嫌疑人。抓獲了以石小豹為首的十五個嫌疑分子,然後一個個的突擊審訊。現在拘押在市拘留所內作進一步的審訊和調查。”

    公安局長熊冠軍接過話頭說︰

    “我認為,昨天的事件,應該定性為動亂暴亂事件。我們主要對帶頭聚眾鬧事的首要分子和打砸燒毀小車的人,進行了抓捕。肯定還會有一些漏網之魚。案件還需要作進一步的調查審理。”

    政法委書記肖可勝接著熊冠軍的話補充說。主管農業的副柿長龍雨順也發言說道︰

    “文書記說首先解決路的問題和水的問題,我舉雙手贊成。有收無收在于水,收多收少在于肥。我們市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市。六七十年代修建有幾座小型水庫,解決了局部地區的灌溉問題。但大部分農田還是靠天吃飯。一遇到天干,幾個月不下雨,都會出現爭水搶水的糾紛。如果把市西北郊馬兒山下的龍川水庫修起來,築一道六七十米高的攔河大壩,積蓄億萬方庫水,市上的工業用水,生活用水,農村的自流灌溉,什麼問題都解決了。絕不會再出現什麼爭水搶水的風波了。龍川水庫,1958年的大躍進年代曾上馬修了一年多,1973年又修建過一次。都因資金不到位而擱置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歷史的舊債都還無法償還。但願文書記來能為我們了卻這一樁心願。”

    主管財政的常務副柿長何蓮也迫不及待的發言說︰

    “文書記給我們描繪了一幅美麗的發展藍圖,令人期待。但是,要修公路,修鐵路,修機場,修水庫,修文廟,改舊城,建新城,說起推粑要米泡,哪兒都需要錢。有句十分流行的話不是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我們目前的財政十分困難,鄉鎮干部、鄉村學校老師的工資拖欠兩三個月,甚至半年也發放不了的情況十分普遍。哪個鄉鎮都有幾十萬元的財政虧空。這些錢天上不掉,地下不生,從那兒來?”

    “要說修復宋氏牌坊和何家墳地,我堅決不同意!本身財政這般困難,也拿不出這筆款子。況且,何耀輝當年在我們市招收八百勇士出川抗日,勇士們浴血奮戰,為他贏得了將軍的頭餃。遺憾的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八百勇士無一生還!在長沙保衛戰衡陽保衛戰兵敗之後的何耀輝本該殺身成仁,但他後來卻投靠了汪精衛,當了漢奸。犧牲的八百勇士連個烈士也撈不上。何耀輝對鄉親們欠下的這筆舊債,還不知道該怎麼算哩!前一陣子有的地方為吸引日本資金,給日本人樹碑立傳,鬧得沸沸揚揚,罵聲一遍。我們應吸取這樣的教訓!”

    政法委書記肖可勝心直口快,也不同意文興邦的意見。

    “昨天在搶水現場,村民們說你們的警車是老百姓的血汗錢,是用罰他們的錢來買的,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文興邦看著李德清和肖可勝問道。

    肖可勝望了望李德清柿長和熊冠軍局長嚅囁著說︰

    “當時龍峰鄉鄉政府修建辦公大樓的資金不夠,我們又要在鄉上增設派出所,鄉上縣上都拿不出錢來,就讓干警們下鄉抓賭,把一些青年人抓到派出所關起來,然後讓他們的家里湊錢來交罰款。我們就利用這些罰款來將鄉政府的辦公大樓修好了,還買了警車,修了派出所的辦公用房。這也是借鑒外地的一些經驗來開展的。”

    正在這時,市委辦公室主任張興華來報,市委市府大門外,聚集了五六百人。一些因抗交農稅和昨天搶水風波中被抓人的親屬們,要上訪。一個名叫石小龍的人,指名要見文興邦書記和武衛國副書記。

    “不行!真是反了天了!市委主要領導豈是任由什麼人指名道姓,呼來喝去,想見誰就見誰的?我立即打電話回局里派人來將他們驅散。共產黨的市委市府機關,絕不是他們聚眾撒野,圍堵鬧事的地方。對不听勸阻,敢于反抗的帶頭鬧事者,堅決武力鎮壓,逮捕法辦!”

    公安局長熊冠軍首先表明自己的態度。

    文興邦和武衛國咬了下耳朵,低頭商量了一下。一般群眾來訪,肯定交由信訪部門去處理。石小龍這些下鄉時一起勞動生活過十來年的老熟人老朋友老鄉親,指名道姓的來訪,文興邦和武衛國就不能端什麼書記的架子了。隨即,文興邦對大家宣布說︰

    “熊局長勇冠三軍,名不虛傳,勇氣可嘉!但石小龍是我下鄉時的老伙伴,也是武衛國副書記的老伙伴。他指名道姓來找我們,情有可原。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兒吧。先不忙說驅散鎮壓的事情,還是先听听他們有什麼意見。再考慮如何處理。大家回到各自的崗位,管理好自己分管的業務。會議何時再開,大家等候通知。”

    市委市府大門外,一百多名武裝干警站成幾排將群眾阻擋在大門之外,數十名便衣警察分散混雜在群眾中間,以便及時掌握和抓捕那些帶頭鬧事的首惡分子。文興邦和武衛國叫張興華主任讓石小龍他們選五個代表,到辦公室來。不久,石小龍等五人來到了一間小會議室。

    一個叫何步平的村民代表先將鄉鎮里公事人員太多,農稅提留層層加碼,老百姓不堪重負。村民們因包產地或果樹林木糾紛處理不公,拒交農稅提留,公安局出動警車,將這些拒交農稅提留的村民抓捕起來的事由述說了一遍。

    石小龍接過話頭,迫不及待地對文興邦和武衛國說︰

    “文書記,武書記,我們是為昨天搶水事件中被公安局抓的十多個人來的。我兄弟石小豹被當作領頭鬧事的人抓起來了,我兄弟媳婦帶著他們的兒子媳婦一大家子,昨晚到我家哭訴,請我今天來找你們。沒想到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他們都是被抓人的親朋好友,不約而同自覺來的。昨天的事,你們也在場看到了的,我們整夜整夜加班拼命干了十來年修建的水庫,現在我們卻沒有權利享用了。要保市上居民的生活用水,難道我們農民的生產生活用水就可以不管不顧了麼?”

    “你們有意見可以有組織有領導地向上面反映,不應該聚眾鬧事,不經同意就私自打開管道放水!”

    武衛國截住他的話頭說。

    “向上級反映,一個多月前我們就反映了的,等到今天也沒有下文。如果我們再次要求領導們層層請示,研究解決,黃花菜都涼了!你們都是在農村生活了十年八年的人,馬上要整田栽秧子,家家戶戶都等著用水,農時季節我們等得起嗎?”

    另一個村民代表回答說。

    “昨天的事,你們掀翻警車引起汽油滲漏,坎下村民的煙頭引起小車燃燒爆炸,毀壞國家財產,已經違法了。好在沒有引起人員傷亡,不然後果還會更加嚴重。”

    文興邦也本著擺事實講道理的態度對石小龍和幾個村民代表和顏悅色地說。

    “文書記,你們不能夠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要說違法,首先是公安局派出所違法。他們先是開槍威脅鎮壓,把鄉親們長期積聚的怒火點燃。鄉親們哪一家的娃兒沒有被他們抓去關押毒打,哪一家沒有被他們一千八百地罰?他們哪兒是在抓賭啊,是明火執仗地搶劫,綁架,比那些土匪強盜所用的手段有過之而不及!罰得的款項他們要提成,罰得多他們提成多,每個人分得也多。他們背地間收罰款不開收據,少交幾百也行。村民們都願意和他們私下交談,背地交易,少吃一些虧!一些不了解情況的村民把他們的行為,看作是共產黨的行為,認為是新上任的黨中央總書記的行為。他們說這個總書記好凶啊,一上台就對老百姓動手搜刮!你在鄉下當了十多年農民,農村里逢年過節親朋好友相聚,年青人都會打會兒牌。他們每顆子兒打一分兩分,一角兩角,每次輸贏幾角幾塊或是十來塊錢。這究竟是算賭,還是算玩兒!真正賭博的是他們的領導干部們,他們每次打牌每顆子兒打三塊五塊,十塊八塊的。每次輸贏幾十,幾百,甚至成千上萬塊錢!他們敢去抓嗎?敢去罰嗎?那不把他們自己一伙子全抓起來了!再說,鼓動這次搶水的發起者和幕後指揮者,你們查了嗎?你們抓了嗎?有人說首先散布鼓動大家去搶水的是龍騰集團的員工。抓十幾個無辜的老百姓來抵罪,天理不容!你們如果肯多花點兒時間,听我慢慢地將他們如何違法亂紀,公然搶劫的事情,講給你們听……。”

    石小龍憤憤地說。

    文興邦,武衛國離開之後,肖可勝,熊冠軍,何蓮,朱文才等人集聚在李德清的柿長辦公室里談今天第一次見到文書記的感受。李德清又將自己的紅河香煙,一一分送給大家。首先向大家說道︰

    “我這里可以隨便吸,不要那麼些講究。俗話說,為人不抽煙,枉自在世間;為人不喝酒,枉在世間走!你再講究,也難活過一百歲;有好些抽煙喝酒的人,照樣活九十幾,百零幾歲的。怎麼樣?今天的書記大人給我們描繪的發展藍圖漂不漂亮,壯不壯觀?”

    “不錯,真是不錯。可惜就是空中的樓閣,紙上的燒餅。我們能靠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過日子麼?”

    市委秘書長朱文才搶先回答了李德清柿長的問題。

    “痴人說夢,大言欺人。現在干部職工們的工資都發不起,他吹那些牛皮有什麼用?修水庫,修高速公路,高速鐵路,飛機場。不要說他一個小小的縣級市委書記,他就是當省委書記,恐怕也沒有那個能力!”

    政法委書記肖可勝也說了自己的心里話。

    “對文興邦書記,你們幾個都不大了解,我和肖可勝書記和他可是老熟人了!十多年前就一起在龍峰水庫干過。我們是靠老人家的政策恩惠招生,參軍,入黨,提干的。他是靠後來那位大爺,否定了老人家的政策後才改變命運的。我們入黨提干的時候,他還在接受再教育呢!如果不是後來那位大爺否定老人家的政策,他說不定現在都還翻不了身!那位大爺原來再三表態,不翻案,不翻案,結果幾十年的老案舊案,什麼都翻了過遍。我們在這里辛辛苦苦的干了那麼多年,結果他一句話就否定了。‘十幾年來山河依舊,老百姓還是過著幾千年來靠天吃飯的苦日子。’按照他那個說法,不單是我們的工作白干了,甚至解放幾十年來,黨和政府的所有工作全都是白干了!他這個話很出格,原則問題,我們也不能听之任之。如果有人想爬到我們的頭上拉屎拉尿,我們也將迫不得已的群起而攻之。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的許多觀點和我們原來的治理觀念是格格不入的。”

    李德清柿長當著幾個心腹的面,也無所顧忌的談了自己的觀點。

    “請柿長放心,我們都是柿長提拔起來的信得過的人,只要柿長一聲令下,沖鋒陷陣,在所不辭。”

    公安局長熊冠軍首先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和朱秘書長也是柿長提拔起來的。沒有柿長的提拔,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也絕不會做對不起柿長的事。”

    常務副柿長何蓮也急忙表忠心。

    “對大家的提拔,我雖然做了一些工作,但還是靠中央周部長,省府向 ゥ暈頤塹男湃巍︰美玻 湊蠹沂且桓系穆禰疲 蝗倬閎  凰鵓闥稹3N 嶸希 采偈佣嗍4蠖嗍瞬煌 獾氖攏 也幌嘈潘渙礁鋈司團牡昧稅濉4蠹乙院蟀垂嬖虯焓戮托辛恕!br />
    李德清告誡大家說。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八章 抓賭
    第八章 抓賭

    前年6月的一個逢場天上午,龍峰鄉街道上摩肩接踵,人流如織。李金龍騎著一輛舊自行車想上街買點兒花生炒熟後,拖到縣上去賣。剛到場口上,踫到時任縣公安局副局長的熊冠軍,帶著派出所長朱鎮民和一群警察抓賭。熊冠軍一眼看見李金龍騎著一輛無牌照的自行車,伸手把他攔了下來問道︰

    “你的自行車牌照呢?”

    “我買的舊自行車,沒有什麼牌照。”

    “沒有什麼牌照,那怎麼證明你的自行車是偷的搶的,還是合法的啊?罰款15元!”

    “憑什麼罰款?我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憑什麼罰款?”

    “就憑你沒有牌照說不清道不明就要罰款!你今天不交錢就把自行車扣起來,你回去開證明來取!”

    “我在哪兒去開證明?那些干部又不在場,沒有看見我買,又沒有什麼憑證,怎麼會給我開證明?”

    “開不了證明就得把車子扣起來銷毀!”

    “那——那我還是交吧!”

    李金龍萬般無奈地掏出15元交了罰款。收據也沒有見他們開一張,氣沖沖地走了幾步大聲地詛咒道︰

    “送給你們,拿去買藥吃!”

    他還沒有來得及再往前多走幾步,就被熊冠軍朱鎮民和另兩個警察一把抓了回去,用手銬銬在了街邊的一棵小樹上。熊副局長仍不解氣,順手在旁邊理發店拿過一把推剪,將李金龍的頭發推了一個十字架。然後告訴他︰

    “你個小偷,偷了自行車還辱罵警察,妨礙公務,再罰20元!”

    李金龍磨蹭了一個多小時,只好乖乖地答應,再交了20元。離開後再也不敢聲張了,只是在心里將熊冠軍,朱鎮民等人的祖宗十八代操了過夠!看到滿街的人驚奇地看他的目光,只好到另一家理發店,推了個光頭。灰溜溜地騎著自己破爛的自行車回家去了。一心想上街做點兒小生意賺兩個錢兒,哪曉得偷雞不成蝕把米!身上帶的五六十塊錢差不多被罰光了,回家後還被父母親臭罵了好幾個月!

    龍峰鄉平安茶館里座無虛席。鄉親們平時各自忙于自己的農活,好不容易利用一三五或者二四六的逢場天聚在茶館里,喝會兒茶,打會兒牌,以便交流信息,介紹經驗,或農活中遇到的什麼難題,大家商量想辦法。石小豹的兒子石家旺忙完家務上街時晚了一些,原來的幾個牌友全都在聚精會神的打牌了。看來今天他只能在旁邊當觀眾看熱鬧了。

    他到茶館門口的一張牌桌邊,在平時要好的牌友石天柱身邊坐下來。石天柱右手邊是王大偉,對門的李子方,左手邊是張友德。全是熟人。他們見石家旺才來,全都埋怨他來晚了。

    “老板,來碗茶!”王大偉大聲地向屋內喊道。李子方卻陰陽怪氣地對石家旺說︰

    “這麼晏了你才來,早晨還舍不得和婆莩犢  俚紉換岫 』 耍 閽誆啾嘰蚋珊喬妨 謁 劑韃懷閃耍 br />
    “咋子嘛!你口袋里的幾個錢兒,沒有跳到我的口袋里,你還過不得嗎?二個場期早點兒來專門收拾你!”石家旺也不甘示弱,回敬他說。

    “你大伯的兒子石家興,讀高中,考上西南交大。畢業後到龍川縣交通局工作,修橋梁,修公路,修街道。當科長,當副局長了!你小子讀書去鑽黃荊籠籠,現在就只有跟我們一樣打牌混日子了!”

    張友德也不無嘲諷地說。

    “張二娃,大哥別說二哥,大家都差不多。你讀高中的時候,談情說愛,對著那些漂亮女生流口水。成績一落千丈撈火勾,倒數第一,考得上大學才有鬼!”

    石家旺也不服輸,相互揭老底。

    牌友們嘴里說著,手中的活動卻沒有停止。他們打的長條狀的川牌,叫啄牌,也叫斗十四。也就是說,兩塊牌湊成十四個點子就是一對牌。一般時候都是打的七枚紅。所謂七枚紅,就是天牌、地牌、人牌、ど四、紅久、叫雞、和牌這七方牌,只要一方有了三塊,贏的子兒就要翻一番。石天柱這盤贏了一個小和,另三家每人開他一顆子兒,一顆子兒2角錢。3顆子兒贏到6角錢了。該他洗牌了。他將一大把長牌疊在一起,然後分成兩半。雙手握住長牌的下端,讓上端的牌松弛開來,將右手牌的上端插入左手牌的上端,以打亂原有的次序。如此反復兩次,將牌放在桌子中間。該對方的牌友叫哪個開頭了。對方牌友將面上的牌取了三分之一來放在一邊,再取三分之一來放在上面,最後將剩余的牌放在頂層。目的是要打亂洗牌人原來洗好牌的次序。他再次將一半的牌放在一邊,在另一半牌的中間抽出一塊來翻在桌子面上。大家一看,是一個叫雞。所謂叫雞就是牌的兩頭都印有四個分開的紅點,側邊再斜著印有三個連著的黑點。每一頭一共7點。從叫牌的人算起,從左往右數,又該石天柱開頭拿第一塊牌。石天柱見是自己的頭,從口袋里摸出一串鑰匙放在自己前面的桌子中間說︰

    “和牌又端頭,割肉又帶油,漂起!”

    所謂“漂起”就是他贏了,其它三家每人都要多開他一半。如果輸了,他也要多開一半給贏家。石天柱伸手拿了一張天牌起來。天牌每頭印有12個點子。三個黑點湊在一起對三個紅點。左右上下黑紅相對。四個三點湊起來就是12點。這種牌只有地牌的兩個紅點與之相配。是配對最少的兩塊牌。牌友們一人一張,一人一張,摸起來的牌能配對的都兩兩相配,放在一起。反正天牌配地牌,人牌可配二紅、鼓槌,長三。人牌每頭印有兩排,每排四個紅點分開排列,共8個紅點。頭家要拿12張牌,比其他人要多拿一張來供自己選擇。所以大家都巴不得叫牌的人能叫到自己是頭家。但叫牌的隨意性又很難如願。

    這一局牌石天柱拿了兩塊人牌,兩塊地牌。兩塊ど四,ど四每頭印著5個紅點。這三種牌都是上下通紅,兩頭的紅點都要計數。是每個人都十分喜歡的牌。紅點子是不成問題了。手中的牌全都配對成功之後,頭家要28個紅點子,非頭家也要有26個紅點子,才能和。81個紅點子就是滿貫。少了一點或配對配錯了,如果和了牌,被別人發現了,叫麻和,就要包滿貫。三方一龍才叫滿貫。三方一龍就是上面說的七種牌中,有三種牌每一種都有三塊一樣的牌,紅點子又達到81點就叫龍了。一方2顆,兩方4顆,三方8顆,一龍16顆。每一家都要開16顆。2角一顆也價值3塊2角錢。所以一般時候都會再三清理,生怕出錯。但有時頭腦打昏了,也會有張冠李戴,配對錯誤,或紅點子不夠而被罰的事情發生。

    這一盤石天柱的運氣特好,人牌一啄,不久ど四再啄,幾圈之後,對方又翻一塊地牌出來,他再啄。其他三家頓時緊張起來。

    “小心啊,三方一龍滿貫啊!”

    石天柱也高度緊張,緊盯著牌友們翻轉來的每一塊牌。捏牌的手也微微有些顫抖!沒轉兩圈,有人翻一塊長二起來。

    “和了,滿貫!”石天柱大叫一聲,將手中的一塊四六牌放到桌子上給大家看。正當他滿心歡喜,牌友們滿肚子不高興時,一個電喇叭的聲音在茶館門口響起︰

    “茶館里的人一律原地不動,我們是縣公安局和鎮派出所來抓賭博的。桌子上的賭金不準動,身上的賭金通通掏出來放在桌子上。”

    縣公安局副局長熊冠軍和新任龍峰鎮派出所所長朱鎮民,帶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堵在茶館門口。有兩人平端著沖鋒槍,其余的人有的拿著手槍,有的拿著電警棍。五六個沒有拿槍拿棍的警察一桌一桌,一個一個地搜身檢查,沒收賭資。茶館里打牌的村民們身上的錢本來不多,少的僅有幾塊錢,多的也只有二三十元。這些錢通通沒收起來也十分可憐,最多幾百千把元現金。

    這時的石家旺卻沒有把警察的命令當回事,他車身就往外走。

    “站住!往哪兒走?”朱所長一聲斷喝,擋在了石家旺面前。

    “咋子嘛?我又沒有打牌!”

    “沒有打牌你在牌桌上坐起干啥?”

    “我在側邊看熱鬧,看他們打都看不得啊?”

    “你在賭博的牌桌上就是參與賭博的,就算你沒有打,哪個知道你有沒有給他們保管或轉移賭資啊?”朱所長嚴厲呵斥道。

    “你們要搶人啊?他們打兩角錢一顆子兒,有多少賭資讓人保管轉移的。老子沒有打就是沒有打!”說罷,他一把推開面前的朱所長,拔腿就往街上跑。朱所長猝不及防,一個趔趄跌坐在另一張桌子邊的長條凳上。腰在桌子邊愣上撞得生疼。

    “抓住他!”

    熊局長,朱所長一聲斷喝,四五個警察一擁而上,追上他將他扭翻在地, 嚓一聲給他帶上手銬。並將他身上的十二元八角六分錢搜了出來。

    “打搶人啊,公安局活搶人啊!”

    石家旺一邊在地上掙扎,一邊聲嘶力竭地呼喊。警察們給了他兩警棍,疼得他殺豬一般慘叫!然後不管他如何叫罵,將他拉起來強行塞入警車之內。門口一桌的石天柱、王大偉、張友德、李子方四人也趁混亂之機,抬腳就溜。但剛出茶館門就被訓練有素的警察們抓住胳膊一扭, 嚓一聲全都戴上手銬。茶館里十幾張桌子上賭金和“賭徒”們身上的鈔票全被沒收。另幾個稍有反抗的年輕人也像石家旺他們一樣被手銬銬住塞入警車,帶回了臨時租設的派出所里。

    審訊開始了。警察們先把張友德帶到了朱所長跟前。

    “姓名?”

    “張友德。”

    “年齡?”

    “32歲。”

    “家庭詳細地址?”

    “龍峰鄉龍洞村3組。”

    “把你近年來和哪些人賭博過的情況老老實實地交待出來!”

    “我們平時就是和石家旺、李子方、王大偉、石天柱他們一起打。我是我們村的電工,去年龍川縣電業局的何副局長帶人下來安裝新線路,和他們一起也打過一塊錢一顆子兒的牌。”

    “別說那些人,就說你們村你們鎮的人。”

    “我們村我們鎮的還有一組的馬成龍,5組的梁朝海,街上的丁汝成……等人都打過。”

    張友德一口氣交待了二三十個人。接下來每個人都交待了十幾個幾十個不等。朱所長一律記錄在案。後來他們按交待的名單抓捕罰款,將一伙年青人攆得雞飛狗跳。人們在坡上扳包谷打谷子時,一听說派出所的人來了,小伙子們拔腿就跑。家里呆不住了,他們跑到成都、重慶、以及新疆、深圳等地躲避。他們自以為一年半載之後回來就不會有事了。那知道派出所立案在冊,兩三年之後回來一樣地被抓捕罰款。那時鄉下的電視機還不甚普及。逢年過節做生整酒,年青人都要玩兒幾盤。都只能打一分兩分一角兩角的籌碼。按這個標準把百分之九十幾的家庭都予以罰款是絲毫也不為過的。

    審訊到了石家旺跟前進行得不大順利了。

    “姓名?”

    “我沒有打,我在側邊看熱鬧沒有錯!”

    “老鴰死了你嘴殼兒扳硬!你沒有打。你今天沒有打並不能說明你原來沒有打!石天柱、李子方、張廣德、王大偉他們全都交待經常和你一起賭博。你狡辯得了?”

    “啥子賭博啊,我們打一分兩分就算賭博?那學生娃兒看牛娃兒,在路上,在坡上丟刀兒,撿子兒,輸贏幾把草草兒,幾顆胡豆米兒也是賭博,也要抓起來罰款 俊br />
    “我不管你是打一分兩分還是一角兩角,凡是動了鈔票,都是賭博,都要罰款!”

    “捉奸捉雙,捉賊拿贓,憑口說,我還說和你一起搶過人哩,也把你抓起來審問  br />
    “老子有好多門枋,你有好多對子哩!告訴你,不要說你多年來賭博,就憑你今天妨礙公務,襲擊警察,老子就可以拘留你,罰你的款!”

    “老子們的十二塊多錢被你們搶去了,還要罰款!你們就是一群明火執仗活搶人的土匪!你們是啥子警察啊,你們是警察的敗類!”朱所長惱羞成怒,狠狠地給了他兩個耳光!

    “打你們老漢兒賣你們媽,賣了你們媽來買油炸粑!”

    “你跟老子到了這里還敢耍嘴皮子,老子讓你嘗嘗無產階級專政的厲害!”

    朱所長再給了他兩個耳光,又順手拿起電警棍,打開開關,在他頭上嘴邊,狠狠地戳他幾下怒斥道︰

    “你給老子們罵!你給老子們喊!你給老子們叫!告訴你,老子們就是土匪出身,就是二流子出身,就是要搶你綁你收拾你!”

    石家旺全身抽搐發麻,像針刺刀絞一樣地疼痛。他一頭撞向朱鎮民,舉起雙手,用手銬砸向他的頭部,和他拼命。幾個警察一擁而上將他打翻在地,警棍皮鞋在他身上亂杵亂踢。石家旺殺豬般地慘叫︰

    “哎喲——!哎呀——!打死人啊——!打死人啦——!”

    一陣胡亂地打踢之後,石家旺被手銬銬在一個站,站不起,蹲蹲不下的立柱上。朱鎮民仍不解氣,銬好之後又扇了他幾個耳光,還對著他胯下一邊用電警棍杵,戳,一邊罵道︰

    “你罵呀,你喊呀,老子看你的嘴有多硬!老子叫你干不成好事,變成太監!”

    石家旺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地叫喊辱罵︰

    “哎喲——!哎呀——!你們人多為強狗多為王。你是對的把老子放開,老子和你們單挑。你要打就打死,等兩天老子們出去了,不一刀捅死你龜兒子些!你給老子們拿顆手榴彈來,老子們眼楮都不眨一下拉開來和你龜兒子些同歸于盡——。”

    “好啊——你硬,你惡,你給老子們毆打辱罵警察,妨礙公務,不交清兩千塊錢罰款,老子放你出去了跟到你姓。要弄死你老子們跟弄死一只螞蟻一樣的容易!打死了你,把你摔下樓去,說是你自己跳樓摔死了的。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弄死你!老子要的是錢,不要你的狗命!你罵,你喊,老子看你罵得到多久,喊得到多久!”

    說罷,又踢了他兩腳,杵了他兩警棍,轉身揚長而去。

    “叭——!”

    石家旺朝著朱鎮民的後背吐了一口血沫。聲嘶力竭地高聲罵道︰

    “朱鎮民,你給老子們濫用刑法,欺壓百姓,老子們要去告你!你隨便找個理由打死老子們,你草菅人命,為所欲為,你以為派出所是你一個人開的?只要你龜兒子一出事,周圍的人不檢舉你揭發你,把你推下萬丈深淵取而代之才叫怪呢。只有千年的衙門沒有千年的官,老子們不信你能干一輩子,你給老子們總有垮台的一天。黨和政府不會容許你們永遠胡作非為下去的,老子看你們還能歪多久!”

    第二天,石小豹找到石小龍,兩家人將房產證抵押在信用社,每家貸款1000元,湊足2千元,到派出所交清了罰款,寫了保證書,才領回了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的兒子。鄉親們四處借貸,許多人都是向信用社貸款才交清了罰款。

    鎮政府的辦公樓修起來了。派出所的辦公樓也買成了,一幢由磚廠老板賣出的,一樓一底的小四合院。獨門獨戶,圍牆環繞,環境清靜。適宜關押審訊違法犯罪人員。警車也買回來了。朱鎮民第一天開出去就和一輛小四輪親了嘴兒,所幸損傷不大,沒有人員傷亡。但听說了這件事的人,無不幸災樂禍地詛咒︰

    “咋不把那些個黑心蘿卜撞死了他啊!”

    听了石小龍的講述之後,文興邦不禁想起了孟子的一段話︰

    孟子雲︰“文王以民力為台為沼,而民樂之,謂其台曰靈台,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鱉。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害喪,予與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雖有台池鳥獸,豈能獨樂哉?”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周文王雖然用了老百姓的勞力來修建高台深池,可是老百姓非常高興,把那個台叫做“靈台”,把那個池叫做“靈沼”,以那里面有麋鹿魚鱉等珍禽異獸為快樂。古代的君王與民同樂,所以能真正快樂。相反,《湯誓》說:“你這太陽啊,什麼時候毀滅呢?我寧肯與你一起毀滅!”老百姓恨不得與你同歸于盡,即使你有高大深池、珍禽異獸,難道能獨自享受快樂嗎?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九章 知青劫尸上訪
    第九章 知青劫尸上訪

    把石小龍等數百人打發走之後,文興邦想到了公安局長熊冠軍關于聚眾鬧事,逮捕法辦的言論。他的思緒不禁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那時也是一個到這里的政府機關帶頭鬧事的人!也听到當時公安局的高副局長說他們是聚眾鬧事,要對他們法律懲辦!只不過那時還叫縣革委會。現在雖然改名叫市委市府了,但由于所轄地盤不寬,人口不多,經濟欠發達,還是一個落後市。當時的情景仿佛電視屏幕一般,又一幕一幕地浮現在他的腦際︰

    有一天,他正和武衛國等人在生產隊里干活,武衛國悄悄地告訴伙伴們,昨天晚上一點鐘左右,我和王喜石去四隊的水田里照黃鱔,路上踫到公社革委主任張衛彪渾身濕漉漉的回家去,好像剛從水里爬上來的樣子。隔了一天,文興邦又听在公社完小讀書回來的學生們說,和他一道下鄉來的女知識青年張蘭英老師,失足落水,淹死在龍溪河中。尸體在下游六七里的龍溪河邊被村民們發現。

    他感到異常震驚!他們下鄉不到兩年,她不是被張衛彪照顧到公社完小擔任民辦老師去了嗎?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失足落水被淹死了呢?

    他邀約了武衛國、吳為、何明秀等幾個下鄉、回鄉知青去公社完小打听。伙伴們對張蘭英也認識了解,大家都感到十分驚奇,所以一呼百應。完小的領導老師們告訴他們說,前天上午上課的時候,張蘭英任課的班上沒有老師,班長跑到寢室去叫,沒人!後來又到辦公室去找,還是沒人!老師和領導們得到消息後也四處尋找,找遍了學校也不見人影。于是趕快給公社革委主任張衛彪反映。張主任也派人四處尋找。昨天下午,有社員來報告,龍溪河下游六七里的地方,發現了一具女尸,肚子脹得鼓鼓的。有學生家長認出像公社完小的張蘭英老師,于是趕快通知學校領導去辨認。現在,尸體已抬回學校,停在禮堂里。

    文興邦等人迅速趕往禮堂去看,只見禮堂的大門緊閉,幾個看熱鬧的人正趴在室外的窗戶上偷窺。原來,學校請了兩個附近的村民老頭,給她換衣服。衣服換好,簡單地給她梳了一下頭發,算是整理遺容。鑒于她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姐妹,且和文興邦一樣頂著一個走資派,叛黨分子子女的頭餃。張衛彪和學校領導決定,立即打電話給火葬場,叫他們派車來拖去火化。

    文興邦武衛國等人,找到張衛彪和學校領導,向他們表示道︰

    “張蘭英家里沒有親人了,我和她從幼兒園到小學、初中都是同學,也是鄰居,又是一道下鄉來的知青。她在公社完小當老師,上課上得好好的,怎麼會失足掉在龍川河里淹死?在原因沒有查明以前,我們不同意草草火化。”

    張衛彪告訴他們說︰

    “你們的心情領導上都能理解。但現在是夏天,尸體會腐爛發臭。公社,學校,都不具備尸體保存的條件,只能迅速火化,保證學校的正常教學次序,不能拖延。”

    回到生產隊後,文興邦和武衛國,吳為,何明秀等人商量,向他們說明了自己看到的張衛彪和張蘭英單獨相處時親昵曖昧的言行,以及張蘭英吞吞吐吐地向自己表達的,她不該在張衛彪老婆孩子回娘家後還去他家居住,張衛彪突然將張蘭英調去公社當民辦教師等反常情況。武衛國和王喜石也把他們前天深夜去四隊水田里照黃鱔時,路上踫見張衛彪渾身濕透,狼狽回家的情景告訴了大家。于是武衛國、吳為建議,大家分頭串聯臨近生產隊,大隊及其他公社的一道下鄉來的知青,明天趕到城里,攔截火葬場的運尸車,阻止公社、學校草草火化的企圖。向縣公安局,縣革委反映張蘭英的非正常死亡,強烈要求上級領導查明原因,還死者一個公道!

    第二天上午九點左右,縣火葬場的殯葬車開來了。文興邦,武衛國,吳為,何明秀等人以死者同學好友的名義同車送葬。更多的知青于早上五六點鐘時,或步行,或乘過路的車輛集聚到城里。大家約好在公安局門口將殯葬車攔下。

    10點半左右,殯葬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坑窪不平的碎石路上的顛簸搖蕩,灰塵遍布的開到了縣公安局革委會的門前。一群知青大約一百來人,堵在大街上將殯葬車攔下。司機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文興邦等車上的人和堵車的人一道,打開車門,將就殯葬車上的擔架,七手八腳地將張蘭英的尸體抬了下來。學校送葬的領導和司機不明就里,急得大喊︰

    “唉唉唉,你們要干啥?要干啥?不火化啦?不火化啦?”

    “沒你們的事兒了,你們把車開走吧!”文興邦告訴他們道。

    “嗨!開了幾年的殯葬車,還沒看見有搶死人的!”

    司機無可奈何地把車開走,回去向領導匯報去了。學校的宋副校長躲在人群里看他們要干些什麼。

    文興邦等一群人抬著張蘭英的尸體涌進了公安局革委會的大院。圍觀看熱鬧的人聚集了好幾百人。大家鬧哄哄地等待了大半個小時,領導上讓他們選幾個代表到了一間小會議室里。

    一位姓高的副主任,接待了文興邦等人。高副主任滿臉不快地掃了一眼文興邦等幾個知青代表說︰

    “你們有什麼意見,可以逐級向領導們反映。你們這樣聚眾鬧事,劫持殯葬車,聚集上百人圍堵公安機關,是決不容許的行為!是破壞文化大革命的行為!是要受到打擊懲辦的!”

    “噢!高主任,不要給我們扣那麼大的帽子嘛!”

    “高主任,你是帽子公司的主任麼?”

    “高主任,你不了解情況又沒有問清原因就給我們扣那麼大的帽子合適麼?”

    幾個知青代表七嘴八舌地發起質問。

    “你們是來反映問題的還是來吵架的?你們那麼多人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大通反映了個什麼問題呢?”

    高副主任虎著臉,向他們詢問道。

    “高主任,我們也想逐級反映問題,但不采取點兒斷然措施,尸體一旦火化,恐怕好多事情就永遠弄不明白了。我是和死者張蘭英一道下鄉的知青。從幼兒園到小學、初中都是同學,也是鄰居。下鄉後,公社革委主任張衛彪將她分到他自己家所在的生產隊,長時間在他家吃住。不久又將她調到公社完小當民辦老師。一次我咚咚咚地快步闖進張蘭英的家里,發現張衛彪主任和張蘭英坐在床邊上,表情十分尷尬狼狽,似乎剛還躺在床上,听見腳步聲才坐起來的樣子。張衛彪見我去後,忙告別走了。我呆了一會兒後告辭出來。張蘭英吞吞吐吐地告訴我說,她應該及早听我的話,不應該長期住在張衛彪的家里。特別是在張衛彪的老婆孩子回娘家去了的時候,還一個人傻乎乎地在他家里住!她叫我以後不要再去找她,和她來往了。張主任已將她調到公社完小去當民辦老師。還有,我們公社的知青在每個月的學習會時,都見過張衛彪和張蘭英之間的曖昧關系。天熱時,張主任親自給張蘭英打洗臉水;天冷時,把自己水瓶里的開水倒給她燙腳。現在,張蘭英突然落水死亡,我們感到很不正常,我們強烈要求公安機關查清真相,還死者一個公道!”

    文興邦一口氣將他們的意見述說了一遍。

    高副主任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們的懷疑似乎有些道理,但我們不能僅憑你們的懷疑就采取措施。我們要講究證據。俗話說拿賊拿髒,捉奸捉雙!你們無憑無據就這樣劫持殯葬車,搶劫尸體,聚眾鬧事,圍堵公安機關,這是不能令人容忍的,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文化大革命進行到現在,各級革委會剛成立不久,你們這樣的行為,是破壞影響文化大革命安定團結的行為!尸體立即讓火葬場拖去火化,否則,後果將由你們自己負責!”    

    高副主任將茶杯在桌子上啪地一聲頓了一下。說罷,站起身來拂袖而去!文興邦等人以為他還會轉來,等了十來分鐘不見人影。于是下樓來與大家商量。人們七嘴八舌地談了自己的看法︰

    “不行!,不能讓他們拖去火化!他高副主任什麼態度,典型的官僚主義!”

    “哎呀,一籠雞不叫,二籠雞也不叫啊?找公安局不行,找縣革委去!”

    “走!找縣革委去!”

    于是,一群人抬著張蘭英的尸體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縣革委的大門里。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幾百上千人聚集在縣革委的門里門外。為平息事態,縣革委指派賴副主任接待了他們的代表。

    文興邦代表大家將在公安局里的話又重復了一遍。賴副主任詳細認真地听取了他們的意見和主張。並告訴他們,高副局長文革初受到了很大的沖擊,所以看見群眾非法集聚就很反感。賴主任立即打電話給公安局,叫他們派法醫到火葬場,先對尸體進行解剖,搞清楚死亡原因,再決定後面應該采取的措施。解剖結果很快出來了。溺水窒息死亡,死前曾喝了不少酒。肚子里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張衛彪主任被逮捕了。他很快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張蘭英下鄉來後他見色起意,將她安排在自己生產隊,吃住在他家里。就在他老婆孩子回娘家去後那天晚上,他悄悄地回家叫張蘭英打開房門。張蘭英披著一件外衣起來給他開門,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欲,一抱將她抱住。張蘭英起初也不願意。反抗了幾下,但也許是因為對異性渴望的本能和好奇,就半推半就地滿足了他的欲望。當晚他們就睡在了一起,發生了好幾次關系。以後把她安排在公社完小當民師之後,有時把她強留在自己的宿舍里,有時深夜里去她的寢室。張蘭英雖然不樂意,但也不敢聲張,怕別人知道了影響自己的名聲。加上她自己年青幼稚和情欲的本能,所以就這樣矛盾地和他一次又一次地同居在一起。

    孩子有了三個月大之後,張衛彪感到再不采取措施就將原形畢露,公社革委會主任的地位難保了。那時的刮宮引產還未普遍開展起來。于是在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公社干部和臨近的老師們全都回自己家去了。他把張蘭英悄悄地叫到自己的宿舍里。他買好了酒肉花生之類的菜肴,和張蘭英一道喝得醉燻燻的。他告訴張蘭英說︰

    “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長大了,這樣下去我們遲早將地位不保。與其以後聲名狼藉,被人指著脊梁骨罵,還不如像劉蘭芝焦仲卿那樣做一對地下的永久夫妻。十七八歲的張蘭英本來就單純幼稚,加上酒精的作用,于是就和我一道相偎相抱,去到了不遠處的龍溪河邊。當時河里正漲了點兒洪水。我們相互依偎著走向河心,洪水很快將我們沖散。我嗆了幾口水後就游回了岸邊。張蘭英卻被洪水沖走了!回家的路上又不巧踫上了照黃鱔的武衛國和王喜石。

    張衛彪以強奸罪,殺人罪,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罪,數罪並罰,被槍斃了。四隊知青住房的背後舔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墳。文興邦曾去看望過幾次。他不迷信,沒有給她燒過一張紙,點過一支香,一根燭。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告慰著這兒時的伙伴︰你的仇人被殺了;你的冤屈我們替你伸訴伸張了!最後一次離開時,去她的墳前繞了一圈,並告訴她道︰我已經考上大學將要離開這里,你只能在這里永遠地安息了!以後有機會,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章 唇槍舌劍
    第十章 唇槍舌劍

    縣委常委擴大會議于第二天下午接著進行。省委書記權為民用狂草書寫的,鄭板橋詩《濰縣署中畫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的橫幅書法,會前,已讓裝裱店老板加班趕制,做了一個大大的鏡框懸掛起來了。會議由縣委副書記武衛國主持。他說︰

    “同志們,開會了。牆上鏡框里這幅草書是興邦書記下來時省委書記權為民同志當面書寫的。

    ‘衙齋臥听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權書記的用意十分明白,關心民間疾苦,改善人民生活。這不單是對興邦書記的囑告,也是對我們所有班子成員的殷切期望。昨天到縣委門口上訪的群眾,是因抗交農稅和搶水風波中被抓的十多個村民來的。在興邦書記和我的教育疏導,並保證會妥善處理的勸慰下離開了。大家可以就這一件事情的處置和昨天會議的議程接著討論。”

    公安局長熊冠軍搶先發表自己的意見︰

    “我認為對一些鬧事的刁民,千萬不能手軟。皇糧國稅,自古皆然。幾千年來,有哪朝哪代不收皇糧國稅的?李自成起義時,有過‘盼闖王,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的歌謠。但那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宣傳口號而已!李自成一旦登基,還不是照收不誤!至于前天的搶水鬧事,燒毀警車已經觸犯刑律。還有一些刁民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到縣上到市上到省上到北京,長年累月地上訪。弄得各級領導都很心煩。對這樣的刁民,不給他一些嚴厲懲處,他們是不會吸取教訓的!”

    政法委書記肖可勝也表示贊同。他說︰

    “我們是以農業為主的一個落後縣,工業基礎,老舊殘破,舉步維艱,生存困難!縣里的主要收入,全靠農稅提留。一些村民因為和鄰居親朋或村社干部間的些許矛盾,動輒抗糧抗稅,不听勸阻警告,這些人不抓一批,無以警示其他村民。至于前天搶水鬧事燒毀警車的事件,我認為性質十分惡劣,應該歸為動亂、暴亂事件。對首惡分子,我們僅抓了十五個,還有一些漏網之魚。昨天到縣委縣府鬧事的領頭人物,也應調查清楚,該抓的絕不手軟。現在是法制社會,不把這股聚眾參與動亂暴亂鬧事的歪風斜氣剎住,我們的工作就沒法開展。”

    主管農業的副縣長龍雨順,不緊不慢地看了一眼權為民的書法接過話頭說︰

    “權書記要我們關心民間疾苦,改善人民生活。這方面的工作我們確實沒有做好。解放幾十年了,處處山河依舊,條件改善,面貌變化十分稀微。老百姓依然過著靠天吃飯的日子。風調雨順的時候日子過得平靜一些;一遇天干年辰,矛盾糾紛不斷。村民們或因村干部的一些處置方法不當,或因鄉鎮政府養的閑雜人員太多,提留層層加碼。拒交農稅提留的村民,哪個鄉鎮都有。公安局也抓捕拘留過好些人。我出國的機會很少,據說一些發達國家,早就不收農稅提留了。有的國家反而對種地的農民給以補貼。就是我們國家一些搞得好的地方也不收什麼農稅提留了!我們的有些政策措施是否也有值得改進的地方。說到刁民,報上載南方一個書記說,沒有刁官,何來刁民?我們這里確系民風強悍。二三十年代地下黨帶領群眾進行過上萬人的抗捐抗糧抗稅斗爭。但那確也系地方政府苛捐雜稅太多,弄得過民不聊生,官逼民反造成的。如果我們再出現民不聊生的現象,恐怕這樣的事還會更嚴重得多!”

    “龍縣長說的話我不敢苟同。不能把我們的政府和國民黨的舊政府相提並論。政權就是鎮壓之權,皇糧國稅是幾千年來,無論哪個王朝都是不可少的。對那些帶頭鬧事,抗糧抗稅的人,不進行專政行嗎?我們的社會主義政權還能穩固嗎?還有拜訪何耀輝,修復龍川文廟搞祭孔這些事都是十分犯忌的事。何耀輝兵敗投靠汪精衛,有個漢奸身份;五四運動打倒孔家店,推動社會的發展,催生了中國共產黨。恐怕誰也否定不了。這些方向路線上的事,開不得玩笑,還是謹慎一些好。”李德清縣長談了自己的看法。

    文興邦接過話題心情有些沉重地說︰

    “下來之前我沒想到情況會有這麼嚴重。交通蔽塞、落後,工資拖一年半載發不了。不交農稅提留,偷水搶水的風波年年依舊。老實說,十多年前,我和武衛國書記當下鄉知青時,也參加過一次偷水搶水的行動。我們那時不認為是什麼違法犯罪的事,反而認為是革命行動。現在的老百姓對層層加碼的農稅提留有意見,似乎也情有可原。世界上好些發達國家不但不收農民的稅收,反而給予補貼,也不是什麼稀罕之事了。前天的搶水風波,是一些村民希望在自己修建的水庫里,放一點兒救命水給自己,是否就是犯罪呢?他們恐怕也不會認為自己是在犯罪。說到警車被燒,我們也要考慮一下前因後果。鎮政府的辦公大樓資金不夠,公安局派出所的辦公用房和車輛要靠抓賭罰款來解決。老實說這是天下奇聞!我們的條件不具備,是否非要修那幢辦公大樓?是否非要在那個地方新增設一個派出所?鎮政府原來的辦公大樓不能用了嗎?鎮上的治安問題非常嚴重嗎?恐怕不見得吧!就算要修,要設,能否等到條件具備的時候再修再設呢?上次肖書記說借鑒外地經驗,使我想起前些時發生的一些荒唐事件。北方一個派出所,為了完成上級下達的罰款指標,到一個發廊抓了一個剛進店不久的打工學徒女。采用逼供信的方法,要她交待嫖客的名姓。她實在受不了了,便胡亂招供。把她認識的同學、朋友、熟人,只要是男的,都一一交待。仍然過不了關,不得已,把她叔爺的名字等男性親友也交待上去。警察按名單抓人罰款。不承認就嚴刑逼供。眾人交完罰款後出來都把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她也感到無地自容,百口莫辯。後來事發上級查處時,經醫生檢查,該姑娘還是一個處女!這樣的荒唐事絕非一時一地所發生的個別案例。

    本來,上級領導部門制定的掃黃打非,打擊賭博犯罪,是社會治安的有力措施,是保護民眾的必要手段。但現實生活中往往是上邊有針尖大個洞,下邊就會有斗大一股風。真理哪怕往前多走一小步,就會成為謬誤。許多好政策,拿到下邊就被一些歪嘴和尚把經念歪了。我認為,給一些執法部門分配罰款指標,讓警察抓嫖、抓賭或以車輛違章罰款,來籌集資金的問題,必須堅決制止。老百姓罵我們是土匪,是公開搶劫!是給黨和政府抹黑!我認為他們罵得好。土匪搶劫、綁架,索要贖金,只能在暗中進行;我們的警察卻可以青天白日抓人,索要罰款!我們的交警在公路上攔車,隨便都能找到借口︰你超載了,你哪個燈不亮了,你胡亂搭人了!動輒幾百上千的罰!至于農村的所謂賭博,我當了十年知青,在鄉下生活了十年。那時的農村,沒有書看,沒有電視,甚至連收音機也少得可憐!年青人在逢年過節做生整酒時打會兒牌,打一分兩分,一角兩角是司空慣見,十分平常的事,這究竟是玩兒還是賭?如果這也算賭,那把所有的年青人通通抓起來,把家家戶戶的村民挨一挨二,一千八百地罰也絲毫不會過份。俗話說法不制眾,我們的地方法規把全體老百姓都作為懲治對象的時候,你這個地方法規還能算是正確的嗎?八大山人朱耷在一幅畫上題詩說︰‘可憐大地魚蝦盡,猶有垂桿老釣翁。’他們打一分兩分一角兩角一顆子兒的籌碼,說明他們口袋里沒有錢,輸不起更多的錢!你現在一千八百地罰,村民們只有到信用社貸款來交罰款。以後再慢慢地掙來還。也就是說他們把以後幾年十幾年的收入都預先支付來交罰款了。我寧願我們的辦公大樓不修,警車不買,也不願去作這樣的事情。你們這樣作,一些不了解情況的老百姓把賬算在共產黨身上,甚至算在新上任的總書記身上。他們說這個總書記好凶啊,一上來就搜刮老百姓!總書記知道你們是這樣的給他臉上抹黑,這樣的胡作非為,能容忍你們嗎?

    權力導致腐敗,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我們的警察幾十年來習慣了專政的職能,服務的職能弱化了。一些人對老百姓難免不飛揚跋扈,頤指氣使。據說美國曾有人作過實驗,讓一批大學生,一部分充當警察,一部分充當罪犯。一段時間之後,充當警察的人無不趾高氣揚,目空一切;充當罪犯的人無不低眉順眼,唯唯諾諾。我們的警察要把原來專政的職能轉變過來,除了維護社會治安,打擊真正的刑事犯罪之外,更多的是為群眾服務。不是對普通老百姓專政,更不容許隨便抓人打人罵人,甚至濫用嚴刑逼供等法西斯手段。這次警車被燒與前兩年大批地抓人罰款是有直接的因果關系的。何況起火的原因是十多丈高崖下村民的煙頭引起,不是人為地放火。據村民們反應,抓的十多個村民都是無辜群眾。開頭散布搶水謠言的,是龍騰集團的幾名員工。我認為被抓的十多個村民除少數拘留幾天,嚴肅教育使其吸取教訓之外,其余應該無罪釋放。至于那些在幕後策劃鼓動的真正的犯罪分子,公安局應該立案偵查,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至于原來一些警察在罰款中提成,甚至不開收據,私抄腰包的事也要嚴肅查處,絕不姑息!下邊,我們繼續暢所欲言,也可以接著上次的招商引資,修路治水等問題,繼續發表意見。”

    文興邦及時主動地扭轉了會議有關動亂,暴亂,抓捕,懲治的議題,掌握著會議的進程。李德清,肖可勝心里卻在想,你算老幾?老子們參加工作,入黨提干的時候,你還在鄉下接受再教育,背著叛黨分子,走資派黑幫子女的身份伸不了皮,現在卻想坐到我們頭上拉屎,沒門!但人們不會理解他們的心思。後來,話題又轉到對何耀輝身份看法方面的討論去了。

    “對宋氏牌坊何家墳地的修復,李縣長昨天談了反對意見。請何耀輝回來投資一事,我認為也不妥。我們雖然窮一點兒,但我們窮得有尊嚴,窮得有志氣。自古以來就有‘志士不飲盜泉之水,貧者不受嗟來之食!’的說法。何況他那個漢奸身份也有辱先人,有辱家鄉的清名。再說,他的牌坊墳地在公路邊,我們如果要擴修公路,勢必要侵佔墳地的地盤。我們現在花幾萬十幾萬給他修復墳地,修公路時又去拆掉,這種勞民傷財的事還敢去干麼?”

    常務副縣長何蓮,贊同李德清縣長昨天的觀點,提出反對意見。

    “他那個漢奸的身份,不是蔣介石都沒有給他認定麼?他率領自己的部下,堅守孤城,奮戰七天七夜,彈盡糧絕,力盡被俘,這和那些還沒有開戰就拔腿逃跑,和那些賣國求榮的漢奸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幾十年了,我們不能夠再以老眼光來看待新問題。我也知道‘志士不飲盜泉之水,貧者不受嗟來之食’的說法,我還知道晁錯《論貴粟疏》中所說︰‘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制衣則寒,饑寒至身不顧廉恥……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有其民哉?’現在不是窮過度打腫臉充胖子的時候了,何耀輝從感情上來說,還是對生他養他的故鄉不能割舍的。讓他回鄉投資,為鄉親們作點兒事情,我認為還是可行的。”統戰部部長芮明不同意何蓮副縣長的看法,闡明了自己的觀點。

    “我覺得我們修公路時能否避開宋氏牌坊何家墳地。如果將宋氏牌坊何家墳地全部鏟平,另遷他處,對何老先生回鄉投資恐怕不利。”主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童國政提出自己的擔憂。

    “說得輕巧,端根燈草。避開宋氏牌坊和何家墳地,那不多花幾十萬的資金嗎?這幾十萬資金,天上不掉地下不生哪兒來?”

    縣人大主任張富文心直口快,馬上提出自己的意見。

    “我也贊成張主任的意見,不能用人民的血汗錢為那些漢奸賣國賊樹碑立傳。”

    縣委秘書長朱文才立即隨聲附和,站在李德清,何蓮,,肖可勝,張富文一邊。

    “不能亂戴什麼漢奸賣國賊的大帽子,李宗仁作為解放初被通緝法辦的戰爭罪犯,回國後一樣地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領導的歡迎,何耀輝和李宗仁比起來,只能算無名小卒。現在如果能讓何老先生回鄉投資,那幾十萬是小菜一碟!我們現在是要抓緊修復宋氏牌坊和何家墳地,拍成照片,到加拿大去拜訪何老先生。還有,公路、鐵路的事恐怕只能省上牽頭,那是牽連到好幾個縣市的交通,土地的佔用問題,不是我們一個縣所能解決得了的。武裝部政委權軍盛也談了自己的看法。

    “龍川水庫的修建,少說也得一二十個億的資金。這也並非我們縣上的力量所能辦到的。這座水庫,也是大躍進年代就修了一年多的工程。1973年又修了一陣子。我們現在的建設都是在還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前欠下的老債。由于地勢高,修起來後就等于在我們城市的頭頂上蓄了幾千上億立方水,質量問題絲毫馬虎不得。我認為還得到省上請水利廳,農業廳,到中央請水利部,農業部的專家們考察論證,設計施工,才能保證質量。單憑我們自己,像六七十年代那樣,因陋就簡,土法上馬,一哄而上是絕對行不通的。”

    統戰部長芮明再次談了自己的看法。

    “這兩天的會開得不錯,大家都能暢所欲言,闡明自己的觀點和看法。這樣吧,這次會議形成決議之後,我和李縣長,芮部長,武書記立即到省上找權書記、向省里匯報工作,請求權書記、向副書記以省委省府的名義出面召集財政、金融、交通、水利、農業等各部門的領導協調,專門研究我們市的路和水,以及招商引資的問題。有了權書記、向副書記出面協調,我認為問題不難解決。還有,宋氏牌坊和何家墳地的修復,花不了多少錢。下來時,我和武衛國書記繞道去看了一下,牌坊上的石頭,石頭上的文字,都還完好無損。幾座大墓的石碑,當年我們用來做了糞坑的底板,上邊的文字更不可能損壞。挖出來安好就是。明天,我們還是和農業局、水利局的同志去看看龍川水庫的狀況。看原來的基礎還有沒有使用的價值。”文興邦也談了自己的想法。

    李德清,肖可勝,熊冠軍等人堅決不同意修建宋氏牌坊和何家墳地,保留自己的意見。最後會議還是決定,在搶水風波中,公開號召群眾掀翻警車的石小豹,和犯有以煙頭引燃大火過失的黃大海,以及動手打砸過警車的五個村民拘留一周。其余村民立即釋放。市上撥出專款立即修復宋氏牌坊和何家墳地,爭取早日去加拿大請何老先生回鄉探親祭祖,投資興業。為改變家鄉貧窮落後的面貌盡一點兒綿薄之力。正在這時,縣文物局的賀國民局長給縣委辦公室打來電話,說龍川酒廠擴建工程施工時,挖出了宋代窖池的幾壇老酒,請縣委縣府的領導們去看看情況。

    會後,李德清回到家里,虎著臉質問自己的老婆,龍騰集團的董事長謝蓮清道︰

    “听說這次搶水風波是你們龍騰集團的人散布鬧起的。是不是你和李天才,李子高他們搗的鬼啊?”

    “你听誰說的,有什麼證據呢?那些無賴村民亂嚼舌頭根子的話能信麼?”謝蓮清回答道。

    “無風不起浪,那些人憑白無辜怎麼會說是你們集團的人?你們最好給我小心點!”李德清警告道。

    “依我說嗎,讓那些老百姓鬧一鬧也好,叫那個新來的嘗一嘗這里的燙手山芋的味道,越早滾蛋越好!”謝蓮清說。

    “你老婆娘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一個兒子從小就是你把他慣壞了的!你們三人伙起打著我的招牌干了多少壞事,賺了多少錢,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以後縣上的事,不容許你們打听、插手,甚至自以為是地瞎幫忙,亂幫忙,幫倒忙。老子說不定早晚會栽在你們的手里!”

    “栽在我們手里?你別忘了你頭上的烏紗帽兒是哪里來的,不靠老娘,不靠我家老頭子,你會有今天?老頭子在的時候,你跟老子們規規矩矩,唯唯諾諾的;老頭子死了後,你就可以打翻天印,在老子們面前高聲大氣地吼了!難怪人家叫你‘理不清’啊,你把自己的事理清楚點就不錯了。我老婆娘是老了,人老珠黃遭人恨了。你巴不得老子早點兒死了,好去和你的那些 拍鍰焯煸諞黃穡︿閎熗酵肥 彀胊虜換せ遙 鷚恍├昵崞 戀吶 巳ヵ霾睿  惶瞬罨乩茨切├ 司涂梢緣鞫  嵐危 賾謾D隳切┌羰履母霾恢 臘。抗治頤牽 閎飼罟治蓴 唄└執 酉。︿惆涯闋約渮紫裙芎昧司筒淮 耍 滴頤親 撕枚嗲  隳切┤率簦 ゼ返睦習澹 撕枚嗲 悖 暈 也恢 潰坎皇俏頤親 闈 退塹墓畢祝 憧梢員本┤蝦5醬θЦ蚍坎 蟣鶚:郟磕闋雒偉桑 br />
    “你吵什麼,鬧什麼,你不要抓屎糊臉,不把自己整倒你過不得?你老頭子在的時候,老子們十幾年的時間生活在你們的胯底下,大氣不敢出,屁都不敢放一個!你老頭子死了那麼多年了,你還想像原來那樣馬干吃盡,你做夢吧!我在哪兒買房產買別墅養小蜜啦?你老婆縈惺裁粗キ藎 遣皇鍬醫郎嗤犯櫻扛閼庋暮崞拍錚 サ拍鎪擋磺宄》湊獻泳 婺悖 院蟾獻影鹽舶圖薪粢壞悖 鷦俑獻猶礪遙 br />
    兩口子不歡而散,大家心里都氣鼓鼓的,白白增添了不少的煩惱。

    事後李德清把龍騰集團的總經理李天才,副總經理李子高,也就是自己的兒子佷子,叫到家里分別予以警告,叫他們少給肖可勝的兒子肖學軍,熊冠軍的兒子熊有勇這些紈褲子弟一起喝酒,賭博,玩女人,伙起干壞事。前幾年你們酒駕撞死村民,在酒店集體淫樂的事,如果不是老子出面擺平,早就把你們幾個抓起來送勞改農場去了!那麼多女人不去搞,偏偏幾個人伙起來去玩一個女人,還為誰先上誰後上,爭執不休,大打出手!你們幾個叫話嗎?以後通通給老子夾起尾巴作人,收斂你們從小養成的張揚跋扈,為所欲為的衙內作風,不得再給老子們添亂。李天才李子高噤若寒蟬,不敢發聲,唯唯而出。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一章 考察放翁酒、沖沙洞
    第十一章 考察放翁酒,沖沙洞

    第二天,文興邦,李德清,武衛國等市級主要領導,在文物局長賀國民,商業局長羅華生,龍川酒廠廠長甄廣利的帶領下,去視察新挖出來的宋代窖池。他們來到市西北郊的龍川河邊。這里已挖開了一大片長長的屋基地。兩丈多深的泥土下面,原來修建的地基石完好無損。地基中間,灶台,窖池,一字排開。廠房一邊,緊靠山崖,一個五十來平米的石窟內,密封著五個大酒甕,這種酒甕小口大肚細腳,每一個能裝七八十斤。打開酒甕之後,洞內酒香四溢。用手電光一照,里邊裝滿了純香的五壇美酒,每一壇都裝得滿滿的。壇口上,當年用布包的圓球形沙袋,由于泥沙掩埋隔絕,已經固定成形,起到了很好的隔絕空氣的作用。使幾壇老酒,完好無損,清香撲鼻。旁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邊刻著幾個龍飛鳳舞的行草大字︰“龍川酒赤而勁甚”。落款為︰“淳熙元年嘉平月”後邊刻著兩枚大大的篆文印章。一枚刻著“山陰陸游”四字;一枚刻著“放翁”兩字。

    賀國民局長帶領大家一邊看,一邊介紹︰

    “看樣子這是一座宋代酒坊,是在一次洪水中被泥石流淹沒掩埋的。古代的河床比我們現在低。從石碑上落款的印章來看,這是宋代大詩人陸游的手書。陸游曾在龍川擔任過幾個月州官。他喜歡喝酒,在酒坊老板的要求下乘著酒興,寫下了這麼一幅書法。老板為擴大酒坊名聲,故刻在石碑上,哪知一場洪水將他的酒坊酒罐留給了我們。”

    “好事!我看你們的龍川酒可以改名叫‘放翁酒’了。這個地址原樣保存,像西安兵馬俑,像自貢恐龍博物館那樣,開闢出來供人們參觀游覽。我們可以到貴州、宜賓等地聘請一些退休的老師傅來造勾兌,提高酒的質量。然後加大宣傳力度,把它做大做強,成為全省全國的名酒,將來成為我們市,我們省的拳頭產品!”文興邦喜不自禁,樂呵呵的對大家說。

    “我們應向省文物局,國家文物局申請文物保護,遺產保護基金,向國家工商局申請商標專利。這些工作都要立即開展起來。”武衛國也十分高興地談了自己的看法。

    “壇里的酒你們嘗過了嗎?不會變質有毒吧?”商業局長羅華生疑惑地問。

    “嘗過了,酒師傅先喝了兩口,沒問題。後來我也試著喝了兩口,比我們現在的龍川大曲更醇和,更清香,更好喝。我們還請有關部門化驗檢查過,各項指標都和貴州茅台,宜賓五梁液酒的指標不相上下,絕對沒問題。等一會兒,我給幾位領導送兩瓶去嘗嘗。”酒廠廠長甄廣利十分肯定的說。

    “不能隨便送人喝啊,這應該屬于國家級別的文物了,要保護起來,提供給專家學者們去研究。”文興邦制止了甄廣利的說法。

    “是是是,除酒師傅和我喝了一點兒外,其他的人沒讓他們再喝了。我們已經隔離起來了,一定好好保護,絕不會出半點兒問題。”甄廣利不敢怠慢,滿口答應。

    宋代窖池的發現,省上及北京的專家學者和各地新聞媒體紛至沓來。一時之間,報紙電視廣為報道,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

    文興邦、李德清和武衛國等領導,離開酒廠工地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帶著農業局長程天民,水利局長孫廣福,原水利局長,現統戰部長芮明等人,一道去考察大躍進時期修了一年多的龍川水庫。去之前,特地通知芮部長把史利民工程師也帶上。史利民因在龍峰水庫的修建中,曾集設計施工于一身,成績突出,破格錄用為國家干部,後來又評為工程師。由土工程師變成了真正的工程師。文興邦和武衛國二人都清楚地記得︰二十多年前,時任區革委副主任的芮明帶他們去考察龍峰水庫的情景︰

    那時的文興邦是頂著叛黨分子走資派狗崽子身份下鄉來的,身為賤民,決心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所以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十分認真。平時不怕苦不怕累,什麼活兒都認真學,搶著干。兩三年之後就和武衛國,吳為等下鄉回鄉青年融為一體,一般農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算得上一個勞動力了。那天早上,隊長石全開叫武衛國和王喜石一道扛上水車去龍峰水庫沖沙洞口車水,區上有領導要下來考察沖沙洞的質量安全情況。這時恰好王喜石不在身邊,文興邦主動爭取,他和武衛國一道去。石大爺有些猶豫,但考慮到沖沙洞口的水不會很多,加上史利民也要去,可以幫幫忙。于是同意了。

    這種南方的水車現在恐怕只有到特殊的博物館內去尋找了。它由車架子,車龍頭,龍骨,車葉子,小木栓,車槽,水滾等部件組成。全為木制結構。只有車龍頭和水滾兩端的軸是鐵干作的。車水這活兒,文興邦深知其厲害。記得第一次車了十來分鐘下來,就感到頭昏眼花,連走路都歪歪倒倒的了。屙屎抱樁樁,幾天之後雙腿肚子都還疼得不行!不過多干幾次之後,便也漸漸地適應了。武衛國悄悄地告訴文興邦說︰那里的水不會很多,車干了好摸魚。

    吃罷早飯,武衛國扛車架,文興邦扛車槽向龍峰水庫進發。武衛國還背了一個大魚簍。這種原始的提水工具使用了成百上千年,早該送博物館了,它不單是車起水來十分費力,就是搬運起來也十分艱難。七八尺長的車槽子扛在肩上,底比肩寬,槽身高過頭頂。再加上水滾、龍骨、車葉子、小木栓全繞在車槽上。少說也有七八十斤!扛不多遠便感到心跳氣喘,臉紅筋脹的了。

    “哎呀,不行,換換吧,換換吧!”

    文興邦叫住前邊的武衛國。武衛國在前邊放下車架子,轉身來扛文興邦的車槽子。扛車架子似乎更為艱難。諾大的龍頭叉叉丫丫的掛在車架上要不搖不擺,。一般人連掛都掛不穩。就算勉強掛好了,扛在肩上,重心也很難掌握。要麼朝前傾,要麼往後倒。稍一不慎就會車毀人傷,何況今天車架上還掛有一把鋤頭,一個  。沒走兩步,文興邦就叫了起來︰

    “不行,不行,還是你來扛。”

    好在,史利民從後邊趕來,他也接到通知,要去會同區革委領導一並考察沖沙洞。他叫住文興邦說︰

    “小文子,我來吧,隊長咋會叫你去干這樣重的農活啊?”

    “啊,史老師啊!快來幫幫忙,我快吃不住勁了!隊長也怕我吃不消,我自己爭取去的。”

    史利民扛起車架子,三人一道很快來到了水庫下邊的沖沙洞口。這時太陽已升起老高,汗水從背上流下去把短褲也濕透了半截。經過三兩年的艱苦鍛煉,文興邦身上也找不出多少學生氣了。夏天和社員們一樣,一張澡巾擦汗,一條短褲遮丑。其余則絲線不掛。毒辣的太陽把他們的皮膚曬得黑油油的,雨點打在身上也會迅速滑落,星點不濕。

    水庫下邊的沖沙洞口被深深地淹沒在水里,洞口周圍被洪水沖成一個黑沉沉的深潭。山外面的爭水搶水激戰猶酣,山里面的清清甘泉卻無人過問。這泉水流出山外全被五隊堵了起來。下邊生產隊挖他們的堰也是情非得已。武衛國他們喘口氣,便開始圍堰安車。史利民和武衛國取下鋤頭  ,將潭邊出口築一道小小的圍堰,以防止車出的水倒流轉來。這安車的技術也大有講究,要不高不矮,不前不後,不左不右,恰到好處。否則龍頭帶動龍骨車葉子,轉動不利索流暢,絕難車出水來。同時安車的基礎要牢,要不沉不塌,為避免打滑,四根車腳下要先用石頭墊平,然後墊一些雜草防滑。不然爬上車架子車水,車著車著,車架一倒,要麼往前摔一個惡狗搶屎,要麼往後跌一個仰八叉!輕則喝幾口泥水,從頭到腳滿身污穢,變成一只落湯雞;重則腰扭腿傷,前額或後腦撞一個鵝公包或大窟窿。文興邦雖然車過幾回水,但安車的技術始終沒學會。好在有史利民和武衛國負責,他只在旁邊打打下手,幫點兒小忙罷了。

    車剛安好,區革委的“是不是”主任翁向東,副主任芮明,區水利員老張,治安員馬皮軍也趕到了。翁主任頭戴成都牌潔白精制草帽,身穿短袖絲綢襯衫,手搖印有毛主席長征詩的大白紙扇。尼龍絲襪從涼皮鞋的網眼中顯露出來。顯得風度翩翩,瀟灑自如。芮明頭上一頂舊草帽戴得低低的,一件舊汗衫扎在一條齊膝的短褲里,足蹬塑料涼鞋。老張也和芮明差不多,唯有馬皮軍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長得一臉橫肉。始終保持著不苟言笑的樣子。武衛國對兩位主任都十分熟悉。文革初期,他在區上中學讀書,是響應毛主席號召起來造反的紅衛兵。翁向東是區上貧下中農聯合司令部的司令。人們背地里給他取了個外號叫“是不是主任”。芮明是區上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每次批斗會上,架飛機,戴高帽,勾九十度,次次都少不了他。一次踫上武衛國在台上執勤,見芮明面前笨重木牌上的鐵絲深深地勒在他的頸子上,他裝著提提木牌,順便將鐵絲壓在他的衣領上。芮明至今對他都還感謝不盡呢!

    翁主任見他們才安好車,滿臉不高興。他看看表,憤憤

    地批評說︰

    “差不多十點鐘了,你們還沒有開起頭!”

    “快了,快了,你們到樹陰下休息一會兒,我們很快就能夠車干。武衛國強裝笑臉,道歉似的說。

    文興邦和武衛國翻身上車車起水來。剛開始,他們將龍頭踏得飛轉,白花花的水柱沖出兩三尺遠,亮晶晶的水珠舞成一道圓弧,在陽光的輝映下,幻化成一道小小的彩虹。車軸也吱呀吱呀地歡唱著。沒有堅持多久,他們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落。赤裸的後背上,汗水像一條小溪在流淌。由于速度減慢,加上車葉子有些空缺,車出來的水也一吐一吐的,緩慢地流淌。翁主任皺了皺眉頭,又抬腕看了看表,自言自語地說︰

    “你們這樣車,多久才能車干啊?”

    看到翁主任不快的臉色,文興邦和武衛國不由得加快了些速度,但由于體力不支,終不能持久,很快又慢了下來。看到他們費力的樣子,芮明對史利民說︰

    “走,我們去換他們下來!”

    他們來到水車前,大聲地對文興邦和武衛國說︰

    “你們下來歇一會兒吧,我們來車一會兒!”

    “不,不,我們能堅持,還是讓我們慢慢地車吧。”

    看到區革委芮副主任來換,他們假意地客氣一番。

    “下來,下來,一個車一會兒,會快一些,人也更沒有那麼累。”

    芮明不由分說,堅持讓他們下來。他們也只好停下腳步,不再踏那叉叉丫丫的十字形的四根腳踏。下來之後,他們也趕快鑽到樹陰下乘涼。由于出汗較多,口渴難奈,武衛國拿起翁主任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但也不忘給翁主任留了一小半。文興邦也想喝兩口,但考慮到當官的十分講究衛生,害怕傳染,最忌諱別人喝他的茶杯。于是只好忍著。果然,後來等他們一轉腳,翁主任便將茶杯里的茶水和茶葉一並倒掉了。其實,這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們的身體,遠比那些當官的半蔫老頭健康得多!要說傳染,也是當官的半蔫老頭們的疾病傳染給小伙子們,不可能是小伙子們有什麼疾病傳染給他們的。水利員老張和馬皮軍也去換芮明他們車了一會兒,翁主任也得裝裝樣子,去換文興邦車了一會兒。但事後武衛國告訴文興邦︰

    “他龜兒子做樣子,偷力氣,和他車水最倒霉,最吃力了!”

    文興邦下來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到遠一點兒的地方撒尿。恰好芮明也剛從車上下來,也走過來和他一道撒尿。悄聲對他說道︰

    “還吃得消嗎?要咬牙挺住。我和你爸挺熟悉的。原來經常到地委開會,听你爸的報告。你爸也幾次到我們區檢查工作。交往得比較多。他和你媽的不幸遭遇我們都知道。要相信歷史總會有明朗的時候。不知你看過《孟子.告子下》的一段文章沒有︰‘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干得不錯,下來兩年能夠完全融入農村生活,也不容易。你還年輕,將來完全有改變自己命運的可能。”

    “謝謝芮主任的關心。孟子的那段文章,我讀過,原來的戲劇舞台上也不時听到。我一定好好的向貧下中農學習,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觀,和爸媽們劃清界限,爭取有所作為。”

    水差不多車干了,洞底完全顯露出來,只有洞外還有半尺來深水時,芮明脫掉塑料涼鞋,脫掉外面的短褲,只穿一條褲衩,一馬當先貓腰鑽了進去。史利民和老張也如法炮制,跟著鑽了進去。翁向東慢慢地脫掉絲襪長褲襯衫鑽進去時,芮明他們已走了很遠了。沖沙洞只有四尺來高,稍一抬頭便會撞傷後腦勺,腰彎得太厲害又近乎爬行。芮明大概是文革中經常遭批斗,勾九十度習以為常了吧,他毫不費力地前進著,並不時停下來上下左右照照,和史利民、老張一道嗡聲嗡氣地商量著什麼。翁向東進去走了一丈多遠,跟不上趟看不見,只好退了出來。這時的文興邦和武衛國正忙得不可開交。他們在亂石嶙峋的潭底摸起魚來。鯽魚、烏魚、鯉魚、河鯧,收獲不小。有一種 魚,頭扁無鱗,背部有一根鋒利的魚鰭。翁向東出來看見一條拳頭般粗細的 魚,伸手去抓,哪知魚兒身子一扭,魚鰭唰地一下在他的手指上劃開一條口子。他提起手來,鮮血唰地冒了出來。他疼得大叫起來︰

    “哎喲!哎喲!快來呀,這里有一條大魚!”

    馬皮軍正在不遠處幫著抓魚,听見喊聲,趕忙跑去抓,手上也被割得鮮血直流。武衛國上前不慌不忙地瞅準機會,一下子將其逮住。好家伙,怕有一兩斤哩!翁馬二人吃過苦頭,不敢再去抓了,只在四周跑來跑去地大叫︰

    “快來呀,這里有一條;快來呀,這里有兩條!”

    當他們把魚抓完之後,芮明他們也出來了。

    “怎麼樣,里邊還行吧?”翁向東問道。

    “不行,洞內裂縫,剝落,垮塌的地方不少,還是回去研究吧!史老師也跟我們跑一趟。”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二章 區革委會議
    第十二章 區革委會議

    其實,文興邦和武衛國所不知道的,考察頭天夜里,區革委召開會議時的情景。那天夜里,區革委的會議室里燈火輝煌,煙霧繚繞。區革委主任翁向東,心急火燎地一支緊接一支地抽著煙卷。翁向東五十多歲,高大魁梧,一臉橫肉。文化大革命中,他由一個受迫害的下台干部身份,一躍而成為貧下中農聯合司令部司令。再躍而成為區革委主任。近一陣來他一直心緒不寧,他多年的政敵文革前的區委書記芮明,最近被補進了區革委副主任。同時,在這大旱之年,因爭水搶水而打架斗毆的事件此起彼伏,層出不窮。前幾天,剛把龍脊公社兩戶社員因爭搶井水而打成重傷的紛爭平息下去,接著,龍峰公社龍洞五隊又送來了沙堰被挖,要求懲治破壞生產犯罪的請示報告。縣革委又一再催促,要求制定抗災奪豐收的應急措施和長遠規劃。他思緒紛亂,一籌莫展。看到人來得差不多了,他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大聲說︰

    “同志們,開會了!大家都下去走了一圈,是不是啊?我們目前面臨的嚴重局勢大家都十分清楚,是不是啊?眼下旱像嚴重,百年未遇。許多公社吃水都很困難,是不是啊?玉米已大部干死,紅苕栽不下去,水稻也將顆粒無收,是不是啊?爭水搶水的事件也到處發生,是不是啊?昨天,縣革委召開緊急會議,撥給我們兩萬元抗旱經費,要求各區采取切實有力的應急措施,還要制定抗災保糧的長遠規劃,是不是啊?今天晚上請大家來就是要研究研究這兩個問題,是不是啊?現在請大家談談各自的看法。”

    翁主任講話,凡是停頓或還沒有想好下句的時候,總愛帶一個“是不是啊”的尾巴,人們背地里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是不是主任”。大概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吧,也沒有感到什麼別扭不別扭的。翁主任的話音剛落,會場里便像開了鍋,七嘴八舌地講過不停。有的講自己听到的爭水搶水的奇聞趣事,有的講自己見到的干旱造成的慘景。待大家鬧騰了一陣子之後,組織委員老朱提高了嗓門,作了具體的發言。他說︰

    “我認為目前要采取什麼應急措施是不太現實的。許多地方連吃水都困難,人們為了搞到一點兒人畜用水,都弄得來全家出動,打鬧不休,哪還會有心思去管土地?即使去考慮,還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無從著手。上級雖然撥了兩萬元的抗旱經費,但到處塘干河斷,哪里去抽水?作為龍川河主要支流的龍溪河上,雖然有七八道石堰,八九個電力提灌站,但堰里的水早抽干了!這些設施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英雄無用武之地!至于遠景規劃,我看也難。我們的石堰,提灌站不是作的遠景規劃麼,現在怎麼樣?白天關太陽,晚上關月亮,半點兒作用不起!”

    老朱講完,兩手一攤,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會場里又響起一陣嘈雜聲。

    坐在會場一角的芮明一言不發,默默地吸著煙,認真地听著每一個同志的發言。芮明今年32歲,17歲時市農技校畢業後參加工作。中等身材,一雙眼楮似乎能看穿一切人心里的秘密。從他外表明顯偏老,像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可知他飽經風霜,備受坎坷。他平時不修邊幅,一臉絡腮胡子長得老長也難得刮一次。他等大家充分議論了一陣子之後,滅掉煙頭,開始發言了。他說︰

    “剛才老朱和其他同志講的都是事實,有一定的道理。擺在我們面前的困難是巨大的,任務十分艱巨。但是,是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呢,我看也不盡然。俗話不是說‘天干三年吃飽飯,水旱(澇)三年餓死人’麼?我認為,天不可能這樣永無止境地干下去,總有一天會下雨的。現在夏季已到,洪水季節已經來臨,下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們現在要動員群眾,克服眼前的困難,有水抽水,沒水找水。幾個吃水困難的地方,是否找低窪的地勢打幾口深井,先解決吃水問題。然後再想盡辦法,保住紅苕苗。天一下雨,立即搶栽搶種。靠近河邊低窪潮濕點的地方,可先栽一部分紅苕,以後的苕苗藤種必定緊張。這樣就可以自己先調節一部分。區委應想法調進一些晚秋包谷種子和晚稻種子,雨一下,能蓄水的地方搶栽晚稻,不能蓄水的地方改種旱糧,盡量做到不荒廢一塊田地。”

    芮明同志侃侃而談,好像一個精明強干的指揮員正在發布指示,下達命令。大家聚精會神地望著他,一個個眼楮里都閃現著光芒,好像災情已經解除,問題已經解決。芮明拿起茶杯。旋開蓋子,喝了一口茶,又接著說︰

    “說老實話,目前的被動局面,區革委也有責任。災害出現前,我們未引起重視,麻痹大意。五八、九年大躍進時期修建的龍峰水庫,雖說是一個半拉子水庫,但這麼多年一直未能充分利用,沒人管理。沿龍溪河的七八道石堰也是在災害比較嚴重時才下令蓄水。但為時已晚。如果我們能提高警惕,防患于未然,災害出現前能充分蓄滿一個半拉子水庫和七八道石堰的水,絕不至于出現今天的嚴重局面。”

    听到芮明把責任推到區革委頭上,翁向東心中老大不痛快。他知道,芮明是最近在中央抓綱治國精神下達後才增補進區革委的。幾個月前,芮明曾向他建議,要預防春旱,要及時修整沿龍溪河石堰和充分利用半拉子龍峰水庫蓄水防旱。但他當作耳旁風,沒有在意。他認為芮明由于沒有進入區革委會而好表現自己,充能干。是想在他面前討好而撈取政治資本,以便鑽入紅色政權。對于龍峰水庫,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1958年的大躍進,大家一哄而起,工程方案是由他親自批準上馬的。集中全區幾千人搞了一年多,築起一道沒頭沒尾的大土壩。不僅沒有任何配套工程,甚至連溢洪道,放水管也沒有來得及修建。僅在壩底安了一道石砌的沖沙洞。十幾年來之所以沒有使用,關鍵是封閉沖沙洞後,水放不出去。就是常年發洪水的時候,沖沙洞排不了,洪水從一個叫窄口子的地方搶道而出,而這里又是人們往來的必經之道。每到這個時候,道路阻絕,群眾怨聲載道,哪里還敢把沖沙洞堵起來蓄水呢?本來再在沖沙洞上修一道水煙囪,也可在洪水過後用來蓄水,但區上認為公社會管,公社認為大隊會管,以致推了十多年也找不到人管。至于沿龍溪河上的七八道石堰也是如此。平時無人管理過問。當旱情嚴重,下令蓄水時,竟沒有一道堰的閘門是好的。不是焊頭脫落,軸承袓a,就是石頭沖垮,鋼梁扭曲。修理時間就花了一兩個月,那時再關起堰來還能蓄什麼水呢?有點兒水還不夠開頭的堰閘攔截了。為此,他把那些公社革委主任一頓臭罵!但事已至此,罵又有什麼作用呢?現在這該死的芮明又提起這些往事,居然把責任歸結到他身上,怎不使他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呢?

    芮明沒有注意到翁向東表情的變化,他點燃一支煙卷,猛地吸了兩口,又接著說︰

    “要說遠景規劃,我們區也並非沒什麼搞頭。我認為,只要把龍峰水庫修好,我們區就能解決大部分的農田灌溉問題。龍峰水庫地勢高,庫容大,淹地少。水庫修好後能蓄八九千萬方水。再把配套工程搞好,全區絕大多數地方都能自流灌溉。我認為這不是什麼遠景規劃,而是應該立即付諸實施,馬上動起手來的問題。現在災情嚴重,生產隊沒什麼活兒可干,同時,大家經過自然災害的教訓,行動起來的干勁是非常大的。如果現在開始籌備,汛期一過,就可立即開工。”

    說到要重新修建龍峰水庫,翁向東立即來了勁頭。他清楚地記得,大躍進過後的恢復時期,被他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原區委副書記芮明,不僅拼命為自己翻案,還大肆檢舉揭發翁向東的問題。說他大吹什麼高指標,高征購,高產量的三高風;大刮不求實際的浮夸風,大搞一平二調的共產風,違法亂紀的打人風,多吃多佔的特殊風。說他瞎指揮,給全區人民帶來了災難。結果,芮明的問題得到了甄別平反,當上了全縣最年青的區委書記。翁向東卻灰溜溜地下台,成了個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的雙開干部!現在,就是這個芮明,卻充分肯定了這大躍進的產物——龍峰水庫的作用,還要大修特修。這不是說明我翁向東在大躍進期間還是有成績的麼?于是他連忙接過芮明的話頭說︰

    “對對對,龍峰水庫如果修成,我們全區的用水灌溉問題就基本解決了,是不是啊?看來我們當初在那里修建水庫,方向還是正確的,成績還是主要的,是不是啊?”

    芮明知道他話里的含義,但也不便明說。接著他提出一個新的問題。他說︰

    “當年修建龍峰水庫時我也曾在那里工作過。當時我曾對區委,對縣農水局的同志都講過,壩基選在那兒不合適,但他們沒有考慮我的意見。現在問題越來越明顯了。近十幾年來,庫內淤塞嚴重,河床迅速升高,不要說再增高主壩,就是將就原主壩蓄水,洪水天窄口子也將出水。那麼,還得在窄口子修一道副壩。如果在上游另選新址,重起爐灶,那麼原工程就只有報廢了。”

    听說要另選新址重起爐灶,翁向東震怒了。他知道,當年芮明向他提出對壩基選擇的看法時,他還批評芮明右傾保守,婆婆媽媽地猶豫遲疑,說東道西,沒有一點兒放衛星,放高產衛星的氣魄。剛才他都還在為自己在大躍進時期干了一點好事而沾沾自喜,這不是為他並非瞎指揮而提供一個有力的證據麼?想到這里,他臉上的橫肉抖了起來。他拿出區革委主任的身份大聲地說︰

    “水庫如果要修,只能在原基礎上修,是不是啊?要把幾千貧下中農勞動了一兩年的血汗棄之不用,這是不明智的,是不是啊?要說重起爐灶,如何起,在哪兒起?要多花多少人力物力財力?這些問題不能憑腦殼發熱,是不是啊?如果對原來花了那麼多代價才換來的主壩棄之不用,不要說我不同意,就是當年曾在那里加班加點,流血流汗的貧下中農也不會同意,是不是啊?”

    會場里又沸騰起來了。區治安員馬皮軍一邊給翁主任倒開水續茶,一邊說︰

    “翁主任說得對,幾千人干了一年多的主壩拋棄不用,另外重修,這個賬連小學生也會算的。那是多麼大的浪費啊?毛主席說,‘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我們犯不起這個罪的!”

    一些平時看一把手行事的人,也隨聲附和。還有好些人默不作聲,不表示可否。僵持了幾分鐘,還是芮明出面下台階。他說︰

    “我沒有絕對地說對原主壩廢棄不用,我僅提出我的看法。我認為要作出正確的決定,我們還有必要再去進行一番實地考察。我們不能再像五八九年那樣,一哄而起,蠻干瞎干一番。這是百年大計,我們要對人民負責,要對子孫後代負責!”

    說到這里,大家紛紛表示贊同。翁向東也不再堅持己見。他心想,看看就去看看吧,我不相信,那一座橫在山間經受了十幾年風雨的悶頭大壩,你還否認得了!

    會議作出決定,明天翁向東和芮明,同區水利員老張,區治安員老馬一道,去龍峰水庫大壩考察。當天晚上,芮明通知龍峰公社革委,明天落實兩個人把沖沙洞里的水車干。還通知回鄉青年史利民也到水庫考察研究水庫的修建問題。接著又對近期工作一一進行了落實。購買晚秋包谷種和晚稻種的任務也委派了專人。這才有上邊文興邦和武衛國在水庫里車水摸魚的故事。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三章 神話傳說
    第十三章 神話傳說

    市委,市府,人大,政協,農業局、水利局的小車齊聚在市行政中心。市委市府是由原來的縣委縣府升格而成,在同一幢辦公大樓里辦公。名稱變了,規模還是原來的規模。農業局長程天民和水利局長孫廣福,統戰部長芮明帶著工程師史利民下車來和文興邦、李德清、武衛國等領導一一握手寒暄見面。當文興邦和芮明、史利民握手時,雙方都相互打量,十分親切。文興邦對他們說︰

    “芮部長和史老師,似乎還是當年在龍峰水庫工作時的樣子,變化不大,只是頭發花白了一些。至于史老師這對蘿卜花兒眼楮,更不會有什麼變化了,還是原來的老樣子。”

    大家都笑了起來。史利民笑著說︰

    “文書記,你由當年的毛頭小伙兒,長成中年人了,我們咋會不老啊!已經變成半焉老頭了!”

    “史工算什麼半焉老頭啊,你們都是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我才是真正的老頭了!好在身體還硬朗,沒什麼毛病,還能夠干幾年。”芮明也笑呵呵的對文興邦、武衛國和史利民說道。

    “好!希望你們能為我市的水利事業,再大干幾年,盡量改變這幾千年來靠天吃飯的落後面貌。”文興邦也熱情地鼓勵他們。

    “願意听從書記、柿長們的差遣,你們指向哪里,我們就打向哪里。”芮明和史利民差不多異口同聲地表態說。

    “芮部長,你是老領導。你身先士卒,率先垂範的領導方式,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當年不是你的幫助照顧,我們恐怕也難以走到今天。和你一道拖架車的情景至今都還歷歷在目,到死也忘不了!今後還需要你的多多幫助啊!”文興邦真誠地對芮明說道。

    “文書記,你客氣了,我會盡力而為的,你放心好了。”

    小車呈一字長蛇向馬兒山進發。 離開市區十幾公里,不多久,就停在了馬兒山下一個狹口處。這里已進入山區。解放初森林密布,一兩人合抱的大樹處處可見。沿龍川河一帶,一大籠一大籠的竹林蔽日遮天。途中,武衛國向文興邦介紹說︰

    “陸游在這里作州官時,寫過二十多首詩詞。從他的詩中可感知當時龍川的荒涼︰‘苔蝕斷碑驚世換,鐘來廢寺覺城荒。’‘鴟梟乘屋彈不去,狐狸欺人怒豎毛。’用我們現在的大白話說︰你看,這塊斷碑上的文字記載距我們已經好幾百年了,朝代換了一個又一個;破敗寺院里的鐘聲傳來,這座州城也是那樣的荒涼。署衙內,一只貓頭鷹蹲在屋脊上,叫的聲音太煩人了,拿只彈弓來,一石子給它打去,結果沒打中,打在它旁邊的屋瓦上,R地一聲,它調頭望望,絲毫沒有飛走的意思。一只狐狸,跑到大老爺的屋門口東張西望,吼它一聲,它反而豎起頸毛,似乎想跟你搏斗一番的樣子。這才幾百年的時間,特別是大躍進時期的大煉鋼鐵,亂砍亂伐,將許多棟梁之才,塞入土高爐的熊熊烈火之中。現在到處童山濯濯,水土流失。各種野獸也失去了他們生活的空間,再也找不到蹤影了。這瞎指揮帶來的破壞生態平衡,禍及子孫,需要好多代人來償還啊!”

    車到馬兒山下一個狹口處,大家下得車來,抬頭觀望︰巍巍馬兒山,巋然聳立,雲遮霧繞,神秘莫測。每當雨後天晴,一道絢麗的彩虹飛跨于兩山之間。龍川河盤來繞去流經山下,一條石板大道,傍著溪流時左時右地穿行在十幾里長的靜謐幽谷之中。由于要三次橫跨溪流,人們在這里修建了一道橋,二道橋,三道橋。千百年來,成群結隊的馬幫鈴聲,叮當叮當地響徹山谷。這里山高林密,荒無人煙。古木參天,難見天日。強盜土匪利用這里的天然條件,常在這里攔路搶劫。不要說單身客商在這里常遭不測,就是成群結隊的馬幫也難逃他們的魔掌。即使沒有踫到強盜,人們從這里經過,也是提心吊膽。走著走著,一只野雞樸愣愣從腳邊的草窠中飛起,使你毛發直豎;一只野兔,灰蒙蒙麻哈哈地險些兒把你撞過趔趄,嚇得你渾身冷汗!更有那千奇百怪的鳥兒的叫聲,貓頭鷹淒厲地呼喚使你驚心動魄,腿肚子轉筋。有幾次有人經過這里,受到驚嚇,從此瘋瘋癲癲,精神失常;有幾個可能本身患有心髒病的人,在這里一嚇,一跟斗栽下去,就再也沒有爬起來。于是人們在這十幾里長的山谷崖壁上,雕鑿了一個個石龕,里面供奉著觀音大士,土地菩薩。以保護過往行人的安全。有時人們因有急事,非得在早晨傍晚或深夜經過這里,他們往往帶上幾柱香,一疊紙錢,一進山溝就對著菩薩頂禮膜拜︰

    “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音娘娘,土地公公啊,你保佑我平安過去,我以後拿雄雞刀頭來敬你啊!”

    禱告罷,砰砰砰地磕幾個頭。有時還真靈,順利通過,平安往來。于是人們一傳十,十傳百,使這里的菩薩香火旺盛,聲名遠播。但更多的是泰山石敢當。這石敢當由一根石柱構成。石柱頂端刻著一個怒目張牙的怪物,據說是姜子牙的化身。專門吞吃惡鬼。于是凡是嚇死過人的地方或僻靜陰森之處,都立有一根泰山石敢當。千百年來它的確給過往行人壯了許多膽。可惜的是它只能吞人們心中的“鬼”,不能吞強盜,人們照常受到土匪強盜的侵擾。

    這里還有不少的神話傳說︰很早很早以前,有個姓葉的木匠師傅住在山溝里的一個坡上。夫妻倆種著幾塊瘠薄的沙地,供養著一個瞎眼的母親和四個吃得做不得的孩子,度日艱難。好在葉師傅有一手好的木工手藝,常常外出幫人,得幾個錢來補貼家用。許多時候,鄉親們需要做個箱櫃桶盆什麼的,葉師傅隨喊隨到。收取的工錢比一般師傅少得多。遇到親朋好友,或主人家生活困難,他免費幫忙,不收一分工錢。他的好心遠遠近近的人都有口皆碑。手藝人幫人常常是早出晚歸,來來往往都要穿深山過密林,經過這馬兒山下。一天,葉師傅幫人干活做到天黑,把活路做完才收工。主人家酒肉相待餞行,葉師傅喝得微醺,歸來時天已黑了好久。他趁著月色往回走。走過窄口子,進入河邊密林中,實在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不過葉師傅仗著喝了幾口酒,往常也走過幾次夜路壯著膽前進。他想,他背上的木工家具強盜們是不會要的,至于鬼怪妖魔他也不怕,一則沿途道旁不時有菩薩石敢當,二則從當徒弟娃兒起,就听師傅說過,木匠的彎尺墨斗都是避邪的。但他也听有位師兄說過他自己的一次親身遭遇︰一次干活晚上回家,總听見背後有悉唰悉唰的聲音,車轉身一看,什麼都沒有。多經幾次之後依然如此,嚇得他心都快要蹦出來了。一口氣跑回家,面如土色!妻子幫著把背 取下來,發現有人惡作劇,在他背 後邊,用短線吊了兩三片毛竹生長時脫落的筍殼!人一走動便發出唰唰的聲響。葉師傅吸取師兄的教訓,每次背背 時都要留心背 後邊有無其它東西。今天,他一手拿彎尺,一手拿墨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忽然,前面一個衣冠楚楚的老者笑容可掬地迎住了他︰

    “葉師傅,哪天都想請你幫幫忙,寒舍門枋壞了一根,請師傅去幫忙換一換吧!”

    葉師傅見老者好生面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姓甚名誰?他想一根門枋也不費事,用不了多少時間。于是欣然答道︰

    “鄉里鄉親,理應幫忙。請老先生前邊帶路吧!”

    于是他們走過一道橋,再經二道橋,又走三道橋。忽然前邊一座高房大瓦屋突現在眼前。主人請葉師傅坐,主人的妻子又端來一碗香噴噴的茶來請葉師傅喝。葉師傅喝了一口,只覺得沁人心脾,神清氣爽。端茶來的老婆婆也十分面熟,好像是經常見到的熟人,但又記不起叫什麼名字。休息了一會兒,老頭指著面前的一根門枋說道︰

    “你瞧,就是這根門枋,就用我手里這根木枋兒換上去吧!”

    葉師傅見材料現成,只是鋸好榫頭,打兩個洞眼兒,很快就換好了。事後主人對葉師傅說︰

    “我知道你家里比較困難,我屋側邊瓦窯里有些銀子,你去多拿幾錠回家用用吧!”

    葉師傅謝過主人,到屋側邊瓦窯里一看,呀!白花花的一瓦窯銀子!葉師傅不敢貪心,拿了三錠翹角寶銀錠放在背 里。還特別留心觀察了一下四周景物特點,偷偷地做了記號。剛走出幾十步遠,回頭一看,哪有什麼瓦窯大瓦房啊,只有黑的山谷和幽靜的密林。回到家里,放下背 ,三錠銀元寶還在。第二天,他特地到原地去找了一遍。走過了三道橋,再走過了二道橋,又走過了一道橋,昨晚上干活時的大瓦房、瓦窯,連影兒也沒有。只在路邊一個土地龕上,看到有一根新換的門枋。細看龕里的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不正是昨晚上請自己的人麼。葉師傅倒頭便拜,一連磕了十幾個響頭。後來,他用這三錠銀子修了房,買了地。他家突然暴富,自然引起了親朋好友的探問。葉師傅經不住糾纏,只好如實相告了個別至親好友,還囑告他們不可外傳。但親人有親人,好友也有好友。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四面八方。

    “順山三道橋,銀子一瓦窯。”

    這一歌謠成了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成了老少人們的口頭禪。一些窮苦人家,無賴地痞,甚至達官顯貴、地主豪紳,白天找,晚上也冒險去踫踫運氣,找來找去,哪有什麼銀子啊?後來人們又對往常見慣不驚的,觀音塑像門前一副莫名其妙的對聯感起興趣來了︰

    “金七里,銀七里;金銀七七里。”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金子啊!”

    “有銀子啊!”

    人們扳著指頭盤算,七里應該從哪里到哪里。有的把兩個七加起來,二七一十四里;有的把兩個七乘起來,七七四十九里。真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後來有個窮秀才,在觀音大士龕前抓了半天腦袋,用小刀輕輕地刮開一點菩薩外面的彩漆,原來是一尊亮晶晶白閃閃的銀鑄觀音。“七七里”原來就是“漆漆里”。他不露聲色離開了。等到夜深時將觀音請走,賣給一個有錢人家而發了大財!消息走漏之後更是轟動四野!人們更加堅信這一瓦窯銀子確有無疑。于是人們找啊挖啊,還請來陰陽、道士、端公、仙婆兒,用羅盤測啊,量啊,算啊,鬧得過不亦樂乎!然而,時間過去了一年又一年,人們換了一代又一代,始終沒有誰找到那一瓦窯銀子。結果成了千古之謎。但傳說卻經人們口耳相傳,一代代的留了下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歲月的飛馳,這里的密林幽谷已變成了濯濯童山。就是五十年代末期,這里一兩三人合抱的大樹還時有可見。由于大躍進的天災人禍,這里的林木也遭了難,變成了土高爐和人們煮飯的燃料。眼下,連一兩人高的樹也少得可憐。人們砍光了樹,割光了草。造成氣候失常,水土流失。有的山已變成了連草也不生的光石頭山。山上的泥沙沖積到了溝底,造成河床淤積上升,這里的一道橋二道橋三道橋,被深深地埋到河底。于是人們又在橋上修橋,形成橋疊橋的獨特之處。不過,那河下之橋,只有讓以後的考古學家們去發掘研究了。

    窄口子上的馬兒山也是一座寶山。如果從天上合適的角度觀察,你會看到馬腦殼,馬腰身上的馬鞍子,馬屁股等部位惟妙惟肖。馬腦殼前,窄口子另一邊的山腰上,矗立著一根十來丈高,一丈直徑粗細的石柱,叫系馬樁。這系馬樁也毫不夸張,十分逼真,上頭一圈五六尺高的圓形石帽,石帽下一圈兩三尺長,極像被馬韁繩長期磨損後形成的凹槽。上下都是黑黑的石頭,唯有中間凹槽處是紅色的。如果說前邊的銀子一瓦窯,金銀七七里還找不到什麼根據的話,那麼,這系馬樁,馬兒山卻是實實在在的矗立在那里,使你不得不信。

    據說很早以前,山下住著一戶人家。一天早上,雞剛叫過頭遍,主人打算起床做飯,吃了去一個遠處的集鎮趕集。忽然,門外傳來叮叮當當的馬鈴聲,主人心中感到詫異,這荒郊野外哪來的馬鈴聲呢?他湊在門縫處一看,一匹金光閃亮的駿馬正歡蹦亂跳的到河邊喝水。喝完水之後,一晃就不見了。他嚇得不敢出門趕集了,天亮之後,跑到河邊石灘上一看,幾個一尺左右直徑,七八寸深的馬蹄印清清楚楚地出現在石灘上。馬兒山是一匹金馬兒的傳說不脛而走,人們想方設法絞盡腦汁想得到這匹金馬兒。一些外國強盜也聞訊前來盜寶。但大家找來找去也無法找到金馬兒的蹤影。偌大的馬兒山也搬不走,揣不下。于是洋鬼子們想出一條惡毒的計劃,炸掉系馬樁,讓金馬兒跑掉,大家不要!但鄉親們聞訊後,拿起鋤頭扁擔從四面八方趕來,將強盜們趕走了。至今,一代又一代的鄉親們,找來陰陽道士,用目測,用羅盤。在馬腦殼,馬鞍子,馬屁股上轉來轉去,尋找風水寶地。埋葬死去的親人,以求子孫發達,家業恆昌。

    听到這些神話傳說,大家興致盎然。不知不覺間,一行人來到原來修建的壩基所在地,原來開挖的基礎早已被泥沙掩埋。河邊的排洪沖沙洞還在,但沒有起什麼作用,河水還是在沿著原來的河道流淌。史利民告訴他們說︰

    “文書記,李柿長,武書記,這里確實是修建水庫的絕好地方。這里地勢高,峽谷深,截面窄,蓄水多。修一座八九千萬上億立方的中型水庫,需要搬遷的人也不多。龍川河上游流經之地,絕大部分都是在我市境內,和其它地區的牽扯不大,糾紛不多。修建好後,不單是居民生活用水,市內的工業用水永無緊張之慮,市內大部農田都能自流灌溉。像都江堰那樣,江水流入成都平原。人們要用水時,挖開渠道缺口,放入農田;不要水時,把缺口堵住,河水沿著渠道流走。這是造福子孫,千秋萬代的大好事情,希望領導們能早日實現。不過,二十多年前的龍峰水庫,我能力爭拍板另外選址重建。並在區革委決策之後,一擁而上。邊施工,邊設計,邊繪圖,趕鴨子上架,全叫我一人擔當。現在這座水庫,我是無能為力,提不出什麼意見來了。還是早日把省上及中央水利部的專家們請來實地考察,設計施工吧!”

    “史工,你放心,現在不是當年土法上馬,因陋就簡,一哄而起,一擁而上的時候了。現在的科技水平,經濟實力,都比原來好多了。我們幾位明天就到省城,找相關領導們商量落實。你也趕快回去,負責何家墳地,宋氏牌坊的修復工作。我們回來就去檢查你們的工作。一定要整舊如舊,恢復原來的樣子。”文興邦對著大家安排說。

    “書記放心,我從小到大爺家,就和伙伴們在那里割草放牛,玩丟刀兒,撿子兒的游戲。對宋氏牌坊,何家墳地的原始狀貌,早已刻入腦海中,深入骨髓里,無論如何也不會走樣變形的。”史利民也當著領導們的面打了包票。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四章 土法上馬
    第十四章 土法上馬

    史利民由土工程師而成為真正的工程師,離不開芮明的慧眼識珠,大力扶持。在當年修建龍峰水庫時,爭議之大也非現在的人們所能想象的。就在芮明和翁向東親自去龍峰水庫考察回來之後的晚上,史利民列席參加了區革委召開的專門研究水庫上馬的擴大會議。幾個公社革委主任,和縣生產辦公室的谷主任都趕來了。

    為款待谷主任,翁主任喝了點酒,有點兒微醺了。他大口地吸著煙,心里十分舒服暢快。常言道,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他半躺在藤椅上,不時喝一口香噴噴的茉莉花茶,臉上的橫肉泛著紅光。史利民在街上的小酒館里也喝了二兩酒。他上身穿了一件汗衫,平時勞動時常穿的短褲外加穿了一條長褲子,但好像很不習慣,把褲腿全都卷過了膝蓋。

    史利民是五十年代的高中肄業生。因父親在解放初被工作隊鎮壓而被學校清除回鄉里。後來大躍進期間,到縣農機廠當過描圖員。六十年代末期,全區沿龍溪河修建的七八道石堰提灌站,他都參加了施工,負責技術工作。鄉親們都稱他為土工程師。現在要重新修建龍峰水庫,當然得听听這位土工程師的意見了。

    芮明仍坐在一個不大顯眼的角落里。原來的幾個老部下,現任公社革委主任正在請他抽煙。他手里拿著支煙點燃抽著。面前還擺了好幾支什麼黃金葉、南雁、春耕等一兩三角錢一盒的普通香煙。還有兩支別人卷好的喇叭筒葉子煙。他正在詢問各公社抗旱救災的相關情況。

    看到人來得差不多了,翁主任宣布會議開始。他說︰

    “同志們,雅靜點,我們開會了。昨天晚上我們召開了區委會,討論了縣革委關于抗災奪豐收的近期措施和遠景規劃,是不是啊?會上,大家扯到了重新修建龍峰水庫的問題,特別是在原壩基礎上修建,還是重起爐灶另外選址重建的問題。分歧較大,是不是啊?今天,我和老芮,老張,小馬等人去考察了一番,同時請來了縣生產辦公室的老谷同志來研究研究,是不是啊?以便作出決定,制定方案,付諸實施,是不是啊?現在先請芮明同志談談考察的情況。”

    听到翁主任叫他介紹情況,芮明挪了挪身子,望著史利民笑了笑說︰

    “還是先請我們的土工程師史利民談談考察的情況吧!”

    史利民本來半躺在藤椅上,听見芮主任叫他先講,他連忙坐正身子,望了一眼翁主任和縣上來的老谷,接著就發了言。他說︰

    “芮書記叫我先講,那我就先談談我個人的看法也行。不過,不一定正確,反正是河沙壩頭寫字,不行的話,抹掉就是。歡迎大家批評。”

    芮明雖然自文革一開始就不再當什麼書記了,但大家還是按老習慣稱呼他。不過,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的稱呼未必適宜。芮明和翁向東都皺了皺眉。史利民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微妙的變化。他繼續說道︰

    “我認為,原龍峰水庫主壩的壩基,確實選得不好。那時可能計劃的規模不大,打算把窄口子作為溢洪道和放水管使用。那時的河床深,修過二十來公尺,就顯得很高了。十多年過去了,庫內淤塞嚴重。原來河床上修建的石橋已深深地埋入河底,主壩也顯得矮小多了。

    利用原來的主壩,庫容太少了,至多解決一兩個公社的問題。還得修建一些配套工程。如果一定要在原主壩上增寬加高,那勢必還得在窄口子修建一道副壩。窄口子兩邊山體單薄,岩基破碎,蓄水後難免垮塌滲漏。這些問題我們事先都要考慮到。

    同時,原主壩沖沙洞內,由于石質不好,有四五處垮塌斷裂的地方,里邊的地勢那麼狹小,如何修補?難道還能把十多米高的土壩挖開來重新安砌?就算沖沙洞完好無損,窄口子也沒有垮塌滲漏之慮,與其在兩處施工,修兩道土壩,還不如干脆抽開斧頭另外砍,另選新址,修新壩!”

    史利民洋洋灑灑一席話,有理有據,不容置疑。芮明心里十分高興,這才叫英雄所見略同!但他不動聲色,冷冷地問了一句︰

    “原主壩是數千貧下中農花了一兩年的時間修建成的,將就原壩基礎,不是要節約許多的人力財力物力嗎?重新選址新建,把數千貧下中農一兩年的血汗棄之不顧,這不造成極大的浪費犯罪嗎?”

    史利民瞥了一眼芮明回答道︰

    “道理,我上面已經講得比較清楚了。從表面上看,利用原主壩是要節約不少的人力物力財力,但是,現在必須要修建兩道壩,把兩道大壩的工程加起來,和重新修建一道新壩比起來,恐怕節約不了什麼吧!更為主要的是,我們要考慮百年大計,如果稍一疏忽,以後蓄起水來出了問題,那個浪費,危害將是難以想象的。許多工程由于損失重大,主管領導,設計人員受處分、判刑者,不乏其例!到那時,哪個也負不起那個責任!”

    說到這里,史利民顯然有些激動,蘿卜花兒眼楮也睜得大大的。縣生產辦公室的老谷贊許地點了點頭,並不停地在小本子上記些什麼。翁向東本來想堅持己見,但听了史利民有關責任事故的話後,也趕快把喉嚨里的話收回。他知道,一旦出了問題,自己縱然有兩三個腦袋也負不起那個責任的。于是他改口問了一句︰

    “就算照你的說法重新修建,是不是啊?那麼,在哪兒建?如何建?泥土從哪兒來?是不是啊?修建原來的土壩就在山外挖掉了上百畝土地,重新修建,又打算挖掉多少土地,是不是啊?”

    這幾個問題確實提得厲害,這在一般人遇到必定是張口結舌,不知所措了。芮明心里也在暗暗地為史利民著急。史利民似乎並不著急,他淡淡地一笑,接著說︰

    “我的家離龍峰水庫幾里路的地方,經常在那兒來來往往。我曾經仔細地觀察和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重選壩址,最好在距原主壩上游一千多米的地方修建。這里已經避開了窄口子的岔道。右邊的山叫果子林,左邊的山叫歇氣坳。這里兩山壁立,山體雄厚,石壁完整。同時河谷不寬,壩體不長。我認為,既然要重修就不要再修土壩了,干脆修一道石砌弧形拱壩。這種壩抗壓強,不易滲漏,經得起風吹雨打。一經修成蓄水後,壩體只會越壓越緊。只要兩邊岩基穩固,不可能出現什麼問題。至于石料來源,我也考慮過。我們龍峰、龍頭兩個公社的青色石料,到處都是。這種石料石質好,抗壓強,不風化。原來就是市縣修樓房,修橋梁,修一切工程所用的首選石料。開采石料後所破壞的良田沃土,比起修土壩所挖掉破壞的數百畝良田沃土來說,是一點零頭也佔不到!這個賬大家也應該考慮在內!”

    事已至此,人們的一切顧慮都打消了。會場里頓時活躍起來,大家都顯出躍躍欲試的樣子。芮明禁不住滿心的喜悅,他一拍大腿,朗聲說道︰

    “好!文化大革命搞了這麼多年,現在正是抓綱治國的好時機。我們應該為老百姓扎扎實實地做幾件事情了。我們不能再像大躍進時期那樣顧頭不顧尾了,我們要甩開膀子大干。要主體工程和配套工程一起上,要林業漁業並舉。水庫修好後,那幾十里長的水面正是養魚的好地方。我們要辦一個養魚場。保證魚苗自繁自養。我們要利用水庫周圍被大躍進砍光了的濯濯童山,辦林場廣栽果木。幾年之後,水庫修好了,魚兒長大了,果木結實了。當然配套工程諸如水渠,渡槽,涵洞等都要一起考慮,一起上馬。”

    縣生產辦公室的老谷也發了言。他說︰

    “今天的會開得很不錯。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實在不假!工程可以立即上馬。明早我回去後,立即給縣革委主要領導匯報。你們馬上寫一份報告。班子建設,經費籌措,技術人員等問題都要一一落實。我們來打一場改天換地的大會戰!”

    散會後,同志們滿懷信心地離開了。

    寫給縣革委的報告由芮明起草。關于聘用史利民擔任技術員的問題,他又和翁主任產生了爭執。那是第二天早飯後,他到翁主任的寢室和他商量領導班子的籌建問題。翁主任指示說︰

    “領導班子一定要堅持政治掛帥的原則,你主動要求去擔任指揮長一職,我原則上也同意。因為你五八九年也在那兒工作過,情況比較熟悉。但副指揮長必須由楊思權和王興福同志擔任。他們兩人分別是龍峰、龍頭兩個公社的革委會副主任,是兩個公社貧下中農代表大會的主席。這樣組成的領導班子既有革命干部的代表,又有造反組織的代表,比較合理。至于史利民,不能讓他擔任設計施工的負責人。他地主家庭出身,父親又被我人民政府鎮壓不說,回鄉後,不安心農業生產,投機倒把,聚眾賭博,開設地下工廠。可以說是五毒俱全。這樣的人,絕不能把設計施工的重大責任交給他!”

    芮明靜靜地听完翁主任的指示,平靜地說︰

    “其他人員的配備,我毫無意見。至于史利民,我認為不能那樣看。出身地主,父親被殺,這是事實。但我們不是經常講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麼?這可不能只是掛在口頭上啊!至于投機倒把,開設地下工廠,我也有不同的看法。他不就是買了幾個雞蛋賣,做了幾件家具賣麼?如果把做了幾回小生意的統統說成投機倒把,把農村五匠統統說成什麼地下包工,地下運輸,地下工廠,那簡直太可怕了!說到賭博,我認為一定要分清賭和玩兒的關系。這種現象,有上千年歷史了。要想杜絕,怕也困難。再說農村里逢年過節,婚喪嫁娶,親朋好友坐在一起玩兒幾盤,輸過三五幾角錢能算賭博麼?如果推而廣之,小娃娃們丟刀刀兒,撿籽籽兒,輸幾把草草兒,胡豆米之類也算賭博,不是十分荒唐的嗎?真理哪怕向前多走那麼一小步,就會變成謬誤。作為領導干部,我們一定要懂得這個道理!”

    翁主任的臉色越變越難看,他幾次想打斷芮明的話,但還是克制住,听他講完。他忽地站起身來嚴肅地告誡芮明說︰

    “你這些話很出格!我提醒你,芮明同志,文化大革命並沒有結束,你不要剛結合進革委會又犯錯誤!”

    芮明也站起身來回答說︰

    “個人的前途命運是小事,我考慮的是黨的事業,人民的疾苦。我總認為,我們這些回鄉青年,下鄉青年中,藏龍臥虎,大有人在。他們是我們國家未來的希望,是通往社會主義農業現代化的橋梁,是架在天上與人間的彩虹!他們目前沒有受到重視,他們的才能沒有得到發揮。我們的基層干部素質太低,他們可以放著中央的指示精神不聞不問,而對頂頭上司的指示奉若神明。至于史利民,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心靈手巧,多才多藝,勤學好問。去年他不是用一砣大青石,雕刻了一座毛主席的半身像,以我們區貧下中農的名義送地區參展而廣受贊揚麼?況且繪制草圖,施工管理要懂技術。你去不行,我去也不行。只有他才最恰當。這個急需用人的緊要關口,我們還能夠不看他的主流,而糾纏他的細枝末節麼?”

    “我說不過你,我們請示縣革委。”

    “好好好,請示縣革委,請示縣革委!”

    芮明知道,翁主任歷來是對上司點頭哈腰,唯唯諾諾,對下級或同僚橫眉怒目,頤指氣使的。請示縣革委實在是一個最好的辦法。

    報告很快批下來了,由芮明擔任指揮長,楊思權,王興福擔任副指揮長,史利民擔任技術施工員,石全開任技術顧問。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五章 審批波折
    第十五章 審批波折

    省城大街車水馬龍,幾百年的老舊房屋一大片一大片的被拆除,高樓一幢又一幢地拔地而起。說是天天都在起著新變化有些夸張,但如果數月半年或一兩年之後再來,你會分不清東西南北,找不到原來的小街陋巷。由于文興邦在省委辦公廳工作了幾年,和各大廳局的頭頭腦腦們都熟悉,加之省委書記權為民親自任命委派的關系,所以無論是農業廳,水利廳,交通廳,以及工行,建行,農行都給予大力支持。看到文興邦帶著大家各單位、部門跑來跑去,一路順風,芮明深有感慨。晚上,他給文興邦和武衛國講起了他們在文革中和史利民一道,到咸城地區水利局,到省上水利廳跑龍峰水庫審批項目的經過。

    那是七十年代初期,文化大革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史利民自擔任施工設計工作任務之後,在指揮部里邊加班加點地拼命工作。他原來也曾擔任過一些堰閘,水渠,橋梁,渡槽的施工設計工作,但那些工程和現在比起來不知相差多少倍!他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在兩張飯桌拼起來的辦公桌上量著,算著,畫著。他邊學邊干,不懂就問。多次跑縣、地區圖書館和水利部門請教,查資料。草圖畫了幾百幾千張,最後終于制成藍圖,呈請地區和省上的水利部門審批了。

    地區水利局一間辦公室里,一位姓馬的技術員接待了芮明和史利民。芮明首先介紹說︰

    “馬老師,這是我們高中肄業回鄉後,自學成才的青年史利民設計的圖紙,請你審閱。”

    馬技術員帶一絲鄙夷的神情,看了看其貌不揚的史利民,然後打開了圖紙。當看到他設計的拱形大壩時,有些輕蔑地問︰

    “你為什麼要采用拱形大壩?”

    “我們采用漿砌條石拱形大壩是經過仔細考慮的。一是石料開采容易,就地取材,成本低廉;二是拱壩能充分發揮石質材料的抗壓性能,與同等規模的其它類型的壩比較,可以省工省料,加速工程進度,降低工程造價;三是河谷較小,上寬下窄,兩岸岩基完整,堅硬,有較好的建造拱壩的地質條件。對于個別局部的軟弱壩基,還可進行灌漿處理,以提高它的強度和抗滲能力。”史利民眨著一對蘿卜花兒眼楮,有條有理地予以說明。

    “我害怕不知道拱形大壩有這些好處,要知道,修建拱形大壩要使用幾千塊錢一台的精位儀,這種儀器以你們現在的財力買得起嗎?用得來嗎?恐怕看都沒有看見過。你憑什麼設計拱形大壩?”

    馬技術員連忙截住史利民的話頭告訴他們。他的話有點兒鋒芒畢露,使人無地自容。芮明心里有些著急。史利民眨動著一對蘿卜花兒眼楮針鋒相對地爭辯道︰

    “現代科學的精密儀器,固然能給我們帶來許多便利,但沒有現代科學的精密儀器,絕非什麼工程都干不了。舉世聞名的金字塔,其建造技藝嘆為觀止!其布局結構,計算方法完全符合現代科學原理。古代埃及的勞動人民,到哪兒去找什麼現代科學的精密儀器?就拿我國古代的趙州橋、都江堰等工程建設來說,他們也沒有什麼現代科學的精密儀器,他們的設計方案,工程質量經過上千年的時間檢驗,不是也得到了世界各國專家學者們的高度贊譽麼?”

    史利民一席話洋洋灑灑,咄咄逼人,使馬技術員張口結舌,面紅耳赤,有點兒下不來台!芮明忙出面打圓場,他說︰

    “這樣吧,先看看設計圖紙,看可行還是不可行,或有什麼值得修改推敲的地方。如果沒有什麼問題那就上報吧,反正省上還要審批。”

    馬技術員抑制住不快的心情,仔細地察看圖紙。史利民站在旁邊指點著進行說明。

    “主壩高40公尺,分作20個階梯。每梯砌五層石頭,2公尺高。從底部到壩頂共砌石頭100層。庫容5800萬方。壩底計劃鋪2公尺厚的混凝土。由于兩山夾峙,基腳呈一V型斜口,壩底長僅50公尺,壩頂的長度也只好300公尺。基于這樣的地形條件,我們采用變圓心變半徑,變截面積的設計方案,並采用前後收坡的方法來修建。”

    說到這里,馬技術員又插了一句說︰

    “去年我們在省上開會,一個專家在作報告時曾經說過,變圓心拱壩難度大,設計施工都很困難。”

    史利民放開圖紙,用一雙閃著亮光的蘿卜花兒眼楮看著馬工程師說︰

    “變圓心拱壩難度雖然大一點,但只要我們細致一些,問題不會很大。我們之所以采用這樣的方案,主要是從長遠利益考慮,為主壩的牢固性著想,也是為壩址的地理條件限制的。”

    沒有什麼再值得挑剔的了,下午,地區水利局召開了有關人員會議,大家討論通過了史利民的設計方案,一致同意上報省水利廳審批。

    史利民像初次懷孕的母親,懷著又驚又喜的心情,和芮明一道來到了省城。初冬的省城大街上,盡管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但仍彌漫著肅殺的寒氣。兩邊高大的梧桐樹上,葉已落盡,枝丫嶙峋的虯枝亂七八糟地直指藍天。街道兩旁的專欄里,到處貼滿了“批判三項指示為綱”,“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大字報。人們緊繃著臉,匆匆而去,好似一個個都帶著面紗,把自己本來的面目都隱藏起來了。人與人之間只有猜疑,哪怕是夫妻之間,父子之間,都得提高警惕,相互防犯,不可信任。那種以誠相待,一見如故的淳樸民風已被一場狂風暴雨卷走沖盡。看到這種情況,芮明的心像墜了塊鉛一樣地沉重起來。看來,天道又要變了,水庫的修建還能夠順利進行嗎?

    水利廳接待室旁一間小會議室里,兩個人在桌子上寫字畫畫辦專欄。另一邊,幾個打撲克牌的小伙子正在強迫一個輸了牌的人鑽桌子。那個年青人臉紅得賽過關公,他結結巴巴地說︰

    “鑽……就鑽!反正大家的馬兒大家騎,等會兒你們輸了不許耍賴就是!”

    當小伙子趴在地上,還沒有鑽到一半時,一些人捶桌子,踢屁股,按腦袋;另一些人則把桌子往前拉,讓他在地上多爬幾步。他趴在桌子底下進退不得,不禁勃然大怒,用拳頭把前邊的人打開,好不容易才爬了出來。于是大家吵得過不亦樂乎!

    接待芮明和史利民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麻臉處長。他捧著一個那些年十分罕見的,精致考究的不袗高溫茶杯,十分冷淡地指了一下遠遠的靠牆邊的一張長條藤椅說︰

    “坐那兒吧!”

    芮明和史利民並排坐在長藤椅上,芮明提高音量把來意說明。史利民連忙把圖紙送上。由于旁邊屋里的嬉笑聲震耳,再加上好向麻處長作必要的說明,史利民趁送圖紙的機會,連忙坐在麻處長身邊的另一張藤椅上。芮明也走過來站在了辦公桌的邊上。不知是嫌他們倆的一身土氣,還是討厭史利民的一雙蘿卜花兒眼楮,麻處長十分不快地皺了皺眉頭說︰

    “就坐那兒,听得到!”

    芮明走到桌邊還沒有站定,史利民的屁股也才剛接觸到藤椅面,于是雙雙都十分尷尬地退回到牆邊的長條藤椅上。麻處長打開圖紙瞟了一眼,冷冷地問︰

    “哪個單位設計的?”

    芮明趕忙笑著回答︰

    “是我們水庫指揮部自己搞的,就是這位同志設計繪制的,他叫史利民,水庫的設計施工都由他一人承擔。”說著,他自豪地拍了拍史利民的肩膀。

    麻處長不慌不忙地旋開茶杯蓋,喝了一口茶,眯縫起一雙疑惑的眼楮問史利民道︰

    “你是哪一所大學畢業的,分在哪一個單位?”

    史利民怯怯地回答說︰

    “我是高中肄業的回鄉青年,沒有上過什麼大學,更沒有什麼工作單位!”

    麻處長立即露出鄙夷的神色,淡淡地說︰

    “拿回去吧,叫地區水利局重先設計一套方案來。”

    芮明連忙站起身來聲明說︰

    “我們的是經過地區……”

    還沒等芮明把話說完,麻處長就不耐煩地打斷他說:

    “你認為這是你們鄉壩頭挑幾挑泥巴兒,扎一道堰堰兒,搞耍耍兒。按規定,這樣的工程要省上設計,地、市施工。要專門成立一個設計組來設計。指揮部里邊要設施工技術,質量檢查,安全檢查以及計劃統計等業務小組來開展工作。幾十個工程技術人員干的活,你們叫一個農民來承擔,這不是讓鬼都笑得出尿來的事麼?”

    看到芮明和史利民還想爭辯,麻處長又站起來提高音量嚴肅地說︰

    “同志,這是幾百萬元的工程,出了問題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不是坐籠子,就是敲沙罐,還是慎重一點兒好!”

    說罷,端起茶杯楊長而去!“嘩……!”接待室里,又掀起一陣歡笑聲。芮明和史利民吃了一驚,扭頭一看,原來是打撲克的人中,又有一個鑽桌子的人在地下爬了。

    芮明和史利民從水利廳里垂頭喪氣地出來,心中感到十分茫然。他們肩並肩地徜徉在大街上,商量著對策。史利民看了看比他矮半個頭的芮明,憤憤地說︰

    “這些人就是怪,放著現成的圖紙不聞不問,卻偏要去問設計的人。按理說你先看看圖紙,看有沒有使用價值,有沒有合理的地方,哪些地方需要修改,這才是正理。就算問人吧,也不管他的實際能力如何,講究的是他的牌子,他的學歷,這大概也是一種通病吧!”

    “只重衣冠不重人,這是幾千年來中國社會的通病,真正說得上是根深蒂固了。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改變這些陳規陋習啊!”芮明也不禁嘆了一口氣說。停了片刻,史利民又問︰

    “那怎麼辦呢?難道明天就這樣空腳兩手的跑回去,等幾天又將就這套圖紙送上來?”

    芮明沉思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

    “不,明天我們再來踫踫運氣,到另一間辦公室換一個人試試。”

    打定主意之後,他們的心情也舒暢多了,百貨商場里轉了幾趟也十分乏味。不要說自行車、縫紉機、手表之類的商品要憑票供應,就是肥皂、電池、打火機、火柴之類的日常生活用品也需要憑票購買。好在他們既不做生意,又沒有什麼余錢來購買什麼緊俏商品。看了幾家商場之後,他們再也沒興趣進去了。去看電影、戲劇吧,家家影劇院都是樣板戲。一個白毛女既有電影,又有戲劇,還有芭蕾舞。平時在家的露天電影,大家都看過好幾遍了。廣播里更是天天播,連他們也能哼幾句唱腔戲詞了,還去看什麼呢?于是他們決定到幾個名勝古跡的地方去看看。

    他們來到武侯祠,只見游人稀少,陳設蕭條。一些石碑、塑像全被木板封閉起來了。劉備、關羽、張飛、趙雲、諸葛亮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連影兒也沒見到。他們知道,這些無論怎樣改朝換代都受到中國和世界人民景仰的英雄豪杰,現在卻不行了,屬于被打倒被掃除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之列,只能讓他們隱跡遁形了!他們又來到草堂祠,這個被稱作詩聖的才子,朝朝代代都被捧得很高。大概是物極必反吧,這一段時間也運交華蓋了,不是有人說他是地主階級的代表人物麼?這個飽受饑寒交迫,累遭顛沛流離的大詩人,如果在天有靈,可能也會大呼冤枉吧!轉悠了大半天,映入眼簾的大多是什麼“反復闢,批倒退”的專刊、專欄、標語、口號。傍晚時分,他們精疲力盡地躺在旅館的床上,再也不想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鐘,他們又來到了水利廳的一間規劃辦公室。從接待室門口經過時也沒見到麻處長的身影。一個五十多歲的干瘦老頭自稱姓郭,接待了他們。老頭帶著一副度數很高的近視眼鏡,態度很和藹。他仔細地听完芮明的談話,又十分仔細地看了圖紙,听了史利民的相關說明。然後微笑著對芮明和史利民說︰

    “你們明天再來一趟吧,等會兒我去找有關領導請示一下。這兩天正在開會研究全省的水利工程建設問題,今晚將最後拍板幾項工程的建設。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告別了干瘦的郭老頭之後,芮明和史利民懸在心里的石頭總算放下了一些。史利民笑呵呵地對芮明說︰

    “幸喜得好我們沒有回去呢,不然我們就錯過了這次難得的機會了。那個麻子處長實在可惡,明知道廳里正在開會研究,卻偏要蠻不講理的叫我們回去重搞,人們常說‘十個麻子九個怪’,看來確實不假!”

    芮明也喜滋滋地告訴他說︰

    “這種說法沒有多少道理,我們不能一竿竿打一槽人。麻子是小時候出爛痘子造成的,和人性的好壞善惡沒有關系。有些麻子也不錯的。不過,這說明凡事要多動腦筋,不應盲從。如果我們的圖紙有問題,叫我們回去重搞還無可厚非,他放著現成的圖紙不看,僅以設計的單位和設計人學歷高低來作出判斷,那就錯了!”

    這一天,他們哪兒也沒去,只到新華書店去買了兩本有關拱壩設計施工的書籍。回到旅館之後,史利民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芮明躺在床上閉著眼楮養神,他的心里卻很不平靜,他感到省城里的時間真難捱啊!短短兩三天時間就像是兩三個月似的。工地上的情況怎麼樣了,施工該還順利吧!千萬別出什麼事故啊!打混凝土用的鵝卵石、石灰石準備得如何?河沙不能就地取用,主壩所在小溪里的河沙太細,含泥多,要到十幾里地的大河里挑。全區只有兩輛解放牌卡車,運水泥、材料都搞不贏。河沙等物資只能靠人工運。他走之時已安排好了,動員全區的機關干部、職工,街道居民以及學校的師生全力以赴。那綿延十幾里,螞蟻搬家般浩浩蕩蕩的場面,到是蔚為壯觀的。遺憾的是自己不能分身到現場去指揮效力,只能呆在這小旅館里無所事事。

    孩子呢,孩子怎麼樣了?他今年該上初中了,成績如何?這可憐的孩子從小就失去了母愛,跟著自己受盡煎熬。自從他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之後,孩子的母親便離他而去,嫁給了縣委組織部一位副部長。十多年了,沉浮升降,他至今都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伴侶,都是和孩子相依為命。但他經常東奔西走,對孩子也是照應不周。好在他從小就能自己到區委食堂打飯吃,區里的干部和食堂的師傅都對他十分關照。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自己肯定不能算作窮人之列,但孩子也不得不早當家了。到水庫工地一個多月了,孩子這一陣的情況如何,他怎能不思念牽掛呢?想著想著,他不禁呼呼睡著了。

    當第二天他們去到水利廳的時候,郭瘦老頭告訴他們︰領導十分重視,昨晚開會決定,你們水庫也被列入全省水利建設的重點工程之一。廳里幾個老工程師看了你們的圖紙,夸獎你們設計得不錯,有水平。當大家听說搞設計的史利民,只有一個高中肄業的學歷,至今還是一個農民時,全都感到驚奇不已!他們叫你好好干,很有發展前途。你們可以先回去,過幾天,省水利廳領導要專門到你們那里去看看。

    這消息太鼓舞人心了!從水利廳出來,他們直接趕回旅館,收拾行裝,直撲火車站買好車票,滿懷喜悅地趕回了工地。

    芮明的講述,有一些文興邦和武衛國先前曾听說過一些,因為他們當時也在水庫工地,特別是文興邦還和芮明指揮長一道拖過兩個多月的石頭。但省上跑圖紙審批的經過是他們所不知道的。今天,他當年的一個毛頭小伙兒文興邦,卻要帶著原來的老領導,一道去找省委書記,要政策,要資金,要項目,要改變一個地區貧窮落後的局面,來一番改天換地的戰斗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六章 書記題字
    第十六章 書記題字

    省委辦公大樓是一幢近些年修建的,高大雄偉的彎彎的半月形大樓。大樓共有18層。高高的圓柱撐起下邊三層高的樓面。大樓中間前邊的廣場上,一根一抱大粗細,十幾丈高的不袗旗桿上,一面艷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橫臥在門前廣場上的一座大理石門牌上刻著“中國共產黨南川省委員會”的金色大字。每個字有一尺左右的見方。一個巨大的音樂噴泉池,每逢節假日,隨著燈光的變換,音樂的響起,噴泉隨之變換出不同的色彩、形狀和高度。兩三個足球場大小的廣場內,綠樹婀娜,濃陰蔽日;花壇里的鮮花奼紫嫣紅,四季常新。大樓前一對高大威猛的石獅,張牙怒目地注視著來往的行人。幾十級寬闊的石梯拾級而上。這里對文興邦來說是熟門熟路的了,盡管離開的日子並不多,但這次來到這里,心情和原來可大不一樣了。昨天晚上,文興邦就和省委書記權為民同志聯系好了,今天在他12樓的書記辦公室里听取他們的匯報。

    權書記寬大的辦公室里,紅的地毯,縴塵不染。寬大的沙發,布局得體。武衛國和芮明都顯得有些拘束。他們知道,不是文興邦帶他們來,他們是不大可能跨進這間辦公室里來的。

    “權書記︰你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市的市委副書記武衛國同志,這是我下鄉時的老領導,現任我們市的市委統戰部長芮明同志。李德清柿長因病住院,來不了。”

    權為民站起身來和大家緊緊地握手。熱情地問候他們道︰

    “辛苦了,辛苦了,你們基層工作的同志們辛苦了!來來來,請坐,請坐,快請坐。小張,泡三杯龍井茶來!”

    權為民五十多歲,身材魁梧,比他們高半個頭,估計有一米八多點。頭發濃密,黑黝黝的,沒有半點兒染過的痕跡。他面容清 ,不怒而威!初次打交道的人都會對他肅然起敬,謹言慎行。辦公桌後面的牆上,大大的鏡框里,依然是他自己的書法︰

    “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

    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清.官箴。

    權為民書于甲戌季春。”

    一幅草書龍蛇飛舞,形成了他自己獨特的風格。文興邦對這幅書法的內容十分熟悉。當年在權書記身邊工作時,要求每一個工作人員都要記住,要爛熟于胸。要身體力行,時時對照檢查。文興邦坐下之後,趕忙向書記匯報工作情況︰

    “權書記,龍川市上千村民搶水燒毀警車的事,我原來在電話里曾簡單的向你匯報過。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解決高速公路,高架鐵路,鳳翔機場以及龍川水庫的建設問題。我們已找過省上的民航局、交通廳和水利廳,他們已答應派專家下去考察立項,盡快規劃設計上馬。我們還想到中央有關部門去爭取一些專項資金,請他們也派領導、專家來考察規劃,納入國家的有關建設項目中去。我們還想去加拿大拜訪何氏集團的總裁何耀輝先生,他是我們龍川人。我們想請他回鄉探親,投資辦企業。為家鄉父老做點兒貢獻。當然,對這個問題,最近網絡上,報紙上都出現了一些反對的意見,並且上綱上線,說我們為何耀輝修復宋氏牌坊和他祖上的墳地,是散失立場,為漢奸樹碑立傳,涂脂抹粉。說我們請何耀輝先生回來投資是散失國格人格。我們認為,何耀輝先生在長沙衡陽保衛戰中,還是功大于過。困守孤城,戰敗之後,委身于汪精衛集團也是情非得已。何況世易時移,我們再抱著幾十年前的老觀點不放,是不利于我們今天的改革開放的。

    我們的龍川大曲酒廠在擴建過程中,挖掘出被泥石流掩埋的宋代窖池窖酒,還發現了陸游的書法碑刻。我們想開發一種‘放翁酒’,想請你為我們題寫商標品牌。這是我們拍的現場照片,還特地給你送來一瓶820多年保存下來的宋代窖藏老酒。我們找大學里的相關科技人員化驗過,也請一些獲高級職稱的釀酒師品嘗師品嘗過了,各項指標都達到了茅台酒,五糧液酒的標準,絕對沒有問題,可以放心大膽地喝。”

    權為民一邊听文興邦的匯報,一邊饒有興致地觀看手中的照片。然後對他們說道︰

    “你們挖掘出宋代酒池酒窖的報道,早已在全省全國的報紙電視上見到了。網絡上,報紙上有關何耀輝的文章我也听說了,也看過一些。我也不贊同他們那種極左的觀點。根子還是在你們市內,什麼人唯恐天下不亂,擅自捅到網絡上報紙上去的。鐵路、機場的建設,省委還不能拍板,這得省府打報告,請示鐵道部興建一條南川到龍川的高架鐵路,用以貫穿廣州、昆明等沿海出口城市;請示國務院,中央軍委審批龍川鳳翔機場建設的立項才行。這幾個大項目的興建,說明你們有遠見卓識。對推動地方經濟的發展,極其重要。至于題寫商標品牌,我還從來沒有寫過這方面的內容。看在愛國大詩人陸游的名下,我今天就破這個例!這也是老天給你們送的大禮。一定要好好地利用起來。我也正要到中央去開會,可以先給總書記、總理匯報一下你們的重點項目。還可以帶你們去找中央有關部門的相關領導。龍川屬于革命老區,中央,省委對你們的扶持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們也要利用好老區這塊牌子,找國務院,找中央各部委。我看還是大有希望的。至于書法,那是立等可取的事情。”

    于是,他馬上到側邊大書房里一揮而就寫下了“放翁酒”三個飄逸瀟灑的行書大字。然後拿出另一張宣紙,唰唰唰地寫了一首詩︰

    “詩界千年靡靡風,兵魂消盡國魂空。集中十九從軍樂,亙古男兒一放翁。——梁啟超詩,權為民書于己卯仲秋”。

    哪個也沒有估計到,幾年之後的放翁酒,風靡全省全國。權為民的書法,經廣告公司精心設計,印制在漂亮的包裝盒上,印制在形態別致的青花瓷瓶上。權為民在省人大政協等大型會議上,帶頭喝放翁酒。省市電台和中央台的廣告詞更是播放得盡人皆知︰

    “喝放翁酒,讀萬卷書;喝放翁酒,行萬里路;喝放翁酒,吟萬首詩;喝放翁酒,享從軍樂;喝放翁酒,活百年壽!”

    廣告詞不斷變換,畫面也時時更新︰時而是研究生畢業慶典的酒宴,時而是旅行團風景名勝地的聚餐,時而是全國文代會的午宴,時而是軍隊誓師大會的出征,時而又變成一群鶴發童顏的老者的暢飲。大家舉杯,其樂融融。酒廠更是不斷地擴大規模,周圍市縣,以及鄰近省市小酒廠的酒,全被他們收購一空。拖回來勾兌包裝後,銷往全國各地。前去拉貨的大卡車,排成一字長龍,有時排一兩個星期也還拉不到貨。一個酒廠,很快為市財政貢獻了好幾個億的收入。

    就在從省城回去的一個多星期後,文興邦和武衛國帶著芮明,跟著權為民一道乘飛機飛往北京。飛機剛落地,省城駐京辦事處的兩輛小車就到機場去迎接他們。一輛車將權為民直接送回他北京的家里,另一輛車將文興邦他們接到了駐京辦事處的招待所。晚飯後,大家都到文興邦房間里吹牛聊天。文興邦告訴他們說︰

    “現在的各省的駐京辦就相當于原來各省的會館。凡是到京辦事的人,都會住在自己省的會館里。清代的四川才子李調元,曾為四川會館寫了一幅流傳甚廣的對聯︰

    此地可停驂,剪燭西窗,偶話故鄉風景︰劍閣雄,峨眉秀,巴山曲,錦水清漣,不盡名山大川都來眼底;

    進京思獻策,揚鞭北道,難忘先哲典型︰相如賦,太白詩,東坡文,升庵科第,行見佳人才子又到長安。

    怎麼樣?我們幾個進京的,是否也該進獻一點兒治國安邦的策略啊?”

    “寫得好,把四川的風景名勝,輩出人才囊括無遺!比起那些先哲典型,我們實在是慚愧!慚愧!”武衛國首先發出感嘆。

    “有什麼慚愧的,你不能拿自己的短處去比別人的長處啊!杜甫詩雲,‘相如有才親滌器,子雲識字終投閣。’司馬相如雖然有才,但為了謀生,和卓文君一起開酒店,他親自洗滌杯盤碗盞;漢代的辭賦家楊雄曾教學生劉芬識奇字,後劉芬得罪了王莽,連累老師楊雄,官府派人抓楊雄,他正在天祿閣校對書稿,得信後從閣上跳下,差點兒摔死!要說為地方百姓做了些好事,還得數甦東坡和揚升庵了。我們現在也是當著地方的父母官,還是要想方設法為地方百姓辦點兒好事、實事,才是正理。”

    “哪個不想多做一些好事實事啊,但怕的是手長衣袖短,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是干不了幾年就退休了,自古英雄出少年,還得靠你們這些年輕後生啊!不過,市里的斗爭還是尖銳復雜的。官場里什麼樣的人都有。兩次常委擴大會議上的爭論,網絡上對你的攻擊,都有點兒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芮明從他們說古論今的話題里拖回到現實之中來。

    “芮書記,不能打退堂鼓啊,退了休一樣還要在地方經濟建設中出大力氣啊!你也是經常到北京來的吧,現在的北京和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比起來漂亮多了。這幾天辦事之余,我們也可到人民大會堂,天安門城樓上去看看。每個地方花幾十塊錢,買票都可以去。這可是原來想都別想能去看的地方。”文興邦告訴芮明說。

    “文書記第一次到北京是什麼時候啊?”芮明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第一次到北京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毛主席接見紅衛兵的時候。好像是第三次,毛主席站在敞篷車上,從長安街開過。大家歡呼跳躍,把嗓子都喊得沙啞了!車子開得快,看得不是那麼清楚。”文興邦回答說。

    “那你們還算好的。我也是毛主席接見紅衛兵的時候第一次到的北京,好像是第六次接見了。我們頭天晚上12點之前就從先農壇體育場步行到當時的北京火車站前面的大街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等了幾個小時,到八九點鐘檢閱才開始。按照預先設計,10個人一排,左手挽著同伴的右手彎,右手拿著毛主席語錄舉過頭頂,一邊揮舞,一邊呼喊著‘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步伐整齊,鏗鏘有力地走過天安門廣場。哪曉得事與願違,一開始就行不通!高音喇叭里不停地傳來吳德等中央領導焦灼地呼喊︰

    ‘天安門廣場上的同學們,天安門廣場上的同學們,你們看到毛主席的時間已經很久了,你們後邊還有一百多萬紅衛兵要經過天安門,要接受毛主席的檢閱。你們往前走啊,你們往前走啊!’

    人們根本不理睬領導們焦灼的呼喊,我們的隊伍還是一動不動!一直挨到下午三四點鐘,我們才來到了天安門廣場。毛主席和林彪站在城樓角兩頭,向廣場上揮手揮帽時,能準確地認出他們來,但當站在中間的人群中時,就認不出他們來了。劉少奇那一次也上了天安門城樓。那一次就是他最後一次登上天安門城樓了。北大清華已有他的大字報,天安門旁邊的觀禮台紅牆上,有人用排筆蘸墨汁書寫的標語︰‘打倒中國的赫魯曉夫劉少奇!’每個字都是斗大一般。只不過當時中央還沒有公開表態,只是在暗中支使而已。廣場上,解放軍按原先的設計,手挽著手地排成若干縱隊,將每10名受撿學生的橫排,隔開成一行行間隔。結果解放軍的隊伍也被沖得七零八落,學生們一個勁兒地往天安門方向擠去,都想離城樓近些,好更清楚地看到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可是金水橋已被堵死,橋這邊還有成千上萬的人,不可能擠過去。即使擠過去也照樣看不清楚。廣場上,一大堆一大堆被踩掉的鞋子,不知堆了多少堆!那時的北京似乎和我們當地的城市也差不多,看不出什麼奇特之處。和電影里看到的國際大都市高樓林立的樣子差得遠了!帶去作午飯用的饅頭雞蛋早就填到了肚子里。跑回駐地早已是饑腸轆轆。由于是毛主席的接見,當天給我們打牙祭。排隊打飯菜時,看見前邊的同學一人一鐵瓢白生生的紅燒肉,垂涎欲滴,十分誘人!舀到自己的碗里後一撬,全是土豆。有一兩坨拇指大小的肉就算是運氣好的。運氣不好的,一坨肉也找不到!”武衛國也談了自己第一次到北京時的觀感。

    由于有國務院的大力支持,有權為民書記親自出面,帶著他們跑各個要害部門。後來他們又多次往返省城、京城跑項目,各級領導全力支持,大開綠燈。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鐵道部,農業部,水電部,民航局,國務院,中央軍委很快派出專家到龍川市去考察論證,設計施工。中央和省上,各撥出專項資金,批準立項上馬。

    各項工程,緊鑼密鼓地準備上馬之時,李德清的柿長辦公室里,市政法委書記肖可勝,常務副柿長何蓮,市委秘書長朱文才,市紀委書記包定國,公安局長熊冠軍等人,又進行了一次會晤。一進門,肖可勝就迫不及待地對李德清說道︰

    “李柿長,看來我們大家都低估了文某人的能耐啊,這麼多大項目都被他們跑下來了!”

    “好事啊!項目開工建設,還不是要市府各局、辦,具體實施,不是他們一兩三個人都干得了的,少不了大家的幫忙。建成之後,也是大家的功勞啊!”

    包定國搶先回答了肖可勝的問題。

    “對頭,包書記說得好。所以今後的要害部門,我們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能拱手讓給他們。分配職務的時候,我們一定要主動一些,不能畏縮不前。”

    李德清給幾個心腹交待了任務。

    “我們听從柿長指揮,無論交給我們什麼任務,我們都要義不容辭的承擔起來。”

    何蓮,朱文才,熊冠軍等人相繼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七章 拜訪何耀輝先生
    第十七章 拜訪何耀輝先生

    從北京回來不久,文興邦和武衛國便專程去視察史利民修復重建的何家墳地和宋氏牌坊。原來的石頭從生產隊豬圈上拆下來原地安裝,沒費多大力氣。加之動用一些現代的機械設備,修建得比原來的更為堅固可靠。頂上的寶頂石檐當年拆卸時損毀了不少。凡是能用水泥粘合修復的,就盡量粘合在一起。實在不行的,只好在其他地方文革中被推倒的幾座牌坊里,挑選一些未損毀的寶頂石檐運來安砌。修復好後,絲毫也看不出半點兒破綻!何耀輝父親、祖父墓碑上的字,全用紅油漆填寫,並用相機一一拍成照片。和何老先生的書信聯系也談好了,老先生歡迎家鄉人的拜訪。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文興邦決定和武衛國一道去加拿大拜訪何耀輝先生。

    他們先從省城乘飛機飛往上海。然後從上海飛往日本東京,再飛往加拿大的多倫多機場。那時出國的人,還不是很多。為方便觀看窗外景色,文興邦和武衛國分別選了前後兩個靠窗的座位。一切準備就緒,飛機關上艙門。電視屏幕上,空姐提醒大家關掉手機,系好安全帶,演示遇到緊急情況時,如何從滑梯上滑下逃離之類的內容。

    飛機滑離停機坪,駛入滑行道。在跑道拐彎處等候塔台的指令。不久,飛機駛上跑道,加速,抬頭,脫離地面,騰空而起。地面房屋開始如站在高樓上俯瞰,樓房街道清清楚楚。後來越爬越高,穿行在雲霧之間。透過雲霧,看見下邊的公路成了一條白線,地面色彩斑駁,深深淺淺,房屋已看不大清楚,只能見到一團一團街道組成的方塊形狀。飛機很快爬升到萬米雲空之上,窗外的景色時時變幻︰遠處的天邊上,一道金色的雲彩,好似畫家用筆涂抹成的一堵金色的牆。牆下的天空瓦藍瓦藍的,稍近一些是深藍色。機翼下,數百丈之處是一片茫茫雲海。陽光照在雲海之上,一團團的白雲,好似一個無窮大的曬場上,晾曬著一望無涯的棉花。開始不甚厚,還有一些斑斑點點的縫隙。後來雲團變得又厚又密,棉堆也變成一大垛一大垛的了。坐在飛機上,總感到速度太慢,遠處的一點景物,一團雲朵,好一陣子也飛不過去。遠不如戰斗機在天上拖著長長的尾巴,像箭一般地飛馳。出的煙霧如一條白帶飄曳在長空,久久不能散去。這空客飛機,恐怕連戰斗機三分之一的速度也趕不上。

    在上海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到浦東國際機場上飛機時,機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成了外國人,中國人只有十來個。飛機一升空便是在海上飛行。開始時還能看到幾艘輪船及海邊景物,升高之後,無雲時海天一色,瓦藍瓦藍;有雲時見到的一堆一朵的白雲,稀稀疏疏地漂浮在海空之上。東京機場下人上人加油之後,飛機又騰空而起。好不容易熬過十幾個小時,中間空姐送過兩次飯。黑夜時,機窗外什麼也看不見,時睡時醒昏昏沉沉地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天終于亮了。臨近加拿大時,飛機降低高度,下邊的雲朵更為奇特,一大堆一大垛的像泰山上的岩石,千奇百怪;像大海邊的巨礁,巍然聳立。巨礁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礁石與礁石之間,是藍汪汪的深潭,深潭之上,漂浮著一絲一縷的白絮。十分美麗壯觀。這和平時看到的扁平狀的雲團不同,全是立體形狀,如巨魔怪獸,張牙舞爪,千奇百怪。

    飛機輕輕地降落在多倫多機場的地面上。待他們取好行李,走出大門時,只見一個人在機場出口的地方舉著一塊牌子,上邊用中文寫著歡迎文興邦武衛國先生的字樣。隨隊的翻譯小王用英語上前聯系,對方卻用流利的中文對大家說︰

    “先生們,辛苦了,何老先生正在家里等候大家的光臨。我也姓何,叫何小軍,是何老先生的秘書。大家跟我一道走吧,我們的車子停在外邊。”

    大家紛紛上前與何秘書握手,並自動報上姓名。上車後,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一個依山傍水的別墅區。別墅一邊是煙波浩渺,茫茫無際的一個大湖。秘書告訴他們,這個湖叫休倫湖,湖那邊就是美國了。何家別墅實際上就是一個湖邊公園,進大門後還沿著湖邊彎來繞去地開行了好長一段距離。沿途亭台樓閣,飛漆流丹。水榭池塘,垂柳假山。中間還有粉牆間隔,曲里拐彎地到了一幢古色古香的平房前停下。下車後,上幾級台階,來到一個大門前,何老先生和夫人站在門邊等候。夫婦兩精神矍鑠,腰不彎,背不駝。頭上濃密的銀發根根閃亮。文興邦快步向前緊緊地握住老人的手,激動地用家鄉土話說︰

    “何老,您好!我叫文興邦。是文國泰的兒子。看到您兩老身體這麼健康,真是我們後生晚輩的福分。”

    “歡迎,歡迎,歡迎鄉親們不辭辛苦,遠道而來。”

    “何老,我叫武衛國。是武富民的兒子,是土生土長的興隆灣人。想不到您老人家,幾十年來走南闖北,但鄉音依舊,風采照人,耄耋之年還耳不聾,眼不花,腰不彎,背不駝的。我們代表老家的鄉親們問候您好!”武衛國也上前握住老人的手自我介紹。

    “來來來,快請坐,快請坐。你們的父親我都認識。文國泰是龍川地區地下黨的干將,武富民是四鄉八鄰小有名氣的醫生。想不到他們的兒子也成人成才,當上了書記、副書記了,真是可喜可賀!”

    何老先生和何夫人請大家在客廳沙發上就坐。客廳正面是一幅巨大的張大千六尺宣山水條幅。兩邊對聯為“讀書將以明德,齊家不外修身。落款為,耀輝先生兩正,甲子仲秋,大千居士張爰”。兩枚大大的篆文印章,一枚刻的白文,一枚刻的朱文,配搭十分巧妙,字形別具一格。

    家里的佣人趕忙為大家一一泡上一杯青花蓋碗的龍井茶。文興邦和武衛國趕忙拿出帶來的禮品送上。

    “何老,何夫人,我們這次來給您兩老帶來了家鄉的龍川牌綠茶、花茶各一盒,興隆灣的花生、蜜餞各兩包,放翁酒兩瓶。一瓶是我們利用宋代老窖開發出來的放翁酒。一瓶是泥石流封存下來的宋代文物酒。最近酒廠擴建,發掘出被泥石流掩埋了800多年的一個石窟里,留存下來的八壇宋代老酒,每壇都有七八十斤。經權威機構檢驗,無毒無害,醇香可口,營養豐富,十分珍貴。我們利用這些老窖,生產制出的放翁酒,暢銷國內外。還給您老帶來了您父親的書法一幅。”

    “啊——!那麼多好東西!你們的放翁酒,我看過國內外的相關報道了。這是老祖宗留給你們的無價之寶!你們給我帶兩瓶來,實在是受之有愧!對我來說,家鄉的一草一木,沙石水土都是十分珍稀之物。特別是我父親的書法,我這里一個字也沒保存得有!你們還保留下來了我父親的書法?難得,難得!”

    說著,他急不可耐地接過那幅四尺宣橫幅寫就的書法作品。裝裱還是幾十年前的原裝舊裱。文興邦、武衛國趕忙幫著他把書法展開︰只見有些破舊的一張宣紙上用行草寫著一首詩︰

    “諸公袞袞登台省,廣文先生官獨冷。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萬古知何用?杜陵野老人更痴,被褐短窄鬢如絲。日太倉五升米,時赴鄭老同襟期。得錢即相覓,沽酒不復疑。忘情倒爾汝,痛飲真吾師。清夜沉沉動春酌,燈前細雨檐花落。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相如有才親滌器,子雲識字終投閣。先生早賦歸去來,石田茅屋荒蒼苔。儒術于我何有哉,孔丘盜跖俱塵埃。不須聞此意慘恚 跋嚶鑾ン br />
    右錄杜甫醉時歌                  

    何振華書于戊辰暮春。”

    末尾兩枚大大的篆文印章,一枚刻的是“何氏振華”,另一枚刻的是“賞心樂事”。開頭還有一枚篆文條章,刻的是“松風居士”。

    “哎呀,太,太好了!我,我小的時候,父親這幅書法就掛在牆上。想,想不到六七十年過去了,你們還將這件書法保存得這麼完好!這,這對我來說,可真正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太,太謝謝你們了!”何老先生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結結巴巴的了。

    “這是你父親在解放前夕,托我父親保存下來的。其間經過土地改革,整風反右,大饑荒,文化大革命,損失了多少文物字畫。這件作品能留下來,實在是死里逃生的一個奇跡。文革期間,龍川中學的一位老師帶領一群學生到我家來破四舊。他們把我父親收藏的張大千、吳昌碩、孫中山等人的書畫撕毀焚燒。我父親在混亂之際,將這幅書法往床上蚊帳頂上一扔,才逃過了這次劫難。因畫軸不易燒毀,他們撕下的畫軸就裝滿了三個大籮筐!父親去世時,再三囑托我要好好保存,如果有機會就把它送還給你。”

    何老先生眼里噙著淚花,一把抓住武衛國的手,緊緊地握著說︰

    “謝謝你,謝謝你父親!看到這幅作品,我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時候,在父親身邊讀書寫字的情景。太謝謝你們了!”

    接著,文興邦和武衛國又將宋家墳地墓碑、牌坊的彩色照片拿給宋老先生觀看。老先生夫婦倆,眼淚止不住地流。紙巾揩拭了一張又一張,嘴里喃喃地嘟噥道︰

    “兒子不孝,子孫不孝啊,幾十年來沒有回家掃過一次墓,祭過一次祖!這也是我幾十年來的心病,寢食難安啊!前些年我也托人回去看過,說是墓碑、牌坊全被摧毀,蹤跡全無了,你們這是多久拍的照片啊?”

    “何老,實不相瞞,文革中,生產隊確實把您老祖上的墓碑牌坊拆去修豬圈去了,這是我們重新找回修復的。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請你回去看看。”

    “好,好,我早就想回老家看看了,無論是對祖先父母,還是對鄉親們,我何耀輝都是欠了數不清的人情債,歷史債,再不償還這些舊債,恐怕我這輩子也是難已心安,羞見先人于地下了!”接著,他又扭過頭對秘書說,“小何,你帶他們到客房休息一會兒,等會兒為他們接風洗塵。明天,你帶他們到幾個風景名勝地游覽一番。我即將安排何氏集團總部中層以上干部開會,商談回老家龍川市投資興業事宜。”

    幾天後,送別文興邦武衛國回國之時,何老先生不由分說,強行塞了兩張50萬美金的支票給他們兩人的手中。兩人不敢收受,再三推辭︰

    “何老,無功不受祿,我們怎敢收受你那麼多的支票呢?”

    “區區小數,何足掛齒。你們到的那天,我就講了。在我的心目中,你們帶來的那幅我父親的書法,那可是無價之寶,比張大千那幅山水畫還更為珍貴。張大千的字畫我還有好幾幅,父親的書法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幅了。現在張大千的畫動輒幾千萬美金一幅。我給你們兩人一個50萬美金,實在是不成敬意,還望笑納。你們回去在國內的幾家大銀行都可支取。路上也安全妥當。明年清明我將回鄉祭祖。那時再來商談投資事宜。你們切切不可再推卻,否則就是瞧不起老朽了!”

    “何老既如此真誠懇切,我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明年清明,我們恭候你老的大駕光臨,望何老多多保重,健康長壽。我們就此告別。”

    小車開出百丈之遙,他們看見何老夫婦還在揮手致意。增廣雲︰“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言之不謬矣!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八章 開工典禮
    第十八章 開工典禮

    從省城到龍川的高速公路,高架鐵路已全線鋪開。公路由華東高速公路集團公司承包修建,資金由他們籌集。公路修好後由他們收費30年。鐵路由中鐵18局興建。中央劃撥200億資金鋪底,不足部分由省市籌措。

    龍川鳳翔通用機場也獲得了國務院,中央軍委的審核同意。興建一座可起降波音747客機的現代化大型通用機場。跑道2400米。機場佔地2000畝,投資50億元。同時引入巴西航空工業公司開發的,EMB-120“巴西利亞”,雙發渦輪螺槳支線客機和貨運輸機。載客30人,載貨3039公斤。最大航程3020公里。巴西航空工業公司投資800億美金,興建龍川航空工業園,生產、組裝EMB-120“巴西利亞”小型客機。開發中國市場,面向東南亞及世界各國。以後建成生產流水線,在龍川自主開發生產。

    龍川水庫也立即開工上馬。考慮到李德清柿長是龍川的元老級領導,門生故吏布滿全市各區鎮。文興邦也不得不作出一些讓步。工程建設指揮長由李德清兼任,副指揮長由常務副柿長何蓮兼任。拆遷辦主任由政法委書記肖可勝兼任。水利局局長孫廣福兼任龍川水庫指揮長。水庫工程由水電部18工程局第一分局中標。大型機械設備用火車從河北一建築工地運到了。現在的機械化施工不再像原來的人海戰術。一切前期準備工作有條不紊的開展著。

    水庫大壩的簡易公路,修建起來了。馬兒山下,從山頂到山腳的之字形公路彎來繞去地纏繞在山間。幾大列簡易平房,搭建拼裝起來了。指揮部,職工宿舍,公共廁所,食堂,一應俱全。承包方的大型機械設備,是這里的老百姓從沒有看見過的巨無霸。車輪達一人多高。人們站在地上和司機講話,必須抬頭仰望。能夠通行一輛大卡車的導流洞,已經打通。一旦截流之後,河水將听從人們的指揮,乖乖地從山崖腹中的導流洞里流出。再大的洪水也不會影響到主壩的安全。

    開工典禮大會主會場,在主壩上邊的半山坡舉行。寬寬的壩子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拓寬平壩的山崖全用水泥加固澆築。主席台上,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龍川鳳翔通用機場,龍川水庫開工典禮大會”。分會場設在龍川鳳翔機場處,兩者相距不遠,線路安裝已經到位。主會場的影像,聲音,通過電視,通過高音喇叭,在分會場播送。分會場因要進行爆破施工,除了施工人員和一些記者,錄像人員之外和一些本地居民之外,沒有再組織更多的與會人員參加。

    武衛國,芮明,史利民等知青時代的水利建設職工,也參加了開工典禮。會議開始,大會由李德清柿長主持。他說︰

    “同志們,我們今天在這里舉行龍川鳳翔機場和龍川水庫的開工典禮大會。首先,我們以熱烈地掌聲,歡迎省委書記權為民同志,中國民航局副局長範翔宇同志,水電18局第一分局局長楊天水同志,巴西航空工業公司總裁兼首席執行官,保羅.塞薩爾.席瓦爾先生的全權代表尚清蓮女士。他們抽出百忙的時間蒞臨我們的大會。”

    廣場上,數千參會人員雷鳴般的掌聲響起。權為民,範翔宇,楊天水,尚清蓮等領導站起來一邊鼓掌還禮,一邊向周圍的群眾示意感謝。接著李德清繼續向大家介紹了市上其他出席大會的領導成員。然後對大家說︰

    “下邊,請龍川市市委書記文興邦同志講話。”

    文興邦站起來,走到話筒邊對著話筒朗聲說道︰

    “尊敬的權為民書記,尊敬的範翔宇、楊天水局長,尊敬的尚清蓮女士。各位領導,各位嘉賓,同志們,朋友們︰大家上午好!

    我們的龍川鳳翔機場,龍川水庫今天正式開工建設了。工程在省城招標過程中,機場由南川省機場集團有限公司中標;龍川水庫由水電18局第一分局中標。我們市的柿長李德清同志,擔任工程建設的指揮長。常務副柿長何蓮同志,擔任副指揮長。

    我們市是一個以農業為主,以老舊工業聞名的落後市。工業方面,設備技術落後,產能過剩,許多企業資不抵債,面臨倒閉,工人下崗失業。我們的機場建設,航空產業園開發,可以吸收改造相當一批企業,升級換代,從事到這方面的高精尖生產技術中去。

    農業方面,幾千年來都是靠天吃飯。自然氣候使得這里十年九旱,許多地方吃水都很困難。因爭水搶水的糾紛爭斗持續了成百上千年!我們這個水庫修好之後,我們城市鄉村的生產生活用水,工業用水,完全能夠滿足。可以平息千百年來的爭水搶水糾紛,改變靠天吃飯的落後現狀。我們的高速公路,高架鐵路,機場,水庫都是經過中央,省市有關部門的專家學者,考察研究,反復論證的基礎上開工建設的。

    我們的水庫大壩是由省水利設計院設計的土夾石重力壩。總投資22億元人民幣。中央,省上給我們承擔了大部分資金,我們市也要承擔近4億元的經費。我們的南龍高速公路,高架鐵路已經初具規模,現在,我們的龍川鳳翔機場,龍川水庫又將破土動工,截流築壩。幾項工程竣工後,將會徹底改變我們市落後閉塞的局面。省上的權為民書記,民航局範翔宇副局長,巴西航空工業公司的尚清蓮女士,水電18局第一分局的楊天水局長,都給了我們大力的支持,為我們作了大量的工作。我代表龍川市委市府,代表龍川人民對他們表示衷心的感謝。我們的工程建設,要堅持百年大計,質量第一。我們的發包方和承包方都要一絲不苟,監管到位,不容許任何粗心大意。我們的工程要經得起歷史的檢驗,人民的檢驗。我們要努力工作,爭取早日完工,造福全體人民。真正的讓龍川改天換地,以嶄新的容顏,俏麗的身姿,展現在全國以及世界人民的面前。我堅信,這一天的到來,已為期不遠,我們將拭目以待。謝謝大家。”

    文興邦講完後,掌聲響起,經久不息。李德清再次走到麥克風前,朗聲宣布道︰

    “下面,有請南川省省委書記權為民同志講話。”

    掌聲再次猛烈地響起。這些只有在電視里才能看到的高級領導,地方大員,親臨現場,人們無不激動萬分。權為民站起來,一邊鼓掌,一邊向台下左右招手致意。然後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停息。然後用洪亮的聲音說道︰

    “同志們,今天,我受龍川市委市府領導的邀請,來參加龍川鳳翔機場和龍川水庫的開工典禮大會。這是我們全省,也是我們龍川市今年的重點建設工程。是全省全市人民的大事。

    自人類有史以來,人們都在做著上天入地的美夢。《西游記》里的孫悟空,一個筋斗雲可以翻十萬八千里;《說唐三傳》中的秦漢,竇一虎,可以戴上鑽天帽,穿上入地鞋上天入地。但那只是古代作家們的想象。現在,這些想象都已經成為現實。我們的盾構機在地下,在江河湖海的底下掘進穿行;我們的龍川鳳翔機場修好後,我們的龍川牌輕型飛機造成後,我們普通的老百姓,也會像坐高速列車那樣,能夠方便的在城際間往返飛行。我們的龍川航空產業園的建設,將吸收改造我們龍川的老舊企業,加入到高精尖產業技術的更新換代中來。吸收大批的人就業。

    農業方面,千百年來,我們也在不斷地同大自然作斗爭。但直到今天,我們仍然受到自然災害的嚴重威脅。特別是前兩年的大天干,百年未遇,田地龜裂。許多地方連吃水都發生了困難,以致因爭水搶水而發生的打架斗毆的事件層出不窮!這是大家都耳聞目睹,習以為常,深有體會的。風調雨順的年辰大家相安無事;一遇干旱,各種矛盾糾紛就層出不窮了。能不能改變這種現狀,減少自然災害的威脅呢?我們可以肯定地說,能!大家都知道,舉世聞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幾千年來不是一直造福于人類麼?四川被稱作天府之國,沒有都江堰水利工程源源不斷的自流灌溉,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們要樹立人定勝天的思想,改變目前這種靠天吃飯的現狀。我們的城市嚴重缺水,我們的工業也需水源,我們的農田需要灌溉。我們要考慮百年大計,千年大計,要造福于子孫後代。我們要精心設計,精心施工,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我們要再建一座都江堰,使我們龍川地區,城市不再缺水,千萬畝良田永無後顧之憂。我堅信,勤勞勇敢的龍川人民,必將用自己的雙手,改變自己的命運,建設好自己幸福美好的家園。龍川的山山水水,必將變得像桃花源一般的美麗。就像《禮記•禮運篇》中所說的那樣︰“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人民都能過上無憂無慮,幸福美滿的生活。我堅信,只要大家齊心協力,眾志成城,這一天的到來已為期不遠。”    

    講話結束,又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後來,民航局範翔宇局長,巴西航空工業公司的尚清蓮女士,水電18局第一分局的楊天水局長等都發表了簡短的講話。最後,文興邦走向台前,對著話筒,朗聲宣布道︰

    “我宣布︰龍川鳳翔機場開工,龍川水庫大壩截流開始!”

    鞭炮炸響,機場里轟隆一聲巨響,幾座渾圓的小山坡突然騰起高高的土石巨浪。硝煙裊裊升騰,五十台履帶式大型挖掘機,推土機,扎扎扎地開向各自的戰場。師傅們揚起巨大的鋼斗鋼鏟,要將這方圓十里的地方夷為平地。大會主席台下邊的龍川水庫大壩的河谷兩邊,五六台大型鏟車,將兩邊早已堆好的小山一樣的土石,扎扎扎地推往河心。龍川河道里的水,流到這一段狹長陡峭的河段,陡然比平緩河面增加了幾十倍的流量,好像洪水天漲了小半河的洪水。急湍似箭,猛浪若奔。洶涌澎湃的河水在河心河邊大石上,激起雪白的浪花。由于河面並不寬闊,不到兩個小時,截流成功。鞭炮再次炸響,人們歡呼雀躍。

    往回走的路上,文興邦,武衛國,芮明,史利民等人,邊走邊談。路旁,電業局外線施工人員,還在加班加點地工作。許多架線工人攀上懸崖絕壁,一直干到下午兩三點鐘了,硬是把電線桿上的活兒干完了,才下來吃午飯!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們的思緒又不禁回到幾十年前的龍峰水庫工地。史利民首先挑起話題︰

    “文書記,‘順山三道橋,銀子一瓦窯啊’,這一瓦窯銀子千百年來都沒有被人們找到,看樣子這一回,會被我們挖出來啊!”

    “挖出來好啊,也像我們的放翁酒壇酒窖那樣,又是一件轟動全國的新聞。”

    文興邦回答道。武衛國接著問芮明說︰

    “芮書記,今天的開工典禮,和你當年在龍峰水庫的開工典禮比起來,有什麼感慨啊!”

    “那可是天壤之別啊,就說這些架線的電工,和我們當年在文革混亂中遇到的那些架線工人比起來,那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啊!”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十九章 線路安裝
    第十九章 線路安裝

    當年,芮明也召開了一個開工典禮的動員大會。在會上,由于線路沒有架通,沒有擴音設備,他只能用一個廣播鐵筒喇叭,向大家說︰

    “同志們,今天,我們召開一個龍峰水庫的修建動員大會。參加我們大會的有縣生產辦公室的老谷同志,有各公社,大隊,生產隊的負責人,有銀行,供銷,糧站的有關負責同志。我們這座水庫,不再像五八九年時修那樣的土壩,而是要修建一座弧形石砌拱壩。我們需要大量的石工。過去師傅帶徒弟,一般要三年才能學徒期滿,才能獨立操作。我們不能按那種老辦法執行。我們要邊學邊干,師傅帶徒弟,徒弟帶徒弟的方法。打破常規,只要十天半月,就能出師,就能獨立操作。我們的工程是百年大計,不同于小娃兒過家家兒搞水水兒,糊幾把稀泥巴,呆一會兒,撩起褲子撒泡尿,唰唰唰地就沖垮了!”

    會場里引起一陣笑聲,芮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著說︰

    “我們修建的石砌拱壩,要經得起長年累月的日曬雨淋,雪露風霜,甚至還有特大洪峰,地震災害的嚴峻考驗。因此,我們不允許敷衍塞責,弄虛作假。誰出了問題誰負責任!我們的水庫修好後,全區大半的土地能夠自流灌溉,部分地區經過提灌,能夠全部灌溉。那時,我們再也不會受天旱的折磨,再也不會因爭水搶水而吵架打架了!”

    會場里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大家仿佛看到汩汩的清泉滋潤了干涸的田地。萬物復甦,一片錦繡,豐收在望了。掌聲稍弱,會場里又響起了芮明的聲音︰

    “同志們,經過醞釀協商和上級批準,我們建立了工程指揮部。指揮部設指揮長一人,由我芮明擔任並兼任支部書記。設副指揮長二人,由龍峰公社革委副主任楊思權同志和龍頭公社革委副主任王興福同志擔任。其余公社革委派一位副主任任委員。我們還聘請了回鄉青年史利民擔任技術員,負責設計施工的全部工作。聘請了曾去修建過北京人民大會堂的老石匠石全開同志擔任技術顧問。

    指揮部下設安砌連,運輸連,石工連。安砌連負責主壩、渡槽的安砌工作;石工連負責開山采石;運輸連負責把石工連開采的石料,源源不斷地運到主壩,和各修建渡槽、渠道的地方。會議結束後,龍峰公社負責把從龍峰場鎮到主壩的簡易公路修通。我們先在每個生產隊抽調10個強勞動力,全區500個生產隊抽調5000人上馬。同志們回去後要把會議精神迅速傳達下去,要做到家喻戶曉,人人皆知。我們要把思想政治好,責任心強的同志選送到水庫里來。我們的銀行,供銷,糧站要為水庫開綠燈。銀行先貸款20萬給水庫鋪底,購買急需的架車,水泥,竹木等材料。糧站也要拿出部分糧食給水庫。凡是到水庫工作的人員,每人每天補助三角錢,半斤糧。以後經過實踐總結經驗後,可按多勞多得的原則實行計件計酬。

    總之,我們大家要同心同德,全力以赴,多快好省地把水庫修好!”

    芮明的講話,在熱烈的掌聲中結束,後來,縣上的老谷,公社大隊的代表都講了話。會後還組織了討論,把各種事項都落到了實處。

    寂靜的山谷沸騰起來了。幾大列簡陋的茅草屋蓋了起來。指揮部,伙食團、保管室、員工宿舍分門別類的建立起來。芮明任指揮長,揚思權、王興福任副指揮長。李德清擔任辦公室主任,肖可勝擔任宣傳隊隊長。伙食團側邊還修了兩個豬圈,利用殘湯剩飯養豬。還派幾個人開荒種菜。大有打持久戰,不獲全勝決不收兵的架勢。

    兩山之間,一根鋼索標出了主壩的高度。中間還吊著一根紅白相間的標桿。站在溝底的小溪中間抬頭望,鋼索似乎橫亙在半空之中。好高啊!全區的壯勞力,年青人都被抽調到水庫工地來了。老石匠石全開由于是石工世家,全家人都有一手精湛的石工手藝,于是,一家子成了水庫的核心,他當上了水庫的總顧問,負責全面的技術指導工作。大兒子石小龍擔任安砌連連長,負責主壩的安砌工作;二兒子石小虎是運輸連連長,負責用架車把開采出來的石頭,拖到主壩工地,砌築攔河大壩;三兒子石小豹是石工連連長,負責開山采石工作。後來又根據需要成立了娘子軍連,小女兒石秀花又當上了娘子軍連連長。人們風趣地說石師傅一家,不僅是石工世家,而且是連長世家了,石老師傅可以當司令了!

    文興邦、武衛國、吳為、何明秀也來到了水庫工地。何明秀擔任指揮部廣播室的播音員。文興邦、武衛國、吳為等年青人,全都拿起手錘鐵鑽,成了石小虎的徒弟,學習石工手藝打石頭。還擔任業余宣傳隊隊員。

    清基圍堰的戰斗打響了。由于溪流不大,沒有考慮導流渠,導流洞之類的工程。只要搶在明年洪水到來之前,把基礎清出來,把主壩砌出河面,安一根大半人高直徑的鋼鐵沖沙管道,以後就用沖沙管道排水。即使洪水太大,沖沙管道排不了,淹沒了主壩,由于是石砌拱壩,沖不垮,泡不爛,水一消,工程照樣進行。砌出了河面,泥沙掩埋不了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山谷沸騰起來了,成百上千名石工合著整齊的節拍,揮舞著手錘,用力地砸向鐵鑽的頂端。“當!當!當!當!”不緊不慢,和諧悅耳的響聲響徹山谷。打大錘的石工師傅放開音量唱著悠揚婉轉的號子︰

    “對門山的妹兒才生得好啊——,哥子們想請你來做鞋啊——,喲——呵——嗨——!”唱了半天才舉起柔柔的大錘柄,“嗨——!”地一聲砸下去。鐵錘砸在鐵楔上,火星直冒,發出震耳的金屬踫擊聲。女人們最恨這些打大錘的,他們看見什麼唱什麼,總是賺奚頭,干強事,挖苦別人。磨洋工一樣,唱了老半天才打一錘。原來這大錘重達50斤,要將它高高的舉過頭頂,揮舞成一道弧形,狠狠地砸下去,只能慢慢打。石工們的吆喝,實際上是歇氣蓄勁。憋住勁頭,一錘砸下去,楔子進一點兒,裂縫增長一些。一層層的岩石就是這樣打下來的。

    打石頭這手藝看似簡單,只要有了勞動力,合著別人的節拍,揚起手錘往鑽子頭上砸就行了。熟練的石工師傅們干活時東張西望,談笑風生,甚至將鐵鑽不時地搖晃。右手的手錘,一個勁兒的敲擊,總是不偏不倚敲個正著,從來不會落空或敲在手上。初學打石頭的文興邦,武衛國,吳為等人卻吃夠了苦頭。他們眼楮睜得大大的,直盯著鑽子頭,小心翼翼地試著試著地敲。盡管如此,稍一不慎,還是會敲在左手的虎口上,頓時皮破血冒,痛得腮牙咧嘴,哇哇直叫!有時又會一錘打空,砸到小腿骨上,更是痛澈心脾,淚花直冒。一天下來,早已累得腰酸背痛,二家不願了。但剛開始學這石工手藝,畢竟有些新鮮感,加上人多熱鬧,到也不感到寂寞。文興邦能堅持下來,還有一層別人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不時可以看到何明秀嫵媚的倩影,听到她高音喇叭里清脆悅耳的聲音。有時溜到廣播室趁四外無人之時,還可以伸手動腳的依偎片刻。為此,哪怕是再艱苦一些的條件,他也能堅持下去了。

    中午休息時,正是放炮的好時機,炮聲一響,山鳴谷應,岩崩石塌,粉塵碎石沖天而起,然後四下飛落,重重地砸在岩石上,砸在河谷里,到也蔚為壯觀!這隆隆的炮聲,喚醒了這沉睡億萬年的大地,拉開了同大自然斗爭的序幕。

    為了加快修建的速度,搶在明年洪水到來之前將主壩砌出河面,避免泥沙淤塞,指揮部從一開始就把清基工作抓得緊緊的。夜幕剛剛降臨,數百支亮油筒子點起來了。這種亮油筒子是將活竹子砍下,從一個竹節處鋸斷,用下邊的竹筒裝上煤油,塞上草紙做成的。這種亮油筒子制作的火把,簡單實用,使用的時間久一些。油點干了,加一些煤油,又可再用。人們在火把的映照下,有的打炮眼,有的砸石頭,有的運沙石。深夜,山風吹拂,火光搖曳,碧藍夜空里的星星也疲倦地眨著眼楮,但人們卻不知疲倦地戰斗著,喧笑著,把這古老的幽谷鬧得晝夜都不得安寧了。

    清基工程進行得十分緩慢,人們僅憑一點古老原始的工具在作勞動力的拼搏。盡管晝夜加班,效率仍然不高。特別是晚上加班,亮油筒子雖然比起油燈或其它火把來優越多了,但畢竟亮光有限,成本也高。一根亮油筒子裝油一斤,最多能燃半個小時。晚上,河谷里的風吹得特別大,經常吹熄,影響工作。不管從長遠觀點看還是從眼前處境看,都急需用電照明。好在工地距高壓線不遠,不過十幾里地的距離。報告打上去了,材料買回來了,縣供電局的安裝隊也來到了工地。

    听說安裝隊來到了工地,指揮長芮明趕忙從幾公里外的采石工地趕回來歡迎他們。安裝隊一共來了8個人,由一個瘦瘦的姓侯的隊長帶隊。人們背地里叫他猴兒隊長。據說文革初期是個整人不擇手段的家伙。芮明和他們一一握手,又給他們敬煙泡茶。然後把水庫的現狀和急需照明的情況向他們介紹說︰

    “同志們,大家辛苦了。歡迎大家來給我們工地送來光明。我們的水庫是全縣的重點水利工程,現在開工已經半個月了,但進度十分緩慢。從目前清基工程的情況來看,岩基十分破碎,很難挖到完整的岩基。而主壩基礎工程又必須搶在明年洪水到來之前砌出河面。不然,一場洪水將壩基淤積,半年的辛勞將付諸東流!為此,我們不得不加班加點地進行。要加班,照明就得首先解決。現在我們用煤油作的亮油筒子照明,能見度低,受夜晚河風的干擾很大。進度簡直像蝸牛爬行。同時,我們的指揮部、伙食團、宿舍等都是又低又矮的茅草棚,明火照明極不安全,容易造成火災!所以,指揮部請示縣革委,立即架設一條專用線路,以解決水庫的照明問題。希望同志們辛苦一段時間,早日為工地送來光明。”說罷,又指了指身邊的一個矮矮的中年人說︰

    “這是我們負責後勤工作的老姜同志,如果生活上有什麼困難,人員物資方面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找他商量解決。”

    “他他他們都住在街上旅館里,生活怕只好在街上的飯館里吃。”老姜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芮明皺了皺眉頭問︰

    “不是叫你給他們騰一間屋子出來嗎?”

    “騰是騰了,但沒有床,只能睡地鋪,照明用水都十分不便。”

    猴隊長趕忙回答說︰

    “嗨嗨,一個樣,嗨嗨,一個樣!”

    芮明知道,街上到水庫工地七八里,早晚除去走路的時間還能干多少活呢?但有求于人也無可奈何,只得說︰

    “好吧,那就在街上住吧,但吃飯只能到水庫食堂吃。飯館里吃飯,水庫擔負不起那麼高的費用。希望盡量抓緊些,幾千民工盼望著你們早日送來光明哩!”

    第二天剛上班,老姜就來找芮明,說是猴隊長他們要茶葉,要煙抽。煙要保證每人每天一包金沙江牌的,便宜了的不能要。芮明有些不快地說︰

    “茶葉可以每天給他們一些縣茶廠生產的茶葉,煙卻有些困難了。這個年頭物資緊缺,供銷社對水庫工地還采取了一些特殊優待措施,但每次紙煙分下來,每個人只能一兩支,三四支的分發購買,而且都是一兩角錢一盒的低價煙。他們卻每人每天要三角多錢一包的金沙江牌香煙,未免太過分了一些吧!”

    老姜卻在一旁小心地勸解道︰

    “他們到過的單位多,到處都一樣,不敢得罪他們。听說,好些單位搞不到煙,連市場小販的黑市高價煙也要買來滿足他們。”

    “好吧,好吧,你盡量去辦。只要他們早點架好線路,盡快把電引來就行!”芮明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傍晚,老姜又來找芮明請示說︰

    “猴隊長他們聲稱,他們無論到哪個單位安裝線路,從沒有說讓他們到伙食團去打碗碗飯吃,都是吃桌桌兒,幾菜一湯。水庫里不能太吝嗇,要我們加快速度努力干,飯都吃不飽還干得了什麼活兒呢?”

    芮明一听有些不快,但轉念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于是淡淡地說︰

    “你去通知伙食團,給他們準備幾個菜,盡量地滿足他們。”

    這樣又過了兩天,老姜又來到芮明跟前,芮明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狐疑地問︰

    “你又有什麼事嗎?”

    “猴隊長他們說水庫里的飯菜他們吃不來,飯太硬,菜呢,天天都是回鍋瓦片,都是一塊塊又大又厚的肥膩膩的家伙!他們出門安裝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單調乏味的飯菜!”听到這里,芮明心中的無名火騰地一下升了起來,他不禁濃眉倒豎,厲聲喝道︰

    “他們不要得寸進尺,想好又想好!現在豬肉緊張,肉票昂貴。社員們拿自己的肉票去割點肉,往往頭天晚上就要去排隊等候,有時排了一晚上的隊,到頭來還買不到肉。水庫、公社、供銷、糧站、學校、飯店等單位,往往是頭天晚上就打了招呼,外面店門還沒有開,肉已提走了一大半。再加上一些干部、熟人、親友走後門,社員們吃肉就更加困難了!現在供應水庫里的一點少得可憐的肉,首先就用來滿足他們,他們競還挑肥揀瘦,嫌這嫌那,他們要吃啥子,他們想吃啥子?”

    “想吃啥子,他們想吃泡菜,想吃毛毛菜!”

    老姜嚅囁著回答。听了老姜的回答,芮明先是一愣,既而心里想,大概是侯隊長他們也為自己的特殊待遇難為情,主動提出來和大家一個樣吧!想到這里,他不禁朗聲大笑起來,說︰

    “那就叫伙食團給他們多準備幾個素菜吧!老姜,這樣的事你也要來請示?”

    “不,不是那個意,意思,他,他們說的泡菜是指水里的魚。毛,毛毛菜是指長得有毛毛的雞、鴨、鵝、兔之類的東西。”

    老姜急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解釋說。芮明听後,簡直驚呆了,臉上的笑紋唰地收斂住,一下子變得冷若冰霜,最後不禁勃然大怒咆哮起來︰

    “他們還想不想吃天鵝肉?還想不想吃龍肝鳳膽?簡直不叫話,他們不知道大天干嗎?到處塘干河斷,魚種都死絕了哪兒來魚?有了豬肉不愛吃,還想吃雞鴨鵝兔,叫他們去自由市場和供銷社門市看看,有多少雞鴨鵝兔賣,賣多少錢一斤?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停了一會兒,芮明又憤憤地說︰

    “這樣吧,下午把他們留起來,我去找他們開個會!”

    下午,在水庫指揮部的辦公室里,芮明克制著心中的不快,心平氣和地召集8個安裝隊員開會。他起身為隊員們一一泡上茶,敬上煙,然後微笑著對大家說︰

    “同志們,大家下來好幾天了,我們對大家照顧不周,生活上沒有安排好,還望大家多多包涵。幾天來,我們也听到了同志們的一些反映,不過,我認為同志們的一些要求還是提得高了一些。我們的水庫是采用群眾投勞集資,國家補助的方式建設的,資金相當緊張,一些必要的機器設備,我們都不敢買,也買不起!不像一些國字號的廠礦企業,他們資金雄厚,少量開支無所謂!而我們只能艱苦創業,打緊安排。再說,把本來就處于貧困狀態下群眾集聚起來的,一點少得可憐的血汗錢吃喝掉,我們又于心何忍呢?”

    還沒等芮明講完,那個三根筋挑著一個頭的猴隊長連忙截過話頭說︰

    “芮主任,你別認為我們樂意下來吃大戶。在局里,大家听說是為水庫安裝線路,全都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肯下來。都知道水庫里沒什麼搞頭。再說那些沒有下來的人,整天在局里‘抓革命’,卻叫我們下來‘促生產’。他們在家里抱孩子,做家務,看電影,逛大街,我們卻下來背太陽,遭雨淋,賣力氣,爬高桿!沒有一點兒圖頭,哪個肯干啊?”

    “你們下來野外施工不是有補助麼?架設線路不是有高空補助麼?國家給了你們補助你們憑什麼還要敲用戶的竹杠?”

    芮明禁不住心中的怒火憤憤地問。猴隊長也不禁瞪大了眼楮大聲說︰

    “你認為我們下來佔了你的便宜麼,你稱二兩棉花去訪問一下其他單位安裝線路是怎麼接待的。你分錢不花死愛鬧熱,又要點燈又舍不得辦招待,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芮明也半步不讓,針鋒相對地駁斥說︰

    “這安電燈是為了我嗎?是為公還是為私你搞清楚點兒!這是全區數萬貧下中農的大事,是省、地區、縣革委批準上馬的重點水利建設工程!”

    “是是是,你是為公,人家那些大型廠礦企業是為私,人家那些中央直屬廠礦企業也是為私,算了吧,反正你這個便宜我們不佔,你另請高明吧!”

    說罷,猴隊長帶著人就要往外走,芮明怒不可遏,大聲問道︰

    “你們還有點兒組織紀律性沒有?還有領導沒有?”

    “有哇,要找領導麼,請便!”

    說罷,帶上自己的人,揚長而去!只氣得芮明差點兒把牙齒都咬碎了。還沒等他們走出十丈遠,他就氣哼哼地吱咕吱咕地搖起電話機,找縣供電局革委。但總機那個女接線員總是有氣無力地甩給他一句話,“佔起線得!”搖了五六次,花費了一個多鐘頭,總算把電話接通了。芮明找到供電局革委一位副主任,向他講明了事情的原委,並要求對當事人提出批評,叫他們立即轉工地復工!但出乎意料的是身為革委副主任的態度卻異常冷淡,他說︰

    “事情我可以過問一下,但不一定有效果。俗話說,‘雞婆不抱折斷腳桿都不抱!’至于說到生活待遇,到處都是一個樣的,不是你們一個單位。那些工人翻山越嶺,日曬雨淋,生活上不招待好點哪個肯干啊?”

    芮明不禁眼中火,對著話筒大聲喊叫起來︰

    “身為一個革命干部,共產黨員,難道還要去助長這些歪風邪氣?難道對那些目無法紀,消極怠工的人可以不聞不問,听之任之?如果人人都像他們那樣想干就干,想不干就不干,我們的建設還搞不搞,工作還干不干?”

    對方也不示弱,冷冷地回敬他道︰

    “你不用給我講大道理,你把話筒震破了也起不了半點兒作用。關鍵是他們要肯轉去,難道要我叫人一個個地把他們捆起來送轉去?”

    芮明不願再和他費唇舌了,“ ”地一聲掛斷了電話。又搖了老半天的電話手柄,接通了縣革委生產辦公室老谷的電話,向他講明了原委。老谷答應馬上到供電局革委會去找他們談談。

    又是兩三天過去了,安裝隊的人連半個人影也沒有。當時正處于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有理的口號聲響徹大江南北。芮明心急如焚,打電話催問了好幾次,仍然沒有結果。沒奈何,只好叫老姜去請。老姜背著芮明,悄悄地買了100斤花生,幾瓶瀘州大曲,到供電局去好話說了幾大堆,才勉強把猴隊長他們請了轉來。生活上再也不敢怠慢了,瘦豬肉,雞鵝鴨,市場上,老鄉家,只要能買到,都盡量地滿足他們。芮明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不知道。只希望早一點兒把線路架通,把基礎清理出來,投入安砌工作。

    軟磨硬泡了二十幾天,線路終于架設好了,只要把接頭處的閘刀一合,一顆顆夜明珠便會熠熠生輝了。猴隊長臨走時,老姜反復叮嚀,請局里早日派人下來驗收檢查合閘。猴隊長滿口答應,連聲說好!第二天過去了,沒有半點兒動靜,第三天過去了,仍然一點兒消息也沒有。芮明又搖了老半天的電話手柄,接通了供電局革委主任辦公室的電話︰

    “喂!你供電局嗎?”

    “啊!你哪兒啊?”

    “我先鋒水庫。喂喂,你們給我們安裝的用電線路已經完工三四天了,不是說你們要派人下來驗收合格才能合閘供電嗎,你們能否馬上派人下來檢查驗收啊?”

    “啊,是有那麼回事。听主任他們議論說,好像是明天下去。”

    “那好,謝謝你們了。就問這件事。”

    芮明打完電話,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他連忙叫老姜,準備好菜肴,待他們合閘之後好好招待他們一番。哪知道第二天等了一天也沒見到一個人影。第三天又等了一天,還是沒有動靜。芮明剛想去打電話催問,老姜跑過來對他說︰

    “芮主任,你打電話催,根本沒用。听工地上的師傅們說,供電局革委主任就是猴隊長的姐夫,都是文革中涌現出來的後起之秀。線路安裝好後,一般都要拖三五個星期,有的單位長達半年也合不了閘,供不成電。不上供休想請動這些老爺們。我認為明天還是買點兒東西,開輛卡車去接。”

    芮明一听也有道理,說︰

    “那你去看著辦吧,車子全區只有兩輛,都調到水庫里來了。你去把龍峰公社那輛車子開去,叫周師傅跑一趟,他那輛車子好些。”

    結果老姜又買了150斤花生,到一個大隊的柑橘園里去買了一挑橙子送去。這些東西現在看來一點兒也不稀奇,超市里,商店里,到處都有,賣都賣不脫。那時可是十分金貴的東西。一般人家很難見到。早上8點開去,11點就把人接來了。但車上擠了滿滿的一車人,街上飯館里坐了三桌。一頓飯就吃了300多塊。那時一般職工的工資普遍二三十元,四十來元就是高工資了。待他們酒足飯飽之後,派一個人,拿一根長桿,去到線路分叉處,將三把閘刀往上一撐,嘩!亮了,亮了,水庫里頓時歡騰起來。人人臉上笑逐顏開。只有芮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什麼味道都有。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章 出師不利
    第二十章 出師不利

    就在史利民動工修整宋氏節孝坊和何耀輝祖墳墓地之後不久,網絡上,報紙上就展開了一場大討論。該不該為投靠汪偽政權,不顧民族氣節的漢奸賣國賊何耀輝涂脂抹粉,樹碑立傳?改革開放,發展地方經濟,要不要講究人格,國格?正反兩方面的意見都有。雙方語言都十分犀利,上綱上線,互不相讓。文興邦和武衛國頂著巨大的壓力,飛往加拿大,拜訪何耀輝先生,請他回鄉興業,造福家鄉人民。

    幾項工程開工典禮之後,文興邦武衛國等人馬不停蹄的四處視察市內各工地的施工情況。特別是龍川水庫,由于離市區只有幾公里之遙,一旦開工截流,就必須晝夜加班,確保截流壩能築到32米高度,能抗拒特大洪水不能潰壩,否則,市區人民將淪為魚鱉,無處逃生。承包方,發包方都深知這一厲害關系,不敢有絲毫松懈。施工人員實行三班倒,24小時,從不間斷。無論白天和晚上,大型翻斗車沿著之字形的簡易公路,穿梭往來。將土石傾倒在截流壩上。大鏟車將翻斗車傾倒的土石,推開鏟平。重型壓路機隆隆隆地開過來,開過去。

    兩公里外的土石場上,四台履帶式挖掘機扎扎扎地移硪迫ャK竅勸淹潦 謁啥鴉謐約旱穆拇攏 緩缶倨鶇蟠蟺母佷罰 潦 弦徊澹 僂媲耙回啵  奧潦 母佷肪倨鵠矗 磣右蛔   椒 煩瞪媳擼 直 簧歟  歡肥 嘍種氐耐潦  ├怖駁厙愕乖誄迪嶗鎩C砍底奧 分 螅 誥蚧淨話蠢 齲 潔劍》 煩擋叛 ゥャM系澆亓靼由先Ы愕埂br />
    截流壩下邊的主壩清基工作,五六台挖掘機,大鏟車,分別在幾百公尺距離的山崖上,河道間,四處忙碌著。他們要將山崖石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清理得干干淨淨,以便壘築的主壩能上下左右都結合得天衣無縫,嚴嚴實實。

    文興邦在工程指揮部張富文,孫廣福指揮長和承包方江海平經理的帶領下,仔細觀看了三個地方施工的情況。反復叮囑他們要安全施工,質量第一,確保百年大計。

    回去的第三天晚上兩點半,電話響起。指揮長張富文向他報告︰一個叫李大成的民工因公殉職,當場被大鏟車碾死。

    晚上的主壩清基工地,燈光亮如白晝。幾十盞五百瓦的大燈懸掛在頭頂上,仿佛燈光球場的照明燈一樣。四處機聲隆隆,車流往返,忙忙碌碌。晚上兩點半鐘的時候,民工李大成實在感到太疲倦了,他悄悄地溜到旁邊一個黑暗之處,往地下一躺,不久就呼呼睡去。一會兒,一位鏟車司機開著一輛大型鏟車,像一只巨無霸螃蟹那樣的,向黑暗處爬來。他沒有開燈,也想到這黑暗之處休息一會兒。忽然,他感到前邊鋼斗震了一下,似乎碾到了什麼東西!他開燈倒車一看,地下躺著的人已被鋼斗像搓麻花一樣,搓成了一攤肉泥,四下里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事故,給人們帶來了一絲陰影!有人說文興邦八字大,當不得家,上任伊始,工程開工就有人死亡。武衛國把這些傳說告訴文興邦時,文興邦嗤之以鼻。這些不科學的迷信說法,要麼是無知,要麼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亂。得到報告之後,文興邦,武衛國,芮明等幾位領導趕往工地處理後事,心情也十分沉重。

    文革時十分流行的一段語錄,“要奮斗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但事發突然,也太令人意外了!他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安全意識沒有深入人心!他們听取了有關領導采取的具體措施,安慰家屬,加大撫恤金金額,給予家屬子女必要的優惠待遇。參加完追悼會之後,心才稍微放下了一點兒。回城的路上,他們不禁又談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龍峰水庫工地,也是在開工不久就發生的一次死人事故。

    那時的水庫工地卻沒有什麼大型的翻斗車,大鏟車,碾壓機之類的機械,甚至連簡單的攪拌機、震蕩器之類的設備,也買不起。靠的是民工們用鋤頭鋼 反反復復地混合攪拌。開工不久,也有一個人獻出了生命。那個人恰是為了救他文興邦而離開人世的。

    他清楚地記得,水庫開工後,他和武衛國都參加了水庫的業余宣傳隊。那是一天中午歇氣的時候,武衛國拿著一把自制的三琴,右手拿著兩塊長長的竹片。左手拍打著竹筒蒙著蛇皮,拉著琴的地方,發出“梆!梆!梆!”的聲音。右手用竹片敲打著節拍。這大約是屬于竹琴說唱之類的技藝。鄉下人把它叫作哧梆梆。那天休息時,幾個伙伴起哄要他來一段,他也當仁不讓,往石頭上一站,梆梆梆梆地敲打一通之後唱了起來︰

    “各位同志請雅靜,梆!梆!,

    听我在此說分明。梆!梆!綁!綁!綁綁綁……!

    今天不表別的事,梆!梆!,

    唱一唱——王大娘的女婿們啊——啊!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大女婿是個眨巴眼,梆!梆!

    二女婿是個眼眨巴,梆!梆!

    唯有三女婿生得好,梆!梆!

    眨眉眨眼蘿卜花兒啊——。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大家听了,樂得合不攏嘴,一齊望著長有一對蘿卜花兒眼楮的史利民和總愛眨巴著眼楮,人稱鬼眨眼兒的牛三兒。有的把眼淚也笑出來了。史利民和牛三兒也會合著大家笑。牛三大名牛山,因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牛三兒。他和史利民是表兄弟。文興邦一時興起,他也會手拿竹板,  啪啪地來一段金錢板《秀才下鄉》︰

    有個秀才本姓吳,

    外號人稱“死啃書”。

    諸子百家全讀過,

    《康熙字典》背得熟。

    有一天老表請他吃晌午,

    收拾停當忙出屋。

    紅花馬褂燈籠褲,

    瓜皮帽兒緊箍箍,

    甦緞鞋子新嶄嶄,

    胳肢窩里還夾了一包書。

    急急忙忙來上路,

    一路走來興致勃勃。

    說什麼︰

    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

    書中自有黃金屋。

    繞過前面菜園土,

    苦瓜認成嫩苞谷,

    明明一條大蘿卜,

    他硬說是紅苕長得粗。

    蒜苗韭菜他分不清楚,

    腳板苕當成了何首烏。

    走了不過二里路,

    見一條小溝擋路途。

    溝寬不過二尺五,

    秀才一旁暗躊躇。

    “古人說,君子必須行正路!

    我過溝還得請教書。

    于是取出書幾部,

    首先就翻《人之初》。

    再看那本《百家姓》,

    接著又翻《天生物》,

    讀了《大學》讀《中庸》,

    《論語》、《孟子》又細細讀。

    從早讀到吃晌午,

    讀得他汗流浹背氣呼呼!

    書上治國齊家它都說得很清楚,

    唉!

    偏偏就沒有過溝這個大題目。

    秀才急得心無主,

    前面來了一農夫。

    農人問他︰

    秀才老爺你因何故?

    秀才說︰“哎呀,農夫哥!

    為了過溝,我正在請教書!”

    農人一听“哈哈哈哈”笑破肚︰

    “秀才先生啊,你太糊涂。

    輕輕一跳就能過,

    何必這樣費功夫!”

    秀才一想︰“對,對,對!

    ‘跳’字意思我記得熟。

    話說完,很迅速,

    挽起袖子撈衣服,

    雙腳一並往上跳。

    啊 !

    只听得溝溝里頭“噗!噗!噗!”,

    淹得秀才眼楮鼓,

    爬起來肚皮脹成大茶壺。

    他又是氣來又是吐,

    渾身上下濕淥淥。

    農夫一步跨過溝,

    準備回家給他拿件衣服。

    秀才上前忙拉住︰

    “農夫哥,你慢走,你听明目,

    剛才你過溝明明是‘跨’一步,

    你說成‘跳’字太含糊。

    雙腳為‘跳’單腳為‘跨’嘛,

    你要說清楚。

    ‘跳’‘跨’不分太糊涂。

    到而今害得我好苦,

    我看你呀,

    我看你,簡直不懂聖賢書!”

    于是,大家又望著吳為笑。因為平時人們就叫他吳秀才。正當人們為文興邦的快板書贊賞的時候,人群里的宣傳隊隊長肖可勝,突然對辦公室主任李德清說︰

    “李主任,听說過麼?北京等地的紅衛兵口頭禪說的,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兒會打洞。”

    “是啊,還有什麼‘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說法!”李德清回應肖可勝說道。

    這是當時十分流行的順口溜。一般人不以為意,文興邦听起來卻十分刺耳。這不是嘲笑他這個走資派,叛黨分子的兒子,是天生反動,只會干壞事的麼?他心里想,大概是今天問了他們還錢的事,他們不高興了,故意說這些來諷刺他了。

    水庫工地以貪財,好吃,好色聞名的小伙子中,以李德清,肖可勝名聲最高。他們對大家傳授的吃飯經驗是︰

    上桌觀四方,手穩心莫慌,人多別啃骨,菜完先倒湯。

    給年青人們傳授的自慰經驗是︰

    腳要蹬得緊,手要動得勤,眼楮望帳頂,心中想美人!

    李德清,外號人稱理不清。他和肖可勝不單是停留在口頭上,而是付諸行動中。他們表面上對人十分熱情,經常拉人去辦招待。事後幾天,又向別人借錢,且從不多借,只把辦招待的錢借去,且借去後就不還。半個多月前,文興邦武衛國吳為等人,都曾被他倆拉去街上的飯館里辦過幾回“招待”,吃頓飯,花過3塊5塊的鈔票。都是肖可勝爭著開的。幾天後,他又向他們把相同的錢數借回去。半個多月後,文興邦武衛國問了他們一下還錢的事,引起他們的不滿。這便是剛才听到風涼話的由來。後來他們還把文興邦和武衛國兩人從宣傳隊里請了出去。

    兩人還會在沒人的時候對身邊的姑娘媳婦伸腳動手的,還會晚上摸到女職工帳篷里去欲行非禮。有一天,兩人的臉都被人抓出了血痕。別人問他們是怎麼會事?他們說是去山上摘討酸泡野果時,被刺條拉傷的。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在兩人丑行不斷暴露的時候,李德清被推薦上了南川大學政史系;肖可勝被征集去當了兵。後來,一個畢業分到了縣委組織部當上了縣委書記的乘龍快婿,很快當上了科長,副部長,部長,副縣長,縣長。縣改市後便成了柿長;一個在部隊上入黨提干,轉業到縣公安局。隊長,科長,副局長,局長,政法委書記,一路提拔上來。人們傳說,李德清是區革委主任翁向東的私生子;肖可勝是接兵部隊團長的弟弟。那時,他們可是人們羨慕得不得了的對象。一般人哪有那個資格上大學,當兵的啊?至于文興邦,武衛國,吳為等人,做夢也別想有這樣的好事!

    工地上,還有些時候則是扭著吳為講故事。那時時興的是什麼批林批孔,評法批儒,吳為不想講。其他的故事又是什麼帝王將相,才子佳人之類的,公開場合也不好講。于是他便給大家大講特講《西游記》。一天上午,他正坐在一坨放炮炸下來的大石頭上,背靠峭壁,給大家講豬八戒大鬧盤絲洞的故事。文興邦坐在他的石頭下邊,差不多和吳為在一條直線上,緊靠峭壁。吳為模仿著茶館里說評書的先生拿腔拿調地朗聲講道︰

    話說唐僧師徒四人離開了獅駝國,早起晚睡,頂風冒雨,一路望西而行。一日,來到一座陡峭山峰跟前,放眼看那山勢,好生險惡!但見冷風嗖嗖,陰霧沉沉。唐僧頓時膽顫心驚,失聲叫道︰

    “徒兒們小心,前面山高路險,要提防妖怪作祟!”

    悟空道︰

    “師傅莫慌,我們先派八戒前去探探路徑,如有什麼意外,也好及早想辦法。”

    八戒滿臉不高興,嘟噥著推辭說︰

    “猴哥,你明知道我身體肥大,不會爬山,本事又不高,何必一定叫我去呢,還是你自己去吧!”

    那行者連忙喝道︰

    “呆貨!你又想偷懶,我走了你能保護師傅嗎?看我不打斷你的孤拐!”

    說罷,抽出金箍棒便要動手。那呆子一看要挨打,急忙連聲告饒︰

    “猴哥,好猴哥,我去,我去就是了嘛,你做起那麼凶的干啥子?”

    這八戒辭別了師傅師兄弟,扛起釘耙,一步步邁上山來。只見漫山遍野,怪石嶙峋,荊榛遍地,山泉汩汩,雀鳥齊鳴,倒也使人賞心悅目。爬了半天,好不容易來到山頭,這八戒早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灕。他正自認倒霉,猛然間听見一陣妙齡姑娘的嬉笑聲。八戒心里一驚,定楮仔細一看,只見八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赤身裸體地在一口碧波蕩漾的池塘里洗澡。那潔白的身軀在清澈見底的潭水里更顯得冰清玉潔。這八戒本是個好色之徒,見此情景早已是神魂飄蕩,口水流下來差點兒把腳背都砸腫了!他想跑上前去,讓姑娘們排好隊伍,一個一個地讓他玩兒過夠!剛要動身,猛然想到自己這般模樣,不要把姑娘們嚇壞了!好八戒,心生一計,只見他搖身一變,變成一條又肥又大的金色鯉魚,沿著身旁的小溪,快速游到池塘里。他扭動身軀,搖著尾巴,在這個姑娘的胯下一鑽,那個姑娘的胸脯上一 ,又在另一個姑娘的肚子上一拱,好不舒服快活!

    再說這八個年青俊俏的姑娘在水里嬉戲,正玩兒得高興的時候,忽然從哪兒鑽出來一個怪物,在姑娘們身上東挨西 的,弄得身上怪癢癢的,一個個驚得大叫起來!大家一齊動手,把八戒揪上岸來。好呆子無可奈何,只得現出原形,原來是一個肥頭大耳朵的和尚!把八個赤身裸體年青漂亮的姑娘臊得個滿面通紅!大家忽啦一聲現出原形,原來是八只又丑又怪,又大又黑的蜘蛛精!

    伙伴們听到這里,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淚花直冒。石秀花更是笑得伏在另一個姑娘肩膀上,直往別人的背上捶打。文興邦雖然看過西游記里的相關情節,但也被吳為繪聲繪色的滑稽表演和大家笑成一團。正當大家亂作一堆的時候,忽然听得史利民一聲大喝︰

    “快跑——”

    吳為听見背後有些響動,他一個箭步從石頭上縱身躍下。文興邦起身慢了些,正慌亂間,忽然被人用盡全身之力拉他一把,他一個趔趄竄出六七尺遠。而拉他的人,由于用力過猛,加上腳下石頭一絆,一下子向相反方向撲去。就在這眨眼之間,只听得轟隆隆一聲巨響,數十噸土石從峭壁上傾瀉而下,將那人埋了過嚴嚴實實。正當大家驚魂未定,不知所措的時候,史利民怪腔怪調地又叫了一聲︰

    “快救人——!”

    說罷,他一個箭步向亂石堆撲去。大家不顧峭壁上還有零星土石的滾落,一個勁的亂搬亂扒,拼命搶救。差不多費了半個多鐘頭,才將人從亂石堆中救了出來。仔細一看,原來是那次偷水時敲了文興邦一木棍,而現在正在教他打石頭的師傅石小虎!這時,他這個運輸連連長還沒有上任。架車還沒有買回來,石工連的石頭還沒有開采出來,他便參加了主壩的清基工作。這時的石小虎滿身滿臉都是泥土血污,眼耳口鼻里全是沙石,並不斷地往外滲著鮮血。石秀花不顧一切地跪在石小虎的身旁,搖著他滿是泥土血污的身子放聲大哭︰

    “二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嗚嗚嗚嗚——!”

    石小龍也淚流滿面,一個勁的呼喊︰

    “小虎——,小虎啊——!”

    石老師傅也快步趕來,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地呼喊︰

    “二娃——,二娃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文興邦也心如刀絞,悲痛萬分。他知道,如果不是師傅拉他一把,他不會遭此磨難,而躺在地下的應是他自己。想到此,他也不禁淚如泉涌,放聲痛哭︰

    “師傅,師傅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工地上哭聲震天,山鳴谷應,聞者莫不淒然淚下。還是芮明和史利民冷靜一些,他們叫來衛生室醫生簡單處理一下,然後用一塊門板,把石小虎抬到上邊,叫石小龍和吳為他們十幾個人,輪番抬到街上衛生所去搶救。工地上唯一的兩輛大卡車都外出拖材料去了。他們抬著石小虎,不顧一切地往街上跑。大家心里明白,情況嚴重,希望渺茫。但大家還是拼命地往街上跑去。經過個把小時的努力奔跑,好不容易抬到了診所,十幾個小伙子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濕透。一個姓溫的醫生將听診器放在小虎的胸口上听了听,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冷冷地說︰

    “沒救了,抬走吧!”

    “不,溫醫生,你還是盡量搶救搶救吧!”

    石小龍不甘心,還希望有什麼奇跡發生,懇求著醫生說。

    “心跳停止多時,瞳孔都已經散大了,什麼大醫院都搶救不過來了,還是抬走吧!”

    正當大家倉皇不知所措時,小虎的愛人張菊香帶著一個5歲的兒子石國才和一個3歲的女兒石俊英聞訊趕來了。看到這樣的情景,母子三人又哭作一團︰

    “小虎,小虎啊——,你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怎麼過啊!你年紀輕輕咋會死得這麼慘啊——!老天爺啊,你咋會這麼不長眼啊——!”

    哭聲淒切,撕心裂肺,痛斷肝腸。兩個孩子也“爸爸,爸爸!”地哭叫。石老師傅和秀花、芮明等人也隨後趕到,全家人又不禁放聲痛哭!這才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望斷腸人!芮明和醫生以及一些圍觀的群眾連忙極力相勸,事已至此,無可奈何,只好商量後事。

    石小虎治喪委員會成立了,芮明擔任主任委員。火葬場的車子開來了,管後勤的老姜和石小龍、石秀花、文興邦、武衛國、吳為及石小虎的妻子兒女等人送石小虎的遺體去火化。一路之上,文興邦心潮翻滾,思緒萬千,石小虎既是他學習石工的師傅,又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自己即使肝腦涂地也難報萬一!看到眼楮哭得紅腫的石秀花,他也感到無地自容,問心有愧。自下鄉以來,石秀花大事小事都極力地幫助自己,有意無意地向自己表示好感。但自己原覺得與張蘭英從小青梅竹馬,同是天涯淪落人,對她早已心有所屬。後來,張蘭英討好張衛彪主任而當上民師拒絕了他之後,又來了個何明秀擠佔了他心里的空間。同時又因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干柴烈火,早已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自己只能辜負秀花的一片痴情了。個中原委自己如何向秀花說得清呢?回去的路上,文興邦把師傅的骨灰盒抱在懷里,好像師傅仍坐在自己身邊一樣。

    追悼大會在主壩工地舉行。指揮部門前迎風飄舞著一條橫幅,上面是史利民用排筆書寫的幾個美術大字︰

    “石小虎同志追悼大會。”

    兩邊對聯為吳為撰寫,史利民書寫的行書大字︰

    舍己為人,初開戰幕捐軀死;

    前赴後繼,修成水庫慰忠魂。

    追悼大會,莊嚴肅穆。芮明同志致悼詞,石老師傅代表親屬講了話,文興邦也代表水庫職工講了話。大家都表示要化悲痛為力量,繼承死者遺志把水庫早日建好。石小虎骨灰盒安葬在水庫左側山崗上。史利民題寫了碑文︰

    為龍峰水庫而英勇獻身

    石小虎同志之墓。

    龍峰水庫全體職工敬立。

    公元一九七三年十月二十日。

    以後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早上和傍晚,文興邦都要去墳前矗立,默默致哀,把心中的苦惱和歡樂,悄悄地告訴那長眠地下的師傅。那時的工地可沒有什麼撫恤金之類的說法,職工的犧牲殉職,只能是無償地作貢獻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一章 少小離家老大回
    第二十一章 少小離家老大回

    何耀輝老先生帶著夫人和自己的大兒子何廣德回鄉祭祖了。飛機降落省城後,省委十分重視,省委書記權為民接見了何老先生一行,並為他們接風洗塵。文興邦和武衛國也趕到省城迎接。接回市里安頓好後,第二天就馬不停蹄地趕回興隆灣老家。

    下車之後步行在家鄉的小路上,何老先生不禁吟誦起賀知章的回鄉偶書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

    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是啊!人生易老天難老,幾十年光陰,彈指一揮間。人生能干一番事業的時間只有那麼些年,稍縱即失,再不抓緊時間做點兒事情,以後怕是想干也會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文興邦接口說道。

    他們一行來到何氏祖墳的山崗上,何老先生在父親、祖父的墳前焚香燒紙,三跪九叩行大禮時,圍觀的幾個小孩不禁嘻嘻地笑出了聲。自文革破四舊,立四新,搗毀祖宗牌位之後,鄉下不再時興這種跪拜大禮了!幾千年的民風民俗,一旦破除,恢復起來就有些艱難了。

    為父祖們上完墳之後,老先生一行又仔細地觀賞了牌坊。牌坊為四柱三門三重石檐,飛檐翹角,很有氣勢。中間最高寶頂的石檐下,安砌著一條兩尺見方的石條。下邊是第二重石檐,左右各安有一個怒目張口的龍頭望著兩邊的天空。中間四周鏤空浮雕雙龍合抱的石牌,中間豎著書寫碗口大小的“聖旨”二字。牌位兩邊各浮雕著一位大臣拱衛。下邊是第三重石檐。一根長長的石坊上刻著“節孝”二字。石坊下一塊匾牌,匾牌上陰刻著“坤道承天”四個一尺見方的大字。匾牌下一根橫石坊上刻有拳頭大小的“旌表儒童何國衡之妻宋氏節孝坊”等內容。下邊一塊寬大的石板上,刻著宋氏傳略以及建坊事宜︰

    “丁亥秋,鈞為兄嫂宋氏建坊告峻。附書實行如左︰嫂本耆員宋公雲o女。為胞兄國衡室。于歸時年方十五。結縭僅五月,胞兄遂逝。嫂即矢志柏舟,以夫祧必承為己任。逾九載,甫以嫡堂兄國光子永吉為己子,撫養成立,至于完婚。不幸早喪。媳謝氏亦越三載繼亡。自此庭帷出入,孤獨難堪。及聚族議,再抱夫胞弟國政三子永修接延宗支,教養十載,又與完配。其間苦境屢嘗,心力俱瘁。現年五十二,守志三十有八載。不苟言笑,貞靜幽賢。例應旨監坊以彰不朽。叨蒙承旨修建,茲幸落成。鈞述其苦節貞操,以示于後來諸君子雲。

    夫胞弟國鈞謹識。

    光緒十三年歲次丁亥季秋月上浣b旦”

    傳略匾牌之下是歷史戲劇人物故事的浮雕圖案。下邊的大門上方還瓖嵌著花卉博古圖案。兩側邊門上方刻著“冰清”“玉潔”四個大字。

    中間對聯是︰

    兩次蠰鳧雛,母道和父道兼權,備嘗辛苦;

    九重頒鳳誥,貞心與孝心並顯,尤兆士林。

    邑癢生通定揚登雲頓首拜題。

    兩側邊門對聯為︰

    苦境頻侵,純是冰霜自凜;

    幽光時闡,宛然日月同輝。”

    邑癢生姻愚弟鄭朝棟頓首拜題。

    牌坊的另一面,聖旨牌,傳略都是一樣的。中間的橫匾刻的是“安貞之吉”四個大字。邊門上端刻的是“竹節”“松筠”。中間對聯是︰

    卅余年金石比堅,養其老,撫其孤,不使亡夫嗟乏祀;

    六千里絲綸下慰,嘉爾貞,褒爾孝,遂教合族有榮施。

    科舉人宗室教習,任廣西南寧府知府,署右江兵備道,宗愚弟昭然頓首拜題。

    兩邊側門對聯為︰

    節凜冰霜,不愧尚書門第︰

    名登簡冊,丕揚學海家聲。

    乙酉XX之士候選教諭世愚弟周玉金頓首拜題。

    牌坊下,半人高的石座上,中間兩頭怒目呲牙的獅子扭頭對視拱衛著,兩側邊門是兩頭小些的石象,伸著長長的鼻子,扭頭往中間看著。整座牌坊工程浩大,工藝精湛,充分顯示了古代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幾十年來,許多這樣的杰作,毀壞無遺,令人嘆惋!僅龍川境內,上百座各式各樣的牌坊,而今只剩一座半了!

    觀賞品味完牌坊楹聯石刻內容之後,何老先生感慨良多,禁不住又一次流下了眼淚。他告訴大家說︰

    “小的時候,經常在這牌坊下藏貓貓,撿子兒,下方兒!一晃就是幾十年了!我原以為,這輩子再也回不到故鄉來看看了,現在,終于了卻了我幾十年來晝思夜想的心願。感謝文書記,武書記,感謝鄉親們,是你們為我保護修繕了墓碑和牌坊。我全家雖肝腦涂地也無以為報!”

    “何老先生,您老言重了!由于歷史原因,我們沒有盡到應有的責任,還望老先生不要見怪才好。”文興邦趕忙上前勸慰解釋。

    祭掃完父祖墳墓之後,一行人又回到興隆灣老先生的故居看了看。故居里住著好幾家人。房屋顯得有些破敗。且家具雜物充塞其間,早已失去了老先生幼年生活時的模樣。回到市里,文興邦把何老先生一行安排在市里最高檔的龍川酒店,用平時接待中央及省上首長的客房讓老先生一行入住。晚上為老先生接風洗塵。

    第二天,文興邦、武衛國又陪著老先生一行參觀放翁酒廠。當看到清理出來的宋代酒坊窖池,以及被泥石流掩埋了八百多年崖洞酒罐之後,老先生也不禁十分感慨!後來又參觀了龍川茶廠,龍川茶油廠。最後去到了龍川水庫的建設工地。

    路上,何耀輝先生告訴大家道︰

    “馬兒山下,二道橋溝頭,‘順山三道橋,銀子一瓦窯’的傳說,可是聲名遠播,人人皆知啊,但願你們能早日挖出這些寶貝。還有一塊宋代石刻,也是十分珍貴的寶貝啊!小時,去外婆家,經常在河溝里摸魚捉蟹。有個教書的舅舅多次給他閱讀講解石刻的內容和文字。後來長大讀中學時,我還去看過幾次,抄錄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所以記得很清楚。那文字的內容是︰

    ‘邑令何平仲,撿關仁父費亦周、程明仲,來界與之侍。乘扁舟之縹緲,叩洞戶之邃密,聆溪壑之清音。環坐而飲,不知日之將暮。相與樂而忘歸。時乾通己丑春X月。’

    書法為隸書變體,扁平扁平的。每個字有碗口大小。沒有半點兒風化毀損。只有倒二字不認識,請教了好些人也不認識。一個六字,中間隔開,左橫處再加一撇,也就是六字的一點一橫和下邊的八字拉開來再加一撇,然後左下一個半框,像走之狀。這個字應該是春天某月的別稱。查了一陣也沒有結果。這道石刻還在麼?”

    文興邦不能應對,武衛國勉強答道︰

    “听說被施工單位炸掉了。”

    “怎麼能炸掉呢?那是一坨獨立的大石頭上,費不了多少勁,就可以將它切割下來。你知道現在的宋版書值多少錢一頁?每一頁價值一萬元!一本幾百頁的書就是幾百萬。老實說,目前全國全世界的宋版書,少說也有幾十幾百本。這道石刻可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啊!”

    “施工單位發現文物要立即停工,報告文物部門。他們報告了麼?文物部門對這處石刻有登記記載麼?”文興邦這時插話問道。

    “施工人員讀不懂上邊的字,不懂什麼意思。文物部門也沒有登記記載,沒有在旁邊立市級文物保護的石碑。”武衛國回答說。

    “那就是文物部門的失職了,應該追責!施工單位造成了損失,可以向他們索賠!”文興邦說。

    “向他們索賠100萬也不為過,即使他們賠償了100萬,也仍然還原不了這則珍貴的石刻文物了,又沒有相機留下照片進行復制。太可惜了!”何老先生嘆息著說。

    他們一行來到工地,只見工地上人來車往,十分忙碌。翻斗車,鏟車,都是平常人從沒看見過的巨無霸。它們的車輪達一人多高,兩三倍普通車輪的寬度。師傅們駕駛著這些龐大笨拙的家伙卻輕巧靈便。左邊山崖上,一輛輛巨大的翻斗車,拖來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石頭,小心翼翼地倒車到懸崖邊一個巨型選料篩處,掀起鋼斗,將一車石料傾倒在選料篩上。選料篩用碗口粗細的鋼棒組成,呈六七十度稀稀拉拉地排在懸崖邊。大的石頭從篩面上滾下去,小一些的漏下篩子。漏下的石頭再用幾台碎石機,粉碎成核桃大小的石子,吐出來經傳送帶送到遠一些的地方堆積起來。粉碎機處,機聲震耳,粉塵飛揚。師傅們的口罩上,衣服上積滿了一層厚厚的粉塵。眉毛也變粗了!

    有時,一些大石頭也會卡在篩子上,幾個民工用鋼 在上面撬呀撬,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卡住的石頭撬下去。後邊的車子才繼續倒過來傾倒。篩下來的大石頭,許多比吃飯的方桌還大,動輒幾千上萬斤的重量!一個漂亮的女司機,將一輛巨型鏟車開過來,她將鋼斗往大石頭下一插,車頭也被翹了起來。女司機不慌不忙,將鋼斗往上一抬,車頭落地,鋼斗抬了起來,平行于車頭的前邊。她倒車,轉身,前進,來到一輛巨型的翻斗車前,將鋼斗往上一舉,高過車廂,伸到翻斗車的車廂中間,一掀鋼斗,將一坨十來噸重的大石頭轟隆一聲倒入車內。翻斗車被大石頭砸得像打擺子一樣,劇烈地抖動一番。然後女司機又倒車,轉身,前進,去到懸崖下的大石頭堆旁,再鏟第二坨大石頭。這樣反復鏟到三坨大石頭倒入車廂之後,女司機一按喇叭,嘟嘟!翻斗車司機才駕駛著車輛,昂然而去,開到主壩兩邊去傾倒。

    主壩為土夾石重力壩。壩底長20米,寬700米,壩高250米。壩頂長800米。蓄水一億兩千多萬立方。兩邊堆砌大小石塊、頁岩作骨架,中間堆砌粘土層防滲漏。迎水面設粘土斜心水泥防滲牆。壩基作維幕灌漿處理。由于地處山區,落差大,淹沒兩個鎮的五六個村。搬遷安置一萬五千人左右。都屬于本市管轄的區域。比較好作統籌安排工作。灌區億萬畝農田不再受旱魔的威脅。城市生活優質供水將永無後顧之憂!修建好後,將成為第二個都江堰水利工程。造福千萬代後世子孫,讓爭水械斗的惡性事件徹底絕跡!

    正觀看間,一輛罐車,刺溜一聲開來,停在文興邦他們身旁。司機笑盈盈地跳下車來,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面容姣好,穿著黑色無袖衫,迷你超短裙,肉色長筒襪。陪同下來的還有一個穿白衣戴白帽的胖胖的姑娘,他們來到一茶桶邊,將桶內的茶水倒掉。將一根白色的塑料管,連在車上的開水鋼罐龍頭上,打開開關,放起開水來。原來,他們是專門負責工地開水供應的。身後,還有一輛鏟車,前邊挺著巨大的鋼鏟,後邊拖著五六根鏵犁。他先用鏵犁將土層犁松軟,再倒車回去,用前邊的鋼斗將土石推開。一層又一層地將一個小坡鏟成平地。兩三輛履帶式的挖掘機,伸著長長的鋼臂,鋼臂頂端是一個有五個鋼齒的巨大鋼斗。小伙子們將鋼斗往前一伸,然後往面前一刨。鋼斗內裝滿了堆尖尖一鋼斗土石。四周邊緣的土石還在不斷地往下掉。小伙子們不慌不忙將鋼斗往面前一挺,鋼臂往翻斗車車廂內一伸,然後一掀鋼斗,嘩啦啦啦啦!幾噸重的土石便裝滿了車廂底部。如此反復挖滿10斗,一按喇叭,嘟嘟!翻斗車揚長而去,另一輛翻斗車又慢慢地倒車到挖掘機跟前,等候裝載。

    正觀看間,又一位女司機,駕駛著一輛翻斗車,吐著濃濃的黑煙,從圍堰底部,沿著一條四五十度的土路,突突突地沖了上來。這是普通車輛想也別想能爬得上去的陡路。看到姑娘們如此的駕輕就熟,文興邦對武衛國說︰

    “這些姑娘們比起當年我們修龍峰水庫時的娘子軍連來,不知要厲害多少倍!”

    “是啊!這就是機械化施工的威力。當年娘子軍連姑娘們艱苦創業的精神還是十分令人感佩的。”

    言談之時,他們的頭腦里又不禁浮現出了當年娘子軍連姑娘們戰天斗地的生活情景。仿佛自己又重先回到了當知青時的艱苦生活歲月中。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二章 娘子軍連
    第二十二章 娘子軍連

    工地上的年青姑娘媳婦們,永遠是引人注目的對象。當年龍峰水庫石秀花統帥的娘子軍連也是人們最為關注,最有興趣的對象。她的部下,姑娘、大嫂、媳婦、大娘,老中青都有,當然以姑娘們最多。曾經和石小龍爭水打架的黃三嫂也來了。她愛人在縣法院工作,平時不常回來。她把一個獨生女兒往娘家一送,也到水庫工地來了。這批愛人在外工作的農村婦女,豈止能頂半邊天,她們屋里屋外,輕活重活,全都拿得起放得下。

    每當想起當年和石小龍爭水搶水的事,黃三嫂也是一肚子的氣。男人不在家,清晨她趁孩子還沒有醒來,趕快去水井里搶兩挑水回來。遲了連煮飯喂豬的水都沒有了,全被石小龍他們搶光了。她好不容易像車輪一樣,依次搶了一挑水回來。去搶第二挑時,石小龍不讓她挑了。

    “黃三嫂,你家里只有你兩娘母,有一挑水夠煮飯用就行了。你不許再挑了。”

    “石小龍,你想耍人強馬子壯啊?憑什麼不讓我挑了,你左挑右挑挑了好多挑了,憑什麼不讓我挑了?”

    “憑什麼,就憑你家人少,我家人多;就憑水井是我掏深重砌過的。按原來的土井,你一挑也挑不著!”

    “你掏深重砌,就可以隨便你挑不讓別人挑?地盤是你家的嗎,是生產隊的吧!地下的浸水是你家的嗎,是生產隊的吧!憑什麼不讓我挑?”

    說著,黃三嫂擠上前去,想強行打水。石小龍一把將她的水桶和扁擔勾扔到一邊。黃三嫂一把揪住石小龍把他推到一邊去。石小龍抓住黃三嫂的兩臂,將她提起來,摔在地下。黃三嫂又哭又罵︰

    “打死人啊!石小龍打死人啊!”

    這時,正踫上區革委副主任芮明,下鄉考察旱情,忙大喝一聲︰

    “石小龍,你搞啥子名堂,欺負小男婦女的你算什麼本事?”

    芮明在這里住過隊,大家對他都十分熟悉了解。芮明也認識生產隊的社員們。于是雙方都向芮書記申訴理由。芮明對石小龍說︰

    “水不和山斗,男不和女斗。水踫到山就讓開,繞過去,男人踫到女人也應禮讓三分。石小龍掏深了井,砌了石頭,為大家做了好事,大家會從心里感謝你,但你不能就把水井看成是你家的私有財產,還是應該大家共同使用。你讓黃三嫂再挑一挑,有什麼關系呢?”

    于是黃三嫂將水桶和扁擔勾拿過來,打了一挑井底的十分渾濁的泥漿漿水。回去澄半天才勉強能倒出大半挑清水來。

    正是由于干旱的教訓,所以水庫開工是一呼百應。打石頭抬石頭,千百年來都是男人們干的活,這些姑娘媳婦們經過幾個月的鍛煉,一個個也成為了行家里手。你看,前面不是來了,石秀花抬著龍頭杠子,走在最前面。黃三嫂抬著龍尾。八個女人一色坎肩,抬著一坨一千多斤重的大石頭健步如飛地過來了。

    “天上鷂子飛啊!”石秀花一聲吆喝。

    “地下牛屎堆啊!”黃三嫂朗聲對應。

    “左手有個缺!”石秀花大聲提醒。

    “右邊沒得!”黃三嫂回聲答應。看看來到拐彎處,石秀花高聲提醒大家︰

    “ど二拐啊!”

    “跟到甩啊!”黃三嫂一邊答應,一邊橫跨幾步,八個人唰地轉過彎去。來到爬坡處,秀花又吆喝了一聲︰

    “抬頭望啊!”

    “越高越好上啊!”秀花吆喝完,一個勁地往上拖,黃三嫂答應完用盡力氣往上送。上坡之後來到平地,秀花又大聲招呼道︰

    “爛草鞋!”

    “提起來!”于是八個人邁著整齊步伐,“嚓!嚓!嚓!嚓!……”一路小跑起來。來到下坡處,秀花又吼了一聲︰

    “陽斜坡啊!”

    “慢慢梭啊!”大家的腳步隨即緩慢下來。

    看到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你不得不驚嘆這些女人們磨就的一副鐵肩膀,練就的一個鐵身腰!可是,你何曾知道,剛開始抬石頭時,她們也是出盡了洋相,鬧夠了笑話的。

    那是幾個月前,石秀花挑選了八個膀闊腰圓的女人,組成了第一個抬工隊。秀花告訴她們︰

    “要學石工,必須先學會抬石頭。沒有哪一個石工師傅沒有一副鐵肩膀。平時八個人抬的石頭,安砌時師傅們只用四個人抬;平時四個人抬的石頭,安砌時只用兩個人抬。沒有一點兒硬功夫是不行的。”

    听著秀花的解說,女人們心里卻打開了小算盤。那一千多斤重一坨的石頭,男人們抬起來一路小跑。中間六個人的十二只腳,不停地在石頭邊緣晃蕩。萬一栓石頭的鐵絲一滑,一斷,或踩著石頭一滾,大石頭砸下來,那些腳不壓成肉泥才怪呢!于是,大家都爭著去抬龍頭和龍尾。秀花也不說明,讓他們都去嘗試一下。抬了兩坨下來,再也沒有人爭了。原來抬龍頭龍尾的人力氣要大,樁子要穩。還要前呼後應地把路上的情況告訴大家,並采取相應的措施。初學的姑娘們抬著龍頭和龍尾時,和那醉漢一樣搖來擺去,又喊不來號子,于是只好乖乖地抬中間了。石頭抬攏之後,大家嘻嘻哈哈地往回走。到了該抬第二坨石頭時,才發現有兩三個姑娘的工具沒有帶回來。于是在人們的哄笑聲中又狼狽地轉去拿工具。原來這中間也有個規矩,叫什麼“前抽後抽,中間摸牛妞。”意思是抬前邊後邊的人,抬攏之後,分別把肩上的抬杠往前往後抽去,中間的四個人,一人負責用肩扛回穿在石頭鐵絲中間的,俗稱“大牛”的大木棒,另兩人負責栓在大牛兩頭的“小牛”。還有一人負責取下栓石頭的鐵絲。反正八個人,人人有事干,沒一個人閑著。這些規矩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熟悉的。除了幾籠杠子抬石頭外,娘子軍連里打石頭,清洗石料,搬運石渣的人都各有分工,有條不紊。

    休息時的娘子軍們也熱鬧非凡,她們有的去觀看文興邦、武衛國、吳為他們的表演,有的三五幾個甩老K,有的拿出手工打毛線,或做鞋墊子。她們一邊做著手里的活計,一邊說一些不許男人們听到的悄悄話。

    一天休息剛坐下來,黃三嫂就開起秀花的玩笑來︰

    “秀花,你們老漢兒嗎才那麼瘟!是老子的兒子去搶救那個文興邦丟了命嗎,老子就要叫他賠老子們一個兒子,

    至少也得賠半個!”

    “沒听說過,人死了可以一個半個地賠的!”

    “當女婿嘛,不是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嗎?”

    “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巴,只會拿別人開玩笑!”

    秀花和黃三嫂扭著一堆,大家嬉笑著喊︰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也有的男人在喊︰

    “騷牛滾澡,四腳朝天!”

    打鬧一陣之後,大家平息下來,李二嫂又開起黃三嫂的玩笑來︰

    “我說黃三嫂,你大熱天的晚上,經常提桶水到壩子頭去洗澡要不得,萬一一個男人來抱住你光溜溜的身子,我看你啷個辦?”

    “怕啥?老子們的大黃狗躺在側邊站崗,稍有動靜,它便箭一般地串出去咬過不停。再說老子們的男人在法院工作,判他龜兒子三年五載的,叫他龜兒子偷雞不著蝕把米,羊肉沒吃到惹身騷!”

    “喲——!你的身子還金貴著哩!你又不是軍人妻子,下鄉女知青,判三年五年,不要說你男人在城里守不住,那牛支書的老婆,男人在身邊都還守不住哩!”

    “輟  ︿閔俳郎嗤罰 V 樘瞬凰豪媚愕淖彀停 br />
    “嗨——!我的床和他家的床只隔一層竹笆壁頭,晚上躺在床上翻身各自都听得見,還會不知道!昨晚上天氣熱得不行,牛支書躺在曬壩里乘涼,半夜過了都沒有進屋。同院子的光棍漢懶四,悄悄溜到支書床上。他老婆迷迷糊糊地任隨他擺布過夠。一會兒,支書又進屋來了,關門上床也想表示一下,他老婆一把推開他道︰‘你才干了啦,怎麼又來?’‘好久啊,老子們在壩子頭歇涼一直沒進屋!’于是大家警覺起來,點燃燈一看,床上還掉了一張澡巾。這是男人們夏天有時用于擦汗,有時干打谷、車水等重活時,脫掉短褲,圍在腰間遮丑的必備之物。一般各人的東西彼此都認識。大家仔細一看,這不是懶四的嗎?牛支書火冒三丈,要去找他算賬!他老婆一把抓住他說,‘你想鬧得過滿城風雨,盡人皆知嗎?一拋屎本來不臭,你要敞開來臭氣沖天?’于是夫妻兩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原來懶四前些年,一連說了好幾個對象,都讓支書老婆給吹跑了。懶四也是一肚子氣伺機報復,終于找準機會,白白地讓他撿了一次便宜。”

    “哈!哈!哈!哈!……”

    大家笑得前仰後合,男人們在遠遠的地方不知她們在嘀咕些什麼,大聲地問道:

    “啥子事那麼高興啊,送子娘娘在逗你們嗎?”

    “婆蓴 氖你們少管!”黃三嫂站起來高聲回答。

    “啥子事,”王喜石一邊說,一邊拿起一根鋼 ,狠狠地往地下一插,然後指著顫巍巍還有些晃動的鋼 說,“沒有抽!”文興邦和許多年青人不知他啥意思,有幾個明白事理的人,捶打著他的後背說︰

    “打死你這個壞家伙!”

    “輳輟   br />
    開工的哨子又響起來了,姑娘小伙們又抬起石頭,健步如飛地奔跑在工地上。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三章 插秧示範
    第二十三章 插秧示範

    何耀輝先生的投資意向合同在全省最高檔的龍騰大酒店舉行。中央及省市電台,電視台,各大報記者到場采訪拍照錄像。何氏集團投資180億美元,在市西南面征用五平方公里土地,開辦工業園區,從事農副產品的加工利用。改造全市的農業生產基地。全市的種植業,養殖業,統歸何氏集團指導,產品統一收購。然後用何氏集團的名義,開發“耀輝牌龍川”商標,銷往全國以及世界各地。園區按現代化大都市的標準進行建設。征地區域所有的土地房屋,按市內最高標準補償。凡60歲以上的男人和55歲以上的女人,一律按企業退休人員標準,由何氏集團一次性購買養老保險,然後按國家標準,每月支付養老金。年輕一些的人根據文化程度和不同的年齡段招聘為何氏集團的員工進行培訓就業。

    龍川鳳翔機場,龍川航空產業園區,何氏工業園區,高速公路,高架鐵路,龍川水庫,及新城建設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一天,何耀輝先生長子何廣德先生要回鄉視察春播水稻的栽插情況。文興邦告訴武衛國說︰

    “何氏集團是靠興辦農場,種植水稻,養殖奶牛起家。有了錢後才擴大到房地產開發,金融,交通,水電設施等行業的。父子兩都是水稻專家,和中國的水稻專家袁隆平交往。我們明天一律穿膠鞋,穿休閑服。如果何廣德先生要下田,我們絕不能站在田坎上。前不久,一個日本的60多歲的水稻專家來我國視察,發現田中水稻出現問題,他將鞋襪一脫,立即下到田中仔細觀察。陪同的省市領導全都是西裝革履,只能在田坎上當觀眾,十分尷尬!傳為笑話!我們不能再鬧這樣的笑話了。”

    第二天,去到興隆灣,看見四處栽秧的都是一些老頭老媽子,還有幾塊田里全是一些女人們在栽插。石小龍老兩口也在自己的田里忙碌著。隨行的記者們忙著給他們照相錄像。文興邦忙和石小龍打招呼︰

    “小龍哥,老兩口還要親自出馬啊?”

    “文書記,沒辦法啊,年青人全到外地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下這些老頭老媽婆婆大娘伙,不干不行啊!”正在這時,石小龍看見何廣德先生在脫掉鞋襪挽褲腿,忙制止說︰

    “何先生,你要干什麼?你千萬別下來,這些事怎麼能勞駕你來干啊?”

    “小龍兄弟,我知道你們家祖祖輩輩都是我們家的長工,都是幫我們家犁田耙田栽秧打谷,什麼活都干。今天,我只是來做做樣子,還點兒舊債罷了!”

    “何先生,現在不時興那些說法了,你那樣大的老板咋還會干這些體力活兒啊?”

    “現在年紀大了,一般不干這些具體事情了。但年青時跟著父親跑到國外,開辦農場,還是吃過一些苦頭的。還有,我學的是水稻專業,一輩子都是和水稻打交道,沒有關系的。”

    “何先生,你們那里恐怕不再用這種原始的勞動方法了吧?”文興邦見何廣德下到田里,也忙脫掉鞋襪,挽起褲腿下到田里問他道。

    “我們那里機械化程度高一些,栽插,管理,收割都是機械化。特別是水田的自流灌溉,坡地的噴灌設施都很齊全,不再是靠天吃飯的原始狀態了!還有農藥化肥的使用,都有嚴格的管理。不合規格的產品是絕不能使用的。”

    武衛國和幾個隨行人員也不敢怠慢,紛紛下田幫著插了一衣五行秧子。好在田塊不大,秧行不長,又是栽的拔出秧苗,洗淨稀泥的白水秧。現在化肥多了,沒有人栽連泥塊鏟出的鍋巴秧了。所以沒有栽多少時間,便大功告成。鄉黨委書記趙大海,鄉長王家盛,也不知在哪里得到消息趕來了。打過招呼之後,也忙著下田栽起秧子來。記者們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鏡頭。跑前跑後拍照錄像忙過不停。

    文興邦對武衛國他們說︰

    “領導干部帶頭參加勞動,有人說是在作秀。我到是希望那些說這樣話的人也下來作作秀。領導干部工作繁忙,不可能經常參加這樣的勞動。但能起到一個示範重視的作用。過去的封建皇帝每年春天,還要到地壇去扶犁三下,表示重視農耕。我們今天的領導干部為什麼不能身先士卒,作個表率呢?”

    “是啊!記得我們當年在鄉下當知青的時候,那時的公社駐隊干部,天天和社員們一道栽秧子。整天整天地干啊,那可不是做做樣子的事。後來我們到了水庫工地,指揮長芮明同志常年累月帶領著大家拖石頭。那時的干部可不是什麼作秀做樣子啊!”正說到這里,忽地傳來一聲吆喝︰

    “買啤酒啊,相因(便宜)賣  豢槲逡黃浚 br />
    “這不是土秀才吳為嗎,咋個老師不當來賣啤酒了?”文興邦對武衛國說。緊接著大聲問吳為道︰

    “吳老師,不上課啊,咋會來挑啤酒賣 俊br />
    “文書記,武書記,還有龍廣德先生。這石小龍好大的面子啊,把你們這麼多大領導,大老板請來給他栽秧子?”

    “我可沒有那麼大的面子啊,是他們下來視察工作,體察民意來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哩,咋會來賣啤酒不上課啊?”

    “早就沒有上課了,在幫學校看大門。這些啤酒是鄉政府趙書記和王鄉長發給我們的工資。鄉政府拿不出錢來發工資,就把鄉鎮企業生產的啤酒,整箱整箱地發給我們抵工資。我們也沒有辦法,又不能天天頓頓喝啤酒,只能挑出來賣兩個錢是兩個錢吧!”

    “你這一挑有好多瓶啊,我們這里這麼多人,一個人兩瓶給你買了!”武衛國說。

    “那就謝謝你們了!現在還有62瓶,每瓶一塊五,一共93塊錢。這挑賣完了,我還得回去再挑一挑到別處去賣。家里的幾箱啤酒還得挑好幾趟哩!”

    “吳老師,你歷來是我們心中的秀才,當年在水庫工地,你的三首《我和書記拖石頭》的小詩,是我們同伴中,第一次變成鉛字的作品,讓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是1977年參加首屆高考,我們三個初中生同時高考上線,也成為轟動全縣的新聞。後來我還在省市和國家級刊物上讀到過你的幾篇文章,咋會書都教不下去,派去守大門了?”文興邦狐疑地問。

    “有人說,醫生是越老越行,經驗越豐富;老師是越老越不行!老老師教出的學生,總是考不贏年青老師教出的學生! 據我所知,你教的學生,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倒數第一,你參加縣上的教師考試,又考了個全縣倒數第一!有人說吳老師寫文章還勉強可以,教書卻不行!是不是只想成名,沒有把心思放到教學中去啊?”趙大海書記忙著搶過話頭揭他的老底。

    “唉!一言難盡啊!古人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現在縣上市上以及學校,每次統考後都要搞什麼平均分,排名次。老師們的教學成果,獎金福利,都以考分的多少來評定。這就為老師們為了提高平均分而絞盡腦汁!甚至使好些人不惜弄虛作假!你們現在不方便,哪天你們肯抽出點時間,听我慢慢地給你們講一講其中的奧妙。”

    吳為一邊回答領導們的提問,一邊接過武衛國遞來的一張四人頭百元鈔,並找回7塊錢。武衛國沒有收他的,他也不客氣,揣進口袋,然後挑著筐子離開了。田里的議論卻沒有因他的離去而停止。何廣德先生首先感慨說︰

    “虧你們的鄉領導想得出,怎麼能用鄉鎮企業生產的啤酒來抵發老師們的工資呢?這恐怕算得上世界奇聞了!”

    “鄉鎮財政包干,許多鄉鎮欠債好幾十萬,拖欠數月半年多不發工資的事是家常便飯。他們也是沒有辦法啊!”武衛國趕忙為鄉鎮領導們辯解。

    “我看還是把事業單位人員的工資,由市財政統一管理發放,先管吃飯問題。工資都發不了,還會有多少勁頭去工作啊?”文興邦向武衛國提議道。

    “市上的難度還是大啊,水庫工程,中央給10個億,省上給8個億,我們自籌4個億。我們是以農業為主的縣級市,收取農業稅是我們的主要經濟來源。農業稅的收入也十分可憐!我們管得過來嗎?”武衛國憂心忡忡地回答道。

    一衣秧子很快栽到了頭。上到田坎洗淨腿腳上的稀泥後,找來兩塊預先準備好的毛巾,擦干腿腳穿上鞋後,大家還欣賞了一番自己的杰作。還不錯,盡管一二十年沒干過了,但原來的基本功還是忘不了的 ,只不過生疏一些罷了。

    回到市上之後,立即召開常委會,商討事業單位人員工資由市財政統一管理發放的問題。盡管問題大,困難多,最後還是研究決定,想盡一切辦法,首先解決工資的按時發放。文興邦和武衛國率先捐出何老先生送的100萬美金以解燃眉之急!好在龍川航空產業園區,何氏集團工業園區的征地款,讓市財政一夜暴富起來。放翁酒企業的興旺發達,很快也為市財政貢獻了相當大一股源源不斷的力量。工資發放,職工福利,再也沒了後顧之憂!以後兩個工業園區的投產,更是市財政的兩個大金庫。改善民生,不再是一句空話套話了!

    散會下班之後,文興邦走出行政中心的辦公大樓,看見一個60來歲的老頭,用板車拖著一車家具,吃力地走著之字拐爬一個坡。他上前幫老頭搭一把力,幫著他推上了坡,贏來一片感謝之聲。他告訴老頭,不用謝。

    離開老頭之後,他的思緒又不禁回到了自己當年在水庫里拖架車的情景。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四章 架車王
    第二十四章 架車王  

    架車這個行當,隨著交通運輸的改善,汽車摩托車的普及,幾乎已經絕跡了。但六七十年代的中國南方,架車可是短距離運輸的主要工具。龍峰水庫主壩的安砌工作開展起來之後,運輸工作成了大問題。指揮長芮明親自帶領一批人參加了運輸連的工作。文興邦見吳為他們都到架車連去了,出于好奇,什麼都想嘗試一下。加上自己走資派、黑幫、叛徒子弟的身份,也是真心實意地想脫胎換骨,好好地表現自己,闖出一條自己的路來。還有看見架車連的小伙子們,一大早拖一坨石頭到主壩之後,一天的任務便完成了。剩下的時間便由自己優哉游哉地隨便玩兒,何樂而不為呢!芮明見他態度堅決,就叫他和自己一道拖一輛架車,先當見習“司機”。

    七十二行,架車為王。衣裳拖爛,頸子拖長。

    這是架車連的小伙子們為自己編寫的歌謠。他們把架車排在七十二行之首,恐怕主要是指其勞動強度吧!至于衣裳拖爛,頸子拖長,到也不假,拖架車人的右肩上,經常被繩子拉磨,不要說衣裳被拉破,連肩膀上也磨起老繭了。怎麼又會頸子拉長呢?要用力往前拖,頸子必須往前伸。特別是十幾輛架車排成一字長蛇,上不太陡的坡的時候,你站在坡上往下看,人們的頭幾乎踫到地面了,大家合著“嗨喲!嗨喲!”的號子,一步一挨頭點地,像雞啄米,又像所有拖車的人,都在向你行鞠躬禮一般,長年累月如此,頸子自然拖長了。

    文興邦和芮書記兩人同拖一輛車,他們拖著一輛嶄新的架車,來到十多里遠的采石工地。在同伴們的幫助下,大家將一坨“四五一”規格的石頭豎立起來。所謂四五一,是指石頭的規格是一公尺長,五十公分寬,四十公分厚。這樣一坨石頭,重達一千多斤!文興邦將架車推過來,將架車尾部抵在石頭的下邊,然後抓住架車的把手穩住架車。兩三個人將石頭扳倒在架車上,然後抬起架車尾部。文興邦也用力壓下架車手柄,讓石頭往前移。待移到中間部位,前後的重量基本平衡之後,就用鐵絲拌住石頭的尾部,便算大功告成,可以上路了。于是又去裝其他架車的石頭。待同行的幾輛車都裝好之後,于是出發。

    大概是文興邦才十幾歲年紀,又沒有拖架車的經驗,芮書記說什麼也不讓他拖中間當“駕駛員”。他自己搶過背帶背在肩上,雙手握住架車柄,只讓文興邦拉著邊索在側邊拖。車子走出沒多遠,他們就感到十分吃力了。原來他們的石頭沒有裝平,前邊重了一些,芮書記的雙手死死地提著架車柄,文興邦見書記吃力,也幫著握住一邊的手柄往上提。又要往前拖,又要往上提,他們二人很快就吃不住勁兒了!沒奈何,只好停下來,將鐵絲放長一些,石頭往後移一點兒。一千多斤重的石頭,要想在架車上前後移動,談何容易,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滿頭大汗,才將石頭往後移了一點兒。繼續前進時,又發覺糟了,移多了一點兒,後面重了些,只好用雙手死勁地握住手柄往下壓。他們一邊用力壓住手柄,一邊往前拖。不行,太費勁了!放下再挪一點吧,又十分艱難,不挪吧,又吃不消。猶豫了好一陣子,走出幾十公尺,不得已,還是停了下來。武衛國,吳為見狀,忙叫住後邊幾個小伙子也停下車幫忙來了。大家七手八腳,手忙腳亂地鼓搗了一陣子,才將石頭移到了不前不後,不偏不倚,恰到好處的位置。現在拖起來,輕松多了。平地方,兩人用不了多大力氣,車子便能輕快地前進。平緩一點兒的坡,兩個人還能用盡全力拖上去。稍陡一些的坡,單靠兩個人的力量就不行了,往往兩三輛車聯合起來,一輛一輛地推上坡後,大家再一同前進。

    下坡時也不輕松,那些又長又陡的坡,開始的時候,兩個人用肩膀死命地扛住把手,一步一步地往下滑,接近坡底時,才能壓下把手飛快地跑起來。那些坡度不太陡,技術又過關的小伙子,這時候便叫自己的同伴爬上架車,坐在石頭上,他自己拉著架車從坡頂疾馳而下。駕車人的手肘壓在架車的扶手上,身子懸空,只用腳尖輕輕地點地,一步要跨一丈來遠,騰雲駕霧般地飛馳起來。其速度完全可以和自行車下坡時相媲美!

    來到一個平緩的坡地時,小伙子們一個個飛馳而下。芮明也叫文興邦爬上架車,坐在石頭上。待文興邦坐定之後,他身子往上一串,壓下架車把手,車子快速地奔馳起來。車子行駛了十幾丈遠,糟了,速度太快了,兩條腿無論怎麼邁動也跑不贏了。他猛地來個急剎車,雙手抬高把手,讓架車的魚尾緊貼馬路摩擦以減緩速度。這一來,架車像醉漢一樣,在公路上東一趟西一趟地走起S形來。眼看沖到了公路邊,一場車禍即將發生。文興邦嚇得冷汗直冒,跳車,躲避都來不及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芮書記猛一使勁,架車終于停了下來!他們兩人的小腿都嚇得直打哆嗦!在公路邊上坐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于是又慢慢地拖著繼續前進。下坡時,再也不敢從坡頂疾馳而下了。看來這高超的“架車”技術,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熟練起來的。

    後來,經過兩個多月的艱苦磨練,他們兩人都學會了一套架車駕駛技術,夠得上一個標準的“駕駛員”了。他們不時交換著“司機”和“乘客”的位置。有時文興邦坐在芮書記的架車上,嘴里叼著一支煙卷,吞雲吐霧,是那樣的怡然自得。為此,土秀才吳為不禁詩興大發,寫了三首小詩,發表在縣文化館主辦的一張小報上。

    我和書記拖石頭,        大汗如雨遍身流。

    移山造海建水庫,        不再苦苦把天求。

    我和書記拖石頭,        騰雲駕霧樂悠悠。

    改天換地創奇跡,        誓為子孫免憂愁。

    我和書記拖石頭,        豪情激蕩路上走。

    風吹雨打渾不怕,        同心同德保豐收。

    當時,在水庫工地的年青人中還是引起了轟動效應。吳為這個土秀才的名聲更大了,人們一見到他,便土秀才,土秀才地叫得山響!

    酷熱的夏天已經來臨,公路被曬得滾燙滾燙,赤腳踩在這滾燙的公路上,使你不得不趕快把腳提起來。火辣辣的太陽曬在人的身上感到灼痛,同伴們一個個變成了非洲黑人。芮書記身上除了一件背心和一條短褲遮住的地方,也和大家一個樣。收工時大家到避靜的河灣里洗澡,他那赤裸的軀體,遠處看,就和穿了一件白背心和白短褲一樣,黑白是那樣的分明!大家戲稱這樣的裸體為穿著白短褲兒的。說是一次有個老頭子裸著身子,和大家一道挑著擔子,走在前邊去趕集。在朦朧的夜色里,走了十多里都沒人發現,全都認為他穿著一條白短褲兒呢!

    氣溫實在是太高了,拖著架車穿行在水田邊,好像突然鑽進了蒸籠里一樣。隨著天氣的加熱和架車的增多,伙伴們不再兩人拉一輛車,一天跑兩趟了。全都是一人拖一輛。他們不等天亮就出發,利用清晨氣溫低一些的時候,拖完一趟完成任務後不再拉了。文興邦和芮明也分道揚鑣,各自為政了。身為水庫指揮長的芮明,把“為將之道,必身先士卒”奉為立身之本。那時時興的是學習焦裕祿,深入群眾之中以身作則,帶頭示範。他清晨拖一坨石頭到主壩,白天負責主壩的安砌工作和指揮其他配套工程的修建,夜班則由土工程師史利民全面負責。他不顧辛勞,一個人干著兩個人的活,卻沒有多拿一分錢的報酬。大家對他十分尊敬佩服。不像現在的某些領導,下屬各單位部門,逢年過節都要送紅包,給禮物,得好處。還從來不干一星半點兒的活兒。站在旁邊瞎嚷嚷,這個不行,那個不好的評頭品足瞎指揮。

    又是一個月朗星稀的清晨,啟明星剛從東方爬起來。文興邦、武衛國,吳為和芮書記他們又拖著架車上路了。整整一個晚上都是把席子墊在屋外的草地上乘涼。那時的工棚里可沒有什麼風扇空調之類的奢侈品。據後來的文字披露,六七十年代的中國,連林彪副統帥的毛家灣也安不起空調,天熱了只好到人民大會堂去住。普通老百姓自不待言,何況還是臨時修建的水庫工棚里。由于點了幾堆煙火燻蚊子,加上石老師傅不時給文興邦,武衛國和吳為等人用竹笆扇扇幾下,他們到也很快進入了夢鄉。而大多數人都僅在下半夜迷糊了一會兒。天亮時的氣溫也沒下降多少,仍高達30來度。當太陽露出它那圓圓的血紅的臉龐時,芮書記,文興邦,武衛國,吳為等人,已裝好石頭往回拖了。架車連的食堂設在中途的小鎮上,伙伴們都喜歡起早把石頭拖到這里吃早飯。吃完早飯再把石頭拖到主壩就算完成了一天的任務了。

    芮書記他們一行五人相約為伴,以便裝車和上坡時好互相幫助。車子來到觀音堂坡上,這里要下一個又陡又長又彎的坡。芮書記一馬當先,用肩膀死死地扛住架車把手,兩只腳死命地在前面蹬著,一步一步地往下滑。看看下到了一大半的距離,該按下車把飛馳而下的時候了。芮書記猛地往上一竄,用盡全身之力壓下車把。也不知是昨晚沒有睡好,還是沒有拖到中途的食堂吃早飯,肚子里是空的。壓下的車把手沒有抓牢,唰地一下掉了下去,來了一個倒栽蔥!車後的魚尾高高翹起,兩只把手支撐在公路上,抖抖索索地往下滑。芮書記也被身後的架車橫木推倒,被壓在了架車的肚子底下。一千多斤重的石頭在傾斜的架車面上抖抖索索地滑動滑動,終于轟地一聲栽倒在公路上。伙伴們目不忍睹,心急火燎,心里說了一聲“完了!”大家死命地頂住自己身後的架車,想停車搶救又停不住!這時恰好有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路過。文興邦,武衛國,吳為忙叫他撿來幾塊小石頭,塞住架車輪子。停住車跑過去連聲呼喊︰

    “芮書記!芮書記!”

    芮書記沒有吭聲。架車已從他身上滑過停住了,石頭摔在公路中間。芮書記頭朝坡下,趴在公路上一動不動。伙伴們的車也停了下來,大家跑過來一迭連聲高喊︰

    “芮書記!芮書記!”

    芮書記仍不吭聲。大家情知不妙,跪在地上,輕輕地把他翻過身來。只見他面色蒼白,冷汗直冒。臉上被公路上的石子搓了一道傷痕,慢慢地滲出了一些血跡。他漸漸地睜開了無神的眼楮,清醒過來。大家扶著他坐了起來,發覺他手肘上,膝蓋上都被公路搓傷了一層皮,向外滲著鮮血。腰上也被架車橫木磕出了一道紫痕!

    “芮書記,壓著了沒有?”大家七嘴八舌地問。

    “沒有!”芮明搖了搖頭,輕輕地說。

    “芮書記,我們拉你上街找醫生吧!”

    “不要緊,只擦傷了點皮。”芮書記已恢復了常態,從地上爬了起來,腿還有些顫抖。原來,架車往下一栽,迅速將他推倒在地,車子慢慢下滑,石頭從車子上滾落時,架車已從他身上滑了過去,奇跡般地躲過了這次災難!

    架車連已出過兩三起這樣的事故了。一次,石頭栽下來砸在一個小伙子的後背上,小伙子哼都沒有哼一聲就死去了;一次石頭滑下來將一個小伙子的右腿砸成粉碎性骨折,到市上第三人民醫院,讓醫生從大腿中間鋸斷了;還有一次是石頭掉下來將“駕駛員”的左小腿肌肉咬過稀爛,醫生將爛肉割去,醫好後腿肚子全不見了。夏天穿短褲或有事卷起褲腿時,那一粗一細很不協調的兩條腿,往往引來路人驚奇的目光!現在芮書記神奇地從架車肚子底下鑽了過去,躲過了這場可怕的災難,大家都說他是,“菩薩供得高,運氣好!”吳為說他是,“吉人自有天相,什麼災難都能躲過!”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一陣,將石頭從公路上立了起來,調好方向,然後將架車牽到石頭下方,用兩塊小石子塞住輪子,文興邦趕忙穩住架車,大家將石頭倒在架車尾部。一些人抬架車尾部,一些人按下車把,把石頭移到適當的位置,用鐵絲 住。吳為先將架車放到坡底,然後再由芮書記慢慢地拖走。他再轉去拖自己的架車。待拖到街上診所包扎好膝蓋手肘,吃罷早飯之後,芮書記又和大家一樣,遇到不太陡長的坡時,又能從坡頂風馳電掣般地飛奔而下了。

    芮書記遭遇這場有驚無險的車禍之後,好些人都勸他別拖石頭了。他心里明白,他的去留,對架車連的影響很大。他不但沒有離開架車連,還把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獨生兒子芮豐民叫來幫忙了。自從愛人和他離婚之後,他拖著豐民受盡辛酸。甄別平反後,他作為一個區委書記終日勞碌奔波,不是縣上專區開會,就是下鄉蹲點,調查。根本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地談情說愛。正當他和區供銷社一個售貨員姑娘情好日密,準備結婚時,哪知又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老賬又被翻了出來,老賬新賬一起算,架飛機,戴高帽,掛黑牌,游街示眾。姑娘早嚇破了膽,和別人結婚去了。前兩年,在中央抓鋼治國精神的指示下,他才補進了區革委任副主任,個人問題一直拖到今天。孩子是他的唯一安慰,但他知道絕不能嬌生慣養。前兩年當孩子十一二歲的時候,在暑假期間,他下鄉幫生產隊挑糧,總要把孩子帶上,也去幫生產隊背一點兒。他教育孩子說︰

    “豐民,你吃的糧食是國家供應的,是社員們辛辛苦苦地勞動出來曬干風淨挑上街來的,你去背一點兒就當作背自己的口糧吧!”

    孩子很听話,再苦再累也毫無怨言。但背不了多遠,孩子已是汗如雨下,汗衫短褲濕透了,腰彎成了一張弓,兩手死死地抓住背 索,以免它勒得肩膀生疼!看到孩子這個樣子他也感到心疼,常常將孩子背 里的谷子倒一些在自己的籮筐里,有時要倒兩三次。現在他身歷車禍之險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把孩子叫來幫著他拖架車了,這對水庫全體職工的震動還是大的。

    豐民今年14歲了,在當時“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的毛澤東思想指導下,他已經進入高一學習了。豐民很賣力,伙伴們都很愛逗他,經常同他開玩笑。

    “豐民,架架車坐起安不安逸啊?”

    “不錯!”

    “你坐過些啥子車啊?”

    “我坐過火車,汽車,自行車,架架車!”

    “你坐過自貢市的天車嗎,那坐起才安逸哩!”

    “你騙人,听爸爸說,天車是抽鹽水的井架,不能坐的。”

    于是大家都開心地笑起來。

    豐民也同他父親一個樣,一件背心,一條短褲,一雙塑料涼鞋。他背著一根寬寬的邊繩,上坡使勁地拖,平地拼命地跑,下坡則坐在父親的架車石頭上感到十分愜意。第一天拖了下來,他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連走路也有些趔趄了。肩膀上,手臂上像涂了紅藥水一般,被太陽曬得通紅。躺在床上也感到疼得不行。第二天,全起了一層亮汪汪的水泡。幾天後水泡全破了,身上大塊大塊地脫了一層皮!芮書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想叫孩子回區公所去,但又怕孩子回去後貪玩兒,不放心,在這里雖然苦一些,但畢竟自己能照看一下。早晨同他一道去拖石頭,自己也輕松多了。俗話說,“多個螺絲多坨死肉”到也不假。拖石頭回來後他就可以做做作業,拿拿東西,或幫伙食團摘摘菜什麼的。這樣朝夕相處也要放心一些。有一點兒不便就是早晨出發時,孩子睡得正香,喊幾次都喊不動。有時他真想讓起來。待孩子舒舒服服地一覺睡到大天光,但想到為了磨練孩子的意志,也為了給自己松把勁,還是狠著心把孩子從床上拖了孩子開校離開他時,渾身上下,也和一個非洲黑人的孩子差不遠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五章 吳副校長當門衛
    第二十五章 吳副校長當門衛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文興邦和武衛國約好,悄悄地到吳為任教的學校,去看看吳為的工作情況。他們的小車來到學校大門口,大鐵門關著,只有旁邊一道小鐵門開著。小車開到大鐵門前按了一聲喇叭,吳為正在保衛室值班。听見喇叭響趕忙將大鐵門打開。小車搖下車窗,武衛國探出頭來叫他︰                

    “吳老師,到你寢室里去喝會兒茶!”

    “喲!武大書記,你咋會到我們這樣的鄉鎮學校視察來了?”

    吳為讓另一個保安守住校門,他快走幾步來到小車前。文興邦下來與他握手,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用力握著兩位書記的手說︰

    “文書記,武書記,你們日理萬機,到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學校里來真是蓬蓽生輝啊!”

    “別貧嘴,老朋友了,帶我們到你的寢室去坐坐,喝會兒茶。”

    “俗話說,貴易交,富易妻。我可不敢給你們攀什麼老朋友啊!我現在是連窮教書匠都算不上一個,只能算是一個小保安!”

    說著,吳為帶著它們來到一個山灣里。山灣不大,像一把藤椅的靠背一般。山灣里坐落著一座亂石牆壘砌的平房。外邊沒有粉刷,石頭與石頭之間不是用水泥粘合,而是用稀泥粘結起來的。室內用草泥石灰涂抹粉刷了一層。

    吳為的寢室,居于房子的右邊。開門進去,忙請兩位領導坐。他手忙腳亂地拿起保溫瓶給兩位領導的不袗茶杯里沖水。屋子中間擺放著一個衣櫃,一個書櫃。里邊是寢室,外邊是辦公待客的地方。靠窗一張辦公桌。桌上課本教參厚厚的一疊,藍墨水,紅墨水,碳素墨水好幾瓶。鋼筆,圓珠筆,鉛筆,彎筆頭書法筆,毛筆插滿了兩個筆筒。衣櫃門上,一邊是穿衣鏡,一邊瓖嵌著吳為自己的一幅書法︰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放翁詞訴衷情一首。吳為書于乙亥暮秋時節。”

    書法為行書,有些功底,初可見人。牆上掛著一幅裝裱好的書法︰

    “北風吹白雲,萬里渡河汾。心緒逢搖落,秋聲不可聞。錄唐詩一首,吳為先生正之,甲戌冬黃承羲書于桂香書屋。”

    黃承羲是龍川市有名的書法家。書法為草書,十分瀟灑飄逸,很有些功夫。

    正在這時,吳為的妻子石秀花買菜回來了。武衛國首先招呼她︰

    “老師娘,買菜回來啦?”

    “喲——呵!武大書記,什麼風把你吹到這里來啦?” 石秀花一看忙尖叫起來。武衛國沒有回答她,而是指著坐在藤椅上的文興邦問她道︰

    “你看看這是誰啊?”

    石秀花仔細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身子微微發胖,濃密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絲毫不亂,很有精神。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說︰

    “不認識!”

    “喲啊,二十多年不見真不認識啦?我是小文子文興邦啊!”

    “文書記啊?听說你放著省城的大官不做,跑到我們這個窮地方來當書記。在大街上踫見不敢認了,咋個頭發還那麼黝黑濃密,染了的吧?我們的頭發可掉多了白多了,都有些禿頂了!”

    “文書記的頭發可是原封原樣,沒有染過的喲!這除了後天保養,主要還是遺傳基因起作用啊!”武衛國忙搶著說。

    “是啊,歲月不饒人啊,你也變多了,沒有當年在水庫里率領娘子軍連抬石頭時的英姿了!”文興邦截過武衛國的話頭說。

    “好漢不提當年勇了,你們還是如日中天,可以大展宏圖;我們兩口子可是人到中年萬事休了!兩位書記你們聊,我還要去我們的印刷廠上班。不然今天的任務完不成了。”

    “好的,你忙,別管我們。我們也坐一會兒就要走。但人到中年不是萬事休啊,俗話說‘人老骨頭粗,正當好干活路’,你兩口子可不能泄氣啊!”文興邦回答道。

    待石秀花走後,武衛國開門見山地挑起了話題。他問道︰

    “吳老師︰前次在興隆灣你挑啤酒賣時,說哪天有空給我們講講你的事。你的副校長是怎麼垮台的,這麼連課也上不下去,淪落到看守大門的地步了。我們也很好奇。今天我和文書記從這里路過,順便來听听你的經歷。大家都是老朋友,老鄉親。有什麼問題盡管給我們說。”    

    “感謝兩位大領導,能抽出百忙的時間,來關心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老師。我原來曾幾次去找過武大書記,但都赴了空!你們的工作那麼忙,今天能光臨寒舍實在難得!師專畢業之後,縣文教局考慮到我只有一個初中三冊的底子,老家又在鄉下,于是把我分到了這所鄉鎮中學任教。在報上發了兩篇豆腐塊文章之後,也曾自我陶醉過一陣子。後來被提拔成教導處副主任,主任,副校長。但後來李德清當副縣長分管教育時,把鄰近的小學校長汪權高調來當校長。全校的教職工拼命反對,寫大字報,聯名向縣委,地委上訪。老師們拿上訪信來找我簽名,我沒有簽。但汪權高,李德清總認為我是後台,想當校長。寫大字報違反了新的憲法,違反中央取消“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的規定,和中央對著干。我作為副校長,沒有盡到領導的責任,是老師們鬧事擁戴的總後台。于是免去了我的副校長職務。新來的校長系縣上“黃埔軍校”畢業的學生。後來又函授拿了個本科文憑。經常批評我們這些只有專科文憑的老師,學歷不達標!老師們中也普遍流傳著,我們縣的中小學校長,幾乎清一色地畢業于本縣的中等師範學校,人們戲稱為我們縣的“黃埔軍校”。都是走的李德清的路子,都是李德清當縣委組織部科長、副部長、部長時的門生故吏。現實生活中武大郎開店的領導,不是沒有。況且歷來就有一山不容二虎,或是功高震主之說。我雖然說不上什麼虎啊,功高之類的,但在一所僅有幾十個教職員工的鄉鎮學校,你的行為稍微突出一點兒,不可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我接手一個初一年級,領導上安排我上兩個班的語文,並擔任一個班的班主任工作。我的兒子吳興國也上初一了,常言道易子而教!自己的孩子自己教育不好,所以安排在年級組長汪家強任班主任的班上學習。說也奇怪,我們學校老師們的孩子沒有一個爭氣的。社會上也流傳著說,我們老師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還能教好他們的孩子麼?汪家強是校長的堂兄弟,教化學。年級里由他說了算。

    一次上課時,汪校長沒有通知我,一個人悄悄地坐在後邊來听我的隨堂課。上課了,師生相互問候畢,我問了一下同學們︰

    “今天該哪位同學上台講演啊?”

    “28號張小揚!”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回答。

    一個家住鎮上的小男生不慌不忙地走上台來,他家是開茶館的,從小听收音機里的評書先生講書,練就了一些口才和膽量。他開口講道︰

    “南方有所中學的校長,反對傳統的老師講,學生听的滿堂灌教學方法,提倡啟發式教學。一天,他去听一位地理老師的課。地理老師提了一個地球儀走上講台,啟發問道︰

    ‘同學們,今天我們的教室里多了一個什麼東西啊?’

    ‘校長!’同學們齊聲回答。老師不滿意這樣的回答,進一步啟發道︰

    ‘校長是東西嗎?’

    ‘不是東西!’

    ‘胡說!我是問你們看沒看到這台地球儀?’

    ‘看到了!’

    啟發式教學就是這樣老師問,學生齊聲回答的教學方式麼?真是的!”

    學生講完之後下台了。但校長心里總認為這是我吳為事先安排好的,有含沙射影之嫌,罵他不是東西! 校長當時沒有計較,听完課就走了。據說,汪家強曾悄悄地把張小揚叫去問,你的故事是從哪兒听來的,是不是吳老師安排你講的?張小揚告訴他,故事是我頭一天從一本文學期刊上看到的。那一天按次序該輪到我了,不是吳老師安排的。後來也還相安無事,校長當他的校長,我照常當我的老師。教職工學習會上,校長宣布了他的治校理念︰以質量求生存,以數據為依據。獎金的發放,職稱的評定,工作的安排,一切讓數據說話。

    老師們不敢怠慢,千方百計地想辦法提高學習質量。有的下課了還盡量地拖堂多講幾分鐘,有的利用中午休息時間或下午的休息時間讓學生進教室補課。校長堂弟汪家強組長更是在班上宣布,凡不及格的學科罰款2元!轉眼到了半期考試,試題都是由縣上統一印制。試卷評完之後召開年級會議,各科平均分,名次印制出來分發給大家。我看了一下自己所教班級,都居于全年級之尾!校長也參加了每次召開的年級會議。他講話時只是要求大家自己找差距,有的老師比起其他老師來差距還是大的。希望下去之後采取措施,迎頭趕上去。

    我知道校長是在不點名的批評我,因為我所教語文學科,班上的平均分比好的班級要少十幾分。別人班上的語文成績,110分以上的學生達20多個,我教的兩個班上的學生,每個班僅有兩三個人!但我也懷疑,他們班上的學生真的那麼牛麼?

    我的兒子吳興國有三門學科不及格,政治58分,化學59分,體育56分,罰款6元。汪家強評講試卷時,一個一個地收取罰款。當收到吳興國面前時,他站起來怯怯地對汪老師說︰

    “汪老師,我身上沒錢,不敢回去問我爸要。我先給你借著交了來,以後還給你!”

    汪老師認為他是有意頂撞,一耳光給他打去,吳興國頭一偏,幾個指頭正好打在他的鼻子上,鼻血唰地流了出來!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起面前的化學試卷不停地揩拭。一張十六開的試卷,兩面都被鮮血染紅了。他起身想回家去,汪老師幾步跨上去抓住他,拖到年級辦公室,狠狠地往室內一甩,啪的一聲,吳興國被平展展地甩在地上,半天也沒有哭出聲來!事後我找學校反應,老師該不該打學生,該不該罰款?事情不了了之,但人算是得罪上了。

    汪家強有個兒子汪敏才也在我班上學習。成績也是一塌糊涂。經常將他爺爺奶奶給他的壓歲錢,一百元,五十元,二十元,十元折成戒指,戴在指頭上。這在絕大部分口袋里僅靠5元10元過一個星期的農村孩子中間,還是夠闊氣的了。他反對我利用語文晚自習課時,給學生們讀路遙的《人生》等小說,說我讀這些小說是誨淫誨盜,給學生們灌輸談情說愛的思想。說升學考試時不會考這些東西。還經常將年級統計的平均分,名次在班上傳閱。告訴同學們,吳老師教書不得行,次次撈火勾,穩拿倒一名!後來,公然伙著兩三個同學罷課,凡是我上課時,他們跑到其他班去听另外的語文老師的課。一些學生公然和我作對,上課講話,搞別,在課桌下邊打撲克,下象棋。街上的二流子也和學校一些人勾結,到我班上搗亂,打我班上的學生,強行要挨了打的學生拿錢出來買煙抽,買糖吃。汪校長在大會上也不點名的批評說︰

    “有的班級,紀律太差,老師毫無威信。未必然你上課還要別人背起梆梆槍來給你站崗啊?”  

    我心里明白,這是有人故意支持慫恿的結果。據說吳玉章在成都高師,在人民大學當校長時,也曾在他老家榮縣,聘請了幾位老師去任教。一些紈褲子弟也瞧不起這些一口榮縣土話的老師。後來,吳玉章不時到這些老師寢室里坐坐,或在校園里和這些老師親切交談,立即改變了學生們對這些老師的看法。參加同盟會推翻滿清,建立民國,功勛卓著的吳校長,都十分尊敬的老師,學生們自然也就會刮目相看的了。反之,如果校長故意放出一些言論,要排擠某些老師時,搗亂的人恐怕會跳得更高!

    第二期的半期考試我依然是最後一名。我不死心,按照他們發下來的成績表,試著用兒子讀小學時用過的算盤算了一下,平均分絕對不是最後一名。我又算了一下原來發下的一些統計表,也不對。我沒有找他們。因為已經時過境遷,只是給個別老師說了,他們的統計表是錯的,是故意干的。消息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他們放出話來說,他們是按一定比例算的,該算哪些不該算哪些你不知道!後來,我的平均分本來沒有那麼多,他們也故意加一些了。但還是倒一名!我也算過其他學科的統計數字,發現他們純粹是在玩弄數字游戲,用以排斥異己,打擊他們看不順眼的老師。他們這些成績統計表冊,我全部保存著的,經得起任何人的審查。不信,你們帶回去找人算算,看看他們是如何弄虛作假的。

    縣上的教師考試,我也參加了,確實是考了一個全縣最後一名,59分。文字學科,多一分少一分似乎也有故意而為之嫌!但我認為錄用時應該從最後一名錄起才是公平的。那些最高分者恰恰是最差的老師!你們沒到考場去看,滿考室里,手機短信的吱吱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更有甚者,他們早已將選擇題答案中的ABCD背得滾瓜爛熟。汪家強進考場不到10分鐘就做完了,要求交卷。監考人員以不到半個鐘頭,不同意他交,白白地在考場上坐了20多分鐘!事後一打听,我們學校除我一人外,其余的人全都知道了考題和答案。全都將選擇題的答案背得來爛熟于胸!

    新的學期開始時,我因不能勝任教學工作,只好去治安室守大門了!”

    “按照你的說法,平時考試,他們可以玩弄數字游戲,把高的壓低,把低的提高。高考時他們不是一樣地要露出馬腳,顯出原形來了麼?”文興邦旋開不袗茶杯的蓋子,喝了兩口茶問道。武衛國也旋開自己的不袗茶杯,喝了兩口龍川茶廠生產的毛峰綠茶。吳為從辦公桌旁邊提出溫水瓶給兩位領導續了一些開水,放下之後回答他們道︰

    “平時弄虛作假,高考時肯定露馬腳。但他們平時的獎金發放,工作安排都是以分數高低為準。到畢業露出馬腳時,他們已經獲得了兩年多三年的獎金福利。何樂不為呢!況且,到了三年級時,他們也不一定會露出馬腳。他們可以把你安排去上一年級,由他們來接手你上的班級。輕而易舉地竊取你辛辛苦苦干了兩年的成果。或者是把所有的班級打亂,按成績分成AB班,他們來教A班的學生,讓你去教B班的學生。取得的成績是他們的,又還掩蓋了他們弄虛作假的手法。俗話說,有權就有一切。你手中沒權,就只能任由他們宰割!”

    文興邦和武衛國回去不久,龍峰鎮中學校長汪權高被抓了。起因倒不是吳為反映他在教學中的胡作非為,而是他原來修建的學校圍牆垮塌,砸死了兩名學生。上級一查,其圍牆砂漿比例之低,令人發指!用手輕輕一捻,全是一些散沙。先抓包工頭,包工頭供出汪權高索賄太多,連同教學樓,操場,圍牆等工程達60萬之巨!包工頭只能在操場、圍牆等質量要求不太高的工程上偷工減料了。當然,汪權高不可能一個人吃獨食,但他死心塌地地為他的上司們背黑鍋。最後追回贓款,被判了8年徒刑,到勞改農場認真改造去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六章 羅卜花兒怒打鬼眨眼兒
    第二十六章 蘿卜花兒怒打鬼眨眼兒

    從龍峰鎮中學回來,在行政中心門口,水利局的工程師史利民眨著一對蘿卜花兒眼楮招呼他們︰

    “文書記,武書記,下鄉回來啦?”

    “啊,史工,又要往哪兒趕啊?”

    “渠道上,幾座渡槽,幾個隧道,工程量大啊!”

    “史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父親解放初被鎮壓一事,我咨詢了幾個法律專家,並和市法院聯系好了,最近將出個文件,為你父親平反!”

    “文書記,太感謝你了,這麼幾十年的事了,你還記在心上。我父親地下有知,也會感謝你這個青天大老爺的!”

    史利民緊緊地握著文興邦的手,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啥子青天大老爺啊,你又亂說了。是黨的政策,清查歷史上的冤假錯案,像你父親那樣的民主人士,咋會不問青紅皂白,不關不押,不審不判,開槍打死就是。那也只有解放初期那種混亂時期才會有那樣的怪事。難為你全家幾十年來因為你父親的問題,吃了那麼多的苦頭!”

    文興邦也用力握住史利民的手,一邊解說,一邊盯著史利民的蘿卜花兒眼楮觀察他。

    史利民的頭上已經出現了稀疏的白發,只有那一對蘿卜花兒眼楮沒什麼變化。告別之後,史利民在龍峰水庫工地通宵奮戰六十五個夜晚,因質量返工和他老表打架的情景,又重新浮現在文興邦武衛國的腦際︰

    龍峰水庫的工程進度真快啊,原來抬工們抬起石頭一路下坡,下到深槽似的壩基上安砌。現在,卻要抬起石頭爬那寬大漫長並倒了兩道拐的跳板了。薄暮降臨,主壩工地上探照燈,白熾燈,照耀得如同白晝。數十只五百瓦的大燈泡像燈光球場頂上的吊燈一樣,很有規律的排列著。石工們個人干著個人的活︰抬石頭的,洗石頭的,打座口的,修整的,和水泥灰漿的,灌水泥灰漿的,井井有條。數百名石工合著整齊的節拍,一齊揚錘,一齊敲擊。和諧悅耳的踫撞聲山鳴谷應,日夜不停。

    土工程師史利民認真地監視著,指示著,記載著。哪一班,那些人,安了多少石頭,灰漿比例,石間縫隙的寬度,他都一一記載,了如指掌。沒有洗干淨的石頭,一律返工。豁了,缺了,有縫隙瑕疵的石頭一律不用。他那一絲不苟的做法常和按方計件的工人師傅們產生抵觸。但他一直在工地上巡視著,檢驗著。六十五個通宵了,工人們可以換班,他卻不可以換班。深夜12點,又一班工人換班了。帶工的排長是他大蕕娜媳砉碚Q鄱HEE懦カ緲嬉桓齔戀櫚櫚墓キ呦洌 幟靡桓叱イ鬧 摺R簧俠淳禿褪防翊蛘瀉簦br />
    “大老表,來,抽支煙吧!”

    “三老表啊,又輪到你們啦?”

    史利民一邊接過牛三遞過來的煙一邊答應。

    “大老表,好久沒到我家去玩兒了,我媽隨時在念叨你哩!說你在給老百姓干大事,是我們家的驕傲!”

    “唉!你看這里哪能走得開啊!謝謝大蕕墓夷盍恕R 蹈紗笫攏 頤譴蠹葉莢詬紗笫隆N腋擋簧鮮裁唇景亮耍 br />
    “來來來,點燃,抽煙。”史利民就著三老表的打火機將紙煙點燃。牛三也抽著一支煙不停地眨著眼楮干活去了。為了驅趕瞌睡,史利民不知抽了多少支煙了。他只感到舌尖像針刺一樣地痛,眼皮似乎重達千斤,頭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強撐著到將石料修理成方正長條的修理場,又到負責將清理好的石料清洗干淨的洗石場看看。後來又慢慢地踱到主壩安砌場上來了。這樣又挨了大半個鐘頭,他實在挺不住了,想回工棚里去坐著打會兒盹。他來到牛三身邊說︰

    “三老表,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實在熬不住了,我去坐一會兒就來。”

    “大老表,你就放心吧,我們保證質量,絕不馬虎!”

    回到工棚里,史利民趴在桌子上便呼呼睡去。他再也挺不住了,六十五個通宵,他熬紅了眼楮,人瘦了十幾斤!他不是不相信這些工人們,他知道自己承擔的責任重大。這樣的工程是自己從來沒有干過的,稍一疏忽,出了紕漏,他都將吃不了兜著走!自己受處分丟腦袋事小,給國家人民造成的損失就大了。所以,他不得不處處小心謹慎,事必躬親。不然就放心不下。今晚他實在支撐不住了,加上是自己的親老表當班,他想自己去坐一會兒就轉來。

    不知過了多久,史利民一覺醒來,朦朧間看見天已經大亮了。他顧不得自己被壓麻了的兩只手,帶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壓痕來到主壩上。主壩上又是好幾十坨石頭排列在一起,水泥灰漿將這些條石結合起來將凝固成一個整體。他滿意地清點著。忽然,他發現自己上一班擋下來的兩坨豁口石頭不見了,于是他發問道︰

    “我那邊上放的兩坨豁了口的石頭哪兒去啦?”

    “來,老表,抽煙,抽煙!”

    三老表一邊不停地眨著眼楮,一邊殷勤地遞煙過來。

    “我問你那兩坨豁了口的石頭哪兒去了?”

    “唉——,老表,老表,煙點燃再說嘛!那兩坨石頭,好像是抬走了嗎?”

    “老表,老表,你整得不少,黑燈瞎火的會抬到哪兒去?給我撬起來,返工!”

    史利民怒不可遏,他一把打掉牛三遞過來的紙煙,一邊向安砌好的石料走去。牛三彎腰撿起被打掉的香煙,也憤憤地向史利民沖了過來大聲吼道︰

    “撬起來,你說得輕巧,撈根燈草!幾十上百坨石頭我去哪兒找,哪兒撬?豁了點兒,豁了點兒我用水泥補起來了的會咋子?”

    “會咋子?出了問題敲你的沙罐!你貓抓簑衣脫得了爪爪!”

    “出問題,出錘子!敲我的沙罐,解放初期,你們老頭被人民政府敲了沙罐來擺起,尸板都沒得一副你搞忘記了!你們媽牽著你哭哭啼啼地跑來跪在我們老頭面前說好話,還是把我們爺爺的棺材舍給你們拿去埋的,你搞忘記了?你當了卵球大個公事就要耍威風,沒門兒!”

    史利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揚起巴掌狠狠地向那不停眨巴著眼楮的臉上打去。牛三也像發怒的獅子撲向史利民。兩個表兄弟不顧一切地扭打在一起。人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們拆開。兩個人還相互掙扎著高聲叫罵︰

    “蘿卜花兒!你地主崽崽兒想欺負我們貧下中農不得行!”

    “鬼眨眼兒!不把你那兩坨石頭撬起來,我扣你一個月的工錢!”

    “你屁眼兒沒有救倒!”

    “你試一下看看!”

    兩老表仍大開五葷的相互叫罵著。人們強行將牛三拖走了。史利民在石工們的幫助下,找到了那兩坨石頭,撬起來換過了。芮明拖石頭回來,狠狠地批評了牛三不顧質量,只圖完成數量的錯誤做法,也批評了史利民不顧形象,打架吵架造成不好的影響。兩老表半年天氣沒說過一句話。不過,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的事情了。

    史利民的父親解放前曾受吳玉章之聘,到成都高師任過教。後來回鄉當過幾年偽鄉長。他曾捐谷一百擔辦了一所龍南中學。解放初,由于是偽鄉長,被工作隊抓住就地正了法!幾十年來史利民背著反屬子女的黑鍋一直伸不了皮,就像阿Q頭上的癩疤忌諱別人說光亮一樣,史利民也最忌諱別人在他面前提什麼地主,反屬之類的話。他知道自己今天能在水庫工地承擔重擔,一是實在沒有另外的人,二是芮書記極力保舉,替他承擔了不少的責難。今天這三表弟競這樣的不識時務,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揭他的癩疤,這不是在他流血的傷口上撒鹽嗎?事後,他也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而後悔,芮書記也批評他太不冷靜,出手打人!好在事情已經過去,以後找機會去賠禮認錯吧。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七章 艷遇
    第二十七章 艷遇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文興邦本說好出差到省城去,但因故取消了。他想去商場買兩件換洗的內衣,途中經過一條小街。看見街兩邊一個又一個錄像茶座,美容美體,按摩洗腳店的時候,突然想起秘書凡天宇和他叔爺古文昌的一次奇特的遭遇。事後凡天宇曾給他講述了事情的詳細經過︰

    半個多月前,古文昌也是從這條小巷經過,一個年青男人匆匆從他身邊走過去。忽然,身後又快速跑來一個年青女人。她幾步追上前邊的男子,一把將他抓住大聲地說︰

    “老子的幾百塊錢呢?給老子拿出來!”

    “我好久拿了你的幾百塊錢啊?”

    “老子們放在枕頭下邊的,不是你拿了是哪個拿了?”

    “我不知道你放了什麼錢,也沒有拿你的!”

    “剛才只有你在床上,趁老子們不注意悄悄地偷了的。”

    “我沒有拿你的,你肯定放錯地方了。我身上統統都沒有幾百塊錢。不信,你搜我身上,看有沒有你的幾百塊錢!”

    “不行,不能讓你走,咱們回去找找再說。老子今天算是倒透了秋霉!你來之前踫到一個無賴,他說他屁股上有一個蚊子在叮咬,叫我給他打一下。老子一巴掌拍去,他說是我自己打進去的,完事後說沒錢!老子一氣之下狠狠地給了他兩個耳光!沒想到你比他更狠,把老子們的老本都偷去了!”

    “你越說越離奇了!這位大哥,你來給我們當個見證,看我身上有沒有她的幾百塊錢!”

    那位青年男子一把拉住古文昌,求他當個證人。古文昌出于好奇,也想去看看他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便隨他們去到了一間茶樓小屋里。青年女人又將枕頭、席子及下邊的床墊翻了一遍,結果在床墊里邊翻出了幾百塊錢!

    “對不起,錯怪你了,剛才我沒有翻仔細,還以為你給我拿去了。”

    “找著了就好,不然,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大家正準備離開時,突然闖進一個年青女人,對著剛才那男子和女人,一個給了他們兩個耳光,且一邊打一邊罵︰

    “你這個混賬東西,老子們一晚到亮陪著你睡在身邊,你龜兒子睡得像條死豬一樣,一動不動的。原來你白天花錢出來找野雞!給老子們惹些性病艾滋病回去傳染給老子們!走,到鎮政府去給老子們說清楚!老子給你兩個離婚!”

    老古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快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他為貪走捷徑,隨即進入了一個地下通道。這個通道是文革時期的一個防空洞。後來兩邊設有商鋪,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由于發生過幾次火災,為了消防安全,商鋪已全被拆除,只留下了一條通道。原來摩肩接踵,人流如織的地下商場,現在卻冷落蕭條,門可羅雀。老古沿著幾十級台階,一步一步下去。路燈有些昏暗,地面濕漉漉的,像剛下過雨,或被水沖洗過似的。路過一個岔道口時,一個年青女人熱情地拉住了他︰

    “大哥,喝茶。剛上市的茉莉花茶,味道好得很,品嘗一下吧!”

    “多少錢一碗啊?”

    “一塊錢一碗,便宜著哩!”

    女人隨即打開茶杯,一股清香沁人心脾。確實不錯,價格也還不貴。于是他進入里邊的茶室。茶室里安放著十幾排板凳,稀稀拉拉的有十多個人。他給了年青女人一塊錢,女人隨即給他泡了一杯蓋碗茶。他打開蓋碗嗅了嗅,果然和女人手中的茶一樣清香沁脾。他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一台彩電正播放著錄像。一個外國女人同時對付著三個外國男人。口里,下體的前後,都被三個男人起勁地鼓搗著。他正奇怪著這些錄像是怎麼拍攝的,太離奇了吧!忽然,他旁邊的一個女人趴在了他的肩膀上,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女人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命根兒,悄悄地對他說︰

    “玩兒一會兒吧,里邊有床鋪。”

    “你們收多少錢啊?不怕派出所抓,不怕性病、艾滋病傳染給你們嗎?”

    “收50塊。老板和派出所是熟的。里邊還有一道門,遇到緊急情況可以從里邊的門跑掉!我們有消毒藥水,有避孕套,不擔心傳染。”

    “避孕套是安全,但不舒服。你看那錄像上的女人同時對付三個男人會舒服嗎?”

    “那你得去問問她本人才會知道!走啊,進去玩一會兒吧!”

    老古心里想,黃色錄像他原來也看過兩次,但遭遇賣淫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女人的手一直抓住他的命根兒,他開始也有些微微發作。但和女人對話時轉移了注意力,又疲軟下來。他伸手捏了捏女人的胸前,干癟癟的,只剩一層皮!估計女人三十多歲,正處于收縮發福的過度階段。他心想,這可能是一些男人外出打工,自己又無工作無收入的女人。如果自己有體面的工作,有較好的收入,她們還會來作這種低賤危險的事情麼?他打定主意,和她一道進去看看,觀察一下里邊的場所設施,然後出來給他20塊錢打發了事。于是起身和她一道往里走。經過一道防盜門,走了幾丈遠的距離,濕漉漉的地下放有一張單人床式的坐凳,又像一張無靠背的寬一點兒的沙發,根本沒有什麼床。牆上有一盞昏暗的燈。女人脫掉褲子,蹲在側邊從一個玻璃瓶里倒些藥水來清洗自己的下體,同時叫老古也脫開來用藥水清洗一下。老古不為所動。女人問他道︰

    “怎麼,干不干啊,騙老娘啊?老板還要抽頭哩!”

    “不干,出去給你20塊錢就是。”

    于是女人穿好褲子,和他一道出去。剛走到防盜門邊,忽然洞內燈光齊亮,新城派出所所長朱鎮民帶著幾個警察沖了進來,將洞內的人一並帶到了派出所關了起來。其余的人,如何處置,罰了多少錢,老古一無所知。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他被帶到了一間辦公室。朱鎮民已被局長熊冠軍調到這個派出所當所長。他盯著他看了幾秒後問︰

    “姓名?”

    “古文昌。”

    “年齡?”

    “四十八歲!”

    “單位?”

    “龍峰鎮茶廠”

    “知不知道看黃色錄像,嫖娼等行為是違法的?”

    “我沒有嫖娼!是老板拉我進去喝茶。”

    “沒有嫖娼,我們怎麼會在防盜門內的賣淫室內抓到你?”

    “我只是好奇,想進去看看里邊是什麼樣子。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老鴰死了嘴殼兒綁硬!告訴你,那女人已經交待了。”

    “交待了,好啊,你叫她出來當面對質。她體內有我的精液嗎?室內哪只避孕套內有我的精液呢?能查出我的DNA嗎?”

    “好!看來你是半點兒不配合,決心對抗到底!告訴你,老子要你的精液,DNA易如反掌。隨便撿只有精液的避孕套,說是你的精液,就是你的精液。抓你幾根頭發,削你一小塊皮,或是抽你幾滴血還會查不出你的DNA才是怪事!罰款五千,哪時交清哪時放你出去。你自己看著辦!”

    “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你讓我打個電話吧!”

    “好啊!你面前的電話機隨便打。只要把錢交來就成!”

    于是,他趕快給他的外佷子凡天宇打了電話,叫他趕快到新城派出所來一趟,他遇到麻煩了。不一會兒,凡天宇趕來了。先要求見古文昌,問清情況和罰款金額才好交錢。當听完叔爺的敘述,反復問清他沒有嫖娼之後,他找到朱鎮民。

    “朱所長,你好!古文昌是我的舅爺,他確實沒有嫖娼,能否把他放了,我把他帶回去!”

    “你是誰,憑什麼把他放了讓你帶回去?”

    “我叫凡天宇,在市委機關工作,是文興邦書記的秘書!”

    “空口無憑,把你的證件拿給我看看。”

    “我今天確實沒有帶什麼證件,平時也從不帶什麼證件!”

    “憑口說啊,我還是省委書記權為民的秘書哩!現在報紙上電視里,一些假冒領導人到派出所甚至監獄提人的騙子還少嗎?就算你真是文書記的秘書,也不能干擾執法部門的正常工作吧?”

    “你們的正常執法也要講究有憑有據,讓證據說話吧,一些扒手在大街上,旁若無人地用長鐵夾夾取別人褲兜里的錢包,公開行竊;在公共汽車上,只要發現有打瞌睡的人,立即把旁邊的人趕走,他坐到打瞌睡人身邊掏人衣兜。一車的人不敢聲張,否則,必遭其同伙的瘋狂報復;一些騙子在交通要道上,在大庭廣眾中公開行騙。咋沒見到你們去正常執法?再說打擊賣淫嫖娼,首先是關閉那些賣淫嫖娼的場所,你們不是和那些老板串通起來釣魚罰款賺錢的吧?”

    “喲呵!你是專門來打抱不平的吧?你干擾公安機關的正常工作,拘留你三天再說!關起來!”

    兩三個警察不由分說,立即給凡天宇帶上手銬,將其關入了禁閉室。古文昌見外佷兒也被關了進來,後悔不迭︰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听那個女老板的拉扯去喝什麼茶。不該去看什麼稀奇,進入那個是非之地。更不該給你打電話,把你也牽扯進來影響你的聲譽!”

    “現在說那些都沒有用了,你等會兒答應他們交罰款,給這個825808打電話,就說凡天宇被關在新城派出所,讓你們來領人!你記住這個號碼,825808。”

    等了十多分鐘左右,古文昌果然叫來警察,答應打電話回家叫人送罰款來。警察帶他到辦公室打電話時,警告他,再打電話叫無關的人來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古文昌沒有理他,撥通電話後,按凡天宇告訴他的,說了一句︰

    “凡天宇被關在新城派出所,叫你們快來領人!”

    然後叭地一聲關掉了電話。那警察立即給了他兩個耳光,嘴里嘟嚕了一句︰

    “你他媽的,還敢耍老子!”

    隨即又踢了他兩腳。把他關入了禁閉室。大約又過了十來分鐘,朱鎮民滿頭大汗的來到了禁閉室,親自給他們兩人打開手銬,語無倫次地賠禮道歉說︰

    “凡秘書,凡秘書,我有眼不識泰山,把你當成了騙子,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望你高抬貴手,原諒小人的無知,原諒小人的無知!”

    凡天宇沒有搭理他,帶著古文昌離開了。原來,古文昌打過去的電話是市委辦公室主任張興華的號碼。張主任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連忙打電話給文興邦,核實一下凡天宇是否在他身邊?文興邦得知情況後趕忙打電話給公安局長熊冠軍,讓他過問一下是怎麼回事?局長立即打電話給朱鎮民,問他是否關押了一個叫凡天宇的人。當得到肯定回答後立即聲色俱厲地告訴他︰

    “你給我馬上放人,我看你這個派出所長是當到頭了!”說罷,叭地一聲掛掉了電話。

    文興邦心事重重地往商場走去。他在考慮如何才能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銷聲匿跡,如何才能讓社會風清氣正。這些是領導者必須考慮的事情。

    在商場買了幾件貼身換洗的衣服之後,他立即轉身回自己的宿舍。今天該家政服務員小楊上門搞衛生的日子。往常他經常外出不在家,就讓小楊拿了把鑰匙,到時自己去搞。小楊叫楊玉貞,旅游學校畢業,在市委辦公室搞勤雜工作,負責文興邦宿舍的清潔衛生。二十一二歲年紀,人長得漂亮。看到她的人,往往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白居易的詩︰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文興邦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心里就有些狐疑。這張興華主任安排這麼漂亮的年青姑娘到他寢室里來負責家政衛生,是什麼意思?他聯想到班子里的暗流涌動,幾次網絡風波,他不得不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感概。他記得小時候父親教他讀的一篇什麼文章,依稀記得這麼幾句︰

    “芙蓉白面,不過帶肉骷髏。粉艷紅妝,乃是殺人利刃。縱對如花似玉之貌,當存若姊若妹之心。未行者宜防失足,曾行者及早回頭。切記舌吐青蓮,口施良藥。”

    小時不懂什麼意思,哇啦哇啦喊望天叫而已。人們經常說,孩子是夫妻關系的紐帶。有了孩子,家庭關系就和睦牢固了。但現在40歲左右的中年人,孩子讀高中,讀大學之後,夫妻關系反而不穩定了。身前身後的中年人,離婚率之高,令人咂舌!文興邦也不例外。妻子何明秀和他是患難之交,1977年考入重慶醫學院學習。後分配到重慶市第一人民醫院工作。文興邦到省委工作後,妻子也被調到省城,過了幾年安穩的日子。後來,孩子大了,到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留學。妻子不久也因業務關系到美國斯坦福大學進修。3年後不知為什麼,向他提出了離婚,嫁給了斯坦福大學的一個比她年輕的教授。文興邦成了孤家寡人。看來,這張興華主任是在亂點鴛鴦譜,還是另有目的說不清楚。不過,也好!現在不是到處風傳為官必貪,領導干部家里,櫃內櫃外,床上床下,到處都藏有大量的鈔票,小偷進去都能幾十上百萬的發一大筆洋財麼!我到要他們看看我的家里,能找到多少鈔票!有多少不可告人的隱私,秘密,不能公之于大庭廣眾之下!

    一路想著,不覺來到了自己的家門。他掏出鑰匙,開門進去。早就想撒尿了。有了尿意,命根兒也硬挺起來。他鞋也沒顧得上換,一邊拉開褲子面前的拉絲,掏出家伙,一邊旋開廁所門的把手,一腳跨了進去,直挺挺的水龍頭即將開始迸射!忽然,他發現家政服務員楊玉貞雙乳高挑,赤身裸體,正在他廁所里淋浴噴頭下邊洗澡!他心跳加速,血往上涌。他發現她也看見了他右手掏出的直挺挺的家伙有些不知所措!他毫無思想準備,本能地退出關門。十分不滿地斥責道︰

    “你怎麼可以在我的家里來洗澡啊?”

    “對,對不起,我寢室里的熱水器壞,壞了,朱秘書長說你出差去了啦,所以我想在這里洗一下。”

    文興邦不等她說完,砰一聲關上房門,出門先找個地方方便去了。然後找到辦公室主任張興華,叫他立即換一個男的服務員。事後,武衛國告訴他︰內部知情的人在議論這件事時,有人引用了司馬遷《項羽本紀》中,範曾對項羽說的一段話︰

    “沛公居山東時,貪于財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其實,貪財好色也是人的本能。但如果在特定的環境之中,考慮到有人安好一個攝像頭,請君入甕。然後用錄像要挾,甚至到網絡上去廣泛地傳播,你還敢去貪財好色麼?所以有人說︰在一個班子里,也要給自己保留一個對手,並且不讓這個對手垮台。這樣能迫使自己不放肆,不霸道,每次開會都不敢打瞌睡,靈感和智慧等都會跑到自己這邊來。對立面能把自己墊得高明些,對立面有時能起到心腹手足都起不到的妙用。

    武衛國還告訴他說︰

    “我問過辦公室主任張新華,他說,楊玉貞是市委秘書長朱文才安排的。她寢室的熱水器確實壞了,頭天她也確實听朱秘書長說,你出差到省城去了。但你取消出差朱秘書長是知道的呀!看來朱秘書長是有意促成你們的好事了。揚玉貞調離市委機關之後她哭得很傷心。她給自己的閨蜜講,他們老家風俗,如果自己的身體被哪個男人看了就只有嫁給他。何況她也看到了你拔出的‘槍’呢!你當時何不把她給辦了,反正一個該娶,一個該嫁,怕什麼?”

    “你又來亂點鴛鴦譜了,我比她大二十來歲。老夫少妻,這在一般人嘴里都是熱門話題,何況是主要領導干部。人們不罵你是老牛吃嫩草才怪呢!況且,你就不擔心別人事先準備好一個微型攝像頭,錄下來再給你發到網上去。又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丑聞。今後的工作還怎麼開展?告訴你,我有對象了,南川大學中文系的副教授,35歲,博士研究生。我們今年準備結婚了。”

    “喲呵!前幾次你到我家吃飯。你走了之後,我還給你嫂子萬民康說,你在一醫院當婦產科主任醫生,看到有合適的人選,叫她給你介紹一個哩!看來我兩口子是瞎操心了!”

    盡管事情最終逐漸平息,但在內部還是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許多人不相信他們之間還能保持清白!有人說,坐懷不亂,那是讀書人的胡編亂造。一般人處于那種特定的境況之下,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顧不得了!也有人說,那是一種夸張的說法,真正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時,還會有那些花花腸子,恐怕早嚇得不知所措,小二哥縮成了一坨死螺螄肉,尿褲襠了,還能夠硬朗挺立得起來,那才是哄鬼哩!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八章 芮書記的風流案件
    第二十八章 芮書記的風流案件

    領導干部的花邊新聞,從古至今都是熱門話題。一天在辦公室里,當統戰部部長芮明來給他匯報工作離開之後,文興邦的頭腦里,又不禁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龍峰水庫工地,有關芮明的風流案件來了︰

    那時的指揮部里有個炊事員叫余芳,28歲,丈夫原來在區糧站工作,後來死于車禍,留下一個女兒姍姍,4歲多了。余芳長著一張俊俏的臉蛋,大大的眼楮。特別是那豐滿的胸脯,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艱苦的生活和早年喪夫的沉重打擊沒有使她蒼老憔悴,外表看好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城鎮女人。俗話說,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何況她還稱不上是半老徐娘。丈夫死後,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但都被她一口回絕了。她並非想守節不嫁,主要是丈夫新亡,倉促改嫁,未免惹人笑話。更重要的還是來提親的人都不中她的意。盡管有些還是從沒有結過婚的年青人。她想,自己丈夫是一個國家職工,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找一個吃國家口糧的。後來,人們在踫了一陣釘子之後,說媒提親的人漸漸少了。

    余芳來到水庫之後,安排在指揮部當炊事員。她家里沒什麼拖累,一個女兒帶在身邊,長年累月都住在水庫里。由于經常和芮明打交道,當她知道芮明也是妻子離婚後一個人帶著孩子時,她心里不由得產生了同病相憐之感。她打給芮明的飯菜比哪個都多都好。有時飯菜賣完了,她寧肯自己不吃,也要給芮明留起來。有時芮明在外面吃了,她白白地餓了幾頓肚子也毫無怨言,心甘情願。芮明換下的衣服鞋襪,只要一轉腳她就會拿去悄悄洗干淨。芮明對她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漸漸地對她產生了好感。

    芮明最喜歡余芳的女兒珊珊,一有空就抱在懷里親過夠,用胡子扎她,直到小姑娘哇哇抗議才罷休。每次出差歸來,他都要給珊珊買點兒糖果玩具之類的東西。一天芮明正抱著孩子玩,孩子忽然看見媽媽從房間里出來,張開小手撲向媽媽的懷里。芮明放開孩子時,右手緊緊地從余芳那富有彈性的胸脯上拖過。一股電流迅速地傳遍了雙方的全身,大家的臉不約而同地紅了起來。

    工地上的石工們也愛在背地里逗小珊珊︰

    “珊珊,來,叫我爸爸,叫了給你的糖吃。”

    “爸爸!”

    珊珊甜甜地叫了一聲,于是大家開懷大笑。這時,另一個石工又逗她道︰

    “珊珊,來,叫我爺爺,叫了我給你很多很多的糖!”

    “爺爺!”

    珊珊又清脆地叫了一聲。“嘩!”又是一陣震天的大笑。開頭被叫作“爸爸”的人戲謔地揍了那所謂的“爺爺”一拳罵道︰

    “龜兒子還想賺老子們的奚頭,干老子們的強事!”

    這樣的鬧劇演得多了,自然會傳到余芳的耳朵里,于是以後便出現了這樣的鏡頭︰

    “珊珊,你看我這兩塊糖多甜啦!叫我一聲爸爸就給你。”一個青年石工說。

    “珊珊,叫我一聲爺爺給你四塊糖!”另一個青年石工又接著喊。珊珊嘟著小嘴唇,偏著小腦袋,一只粉紅色的蝴蝶結映襯在藍天里。她說︰

    “不,媽媽說,你們都是舅舅!”

    “嘩——!”又是一陣山鳴谷應的大笑聲。自從大家從余芳對芮明的過分親昵中看出一點什麼眉目來時,就沒有誰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芮明拖石頭遇險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水庫工地的四面八方。余芳听後臉都嚇白了!好不容易等到芮明把石頭拖到主壩,卸車後回到指揮部里。她連忙打來熱水讓芮明擦個澡,又把早已泡好的茶沖熱後端了過來。用走了樣的嗓音低低地對他說︰

    “你就別去拖石頭了吧!”

    芮明瞥了她一眼,見她紅紅的眼楮里噙滿了淚水。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唉——!”待余芳出去之後,他迅速地關上門,搭上扣。把他身上被汗水濕透粘有泥土的背心短褲脫下來,用毛巾放在熱水里擰干後,把除受傷包扎好的手肘,膝蓋之外的地方擦洗干淨。然後換上一身干淨的汗衫褲子。把換下的衣褲將就熱水搓洗一遍。然後打開房門,到廚房里去舀點清水來清洗。他剛把盆放在地上,余芳探身過來抓盆。芮明伸手一攔,正觸在她高挑的胸脯上。芮明一愣神,余芳“啵!”地一聲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悄悄地對他說︰

    “晚上過來睡吧,我不關門!”

    說完,把裝衣服的盆端走了。

    晚上,指揮部里空無一人,加班的人們全在溝底忙活著。芮明巡視了一遍回來,正要上床休息,忽然,小珊珊   地跑來奶聲奶氣地給他說︰

    “芮伯伯,媽媽叫你過去睡!”

    芮明盡管早已知道,但心里還是咯 了一下。他抱起小珊珊低聲告訴她道︰

    “傻丫頭,不許胡說八道!”

    說罷,他把珊珊抱出門,然後關上門滅燈就寢了。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十多年來,他有個多少不眠之夜啊!他想起了他原來的愛人柳盈風,這個原區委婦聯主任。他們相愛時是那樣的情深似海,美滿甜蜜。後來,他被打成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彭德懷的應聲蟲,他們的家庭破裂了。柳盈風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自己的工作,不得不斷然和他離了婚。他能夠理解盈風,只求她把孩子留下。其實盈風也根本不想要孩子。她知道,孩子會成為她新家庭的障礙,狠心丟下襁褓中的孩子,和縣委一個剛死了愛人的組織部副部長結了婚。十多年來他含辛茹苦,幾起幾落,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到十多歲。這期間,他不是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婚姻問題,他迫切地需要一個溫暖的小家庭。但是,難啦!1963年,他的問題被甄別平反後,他恢復了工作,後來又當上了區委書記的職務。許多好心人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對象。有農村的,有單位上的,有寡婦,有大姑娘。他也選中了農業銀行的一個工作人員,彼此情投意合。正當他們準備籌措婚禮時,又一場政治風暴席卷了神州大地。他由昔日的座上賓,又一次淪為階下囚,成了全區最大的走資派!

    貧聯司司令翁向東以受害者身份,揭露他的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滔天罪行。沒完沒了的批斗會上,他被戴高帽,掛黑牌,架飛機,游大街。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歷史問題又被翻了出來,新賬老賬一起算。翻案,復闢,反黨,走資本主義道路,一頂頂大帽子鋪天蓋地而來。

    “打倒芮明!”

    “打倒劉少奇的孝子賢孫芮老大!”

    “不許芮老大翻案復闢!”

    口號聲響徹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標語貼滿了牆頭,涂滿了粉壁。原來想和他結婚的姑娘大嫂們也紛紛另尋門徑,嫁給了別人!好不容易熬了好幾年,他才又進了區革委,當上了副主任,能為人民多出一分力,多發一點光了。現在就去考慮個人問題麼,不行啊!現在風雲變幻,捉摸不定。電台,報刊又在大吹特吹什麼“反擊右傾翻案風”,“確保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那天,翁向東在水庫的奠基儀式上不是殺氣騰騰地宣稱什麼區內的右傾翻案風厲害麼?多年來的政治生涯,曲折坎坷,使他一听到“翻案”,“復闢”這些字眼就感到心驚膽顫,毛骨悚然。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候,還容許自己去建立小家庭麼?

    當他的手兩次不經意地觸摸到余芳那富有彈性的胸脯時,當余芳大膽地在他臉上親一口的時候,他多想摟過這年輕漂亮的小寡婦,用鋼針般的絡腮胡子扎過夠啊!但他終于克制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馬,他不能再去給這不幸的母女倆增加痛苦。說不定哪一天,厄運又將降臨到自己頭上。自己剛獲得的一點兒工作權利又將毀于一旦!自己的進退得失倒還無所謂,他擔心的是這水庫工地,如果換一個一竅不通的人來瞎指揮,人民的生命財產又將受到損失,工程質量,進度必將延誤。全區人民要早日擺脫旱魔的威脅,又不知拖到何時?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他決定,趁孩子放暑假的機會,把他叫到水庫里來幫著自己拖架車。一則鍛煉孩子,再則也能給自己起到保鏢的作用。

    住在食堂里的余芳,也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丈夫死得太突然了,丈夫曾擔任區糧站站長。大年三十天,外出歸來的司機來請示,拖回來的花生卸在哪兒?他肩披一件軍大衣,站在司機台外的踏板上,前往一處倉庫卸貨。汽車加速行駛,風吹大衣將從肩上滑落,他松開抓車門的手去抓大衣,哪知恰在這時,汽車開過一個大坑,猛然一顛,將他從司機台踏板上顛了下去,後輪從他腦袋上壓過,但見腦漿迸裂,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正在職工宿舍做飯的余芳聞訊後跑去看了一眼就一頭栽倒在地!這無情的打擊太突然太殘酷了!過後是一些淺薄的人蜂擁而至,絲毫不顧自己情感上能否過得去。丈夫剛死,尸骨未寒,自己怎能就去嫁人?不知是哪些刻薄鬼從給她接生的醫生那兒听到的只言片語,說她下邊長毛太少,是什麼白老虎,天生一個克夫命!于是婚姻不成,誹謗頓生,一時鬧得滿城風雨!她咬住牙,沉住氣,默默地忍受住這不能痛罵,不便解釋的謠言!

    來到水庫工地之後,芮明一下子撞入了她的心里。他當過多年干部,有知識,懂政策,不會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胡說八道。還有一條重要的是他遭受過許多年的政治打擊,他們都是不幸的人,按照同病相憐的說法,他們完全有共同的語言。她把好一點兒的飯菜留給芮明,別人可能會認為這是一個普通炊事員對領導的巴結討好。她給他洗衣服,她感到無比的幸福。按理說他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對自己從來沒有表示過好感,只有對女兒他才總是愛不夠,親不夠。每當這個時候,她心里像喝了蜜糖似的甜蜜。要說他對自己沒什麼意思,那他給女兒買玩具,買糖果又是為了什麼?她翻了個身,拿起竹笆扇子不停地扇動,隨即在小女兒的小嘴上親了一下,又順著自己的思路想了起來。

    寡婦真難作啊,民間不是有什麼“落了雨的太陽,死了男人的婆藎 椎煤埽 筆裁礎骯丫頗押齲 迅灸訓薄保皇裁礎骯迅久徘笆欠嵌唷鋇鵲人搗 矗克﹦ 餑訓鋇墓迅舊睢5避敲髁醬尾瘓 獾拇Ч剿男馗 保 嗝聰M侵淮笫幟芏嗤A粢換岫 苡昧θ啻臧。 蟺 厙姿幌攏 嫠咚砩喜還孛擰K餃  蠹葉際槍慈耍 褂惺裁蔥 嘰鶇鴆緩悶艨詰摹K筆泵揮猩牛 得魎 狹稅桑⊥砩縴趺椿共還茨兀克信 ヶ擼  乩匆裁揮興登宄V皇撬弟遣   隼淳凸厴狹朔棵擰<柑炖此幸飩 約旱姆棵判檠謐擰N 樂箍 胤棵攀泵胖嶂ㄑ階饗歟 氐卦諉胖嶸系瘟思傅斡汀K嗝聰M敲魍砩杴那牡贗潑漚矗 訟蜃約海  淮斡忠淮蔚厥 恕br />
    忽然,她心里閃過一絲陰影,莫非他听到過自己是白老虎的傳言?莫非他嫌自己是農村戶口?莫非他嫌自己是寡婦,人老珠黃不漂亮?莫非他害怕自己是克夫命?想到這里,她心里不禁一驚!他和那個廣播員重慶知青何明秀不是經常在一起麼?他們的寢室不是只隔一層竹笆壁頭麼?他平時經常叫何明秀寫什麼計劃總結,辦什麼專刊。那個小妖精經常把寫滿字的紙,幾張幾張地送到芮明手里,哪個曉得她是寫的情書嗎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啊?想到這些,她為自己的一時糊涂而深深痛悔。人家放著年輕漂亮的大姑娘不要,會要你這名聲不好的孤兒寡母麼?她不禁痛恨起那個小妖精何明秀來了。這個賣弄風騷的小妖精,絲毫不顧年齡上的差異,把自己心上的人給奪走了。女人們特有的嫉妒心理使她幾乎將自己的牙齒咬碎了!接著她又為芮明擔心起來。听人說和知青搞是犯法的,女知青像軍人妻子一樣是貼了封皮的,誰也動不得!你千萬別讓這狐狸精迷住,上了她的賊床下不來啊!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芮明和余芳之間有點兒微妙的關系在水庫里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人們在茶余飯後常作為開玩笑的談資︰

    “喂!看見沒有,今天的午飯芮書記的四兩比我的半斤都還多!”

    “哎呀!昨天午飯那個婆莞鞘榧譴虻娜餼 鞘蕕模 br />
    “上午我還看見那個大娘給芮書記洗褲子哩!”

    “真他媽的沒羞沒恥,只有去舔當官的肥溝子,找不到人要去扭到人家要!”

    “算了吧,汪老二,人家不來找你,你眼紅了吧!”

    “屁!找老子也不干,一個白老虎!”

    “你不干,你不啃來干!你麻老子們不曉得你的事,你求爹爹告奶奶找人去給你說媒,人家不干,你給老子們貓不吃死耗子,假斯文!”

    “哈!哈!哈!哈……!”

    大家放聲大笑,汪老二被羞得滿臉通紅.停了一會兒,另一個石工接著說:

    “依我看嗎,那只白老虎到頭來還是打魚雀兒守沙窞——空等!你沒看見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狐狸精在身邊打轉轉兒!”

    “你是說何明秀?你少嚼舌頭,看別人不撕爛你的嘴!”

    “哼!你沒看她那胸前的招牌,突起老高。大家都是過來人,沒有人動過會長得那麼厲害麼?”

    ……

    石工們聚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在談女人開玩笑。本來,對男女關系極度敏感是中國人的一個通病,許多人把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活靈活現,越傳越神。不久,水庫里就傳出了一則爆炸性的新聞︰

    滑稽演員王喜石,向來以肚子里裝不住話著稱。師傅們經常罵他,人家婆蓴鋃親永鎰巴薅甲暗夢齲 愕畝親永鎰熬浠岸甲安晃齲 獠唬 褳砩下值剿狄拱唷M矸故背悅嫣醵嚳帕說愣從停 イ厴系目  醞炅耍 鉅點過了,他還要爬到半山上的指揮部里去找開水喝。不久,他風風火火地跑轉來悄悄地告訴幾個相好的師傅道︰

    “告訴你們一個特大新聞,剛才我從指揮部側邊的小路爬上去,看見芮明和何明秀在屋側邊黑暗處抱著打‘站槽’!”     說著,他還夸張地將身體一拐一彎地動了幾下。

    “你龜兒子別發高燒打胡亂說啊,屋側邊黑燈瞎火的你憑什麼說是他們倆?”

    “唉!我在坎下低處,他們在坎上高處。那天幕下芮明的平頭,何明秀的長辮子看得清清楚楚的還會有假?”

    “嘩!”這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彈,在水庫里掀起了軒然大波。俗話說,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不出三天,水庫里的每一個角落里都傳遍了。一些了解芮明的人雖然不信,但也禁不住眾口一詞,且時間,地點,人證,物證俱在,不由你不信!況且,這樣的事情又不好開口去問。于是只好暗暗嘆息,芮書記也該討個老婆了!隨時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打交道,哪個又會不動心啊。俗話說“干柴怕滿火!”實在是千真萬確。但你也要看看對象,這樣的狐狸精如何動得啊,動了那是要犯錯誤的啊!

    文興邦听到這一消息,簡直驚呆了!他只感到冷汗直冒,渾身酸軟無力。好不容易才使自己鎮靜下來。自從他和何明秀調到水庫工地之後,聚會的機會少多了。後來又去架車連和芮書記一道拖石頭。每天拖完石頭之後,他總要去廣播室呆一會兒。只要沒有人,也難免動手動腳,卿卿我我。偶爾也會和明秀約好,回生產隊的知青宿舍去同居一夜。但明秀怕被人發現,更擔心有了孩子不好辦。所以也不敢大膽胡來。不過,前天晚上,他們還回到生產隊的屋子里,同居了一夜。她怎麼又會去和另外的男人亂搞呢!他決定親自找王喜石打听一番。

    傍晚,好不容易等到上白班的王喜石下班回家。文興邦趕快和他一道同行。路上,待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文興邦問道︰

    “王師傅,芮明和何明秀私通的事,說是你看見的,真的嗎?”

    “私沒私通我不曉得,反正看見他們兩個半夜三更地在屋側邊抱在一起得。人家說看見這樣的事要倒霉!我本來說上去找點兒開水喝,開水也不喝了,轉身我就走了!”

    听了王喜石的話後,文興邦恨得牙癢癢的。他不禁在心里罵道︰

    “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看見那當官的有點兒權勢有點兒錢,就不顧人格,出賣肉體出賣靈魂,真他媽的卑鄙至極,無恥之尤!老子當初真是瞎了眼楮,被這個狐狸精迷上了。老子哪天不狠狠地教訓教訓她。”

    第二天,正當他想約明秀回生產隊問過明白,以便教訓教訓她時,何明秀和芮明都被區革委“請”走了。水庫工地由副指揮長楊思權同志全權指揮。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二十九章 強行拆遷
    第二十九章 強行拆遷

    鳳翔機場,龍川水庫,南龍高速,南龍高鐵的機械化施工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機場搬遷,水庫淹沒區鄉民們的拆遷補償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開展。一天,文興邦帶著秘書凡天宇,司機郝軍威到龍川鳳翔機場,新城開發園區,高速公路、高架鐵路修建工地,龍川水庫淹沒區等工地繞一圈看看。剛走到龍脊鎮官家村6組地面,忽然看見遠遠的馬路中央,幾十個村民將公路攔斷。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跪在人群前面的馬路中央將小車欄住。山區公路,狹窄彎曲。老婦人在中間一跪,小車根本就開不過去了。車停穩後,文興邦和凡天宇同時下得車來。面前的老婦人面目青紫浮腫,衣衫襤褸,渾身傷痕。

    “老人家,快起來,你這是怎麼啦?你有什麼事嗎?”文興邦一邊詢問,一邊將老婦人扶起來。

    “怎麼啦?被你們公安局,派出所的警察和包工頭拆遷辦的人打的呀!你們沒看見昨天的陣仗,那才叫壯觀啊!”

    “是啊,我活了幾十歲,也從沒見過那個陣仗︰一輛警車鳴著刺耳的警笛,一大卡車手拿棍棒的拆遷隊員,舉著大大鋼斗的挖掘機緊跟其後。下車之後,幾個警察荷槍實彈,拆遷隊員一個個摩拳擦掌,橫眉怒目,惡語相向。後來,一陣爭吵打斗之後,挖掘機鋼臂一伸,嘩啦啦,轟隆隆,牆倒屋塌,塵土沖天而起!大人哭,孩子喊,官人罵;機器聲,屋塌聲,呵斥聲,不絕于耳!不久,抓走了三個人之後,只剩下一個老婦人淒楚的哭聲!”

    人群中人們七嘴八舌地述說著。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因前次到市委上訪,見過文興邦。于是指著剛才扶起的老婦人告訴文興邦說︰

    “文書記,你不認識她了吧?她就是原來龍峰公社龍洞大隊5生產隊的張菊香啊!我好多年前就听人講過你和石小虎在修建龍峰水庫時的故事。”

    “文書記啊,你可要給我們作主啊,我們小民百姓還有什麼活路啊?”張菊香一邊痛哭,一邊哽哽咽咽地訴說著。張菊香!文興邦听見這個名字,想不起哪兒有個什麼張菊香,怎麼又會變成這般模樣?但說到石小虎,他當然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了!

    “有什麼事情,你好好說,你先別哭。”文興邦一邊扶起張菊香,一邊大聲地對她說︰

    “文書記還記得她吧,她就是當年在龍峰水庫工地犧牲了的石小虎的愛人張菊香。”

    “記得,記得。你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啊?”

    文興邦拉著張菊香的手,將她扶到旁邊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思緒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當年水庫工地的情景。石小虎是他們幾個小伙子學習石工手藝的師傅。按過去的傳統習慣,他和武衛國都應該對張菊香叫師娘。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不便說破這層關系。二十多年前的龍峰水庫工地塌方,如果不是師傅石小虎拉他一把,恐怕犧牲的就是他文興邦,而不是他們的師傅石小虎了。他想起在街上衛生所里,張菊香帶著他的兒子石國才,女兒石俊英看到石小虎遺體後放聲痛哭的情景。于是他也趕忙安慰她說︰

    “張菊香,我就是當年下鄉當知青的小文子文興邦。你有什麼事情,你給我說,我想辦法給你解決。”

    “你就是文興邦啊,早就听說你來當什麼市委書記了!我們一家人讓你們縣政府市政府騙得好慘啊!我丈夫,兒子和女兒現在又被你們公安局的人抓起來了,這還叫人怎麼活啊?”

    “政府怎麼騙你們啦?你兒子和女兒又怎麼會被公安局抓起來啦,因為什麼事啊?”

    “政府怎麼騙,三兩句話我也說不清楚。這樣吧,我的家就在這不遠的地方,你們跟我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文興邦和凡天宇帶著一大群看熱鬧的人,跟著已經認不大出本人模樣的張菊香,走了幾百米的機耕道路。來到一個地勢低窪處的單住戶前。眼前的景象一遍狼藉。原來的四五間土坯房被夷為平地,兩棵一人合抱的核桃樹被砍倒在地。一些破爛的家具,衣物,亂七八糟地擺滿一地。

    “你原來不是在龍洞村5組住嗎,咋會到這里住來啦?”文興邦狐疑地問。

    “咋會到這里來,嫁過來的呀!石小虎去世後的第三年,經人介紹,我就帶著兒子石國才,女兒石秀花,嫁給了這里的單身漢官富民。土地下戶後,我們也分得了幾畝田地。兩口子帶著孩子辛勤耕種,養豬養牛養羊,日子到也還過得去。後來,縣政府開始賣戶口。8千8百塊錢一個。我扭著丈夫,拿出所以的積蓄,賣掉所以的牲畜,又向親朋好友四處借貸,好不容易湊夠錢,把兩個孩子辦成了城鎮戶口,國家供應。兩個孩子的土地也被收走了。哪知道後來的城鎮戶口不值錢,工作也安排不了。我只好讓石國才去當了三年兵。轉業回來後也沒有什麼工作安排。兩兄妹只好到深圳打工去了。

    後來,縣政府又興起買社會保險。凡60歲的男人55歲的女人,只要是知青下過鄉的,農民在鄉鎮企業干過的,都可以買。每人2萬6千5百元,一次性交清。從第二個月開始,每月可領取568元的養老金。兩個孩子考慮到我們為他們買戶口花了一大筆錢,把他們辛辛苦苦打工掙的錢,寄回來給我們老兩口買保險。一切手續都辦好了,就等著第二個月領錢了。可什麼縣政府審查,說我們在磚瓦窯沒有干幾天,不能算是企業職工,把我們給審核掉了。天啦!我們周圍和我們一樣的人,哪怕一天也沒在鄉鎮企業干過,稍微有點關系,弄虛作假找企業開證明買保險的人,多的是了,憑什麼就把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少數人審掉了!但到哪兒去說理啊?找了不少衙門都沒有用!

    你來當書記後,要修什麼鳳翔機場,龍川水庫。我們這些地方要淹沒,要搬遷。我兒子女兒要是沒受你們政府的騙,去買什麼國家戶口,現在還有一些土地補償費。現在,他們什麼也沒有了!我們老兩口的土地,前幾年支書田友富拿他的甲等土,換我們的丁等土。7畝換了我們15畝!還叫我們去給他栽果樹。現在補償,以畝數計算。我們的15畝土地成了田支書的,要不回來了。這不是活搶人麼?我們的土地房屋莊稼果木,都是以最低廉的價格計算的。支書他們的都是以最高價格計算。別人的動輒補償幾十萬,一百多萬,兩三百萬的,我們的一二十萬就把我們打發了。我兩顆核桃樹,每棵成人雙手摟過來一抱多粗,每年產幾百千把斤核桃。他們只有兩種價格,‘豐果’和‘初果’。別人拳頭大小的核桃樹,年產幾斤十幾斤,一樣算‘豐果’,我們產幾百上千斤的,還是只能算‘豐果’,一個價,280元一棵。我們當然不答應。他們說只有這兩個標準,不答應也得答應。有人暗中告訴我們,要多補償,就要給村社干部提成才行。我們也沒答應,因為我們的補償費本來就不多,他們提成後,我們也得不了幾個錢,買安居房的錢就不夠,還得倒貼一大筆哩!幾次談不下來,我們就成了釘子戶。就得強行拆遷!

    昨天,公安局,派出所來了幾個人,拆遷隊也來了幾十個人,還開來了一台挖掘機。為拆遷的事,兒子女兒也從深圳趕回來了。他們不顧我們全家人的反對,強行將我們的家具抬出來,將我們的房子扒掉。我們一家四口拼全力阻止他們抬家具,扒房子。拼死命堵在門口,拖住家具,吊住挖掘機。他們強行把我們拖開,雙方發生打斗。但他們人多勢眾,我們哪是他們的對手。我們不僅被打得頭破血流,皮泡眼腫,我丈夫,兒子和女兒,還以妨礙公務罪,毆打警察罪被當場逮捕。現在都還關押在派出所。你們說,這還叫人怎麼活啊?我們還能到哪兒去喊冤啦!”

    文興邦拿出手機,給龍脊鎮的書記李德民打了個電話,叫他安排幾個人和一輛卡車,到官家村6組,昨天被強行拆遷的官富民家,把他的家具拖到村上新修的安居房內,找一套房子存放起來。然後又讓張菊香和他們一道,去鎮上的衛生院檢查治療一番。安頓好張菊香後,已是臨近中午,他們隨便找了一家小飯館,要了幾個菜,花了八十多元,吃了一頓便飯。吃飯時,凡天宇將龍脊鎮派出所所長馬德剛的有關情況介紹了一下。馬德剛原來是一個殺豬賣肉的個體戶。找了幾個錢之後,通過親友的介紹,結交上了公安局長熊冠軍。先是招聘到公安隊伍當警察,幾年之後,便當上了龍脊鎮派出所長。飯後,他們來到了派出所。

    門衛室里,一個年青人正在埋頭津津有味地看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文興邦敲了敲門問︰

    “你們馬所長呢?”

    “什麼事?中午休息不辦公,你們兩點半過後再來吧!”

    “我們找他有急事。”

    說完,不待他回答,直接往里闖。年青警察不知來人是否是所長熟人或親戚,只好先跑進去到另一間屋子里喊︰

    “馬所長,有人找!”

    “楊明輝,你昏頭了,下班時間找你媽過屁!”

    馬德剛所長正和三個下屬,利用中午的休息時間,謀機(悶雞)。一人三塊牌,依據大小押鈔票。大概是三個下屬有意輸給所長,所長面前堆起了一大疊四人頭百元大鈔。他正在興頭上,這楊明輝不識時宜,惹得馬所長破口大罵。文興邦沒有理睬他的大罵,帶著凡天宇,郝軍威徑直來到他們面前。馬德剛看見三個不認識的人,不聲不響闖了進來,一個年青人還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他滿臉不高興,拖長馬臉厲聲喝問︰

    “拍什麼,拍什麼?這個地方是容許你隨便拍照的地方麼?有什麼事兒,休息時間不辦公,上班時間再來!”

    “我們是來舉報的,有人在聚眾賭博!”

    “什麼地方,什麼人?”

    “龍脊鎮派出所,馬德剛帶領下屬。”

    “看來你們三個是來鬧事的,休息時間你管得著嗎?派出所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來撒野的地方!”

    馬德剛說著,趕忙把桌上的鈔票收起來,往懷里揣。凡天宇一看,上前一把給他搶了過來。

    “搶劫啊?到派出所來搶劫,你龜兒子是窮瘋了,活得不耐煩了!”

    說著,一耳光給凡天宇扇過去,“啪”地一聲,凡天宇的臉上火辣辣的出現了一個巴掌印。司機郝軍威慢了一步,他趕忙越過文興邦,上前用盡全身之力,“啪”的一聲,還給了馬德剛一個耳光!馬德剛聲嘶力竭地嚎叫道︰

    “你敢襲警?你們站著干啥,還不給我抓起來!”

    說著,拉開抽屜,拿出一把手槍,嘩啦一聲,子彈上膛。郝軍威眼疾手快,一把將他的手槍搶了過來。馬德剛極力反抗,但他那點兒警察平時訓練的三腳貓功夫,哪是特警部隊轉業回來的郝軍威的對手。郝軍威將他的一只手一擰一提,馬德剛立即“哎喲”一聲慘叫,腰隨即彎了下去。郝軍威將手槍頂在他的腦袋上,大聲地吼道︰

    “不許動!這是市委書記文興邦,誰敢亂動,格殺勿論!”

    “將馬德剛拷起來!”

    文興邦也命令道。幾位警察站著一動未動。

    “楊明輝,把馬德剛拷起來!”

    文興邦再次命令道。楊明輝返身拿了一副手銬,還沒來的及動手。馬德剛一聲怒喝︰

    “你敢!他們是騙子,市委書記出門,小車一大串,一大群各級領導陪同。你們別信他們的!”

    楊明輝呆在了那里,不知道听誰的。郝軍威放下手槍,一把抓過手銬, 嚓一聲,將馬德剛的雙手拷住。文興邦拖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說道︰

    “誰規定市委書記下來,非得小車一大串,一大群各級領導陪同啊?那樣下來還能看到你聚眾賭博嗎?官富民一家子是你抓的吧?你有拘留證嗎?他們現在關押在什麼地方?放出來!”

    楊明輝這時,不待所長指示,趕忙找出鑰匙,將官富民,石國才,石俊英三人放了出來。看到三人鼻青眼腫的模樣,文興邦隨即對凡天宇說︰

    “凡秘書,請你帶他們到鎮衛生院檢查一下傷勢,是否需要住院治療。把他們安頓好。”

    隨即,又掏出電話打給熊冠軍道︰

    “熊局長,我現在龍脊鎮派出所,馬德剛所長非法拘禁,聚眾賭博,襲擊領導,持槍威脅,現在被抓起來了。你派幾個人,把他押回去關押起來,人交給你處理了。”

    鑒于市上接二連三發生的幾起事件,文興邦特地跑了一趟省城。分別找省委書記權為民, ゾ蛘劍 櫓 砍ッ窀#  ㄎ 榧欽院憂澹 【臀 榧侵8偌突惚 テ鰨  蟺髡糠至斕及嘧映稍鋇鬧拔瘛5玫絞  饕 斕嫉鬧F趾螅 乩賜ㄖ 形 N 拖喙厝嗽保 魈煸謔形樓小會議室召開常委會擴大會議。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章 人事調整
    第三十章 人事調整

    第二天早飯後,市委常委和另外通知的部分領導準時趕到會議室。會議由武衛國主持。看到人到齊了,他旋開茶杯喝了一小口剛泡的龍川綠茶,望了望牆上鏡框里權為民書記的草書墨寶說︰

    “同志們,開會了。市上的各項建設工作穩健地向前推進。龍川航空集團,鳳翔機場,南龍高速,高鐵,進展迅捷。何耀輝先生回鄉投資之後,又幫著引進了一些國外企業,在龍川投資建廠。放翁酒集團,生意十分火爆。來拖酒的車輛,晝夜不斷,排起長龍。龍川英源達科技有限公司,龍川振華重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龍川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等外資企業,也到我市投資興業。市上的經濟狀況大有好轉。但近期也出現了一些問題。現在,先請肖可勝書記,和熊冠軍局長,談談新區派出所所長朱鎮民釣魚斂財和龍川水庫移民拆遷中,龍頭鎮派出所所長馬德剛非法拘禁,行凶打人,持槍威脅,聚眾賭博等問題。”

    “朱鎮民在龍峰鎮派出所任所長期間,以抓賭名義,行罰款斂財之實,群眾反響強烈。調到新區派出所後,放任一些黃色錄像茶座,色情行業釣魚斂財。在明知古文昌沒有嫖娼的情況下,抓扣古文昌,罰款5千元。當文書記的秘書,凡天宇前往交涉時,又不由分說,關押凡天宇同志。行為荒誕,情節嚴重。局上研究決定,免去其派出所所長職務,調往龍涎鎮派出所任普通警員,以觀後效!馬德剛在所內聚眾賭博,文書記前往制止時公然出手打人,持槍威脅。至于幫助拆遷隊對釘子戶強行拆遷,是我和水庫指揮部的孫廣福指揮長,拆遷辦主任肖可勝書記,共同研究,為配合市里的重大工程建設而開展的。昨天,局上研究決定,免去他龍脊鎮派出所所長一職,調往龍頭鎮派出所任普通警員以觀後效。”

    熊冠軍先對朱鎮民馬德剛的處理情況作了說明。

    “朱鎮民在龍峰鎮任所長期間,以抓賭罰款的名義,把全鎮百分之八九十的年青人抓了過遍,罰了過遍。群眾反應極壞,引發搶水風波,警車被燒。文書記剛來時的常委會上就給予了嚴肅的批評。結果調到新區派出所任所長,是升了,還是受處分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認為這些特權部門如此熱衷于罰款,主要還是利益驅使。只有斬斷他們的利益鏈條,讓他們在罰款中撈不到好處,這樣才能讓他們有所收斂。我建議,今後所有的罰款一律交銀行收取,任何執法部門不得收取現金,更不許搞什麼提成獎勵或私了少收揣個人腰包的事情。違者,嚴懲不貸。”統戰部部長芮明闡明自己的觀點。

    “關于水庫拆遷的問題,龍脊鎮派出所,帶了幾個公安干警,到官家村6組,對釘子戶官富民一家進行了強制拆遷。效果十分顯著,另外的一些釘子戶很快就和拆遷辦簽了合同,立即搬遷。這些釘子戶得寸進尺。他們的核桃樹,我們已經比照別的人家多給了雙倍的補償,他們依然不依不饒。不采用點兒強硬措施,殺雞儆猴,工作是無法開展的。”

    工程副指揮長,常務副柿長何蓮對拆遷工作做了說明。

    “你們還把官富民和他兒子女兒都抓起來了。另外還抓了十幾個村民?”武衛國問了一句。

    “對頭,他們全家出動,阻止拆遷,妨礙公務,甚至毆打警察和拆遷人員。一些無知村民也跟著起哄,動手幫他們的忙。我們不得不采取強硬措施,把他們抓起來。妨礙公務,毆打公安干警,已經觸犯刑律。材料齊備後將移交司法機關進行處理。”

    政法委書記兼拆遷辦主任肖可勝也對馬德剛的出警作了說明。

    “公安人員有多少人受傷,傷情如何,到醫院檢查治療過了嗎?”副柿長童國政有所疑慮地問。

    “這個,還沒有听到匯報。估計問題不大,因為警察和拆遷隊的人多,加上警察平時訓練有素,不可能吃多大虧!”公安局長熊冠軍忙回答了童柿長的詢問。

    “我不反對對一些無理取鬧的釘子戶采取強硬措施,但對于官富民等村民,我認為不宜小題大做。雙方發生了一點兒抓扯,警察和拆遷隊並沒有絲毫損失,就動輒抓捕,拘留,移交司法部門。究竟是村民毆打警察和拆遷人員,還是警察和拆遷人員毆打村民?昨天,我帶著凡天宇和郝軍威,到幾個工地考察。走到官家村,一伙村民攔住我的小車。看見官富民的愛人張菊香鼻青眼腫,衣衫襤褸的樣子就感到揪心。後來我們也仔細听了張菊香和村民們的述說。我感到我們拆遷辦的工作,還是沒有作好作細。你們的果樹補償標準就一個‘豐果’,一個‘初果’。一棵拳頭大小的果樹,結了兩三個果實,算初果,結了一二十斤果實算豐果;別人一棵幾十年樹齡,一人合抱粗的果樹,年產幾百千多斤,也只能算豐果。你叫當事者怎麼能夠接受呢?何柿長說給了他雙倍的補償,我認為,給他十倍的補償也不過份。畢竟你給的是一錘子買賣,人家的果實可是細水長流,年年有望。”文興邦先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我不同意文書記的看法。對于公安司法機關的具體工作,我們不好過細地干預。不然,基層人員束手束腳,還如何開展工作?再說,現在三令五申不許領導干部插手公安司法機關的具體偵辦審理的案件,我們也應該主動避嫌,不能去亂打招呼!另外,拆遷當中的補償問題,也宜粗不宜細。如果過細,恐怕永遠也扯不清楚。你說你的產1000多斤,他說他的產800斤,500斤,誰說得清楚呢?況且,機場、大壩、工業園區的機械化施工,進展十分迅速。一旦完工,機場就將使用,水庫就將蓄水。哪有那麼多時間去和那些釘子戶扯皮呢?”

    李德清柿長毫不客氣地駁斥了文興邦的觀點。

    “拆遷工作關系到千家萬戶,過細的工作,還是要做的。有一些不算過分,較為合理的要求,我們還是要盡量滿足。具體到官富民一家人的情況,我和文書記,武書記都比你們更了解。官富民的愛人張菊香,是原龍峰鎮龍洞村5組的人。他原來的愛人叫石小虎,在修建龍峰水庫的時候,是第一個犧牲的人。後來,她的公公石全開老師傅也為龍峰水庫的修建而獻身!她帶著幼小的兒子女兒,嫁給了官富民。前幾年,縣上賣戶口,她說服丈夫用全家的積蓄,四處借債,給兒子女兒買戶口。自留地,包產地全被集體收回。結果戶口買來半點作用不起。那幾年縣上財政吃緊,想方設法廣開財路。買了戶口的人又沒有工作安排。後來,興起購買一次性養老保險,他老兩口好不容易用兒子女兒幾年打工掙來的錢購買了兩份,結果,購買資格又被縣政府審核掉了。現在縣改為市了,要修工業園區,鳳翔機場,龍川水庫。要拆遷,她兒子女兒連土地補償款也沒有了。僅靠老兩口的一二十萬拆遷款連安居房也買不了。把他們的家扒了,他們就無家可歸,她一家子如何想得通!我認為,她一家人對我市的水利事業是作出過巨大犧牲和貢獻的。政府沒有補償過他們家一分錢的撫恤費。是我們政府愧對他們一家子,不是他們一家子阻礙了我們的工作。我主張他們家不夠購買安居房的部分,由政府補貼,給他們安排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安居房。她老兩口的養老保險也由政府給他們埋單。那些被抓起來的人,立即無條件釋放!對張菊香和前夫石小虎生的兒子石國才,當兵回來沒有工作,可以讓他到市委,市政府來擔任保安工作。他們的女兒石俊英,可以安排到航空工業園或何耀輝先生辦的廠里當一般管理人員或工人。”

    市委統戰部部長芮明也談了自己的看法。文興邦也隨即表態說︰

    “具體的問題要具體分析。不能說,明知道有錯,我們也為了避干擾司法公安人員辦案的嫌疑,就不聞不問。有錯必糾,是我黨工作的一貫作風。從昨天我看到听到的情況來說,不是官富民一家打了公安干警和拆遷人員,而是包工頭勾結蒙騙鄉鎮、拆遷辦領導,出動警車,挖掘機,強行拆遷,把他們一家都打得鼻青眼腫,渾身傷痕。不信大家可以到龍脊鎮衛生院去看看張菊香,官富民和他們的兒子女兒以及那些被拘留的村民們。再看看我們出警的警察和拆遷隊員,有幾個身上是真正有傷的?大家不要忘了省委權書記題寫的橫匾書法︰

    ‘衙齋臥听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我們興修水利,拆遷安民都是為民造福,不是擾民害民!我們要設身處地的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想一想。我們如果處于他們的境地,會怎麼辦,會怎麼想?我希望抓起來的幾個村民立即全部釋放,有傷的給予治療。至于官富民和張菊香原買社保被審核掉了的事情,我贊同芮部長的意見,利用這次水庫拆遷,由政府給他們購買養老保險。農村人從事了幾十年的生產勞動,比起那些企事業職工更為辛苦。他們也應當有資格獲得社會保險。以後我們的經濟條件進一步好轉之後,凡是我市居民,男滿60歲,女滿55歲,市政府都要給予一定退休金的待遇。不再讓他們個人購買了。還有農村普遍推廣合作醫療,實現全民醫療保險制度。要進一步完善各項措施,減輕村民們的個人負擔。防止貧困村民無錢治病,大病致貧。還有城鄉居民基本生活保障制度,也要盡快的建立完善起來。”

    許多人點頭表示贊同,李德清,肖可勝,熊冠軍等人不置可否。他們心想,前幾年工資都發不起,荷包頭焦干二十四,搞忘記了!這兩年稍微好一點兒就臭顯擺,自己的屁眼兒流鮮血,還假充藥伍師給別人醫痔瘡!你有那個屁眼兒勁嗎?

    稍歇片刻,市委宣傳部長羅新華,就龍峰中學校長汪權高貪污索賄一案進行了通報。現在學校暫時由副校長夏常貴主持。校長的空缺,使兩個副校長和幾個主任以及周圍小學的校長都在四處活動,都想去填補這個空缺。听了羅新華的發言後,武衛國提出了一個全新的觀點︰

    “現在各鄉鎮村社都在搞民主選舉。我們的學校是不是也可以搞一次民主選舉。學校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他們的民主意識和覺悟水平,恐怕比村社的群眾要高一些。前次我和文書記去龍峰鎮學校看了一下,有人反映汪權高主持下的學校,考試成績弄虛作假,排斥異己,打擊報復。一個很有水平的老師,在他的排斥下,連課也上不下去,只能去守大門!我認為就在他們學校作個試點。讓教職工們自己選舉自己的校長。校長如果胡作非為,不為學校師生們服務,教職工們有權利罷免這個校長。羅部長說到一些人跑官要官。現在的民謠也有‘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只跑不送,平地微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的說法。如果把選拔的權力交給群眾,還會有那麼多的人跑官要官麼?”

    “我不贊成武書記的說法。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實現的是社會主義特色的民主,不是西方鼓吹的所謂民主。黨要管黨,黨更要管好干部。不能搞西方鼓吹的爛民主。”政法委書記肖可勝搶先談了自己的看法。

    “現在的干部任命,確實也有不少的弊端。說是集體研究決定,實際上還是看主管當權人士的眼色行事。至于教師考試作弊的問題,我認為應重點整頓。學生考試作弊尚且要受懲罰,何況老師,更應為人師表,以身作則。所謂師高弟子強。一個水平平庸的老師,考試靠弄虛作假過關。能為國家培養出優秀的接班人嗎?這種事情,應該采取零容忍的態度。我贊成武書記的想法,民選校長,以後甚至可以讓校長們來選舉教育局長。當然,我們的組織部門,也要把關,給以指導,不能放任自流,不聞不問。”市政協主席範國才也談了自己的看法。

    “我不同意武書記和範主席的意見。我懷疑西方民選總統的作法。普通老百姓怎會了解高層人物的道德品質,水平能力,還不是隨大流。再說,民選校長、局長,全國有嗎?什麼事都讓老百姓自己做主,還要共產黨的領導嗎?共產黨辛辛苦苦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奪得江山,能拱手讓出領導權,選一些其他的什麼人來領導嗎?”常務副柿長何蓮也談了自己的看法。

    “肖書記和何副柿長的說法有些道理,但也不盡然。我們不能把共產黨和老百姓分開。共產黨就是代表絕大多數老百姓的利益的。共產黨能夠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就是得到了老百姓的擁戴。鄧小平也說過,淮海戰役是老百姓用小車推出來的。沒有老百姓的支持擁戴,我們的黨,我們的軍隊能夠勝利嗎?還有,我們要把領導者個人和黨分開。不能說我是領導,我就是黨,反對我就是反黨。這在以前的歷次政治運動中,有過慘痛的教訓的。不能說我們選了一個校長,一個局長,就不要黨的領導了。如果我們選出的人,能夠把一個學校,一個局搞好,那就充分體現了黨的領導。我們的村社能夠選舉,我們的縣鄉能夠選舉,為什麼我們的學校和局領導就不能選舉呢?”宣傳部長羅新華也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其實呢,我們在每次確定干部人選時,還是搞了民意測驗的。讓大家無記名投票,但很少公布投票結果。也公布了舉報電話,不過,收到舉報的也是微乎其微。因為絕大多數人對公布的對象不了解。真正了解的還是只有他本單位的人。還有,大多數人對民主選舉缺乏認識,認為那是走過場,最後還不是主要領導說了算。所謂‘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這種情況還是帶有普遍性的。”副柿長童國政也談了自己的看法。

    “我看這樣吧,由教育局派三五個人的工作組到龍峰中學去,指導這次民選試點。告訴大家市教育局不再從外地委派校長人選。校長由大家民主選舉產生。鄉村中學,只有那麼幾十個教職工。大家彼此都了解。我們采用民主協商推薦的辦法,先由各教研組推薦選拔3個最高得票者,然後由大家投票選舉,看最後誰能當選。凡教職工中,專科以上學歷者,有一定的組織領導能力,能執行黨的教育方針和政策,全心全意為廣大師生服務。獲得大家擁戴,我們都認可。中共黨員或民主黨派人士優先。選出的人,經市教育局審查合格後,發文認可。才能就任校長職務。”武衛國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看這個辦法不妨一試。民主法治是我們的治國理政方針。村社選舉,縣鄉選舉,好些國家連柿長, ゅ 芡騁彩撬械睦習儺找蝗艘黃苯醒【佟N頤且桓魴︵〉難 # 緯 豢梢越行3ダ【倌兀堪丫齠ㄈ  桓褐冢 切├芄僖 俚娜司褪 Х聳諧 U庖彩歉 艿囊桓 辛Υ朧 !蔽男稅鉅蔡噶俗約旱目捶 br />
    “我仍然堅持我的觀點,反對你們這些開全國先河的作法。現在網絡上對我們市委主要領導的非議已經夠多的了,這不是又給人以口實,讓別人抓住把柄,進行攻擊的理由麼?如果說我們不堅持黨的領導,不堅持社會主義道路,一味學西方的所謂民主選舉。我看這個責任,哪個都負不起!”柿長李德清談了自己的觀點。

    “說到網絡上攻擊興邦書記的十大罪狀,我不以為然。攻擊的內容,首先是為漢奸何耀輝樹碑立傳,涂脂抹粉的問題。關于何耀輝先生的漢奸身份,和該不該為他祖上培修牌坊和墳墓的問題,前兩次常委會上大家都討論過了。後來是什麼人捅到了網絡上,報紙上。故意小題大做,唯恐天下不亂!正反兩方面的意見我都仔細看了的。反對者還是一種極左思潮在作怪。執行了幾十年的極左政策,一時轉不過彎來,也不足為怪。《呂氏春秋.察今》上說,‘世易時移,變法宜矣!’我們不能抱著過時的陳法不變。老實說,和解放初共產黨要求懲治的第二名戰爭罪犯李宗仁比起來,何耀輝不足掛齒,掛不上號!李宗仁就可以回歸祖國,葉落歸根,受到中央領導們的歡迎,一個小小的何耀輝回到家鄉投資建設,我們為什麼不可以熱烈歡迎呢?況且,現在是改革開放的時候,比起李宗仁回歸時候的政策寬松多了,現在再去揪著那些歷史舊賬不放,還有必要嗎?後來的現實證明,何耀輝先期投資180億美元,改善我們的農業生產生活條件,對農副產品進行深加工。說明我們的路子是對的。那些以前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現在沒必要再去理睬那些胡說八道!”    

    副柿長龍雨順接過李德清的話題談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說興邦書記和我,收受外商何耀輝的巨額賄賂問題,這一點我是十分清楚的。我們在加拿大就商量好了。市上的財政那麼困難,許多鄉鎮領導,學校老師,工資都發不起。我們還有必要去打腫臉充胖子,講什麼‘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的假清高麼?何況他不是要求我們為他辦什麼事情而給的好處費,賄賂款,而是感謝我們給他帶去的父親書法的酬謝費。我們早已交出給市財政,用于發放職工們的工資。對于每人每月一兩百元工資的職工們來說,那一百萬美金還是起了相當作用的。這究竟算是罪狀還是功勞呢?”武衛國也談了他對網絡攻擊言論的看法。

    “還有網絡上攻擊興邦書記干擾司法,包庇縱容搶水風波中,打砸燒毀派出所小車的首要分子石小豹一事。以前在常委會上也是研究過的。首先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幾十年了,山河依舊。現在的水利建設,好多都還是在還幾十年前,幾起幾落規劃修建的老賬。靠天吃飯,一遇旱災,爭水搶水風波不斷。再加上我們的派出所亂抓人亂罰款在先,激起民憤。我們的司法制度還是以教育改造,給出路的原則。把爭水搶水時,處于激情狀態下掀翻小車的幾十個村民,拘留幾天十幾天,教育罰款釋放,就是包庇縱容,未免太夸張了一些。難道一定要判他們幾年十幾年的徒刑才是公道?再說,把這個賬算在興邦書記一個人的頭上,我認為也有點兒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感受。”市委宣傳部長羅新華也闡明了自己的觀點。

    “那些反對的人怎麼說,有他們的自由。但也有個限度,不能造謠生事,唯恐天下不亂。只要干事,就會有人贊成,有人反對。我們不能因為有人說三道四,就裹足不前,畏首畏尾。我們的龍川水庫大壩,已經修到了三十來公尺的高度。我們的新城建設,一天一個樣。高樓一幢又一幢地拔地而起。我們的招商引資在全省全國也是領先的。何耀輝先生先期投資的180億美金,後來又再次投入100億美金,為我們地方上擔負的農田基本建設改造資金,放翁酒廠的擴展資金,龍川牌茶油,龍川牌大米的現代化生產的建設資金,提供了保障。中央,省市的報紙,電台電視台都給予了肯定的報道。是什麼人,總是站在對立的立場上大唱反調?現在,我們的放翁酒,龍川牌野生山茶油,龍川牌優質大米,在何氏集團的運作下,已銷往港澳台,已成為北京上海大型超市的拳頭產品。我們的地方財政,大為好轉。我們不再為干部職工們的工資獎金發放而發愁,我們率先在全國免除農稅提留。我們不再靠國家財政撥款過日子,反而上繳了幾十個億的國家稅收,作出了我們自己應有的貢獻。這也是對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散布的網絡謠言最好的駁斥。我想問問包定國肖可勝書記和熊冠軍局長,你們負責調查的搶水風波的幕後鼓動者,網絡謠言的散布者,有眉目了嗎?你們放著一些警校畢業的高才生不任用,一個朱鎮民,自己就曾狂妄地聲稱,老子就是二流子土匪出身的人!一個馬德剛,本來是個收破爛,殺豬賣肉的個體戶,他們是怎麼當上派出所所長的,你們的用人標準是什麼?”

    武衛國毫不客氣地向包定國,肖可勝,熊冠軍提出質問。

    “我們沒有發現什麼鼓動搶水風波中的幕後發起者,我們不能僅憑個別村民的懷疑,口說,就真以為有那麼回事兒!我們也沒有找到對市委領導發起網絡攻擊的人員。那是省城一家名叫星河網吧里有人用假身份證,假網名發布出來的言論。至于朱鎮民,馬德剛派出所長的任命,那是局黨委集體研究決定的,也和李德清柿長商量過。不是我和肖書記兩人決定的。我們原來是對一些抗交農稅,參加賭博的村民,進行了抓捕罰款,也容許基層干警對罰沒款項分層提留。那是為提高基層工作人員的積極性而設定的,現在取消,甚至對原來的分層提留查處收回,哪個還會為我們賣命工作?我們的基層干警,在最危險的第一線沖鋒陷陣,如果沒有他們為我們站崗放哨,挺身而出,奮勇向前,維護治安,我們還能有一個安定的社會環境,老百姓還能過安穩的日子麼?我們這些領導,還能在自己的寶座上安穩地坐著,空談什麼治國安邦的大道理麼?”

    熊冠軍局長也毫不示弱,來了個針尖對麥芒。他心想,我這個局長靠的是李柿長和肖書記的信任提拔,不是你文興邦來才當上的。我們原來干得好好的,你一來就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要撤我的職也得常委會大多數同意,不是你一個人可以為所欲為的。文興邦听到這句含有威脅指責他是什麼“寶座坐不安穩,空談治國安邦的大道理”這句話時,不禁瞥了一眼熊冠軍。心想,你這個局長仗著自己和李德清,肖可勝的過硬關系,認為他們曾受過原公安部周部長的表彰接見,又有 ゾ蛘匠叛 涂梢砸姓倘碩嗍浦冢 話鹽藝飧魴呂吹氖榧欠旁諮劾錚 踔鐐參易話參攘嗣矗靠蠢矗 閼飧鼉殖ス塹鋇酵妨耍 然岫心閬挪壞茫﹝話涯閼飧鼉殖コ孟攏  氬槌鑾浪 綺  綣Й韉哪緩籩甘梗 で樘霸呤芑叩母 芄僭保 約笆猩險猩桃剩 氐愎ア探ㄉ璧裙テ鰨 冀 艿窖現氐母扇牌隻怠br />
    “自從興邦書記來到我市,跑省上,跑北京,飛加拿大,要項目,引外資,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什麼人唯恐天下不亂,攻其一點不及其余,我們的公檢法司無所作為,說不過去。說到抓賭,抓嫖,攔車罰款提成一事,這樣搞肯定能提高基層干警的積極性。但干警們為了多收多罰,難免不傷及無辜,激怒民眾,引發事端。這種殺雞取卵的作法,實在不敢恭維。我們只有按文書記的思路︰改革開放,招商引資,先把路的事,水的事解決好了來,再千方百計地提高農副產品的數量、質量,努力改變老百姓的生產生活條件。條件改善了,許多糾紛,事端自然就平息了。這也叫釜底抽薪吧!”

    人大主任張富文也急忙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對頭,揚湯止沸,釜底抽薪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方法。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靠抓人強壓不是辦法。就等于大禹治水,是堵還是導,堵就會越堵越多,泛濫成災。導,才能平息禍端,避免水患。我也贊成文書記武書記的解決方法。”

    組織部長馬騰飛也談了自己的看法。

    “剛才熊冠軍局長說我們是在這里空談什麼治國安邦的大道理,我現在就來談點兒實實在在的事情。請問熊局長,你帶起大批警察去龍峰鎮茶館里抓賭,一個李金龍騎了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沒有掛牌照,罰款20元。由于頂了一句嘴,發了句牢騷,冒犯了你局長的尊嚴,于是再增加30元。還把別人拷在街邊樹上,頭上剪個十字架,這是在懲治刁民維護社會治安嗎?你們把逢場天在茶館里打一分兩分,一角兩角的村民石天柱、王大偉、張友德、李子方等人抓起來嚴刑拷打,刑訊逼供,然後按交待的名單一個一個抓人,一千八百的罰款,連一個沒有打牌,在旁邊看熱鬧的石家旺也不放過。你這是在維護社會治安嗎?一個自稱自己是二流子土匪出身的朱鎮民,在龍峰鎮搞得民怨沸騰,雞飛狗跳,你卻把他從龍峰鎮調往新城區繼續擔任所長;一個龍頭鎮派出所長馬德剛,拆遷中對村民大打出手,非法拘禁;上班工作期間帶領下屬賭博,受到制止還動手打人,持槍威脅。這不是你領導無方,帶頭亂干,有意縱容的結果麼?你的勇冠三軍在戰場上對敵人,那才是用對了地方。對普通老百姓你卻馬得干,吃得淨,實在是大錯特錯。對搶水風波網絡攻擊中的實施者,幕後指使者,你無所作為,听之任之。就是在你們的庇護下,才敢如此膽大妄為。鑒于熊冠軍局長的胡作非為,嚴重失職,我提議,免去他公安局長職務。對朱鎮民,馬得剛開除公職,清除出公安隊伍,永不錄用。任命武衛國兼任公安局長一職。別忘了我在龍峰鎮當了十年知青,對那里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父老鄉親了如指掌。”

    文興邦沉著臉宣布道。

    “毛主席曾經說過,‘黨委的領導是集體的領導,不是第一書記一個人的領導。’我反對文書記免去熊冠軍同志公安局長職務,開除朱鎮民,馬得剛公職清除出公安隊伍的決定。這樣的人事任免,必須常委超過半數的人通過才能有效。我對文書記關于干部的任命講究出身,講究是否科班畢業,不敢苟同。朱元璋是什麼出身,一個和尚,一個討口要飯的叫花子,不是照樣當將軍,當統帥,當皇帝。毛主席也不是什麼科班出身吧,一個中等師範生,不是照樣指揮那些喝過洋墨水的將軍,元帥,專家,學者?”

    政法委書記肖可勝首先提出反對意見。他想以原班子一伙人,人多的力量來決定成敗。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你剛來不久就想發號施令,不得行!

    “我也不同意對熊冠軍局長,朱鎮民,馬德剛所長的處理意見。要說承擔責任,應該由原來的縣委縣府,也就是現在的市委市府來共同承擔,不能由熊冠軍,朱鎮民,馬得剛他們來當替罪羊。前幾年,在全國好些地方都是普遍性存在的問題,難道都要去追究當事人的責任?”

    李德清柿長也表示反對。

    “我也不同意文書記的提議,熊局長,朱所長,馬所長他們抓賭罰款,強行拆遷,我們當時也沒有提出反對制止的意見。”

    常務副柿長何蓮也隨聲附和。

    “我也不贊成讓熊局長,朱所長,馬所長他們個人來當替罪羊,我們對法令法規的實施監督監管都沒有盡職盡責。”

    市委秘書長朱文才也不同意文興邦的意見。

    “文書記剛才對我和肖書記熊局長的指責,說我們紀委無所作為。區鎮以下的違紀違規,我們可以監管清查,市級以上我們無權過問,我們還是要在中央安定團結,維護穩定的精神指導下,開展工作。”

    紀委書記包定國也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好家伙,原班子成員中這麼多主要領導都不同意,眼看再這樣討論下去,肯定沒法通過了。恰在這時,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楊國威趕來了。文興邦站起來用力地握著他的手說︰

    “楊部長,辛苦了!來來來,快請坐。大家歡迎,歡迎楊部長參加我們的市委常委擴大會議。”

    一陣熱烈的掌聲過後,文興邦接著說︰

    “說老實話,我初來乍到,也不想得罪人,也從沒有想過一下來就拿什麼人來開刀懲治。但從剛下來的搶水風波和圍堵市委大門的上訪群眾的反映情況來看,確實有人不滿意省上的任命意見而想給我來個下馬威!後來的幾個月里也是奇事怪事蹊蹺事層出不窮。前兩天我專門去省委分別找了權為民書記,向政平 ゅ 院憂逭ㄎ 榧牽 8偌圖臀 榧牽 窀W櫓 砍イ攘斕跡  富惚 宋沂星浪 綺  Е姆?睿 繅е裕 啃脅鵯 仁錄姆か 骨榭觥3蛘 セ 扔行┼用鐐猓 榧遣砍ゲ嵌際 終  W蛺焐餃紓   倏 艘淮緯N 幔 芯烤齠ㄎ沂械母剎糠止イ髡槳浮O衷誶朧  櫓 墾罟砍タ既蚊 募!br />
    楊國威部長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

    “現在我代表省委組織部宣布,南川省委組織部關于武衛國,肖可勝等同志任免職務文件。南組發1997——0121號。

    龍川市委各區鎮及市級機關黨委︰

    經省委常委會研究決定︰免去肖可勝市政法委書記的職務,改任市政協副主席。任命武衛國為市政法委書記,免去其市委副書記職務。免去包定國紀委書記職務,改任市統戰部部長。任命芮明同志擔任紀委書記。免去芮明同志市統戰部部長職務。免去朱文才市委秘書長職務,改任人大秘書長。任命原辦公室主任張興華為市委秘書長。1997年5月25日。”

    楊國威宣讀完畢,文興邦接著說︰

    “省委領導還同時建議市委,免去熊冠軍同志的公安局長職務,由武衛國同志兼任公安局長。對熊冠軍武衛國的公安局長任免的文件,由市委組織部制定下發。李德清柿長,張富文主任,範國才主席,及其他常委,你們對省委領導這個建議,這麼看呢?”

    “既然省上主要領導都決定了,文件都宣布了,我們還有什麼說頭呢?我們當然無條件服從。”

    李德清,臉上極不自然的表達了意見。張富文,範國才等人也表示,堅決按省委決定執行。

    “那好,現在,大家表決對武衛國,熊冠軍公安局長的任免意見。對朱鎮民、馬德剛開除公職,清除出公安隊伍決定的意見,同意的請舉手。”

    說完之後,文興邦帶頭將手高高舉起。隨後,除肖可勝包定國,朱文才三人沒舉手,熊冠軍沒有表決資格之外,其余全部舉手通過。文興邦接著說︰

    “會議過後,馬騰飛部長下去制定對武衛國,熊冠軍公安局長的任免文件,明天下發到各區鎮,各單位部門。散會!”

    散會後,肖可勝,包定國,朱文才,熊冠軍四人青鳳黑臉地離開會場。特別是熊冠軍,恨得幾乎將牙咬碎。他心想,老子身上沒帶槍,依老子脾氣的話,真想一槍崩了你個龜兒子!事後,李德清專程去了一趟省城,到向政平 カ野莘盟嚦唷O蛘礁嫠咚 米暈  O衷謚醒肴聳亂馴洌 蟊囈 嵊幸幌盜械謀潿 ;故氰汗庋銚t 茫br />
    市委領導招待完楊國威部長之後,文興邦和武衛國一道回家。路上,他們又談到了芮明這位老領導對他們工作的全力支持,以及他提到當年石小虎的犧牲之事。于是,他們的話題又不禁回到當年的龍峰水庫工地,翁向東捕風捉影,人為制造的芮明的風流案件等往事中去。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一章 何明秀的招供
    第三十一章 何明秀的招供

    芮明和何明秀的桃色新聞傳出後,副指揮長楊思權就把這一情況向翁向東主任作了繪聲繪色的匯報。翁主任正愁全區反擊右傾翻案風的蓋子揭不開,正愁抓不住他多年來的政敵芮明的有力把柄。這一下算是真正的找準了目標。他一面向縣革委作了匯報,一面指使楊思權在水庫里出板報,辦專刊,寫標語,作報告。把反擊右傾翻案風的聲勢造得大大的,火藥味搞得濃濃的。

    楊思權外號哈巴狗。是一個十足的靠造反起家的干將。運動初期,他投靠翁司令造反有功,當上了龍峰公社貧聯司司令。後來又搖身一變,成了區貧代會常委,龍峰公社貧下中農代表大會的一號勤務員。革委會成立後,他當上了龍峰公社革命委員會的副主任委員。他是個最沒主心骨的人,只要是上司說的他都奉為真理,百依百順。比如說上司說屁是香的,他馬上會說他剛聞到一個就沁人心脾;停了一會兒,上司說屁是臭的,他馬上又會改口說,是是是,臭不可聞,使人惡心!人們給他取名哈巴狗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區革委會的一間小屋子內,以辦案干練堅決著稱的區公安馬皮軍,在負責審理這件風流案件。馬公安人稱馬屁精,他對翁主任交給他的任務心領神會。他坐在藤椅上,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何明秀。何明秀不敢正視他的眼楮。幾秒鐘後,他嚴厲地問了一聲︰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來干什麼嗎?”

    “不知道!”

    “不知道?你別給老子們產卵婆上香火——假充正神!把你給芮明通奸的事老實招來!”

    何明秀先是一愣,接著便抽泣起來說︰

    “不!不!沒有這樣的事!”

    馬皮軍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你還狡賴,水庫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那是污蔑,是他們亂說的。”

    何明秀一邊哭著一邊爭辯。馬公安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何明秀面前嬉皮笑臉地說︰

    “污蔑,一個人污蔑你,那麼多人都污蔑你嗎?他們和你有什麼仇?有什麼恨?看他們沒有污蔑你跟另外的人,沒有污蔑你跟我兩個干,恰恰污蔑你跟那個沒有婆蕕睦瞎夤鰨 br />
    馬皮軍大概為何明秀的美貌所動,話越說越邪乎。何明秀無言以對,只是一個勁地哭泣。馬皮軍又繼續說道︰

    “你他媽一個反屬家庭的狗崽崽,就憑你這些東西去勾引那個搞翻案復闢的黑干將。你這個東西嗎,早也被人家動過了的嘛!”

    馬皮軍一邊說一邊在何明秀的臉蛋上,揪了一下,胸脯上捏了兩把。何明秀一下子將馬皮軍的手打開,雙手抱在胸前哭得更厲害了。馬皮軍一把抓住何明秀的辯根,向後一揪,把她的頭抬了起來,然後盯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像一個惡作劇的孩子玩弄一只可憐的貓一樣地逗樂。他本來也不想為難這可愛的美人兒,但一想到翁主任交給的任務,又不禁大聲咆哮起來。

    “哭,哭過屁!給老子說清楚,你們是怎樣勾搭上的,有多久了,干過幾次?”

    “沒,沒有的事,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嗚——”

    何明秀抽抽噎噎地邊哭邊訴。

    “沒有的事,人家王喜石親眼所見,你抵賴得了麼?”

    “那是污蔑,他在哪里看見的,叫他來對證!”

    我看你他媽的老鴰死了嘴殼兒梆硬!人家看見你半夜三更,赤身裸體地和芮明兩個在屋側邊抱著打站槽,你還想抵賴麼?”

    何明秀先是一怔,接著像明白了什麼似的,一邊哭著一邊數落起來︰

    “他,他們胡說八道,那天晚上我睡到半夜,忽然感到惡心,想吐,我堅持著到屋側邊去吐,正踫上芮書記巡視了主壩工地回來。我有發羊兒瘋的老毛病,猛然間看見一個黑影突地冒了出來,心里一嚇,頭一昏,就一頭栽倒下去,暈過去了。後來听說,是芮書記扶住了我,還喊來了炊事員余芳,把我抬回屋里的。”

    何明秀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止住了哭聲,抗聲爭辯。馬皮軍冷笑一聲說︰

    “哼!編得倒像。告訴你,不老實交待你休想蒙混過關,你好好考慮清楚!”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不能誣賴好人!”

    何明秀又哭了起來。馬皮軍沒待她說完,砰地一聲關上房門走了。

    馬皮軍把剛才問到的情況,如實的向翁主任作了匯報。翁向東先是怔了一下,接著皺緊了眉頭,背著手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忽然,他停了下來厲聲說︰

    “不行,不能讓她蒙混過關,給她點兒厲害瞧瞧!”

    “好,好,絕不能讓他蒙混過關,我看是她的嘴硬還是老子的拳頭硬!”

    馬皮軍趕忙答應。然後回去又重新打開了審訊何明秀的房門。明秀坐在那里一動沒動。一雙大而秀麗的眼楮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剛才她雖然為自己澄清了人們的誤會而放心了些。但他們能否相信?她想起了自己一生的遭遇,為什麼總是踫到倒霉的事情?她恨自己的家庭,恨自己的出身。在學校里,她受夠了冷眼和欺凌,處處是輕蔑的目光。有的人雖然同情他,但也不敢和她接近,怕弄不好自己反受影響。她自己也知道別人對她是像惡魔和瘟疫一樣,不敢沾邊。她自己也處處注意,怕給別人帶來麻煩。于是養成了她那孤僻的性格。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她什麼組織都沒有參加。不是她不願意,關鍵的是,她是反屬家庭的女兒,不夠資格。下鄉後,大概是天高皇帝遠吧,她還多少受到了一點兒政治上的優待,當上了生產隊的輔導員,當上了水庫里的廣播員。自從和文興邦交往之後,她迅速地獻出了少女的一切。不是她輕浮,草率,她實在是要擺脫那可怕的孤獨,享受一點兒人間的溫暖。她知道,像她這樣家庭出身的人,要想回城,大概只有等來生了!她安心一輩子扎根農村干革命,當一輩子有點兒知識文化的新型農民,哪知道這命運之神是這樣的不公平,專門和她開玩笑。競無中生有地冒出了這樣一件風流案件。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心里不禁暗暗地呼喚︰母親,你可知道你的女兒正在遭受不幸,你能不能幫你的女兒想想辦法,跳出火炕!她又想起了文興邦,你還在拖石頭嗎?你能不能來和我見見面,談談心,幫我拿拿主意。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馬皮軍又一次推開了門。

    “想好了嗎,好久開的頭?”

    “我前面已經說過了,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那樣說來,群眾冤枉了你  頤且蒼┤髁四  br />
    “他們鬧了誤會,根本不是那回事兒!”

    “不是那回事兒,是哪回事兒?有幾回事兒?告訴你賴是賴不過去的。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道路由你選擇!”

    “你們總得講實事求是吧,不能冤枉好人!”

    明秀又急得哭了起來。馬皮軍不耐煩地吼道︰

    “好人,你他媽的好人里邊挑出來的,壞人一個!你個臭婊子偷了人還嘴巴梆惡,老子不給你點兒厲害瞧瞧,你還不知道好歹!”

    說罷,狠狠地給了何明秀兩個耳光!血從何明秀的嘴角流出來了,她哭得更加傷心起來。

    “說不說?說不說?”

    馬皮軍咬牙切齒地揪住何明秀的臉蛋,使勁地撕扯著。何明秀咬緊牙關,任憑他如何擺布就是一言不發,只是一個勁地哭泣。正當馬皮軍束手無策的時候,翁主任慢慢地走了進來。他大聲地制止馬皮軍說︰

    “不許打人,你出去,我來給她談談。”

    他來到何明秀的面前,顯出同情關心的樣子說︰

    “小何呀,你的情況我們都清楚了,你何必自找苦吃呢?本來你也是受害者嘛,你何必一定要背死人過河?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實實地講了,我們絕不會虧待你,我們一定會好好地保護你的。”

    “看到翁主任進來,何明秀像是找到了大救星似的。她抹去嘴角的血痕,哽哽咽咽地說︰

    “人家本來沒有那樣的事,你叫人家怎樣講嘛!“

    翁主任臉上的橫肉微微地顫抖了兩下,繼續開導說︰

    “我認為你沒有必要再找理由辯白了,我們應當相信群眾嘛,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難道一個人冤枉了你,那麼多人都冤枉你了?他們和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的,冤枉你干什麼?俗話說無風不起浪啊!”

    何明秀哭得更厲害了,她心中痛苦萬分。不管她如何解釋他們總是不信,這叫自己如何訴說得清!但她還是一個勁地分辯︰

    “那是他們鬧了誤會,我本來有頭暈的毛病。”

    “誤會,你那樣說水庫里的石工師傅們全都誤會了你 課頤喬鏤 牧斕濟且踩 嘉蠡崍四 磕隳芄喚郵萇硤寮觳槁穡俊br />
    翁主任有些震怒地說。听了翁主任的話,何明秀有些猝不及防,她張口結舌地說︰

    “不——!不——!”

    “布,綢子啦!你人正不怕影子歪,還怕身體檢查麼?”

    翁主任逼視著何明秀惶恐的樣子,像是找到了什麼靈丹妙藥似的,心里說不出的痛快。

    “我——,我——”

    何明秀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什麼我啊你的,重證據重調查研究嘛!”

    翁住任截過何明秀的話頭,又開門對馬皮軍說︰

    “叫區衛生院的張醫生,李醫生來一下。”

    待馬皮軍走了以後,他也隨即離開了。便順手將門關上扣好。留下何明秀一個人在屋里放聲痛哭。

    張醫生和李醫生是兩位中年婦女,听了馬公安的吩咐,帶了點簡單用具便來到了扣押何明秀的房間。何明秀還伏在辦公桌上嚶嚶哭泣。張醫生冷冷地對她說︰

    “哭有什麼用,把衣服褲子解開!”

    明秀坐著一動沒動。李醫生上前挨著明秀坐下,一邊安慰她一邊動手把她的衣服褲子解開,把她的皮帶退掉。明秀像木偶一樣地听任她們的擺布。結果被脫得赤條條地躺倒在辦公桌上。一座冰清玉潔的維納斯雕像展現在兩位女醫生面前︰那高聳的胸脯,潔白的軀體,使這兩位中年女醫生也怦然心動。她們想,憑著她那青春年少的漂亮臉蛋,迷人軀體,什麼男人不被征服呢?難怪芮書記也被這小妖精拖入了泥坑!張醫生伸手揉了揉她的胸脯。又讓她呼氣吸氣呼氣吸氣地配合。她用手在明秀的肚子上擠壓摸捏,與其說是想檢查一下明秀肝髒脾髒是否腫大,倒不如說她是想查查明秀肚子里是否有了幼小的生命。後來,她又讓明秀曲起雙膝,張開雙腿,雙手分別拿幾根棉簽,分開明秀的下體。冰冷的棉簽進入到她的體內,她本能地痙攣了幾下。張醫生叫她放松,沒有關系,很快就完了。她看了看明秀的處女膜,早已沒了蹤影。于是叫明秀起來,穿好衣服褲子。她們在水龍頭下認真清洗了自己的雙手後,出去了,同時隨手扣上了房門。

    在翁主任的房間里,兩位女醫生把檢查的結果匯報了一遍︰

    “翁主任,何明秀的處女膜早已破裂,曾多次發生性關系。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了!”

    翁主任叫她們把檢查結果寫在診斷書上,並簽上了二人的名字和日期。

    把兩位女醫生打發走後,翁主任和馬公安又來到了何明秀跟前。翁主任皮笑肉不笑地對何明秀說道︰

    “小何呀,你還有什麼說的嗎?我看你還是原原本本地說了吧!你放心,我們絕不會為難你的,黨的政策歷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立功受獎嘛!現在正是反擊右傾翻案風的緊要關頭,你如果能為揪出壞人,抓住翻案復闢的頭子建功立業,區革委絕不會虧待你的。”

    看到何明秀已止住了抽泣聲,一言不發,翁主任抽出一支大前門香煙,十分瀟灑地在辦公桌上頓了頓,馬公安趕忙掏出打火機打燃火,十分恭敬地湊到翁主任的面前。翁主任不慌不忙地點燃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吞下肚去憋住氣,好一會兒才讓煙從鼻孔里出來。他盯住何明秀的眼楮繼續開導說︰

    “現在你們重慶好幾家工廠正在我們區招工,對于你們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黨的政策歷來是重在政治表現。水庫里的風聲鬧了那麼大,你還能回去嗎?回生產隊去,恐怕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我們可以讓你離開這里,回重慶去。但要看你在這次反擊右傾翻案風中的政治表現,立功大小了。道路擺在你的面前,你自己選擇吧!”

    听了翁主任的話,何明秀果然有些心動。回重慶去,回到媽媽的身邊去,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啊!但是,難啦!像她這樣家庭出身,像她目前這樣的處境,無論是照實說,還是按照他們的要求說,不是給自己增加一條罪狀嗎?不能啊,她暗暗地警告自己。看見何明秀一言不發,馬公安不禁厲聲喝道︰

    “你耳朵聾了嗎?听見沒有?”

    翁主任又循循善誘地說︰

    “你要去掉思想顧慮,要相信領導,相信領導說話是算數的。不要怕羞,盡量說詳細一點兒。”

    “不是,不是……”

    “什麼不是,不是什麼?人證物證都在,你他媽還狡辯什麼?”

    馬公安聲色俱厲地駁斥說。翁主任仍不動聲色地質問道︰

    “你說水庫職工是鬧了誤會,冤枉了你,這醫生檢查該是鐵的證據吧,你還有什麼理由分辯呢?”

    “那是原來文……”

    何明秀想把問題徹底講過明白。翁主任連忙打斷她的話說︰

    “什麼原來文啊武的,我們問的是現在,在主壩上發生的事情。”

    “現在沒有……”

    “什麼沒有啊,好話給你說了一大堆,你還在給老子兩個狡辯!”

    馬皮軍怒不可遏,又狠狠地給了何明秀兩個耳光。何明秀頭一歪,正好打在鼻子上。血從何明秀的鼻孔里流了出來,鼻子又酸又疼,眼淚也止不住地流淌,臉也有些浮腫了。

    “不要打人!”

    翁主任高聲制止著馬皮軍,接著又回過頭來進一步誘導何明秀說︰

    “你如果死心塌地的給搞翻案復闢的黑干將劃不清界限,那只能害了你自己,毀了你自己。這又是何苦呢?我再三給你講清楚,只要你揭發有功,我們區革委保證向招工單位推薦你。你要明白,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錯過了機會就很難重新找回。你看那些回城的知青,通關節,找熟人,家門親戚全體出動,腳板都跑大了都還走不了。這個條件是夠便宜你的了。”

    “說不說?”

    馬公安又睜圓了他那一對三角眼惡狠狠地逼問道。

    “你們叫我怎麼說嘛?”

    “怎麼說,你們咋子干的就咋子說。”

    “萬一招工單位不要我怎麼辦呢?”

    “你放心,他們敢不要我們區革委推薦的人,我們就叫他們一個人都招不走!”

    看到何明秀有些活動了,翁主任一邊回答,一邊示意馬公安退出去。屋里只剩下翁主任和何明秀兩人了,在翁主任的再三啟發下,何明秀終于親筆書寫了她和芮明的所謂“關系”︰

    1975年9月3日半夜時分,我突然感到惡心想吐,于是到指揮部側邊去嘔吐。正遇見芮明從主壩小路爬上來。我突覺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芮明懷里不省人事。當我醒來時,發覺躺在自己的床上,只穿了件汗衫、短褲,短褲有些濕漉漉的弄髒了。

    何明秀

    1975年10月6日

    這一紙交待和醫生的檢查證明,構成了鐵證,芮明縱使身有百口,口有百舌,能辯得清楚嗎?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二章 民選校長
    第三十二章 民選校長

    龍峰中學會議室里,座無虛席。所有的教職員工都準時趕到會場。事前,市委會議讓他們自己選舉校長的小道消息不斷傳來。開始大家不相信,認為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是走過場,最後還是由領導定。後來,消息源源不斷地傳來,說是真的。特別是學校原有的一些領導,四處活動,暗中拉票,更讓他們相信了這次選舉的真實性。

    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物極必反,長期以來的領導任命,特別是一些違背人們心意的任命,造成了大家的逆反心理。所以這些原來靠拉關系,走後門,甚至花錢買來的領導們前來拉票,引起了一些人們的反感。他們在心里想,就是不選你們這些領導任命的干部,選一個普通老百姓自己的人來給大家辦事。但也有好些人表示,肯定會選你們的,不選你們又能選誰呢?

    會議由副校長夏常貴主持。他先讓另一名副校長朱自高點名。汪權高校長沒被抓時,一直都是由夏校長點名。現在夏校長主持全面工作,自然就該輪到朱自高點名了。朱副校長點完名後,將麥克風遞給夏副校長。夏副校長接過麥克風,清了清嗓子,大聲講道︰

    “教職工同志們,開會了。學校的情況,大家都很清楚。汪權高校長被捕後,學校差一名校長主持工作。經上級研究決定,讓我們民主選舉一名校長。市教育局委派但有才科長,常大豐老師,孔仲常老師,來我校指導這次選舉工作。現在,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但有才同志給我們作指示。”

    一陣掌聲響起,但有才也跟著拍了幾下掌以示還禮。然後他雙手向下壓了壓,以示大家停下。待掌聲漸息,他對著夏副校長放到他面前的麥克風,大聲說道︰

    “教職工同志們,民主測評,無記名投票,原來我們也曾來你們學校開展過。不過,測評的結果沒有給大家公布過,只是拿回去給領導作參考。今天,我們來參加大家的民主選舉校長工作,仍然采用無記名投票的方式。只要是本校教職員工,專科以上學歷,有一定的組織領導能力,能貫徹執行黨的教育方針路線,都可以作為校長人選。選舉時可以毛遂自薦,自己投自己的票。當然,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學校,共產黨員和其他民主黨派人士,可作優先考慮。我們召開了各教研組的推薦會議,選出了五個候選人,采用層層淘汰的方式,以最高票數當選,再選出三個人,再選出一個人。選出的人選報經市教委批準後,就可以走馬上任。我來之前,領導上叫我告訴大家,充分相信群眾,你們選出的人選,肯定作數,不再由領導內定,不再從其他中學或小學給你們派校長人選。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我們再找出兩位老師來幫著我們收票,驗票,唱票,監票,寫票。夏校長,你看,找哪兩位老師來幫忙啊?”但有才扭頭問夏常貴。

    “這樣吧,吳為老師,你來和市教委的孔仲常老師一道監票。汪家盛老師,你來負責唱票。寫票就由市上來的常大豐老師負責。現在開始發票。大家只能在這五個人中,先選三個人,多寫的該票作廢。希望大家嚴肅對待自己手中的權力,選出大家公認的校長人選。”

    台上的領導和主持幫助選舉的老師們幫著發票,一人一張選票和圓珠筆。大家在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勾劃三位候選人。會場里出現一陣嘈雜聲。吳為也拿到了一張選票。他先填寫了兩個人,都是原來的學校領導︰夏常貴副校長,朱自高副校長,最後一個,他有些猶豫,瞥見旁邊有人寫了自己的名字。他也有點兒想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剛才但有才科長不是說可以毛遂自薦,自己選自己麼?

    他原來也曾當過幾年的教導主任,後來又升為副校長。但那時的主任校長是沒有半點兒職務津貼的,最多只能減少點兒課時,還不如一個班主任實惠。自己奔來跑去,腳板都跑大了,還得罪人,不討好。一般人認為他干的工作都是為領導干的,卻從沒有想想領導又是在為誰干。後來,主管宣傳、教育、衛生的縣委副書記李德清,要將附近小學的汪權高調來任校長,說他函授達到了本科學歷,應該安排到中學從事領導工作。吳為和老師們都堅決反對。老師們甚至張貼大字報,集體簽名到縣上,到地區上訪。結果李德清震怒了,認為吳為是鬧事的總根由,老師們鬧事就是想推他上台,和領導對著干!于是免去他的副校長職務。他開始也不以為意,認為不干這些跑腿性的事務性工作,自己安心教學工作,努力學習,還可以對業務精益求精。哪知道像俗話說的那樣,丟了拐杖,狗就會咬人!副校長一垮台,一些人立即給以白眼相向。原來一見面就會笑臉相迎的人,現在遠遠的見到他,就扭轉腦袋,假裝沒看見。更氣人的是,一次他用一個盆,把家里拿去的一點大米,清洗干淨後送到伙食團和學生們蒸飯的蒸籠里蒸一盆飯,中午和兩個兒子一道吃。放午學後他去端飯,發現盆中間的飯面上,有兩只死蒼蠅和飯蒸在一起!他知道這是有人惡作劇,是想討好新來的校長汪權高而故意惡心他。因為,飯盆放在外面,沒上蒸籠時,水是冷的,蒼蠅不可能會飛到水里去淹死!飯蒸熟後,蒼蠅也不可能飛到里邊去自殺!就算一不小心掉到滾燙的飯里被燙死,那也只能在面上,不可能和飯粒蒸在一起。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在上蒸籠前,打死兩只蒼蠅丟在飯盆的水面上。蒼蠅太輕,不可能沉下去,始終浮在面上待水被米粒吸收干後,就和中間的飯粒蒸在一起。他沒吭氣,悄悄地把中間的一團飯剜去,拿回家和兩個兒子一道吃掉了。現在的人也許會感到惡心,但吳為是經過大饑餓年代的生活,什麼胡豆葉,豌豆葉,包谷芯,芭蕉頭,死老鼠,觀音土都吃過,還會在乎你兩只死蒼蠅麼?這樣的事發生過兩三次。吳為父子三人吃了這被污染的飯後也沒有拉肚子或其它不適。那個一心想討好汪權高的炊事員,後來因老婆和一個副校長私通,他氣不過,將老婆和副校長打成輕傷,觸犯刑律,被學校開除了。老婆也和他離了婚,也算是得到了報應。

    汪權高一到任,就有人向他告密︰哪些哪些人為反對他而簽名按手印的事。他暫時放著其他人不忙理睬,只是處處揪著吳為不放。先是說他學歷不夠,教高中要本科學歷。他只有一個專科學歷,于是安排他下去教初中。後來又說他不能開展正常的教學工作,班風班紀太差,教學成績次次倒數第一。縣上組織教師考試,又考了一個全縣倒數第一。于是,理所當然地安排他去守大門了。

    吳為猶豫再三,不能寫自己,一個守大門的還異想天開當校長,這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麼?最後他還是將教導主任伍新權寫上了。盡管伍新權年事已高,等兩年就該退休了。其實,這些領導們平時工作,出頭露面,都比普通群眾更能展示顯露自己的水平能力。他們當選的幾率比普通群眾還是要高得多!

    選票收上來了,主席台後面安放了一塊大大的黑板。寫票,唱票,監票的人,各就各位。汪家盛從票堆里拿起一張選票,高聲念道︰

    “夏常貴!”

    常大豐拿起粉筆在黑板頂端寫上“夏常貴”三字,然後在名字下邊畫上一橫準備寫“正”字。

    待常大豐在黑板上寫完名字,並畫上一橫之後,汪家盛又大聲念下一個名字︰

    “朱自高!”

    每念一個名字,吳為和孔仲常老師都要伸長脖子,看看汪家盛念的是不是那個名字。老師們也全神貫注,屏息凝視地注視著常大豐寫下的每一個名字,名字下的每一個符號;仔細听著汪家盛念出的每一個名字。

    “吳為!”

    “伍新權!”

    “歐建國!”

    每念出一個名字,當事人都一陣興奮,緊張。特別是現在在台上的副校長、主任們,因為他們都想再升一級。

    好不容易將所有的選票都念完了,黑板上五個名字下邊,多多少少地寫滿了幾十個正字。最後以三個最高票數當選。他們分別是︰夏常貴、朱自高、吳為。

    票又發下來了。這一次只能在這三個人中選一個人。唱票時,三個人的名字都被列在了黑板上。只是最後只有三個人得票最高︰吳為,28票,夏常貴27票,數字公布在黑板上之後,會場里響起一陣掌聲。一些原來曾簽名蓋手印反對汪權高的教職工們,紛紛給予熱烈地鼓掌。一個叫曹家才的老師說︰

    “我們當年反對調汪權高來當校長,被李德清柿長斥為聚眾鬧事,要挾領導。現在他被逮捕法辦,成了罪犯,說明我們當年的反對是正確的。那時我們請吳為副校長在我們的請願書上簽名,他並沒有簽。結果他反而因此被免職。現在撥亂反正,應該恢復他的領導職務了。”

    人群中又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市教委派來的但有才科長,召集領導班子成員開了一個踫頭會,向大家宣布說︰

    “教職工同志們,吳為老師雖然以最高票當選,但他和夏校長之間只有一票的差別。且兩個人的得票數都沒有過半。下邊,我們進行第四輪選舉。這一次只在夏校長和吳為之中選一個人。誰的票多誰當選!”

    選票再一次發到了教職工們的手中。兩人中選一個,人們很快寫好了選票。又一輪唱票,監票,寫票開始。結果吳為以35對32僅三票的微弱優勢領先。

    市教育局在研究時也爭論不休。三票之差似乎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幾個副局長都反對任命吳為當校長。趙長生局長也不想任命吳為當校長。因為夏常貴早就到幾個局長副局長家里跑過關系了。他想找李德清柿長商量一下。當年免去吳為副校長職務時,也是李德清柿長和他一道拍板的。來到柿長辦公室,正好踫見文興邦,武衛國,芮明等人也在那里研究水庫拆遷中的移民點的修建安置等問題。當趙長生把龍峰中學選舉的情況向大家通報之後,李德清仍然毫不客氣地談了自己的看法。他說︰

    “我仍然不贊成你們這種開全國先河,由群眾海選校長的辦法。那個吳為是我主管教育的時候,因為有帶頭鬧事的嫌疑被免去職務的。後來听說教學成績一塌糊涂,縣上教師考試又考到最後一名。因不能勝任教學工作,才被安排去作安保工作守大門的。現在要任命為校長。別人要是知道我們任命一個看守大門的保安人員來當校長,這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嗎?再說,隨著形勢的發展,現在安排到中學任教的都是本科學歷,許多重點中學不是研究生學歷都進不去了。吳為本來只有一個初中肄業,77年參加高考勉強考個專科讀了兩年,按現在發展的要求也不大適應形勢了!”

    “教育局研究的意見還是不能以三票之差,任命吳為為龍峰中學校長。汪權高被捕後,一直都是副校長夏常貴在主持工作。現在讓一個看守大門的吳為去主持工作,班子內恐怕難以和諧統一。”趙長生局長也贊同李德清書記的意見。

    “對吳為老師的情況,我和文書記,武書記都比較了解。因為我們和他一道,在龍峰水庫奮戰了好幾年!他在水庫拖石頭遭遇車禍負過重傷,右腿肚子的肌肉全被石頭啃去,至今夏天都不敢穿短褲,一條腿大一條腿小,太難看了!後來硬著頭皮參加首屆招生制度改革後的高考,被咸城師範專科學校錄取,畢業後分到龍峰中學任教。當過教導主任,副校長。後因反對汪權高而被免職。對學歷的問題,現在強調得很凶,評職稱,談調動,提拔任用都要講學歷。前些年我們局的史利民評工程師,也因為一個高中肄業的學歷,被卡了很久。後來還是在我的堅決支持下勉強通過。報經地區,省上有關部門審核後還是順利過了關。這說明講學歷不能唯學歷,還是要看人的實際能力。”芮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只重衣冠不重人,是幾千年來的傳統惡習。什麼都看外表。這些年來對學歷強調得十分厲害。我不知道這是進步了還是倒退了。解放前,有一個叫金克木的人,小學畢業,靠自學精通英語、法語、德語、世界語、印度梵文等。他初到上海的時候,當時有名的作家,翻譯家,建國後擔任過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鐸,介紹他去上海的一所大學教梵文,學校卻嫌棄他只有一個小學學歷而沒有同意。後來湖南大學差一位法語老師,該校英語老師陳世驤極力推薦金克木,請他去任教。受到師生歡迎。後來又到武漢大學教哲學。最後到北京大學當了54年的教授。是著作等身享譽全國的著名教授。

    還有一個叫叫南敬銘的人,也只有小學學歷,在鐵路上當職工。自學日語,後到內蒙古大學當日語老師。他教過的學士、碩士無數,僅博士就有二十多個。後來成為中國工程院副院長,中國科學院副院長,內蒙古大學校長的旭日干也是他的學生。至于作家中,低學歷者就更多了。

    以《半夜雞叫》聞名于世的高玉寶,9歲做童工,15歲做勞工,17歲學木匠。從沒進過學堂門。後來參軍自學文化,受到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老一代黨和國家領導人23次接見。後來又受到國家主席江澤民、國務院總理朱基3次接見,出版200多萬字的作品;當過中國作協主席的浩然,也只讀過三年小學。我認為不能只盯著什麼本科、專科、研究生之類的牌子,還是要注重本人的能力。吳為在鄉下時就是小有名氣的土秀才。文革時公社進行老三篇背誦比賽,他一口氣背完了毛主席的《愚公移山》、《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而奪得冠軍。龍峰水庫拖架車時,他又以“我和書記拖石頭”的三首小詩,在縣文化館的小報上發表而轟動水庫工地。前些年,我還讀過他在市、省教育報刊上發表的兩篇教學論文。至于他每次教學成績撈火勾,縣上教師考試全縣倒數第一。那不乏有人為的弄虛作假之嫌!我認為免去他副校長職務有失公允,現在看來他們當年反對汪權高,還是有先見之明的。後來汪權高安排他去守校門更是荒唐!我贊同民選的意見,應該任命他為校長。”武衛國接過芮明的話題闡明了自己的觀點。

    “我認為教育局可以考慮芮書記和武書記的意見。如果不管投票結果,又如何向教職工們解釋我們預先宣布的承諾。一些教師弄虛作假的風氣必須制止。還有一些和領導關系不錯的老師,成天沉迷于賭博。平時不讀書不看報不備課,剛下牌桌,就上講桌。上課就讓學生自己看書,自己跑到旁邊去抽煙吹牛!這樣的南郭先生必須讓他們原形畢露!”文興邦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好好好,我回去一定按幾位書記的指示照辦,立即發文任命吳為為龍峰中學校長。”趙長生不再看李德清的臉色,急急忙忙地回教育局發文去了。

    從李德清辦公室出來之後,文興邦感謝老書記芮明,每當關鍵的時候,總是能支持自己的工作。他知道,官場上爭權奪利的斗爭,從來都是十分尖銳復雜的。武衛國悄悄地對他們二人說道︰

    “當年李德清被推薦到南川大學讀書時,人們背地里議論,說他是翁向東的私生子。芮書記和他老子可也算是官場斗爭的老冤家了。”

    于是,他們又談論起當年芮明和翁向東之間的明爭暗斗來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三章 打人現場會
    第三十三章 打人現場會

    芮明被叫回區革委,一天多沒見到什麼動靜。他耐不住了,主動找上了翁主任的門。翁主任十分熱情地請他坐。又給他拿了一只青花蓋碗茶杯,先在自來水龍頭下清洗干淨,再倒點兒開水涮了涮。然後將茶杯蓋子揭開,翻轉來放在桌子上晃來晃去,為的是怕沾染上桌上的灰塵雜物污染茶水。翁主任在一個鐵盒里揪了一小撮茉莉花茶放入杯中,沖上開水,蓋上茶杯蓋,輕輕地送到芮明的面前說︰

    “請喝茶!”

    芮明將茶杯往外推了推,開口問道︰

    “翁主任,我回來有一天多了,究竟有什麼事啊?”

    翁主任唉唉啊啊地唉了半天岔開話題說︰

    “老芮啊,我說你也應該找個對象了,那個余芳就不錯嘛,人家主動追求你,你熬什麼資格啊?”

    芮明心里納悶,這個翁主任的消息真靈通啊,看來他沒少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對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了如指掌的。幸好那天晚上沒有憑感情沖動到余芳那兒去呢!不然,又不知會有什麼風流傳聞四處傳播了。看到芮明沒有吭聲,翁主任掏出一盒金沙江牌香煙,遞一支給芮明,自己也叼上一支。掏出打火機打燃,先讓芮明吸上,然後才將自己的煙點燃,深深地吸上一口,憋了一會兒,從鼻孔里出兩道煙霧。然後緩緩地說︰

    “唉!老芮呀,最近水庫里謠言四起,對你很不利啊!何明秀那姑娘確實不錯,但知青是受法律保護的,動不得的啊!”

    听到這里,芮明不禁兩眼瞪得溜圓,將嘴上吸著的剛點燃的香煙往煙灰缸里一戳,冷冷地說道︰

    “謠言終歸是謠言。別人見到風就是雨,加油添醋以訛傳訛 我可以原諒,但翁主任也如此感興趣,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翁主任臉上的橫肉微微地顫了一下,繼續不動聲色地說︰

    “我也不相信那些胡說八道,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呀!”

    “我相信組織上會實事求是的,相信群眾不會冤枉好人。我個人的榮辱得失無關緊要,我希望不要拿無辜的姑娘來作攻擊別人的炮彈!”

    芮明憤憤地說。翁主任又吸了一口煙不緊不慢地說道︰

    “老芮啊,事情究竟是怎樣的我也不清楚,反正你們在明處,我在暗處。我認為如果確有其事,就爭取主動從寬處理,不要弄得太被動了。”

    芮明沒有向翁向東作過多的解釋。他知道翁向東對這個問題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給他是說不清楚的。他回到寢室,一頭栽倒在床上思緒萬千,悲憤難平。十幾年前的往事又一幕一幕地浮現在眼前。

    在那超英趕美的躍進年代,到處都是“青壯煉鐵去,收禾童與姑”的場面。第一年是漫山遍野的莊稼收不回來。金黃的稻穗在田里發芽,生秧;土里的紅苕挖不回來,雪水一浸,全部爛在泥里。少數收回的稻谷紅苕,堆在階檐下,堆在院子里,絕沒有人動一星半點兒。伙食團里吃飯不要錢,大鍋小鍋的紅苕稀飯,飯少紅苕多。人們把稀飯吃掉,紅苕丟得滿地都是。隔一段時間,伙食團變換花樣,辦一桌紅苕席給大家打牙祭。什麼油炸紅苕粑,油炸紅苕絲,紅苕圓子湯,紅苕酥肉湯應有盡有。大人小孩樂得合不攏嘴。真有點兒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太平景像。但這樣的景象僅是曇花一現般的轉瞬即逝。第二年春耕時,尖銳的矛盾就表現出來了,田地無人耕種,家里留下的老弱病殘雖然也能勉強做一點兒力所能及的農活,但畢竟少得可憐!白天耕種不多,晚上接著挑燈夜戰。要在十來年內超過英國,趕上美國,不加班加點怎麼行呢?衛星放起來了,什麼鋼鐵衛星,糧食衛星放起來了。什麼鋼鐵上萬噸,糧食畝產雙千斤,上萬斤,一個比一個吹得厲害。反正牛皮隨便吹,吹破了也不犯死罪!

    人們的機能畢竟有限,晚上加班拔秧苗的人,坐在小板凳上,拔著拔著就睡著了;干活的人借口去解溲,跑到沒有燈光的地方往地下一歪便呼呼睡去。最吃緊的還是糧食危機,俗話說,春來不下種,秋來無收成。一年前都還有漫山遍野的莊稼無人收,一年後則到處都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雜草。即使有的地方被老弱婦孺種了點莊稼,也是“禾生隴畝無東西”,也是“草盛豆苗稀”的荒涼景象。吃的沒有了,饑餓教訓了人們。于是出現了全民盡盜,人人皆偷的現象。民間歌謠雲︰

    大干部大偷,小干部小偷。

    司務長坐著偷,炊事員鍋頭偷。

    社員只能吃點兒毛毛秋!(指未成熟的莊稼。)

    盡管當時局勢嚴重,餓殍遍野,人口銳減一半以上,但牛皮越吹越凶,衛星越放越高,糧食產量有增無減。芮明清楚地記得,他17歲農技校畢業分在龍嶺區工作,後來擔任區委委員,副區長。在一次秋天召開的區委四級干部會議上,當時的區委書記翁向東,事先就準備了一大抱帶竹節的竹塊。會議一開始,翁向東先從一個叫王福生的生產隊長開刀。翁向東先給大家講了會議的宗旨是反貪污,反浪費,反瞞產,反私分;要產量,要高產!接著他心平氣和地把王福生叫到了主席台上問他道︰

    “王隊長,你們生產隊今年的糧食,產了多少斤?征購任務完成得怎麼樣啊?”

    “大概有五千來斤,征購任務根本無法完成!”

    “啥子?五千來斤?你跟老子敢貪污盜竊,瞞產私分,看老子不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翁向東惡狠狠地說罷,騰地站了起來,操起一塊三指來寬,五尺來長的竹塊,沒頭沒腦地向王福生狠命地打去。王福生開始還本能地用手臂左抵右擋,跳擲騰挪,東躲西閃。後來不知怎麼絆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竹塊不斷地翻飛,王福生在地上滾來滾去,嘴里殺豬般地嚎叫︰

    “哎喲!哎喲啊!翁書記哩,饒命啊,打死人  ж窗。 br />
    “你叫!你叫!老子叫你叫不得的時候!”

    翁向東竹塊上的竹節,一下便能釘出幾個窟窿。真正是一杖下,一道血,一層皮!王福生的腿上,手臂上,腰上,背上,到處是血痕。翁向東手里的竹塊打折了,他換一塊竹塊,氣咻咻地指著王福生問道︰

    “跟老子說不說,糧食哪兒去了?全隊產了多少斤?”

    “我說,我說!糧食在箱子里,啊,不,不,在櫃子里,在圍包里。全隊產了一……一萬斤!”

    王福生躺在地上苦苦哀求。

    “一萬斤,你他媽一個生產隊幾百畝土地才產一萬斤,你給老子們還想瞞產私分,欺騙領導!”

    說罷,翁向東又抄起竹塊沒頭沒腦地向王福生打去。

    “哎喲!哎喲喲!兩萬斤,兩萬斤!”

    “兩萬斤你也休想過關,你非得把糧食給老子交出來!”

    “哎喲!我交,我交!五萬斤,五萬斤!哎喲,八萬斤吧!八萬斤!”

    大概是翁向東也打累了,他住了手,氣咻咻地對王福生說︰

    “八萬斤就依你八萬斤!下去三天之內,把征購任務完成,把社員的生活安排好!”

    “是是是,征購完成,生活安排好!”

    王隊長躺在地上連聲答應。他口里這樣說,心里十分清楚,隊里一粒糧食也沒有,收一點兒吃一點兒。產的糧食還沒有曬干,便吃光了,你叫我拿什麼去完成征購任務?但為了逃脫眼前的災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一邊淚流滿面地答應,一邊帶著滿身血痕,像竹節蟲一樣緩慢的,一點一點的撐起身子,十分艱難的,一瘸一拐地退下去了。

    另一個生產隊長被叫了上來。區公安馬皮軍手拿竹塊,橫眉怒目地站在翁書記的旁邊。打手換了一個又一個。十幾個被打的人,滿地翻滾,渾身鮮血,鬼哭狼嚎,放聲痛哭!後來的人,吸取了前邊挨打人的教訓,十萬八萬地報了上來。產量就是這樣追出來了。全區又是一個超產年!打人現場會上,有的被打折了腿,有的被打折了腰。龍脊公社龍灣大隊6生產隊隊長官長生,被逼得走投無路,出到區公所門外的大街上,趁人不注意,向飛馳而來的汽車一頭撞去,當即命喪黃泉,少卻了許多煩惱!而更多的基層干部在現場會上學得了經驗,回去後變本加厲地如法炮制。抓住偷山糧的社員,刁腳筋,穿鎖骨,吊半邊豬,鬼哭狼嚎之聲不絕于耳。嚴法重刑,可以逼出天文數字的糧食產量,但絕不能逼出漫山遍野的莊稼。樹葉吃光了,芭蕉頭,包谷芯,豌豆藤,胡豆葉,觀音土全吃上了。許多人全身浮腫,偷割死人肉吃。一個叫陳淑華的女人,餓得實在受不了,把自己幾歲的兒子,活活地掐死來煮吃了!事發後,公安局抓去勞動改造了好多年!餓殍遍野,人口銳減一半以上。作為剛參加工作,二十來歲血氣方剛的芮明,偷偷地向省委寫信,向中央寫信,反映翁向東違法亂紀,瞎指揮的罪行。結果信還沒有交出縣境,就被檢查出來,一頂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帽子,落到了他的頭上。他不屈服,他抗爭,他繼續上訪。1963年,他的問題被甄別平反,恢復了區委委員,副區長職務,後來又成了全縣最年輕的區委書記。

    翁向東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回鄉務農去了。三年後的文化大革命,他們兩人的地位又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一個是貧下中農聯合司令部的司令,一個是死不悔改的走資派!革委會成立後,他們本可以和平共處,多年的舊恩怨一筆勾銷,哪知又來了一次反擊右傾翻案風,又出了一件莫須有的風流案件。這少數人的權力之爭,受損失的是黨的事業,國家的利益,人民的安危啊!這樣的權力之爭,何時才是一個盡頭呢?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四章 門衛校長
    第三十四章 門衛校長

    教育局的文件下達之後,吳為當上了龍峰中學校長。教職工大會上,吳為談了他的一些打算。他說︰

    教職工同志們,我離開領導崗位已經三年多了,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投票選舉我來擔任這個職務。有人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不想燒什麼火,只想踏踏實實地給大家跑腿服務。因為一燒起火來,要麼燒了自己,要麼燒了別人,都不好。

    一所學校,主要是由領導、老師、學生、家長四部分組成的。其中領導是關鍵,老師是主導,學生是主體,家長是重要的方面軍。

    領導是關鍵,主要講領導要身先士卒,要率先垂範。各個方面都要起到帶頭作用。有人說,一個能使集體出色地完成任務,取得卓越成績的領導,必能獲得較高的個人威信;一個能使集體中,人與人的關系團結和諧的領導,只能獲得中等程度的個人威信;對集體無所作為的領導,則很少有威信。專靠權勢管理群眾,則多威而無信;作風正派,善于用人,信任下屬,以身作則,言傳身教的領導,將得到群眾的擁護和尊敬;辦事不公,言行不一,搞特殊,謀私利的領導,在群眾心目中,會威信掃地!現在好些學校的領導都成了專職領導,不上課了,忙于上上下下的各種會議,忙于迎來送往的各項檢查。我認為,我們這些鄉村中學的領導,不能離開課堂,不能當甩手掌櫃。不深入課堂,不了解學生思想學習狀況,如何領導指揮教學?領導要率先垂範,要做出樣子,要見困難就上,見榮譽就讓,而不是相反!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客觀原因,我去守了兩年大門。在這兩年中,我讀了不少的書,首先是從我們現在的中學教材做起。老實說,我們這一代都是被耽誤了的一代。我們讀書的時候正處于大饑荒年代的學校停辦,處于文革中的動亂十年。一切經典文化被作為封資修的東西被掃除,被封殺!我們如果不努力補上這一課,就趕不上時代的需要。原來一些高級職稱,先進模範,大多是領導先上,普通群眾很難有機會評上。我現在還只是一個中學一級教師,評高級時,爭不贏汪權高校長。他事發後被判處8年徒刑。黨籍,公職什麼都沒了,那個中學高級職稱還會有用嗎?我在這里表個態,以後評職稱,評先進,只要群眾中有和我們領導干部,相同相似條件的人,我們領導干部就不能上,就得讓群眾先上。”

    會場里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吳為旋開茶杯,喝了口茶水,又接著說︰

    “教師是主導,注重在開導,引導。要愛護一切學生,無論是優生還是差生,首先是讓他們能夠健康成長。尊師愛生,尊師的前提是愛生。你不愛學生,不對學生的教育表現出耐心、關心,學生稍不如意,你便吹胡子瞪眼,連挖苦帶損,甚至動手打罵,學生怎麼能由衷地尊敬你?不允許體罰和變相體罰學生。現在的學生正是逆反心理強的時候,你體罰了他,他心里不服氣,更要和你對著干,甚至恨你一輩子。網絡上說,考100分的學生你要對他好,以後他會成為科學家;考80分的學生你要對他好,以後他可能和你做同事;考試不及格的學生你要對他好,以後他會捐錢給學校的;考試作弊的學生你也要對他好,他將來會當官的;中途退學的同學,你也要對他好,他會成為比爾•蓋茨或喬布斯;愛打架的同學你要對他好,將來他會成為警察官;早戀的同學你要對他好,將來他會成為文學家;愛撒謊的同學你要對他好,將來他會成為名記者;胡攪蠻纏的同學你要對他好,將來他會成為優秀城管;考試弄虛作假的同學你要對他好,將來他要進發改委!這種說法不乏調侃之意,但關愛一切學生是我們當老師的責任。一些老教師也反映,二三十年前教出的學生中,有一些原來的差生,走上社會後,反而比當時的優生發展得更好。

    常言道,師高弟子強。你給人一碗水,首先你得有一桶水。你的水平越高,威信越高,你說的話學生越相信。這就得不停地學習,不斷地充實自己。如果整天沉迷于牌桌,不讀書,不看報,不備課,不認真批改作業,剛下牌桌,就上講桌,你的水平能高嗎,你的威信能高嗎?

    嚴厲處罰考試成績弄虛作假,教師考試作弊的歪風邪氣。無論是成績統計時的弄虛作假,還是故意泄露試題,泄露答案之類的弄虛作假,都必須嚴懲!你在平時考試中弄虛作假,排斥打擊異己,騙取獎金福利,高考時你還是得原形畢露。學生考試作弊都要受到處罰,老師考試作弊更應該加倍處罰。以後獎金福利的發放,不單是看那個成績統計表上的數字,更要看你平時的備課上課,作業批改,學生輔導的工作做得如何。一些有點兒背景的老師,上課時經常讓學生自己看書,自己跑到旁邊去抽煙吹牛。成績統計時他們名列前茅,獎金福利他們最高。以後各年級的成績統計表要審查,要審核,發現弄虛作假者,一律嚴懲不貸!我也參加過幾次縣上的教師考試,整個考場,手機短信的嘰嘰聲響過不停!更有甚者,早已將選擇題的答案,ABCD背得滾瓜爛熟。開考不到十分鐘,他們已經做完了。那些認真考試的人如何考得贏那些弄虛作假的人。有好幾次辦公室里粘貼的縣上市上發來的教師考試成績表,我毫不客氣地對辦公室里的人說,這個表,要倒過來看。那些成績最高的往往是假的;那些成績最低的往往是真實的成績。這種現象必須堅決制止,再不能讓它誤人誤己地延續下去!

    學生是主體,任何時候都要圍著這個主體作文章。要充分樹立起他們的信心。要讓他們堅信,別人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所謂工作到家,“差生”不差!北京有所管道局中學,他們的職工常年在外從事野外工作,對孩子疏于管教。學校的高中差生轉化率到達100%,初中差生轉化率達到90%以上。有一個叫何建的學生,曾是某中學出了名的打架大王。上課不是睡覺,就是和老師頂嘴。成績科科掛紅燈。在原校混不下去了,轉到了管道局中學。一個多學期後的半期考試,語文88分,英語97分,數學得了滿分。總分成為全班第5名。再也沒有和別人打過架,還主動幫助其他同學補課了。該校從學生性格特征入手,從學生切身利益入手,對學生不同心理素質,因人施教,以德育量化為基礎,建立‘幫教’‘互勉’網絡的方法值得借鑒。

    家長是重要的方面軍。家庭教育不可忽視。俗話說,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這是很有道理的。這里的家長,不單是指學生的父母,他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七大姑八大姨的,他們的思想工作,能起到學校思想工作所不能起的作用。充分調動這個方面軍的作用,和學校教育教學配合起來,必能產生巨大的能量,幫助孩子們成人成才。

    學校的硬件設施,相當陳舊落後,地盤太小。我們要擴建新校區,征地50畝。我們住那棟平房是五八九年修建的干打壘亂石牆。粘合亂石的不是什麼水泥石灰,而是普通的稀泥稻草。如果遇到地震,這種亂石牆,一搖就散。我們可以在這里修一幢教師集資樓。地盤費及各種稅費,都由學校出,老師們只出材料費,人工費。改善大家的住房條件。我們的教學樓太陳舊了,七十年代的建築,水泥地面砂漿比例太低。學生們每天掃地,塵土飛揚,掃一次地,眉毛胡須都要變粗!學生們叫苦不跌。我打算找一下何耀輝先生,請他的何氏集團為家鄉教育出點兒力,為我們修兩幢四合院似的三樓一底的教學樓,就以他的名字命名為‘耀輝樓’。分別設立初中部和高中部教學樓。我們的學生宿舍采用招商引資的辦法,集中社會力量來修建,以後用每期收取學生住宿費來償還投資人。我們還要修建足球場,辦公樓,實驗樓。要求政府撥款,改善我們的辦學條件。

    關于學習資料的訂購問題,上級三令五申不得亂訂亂發輔導資料,收取回扣,增加學生的負擔。我認為不亂訂亂發,不是不訂不發。我們的每一門學科可以訂閱一份輔導資料。就以高中語文學科為例,有的資料編得相當不錯。分版塊進行練習輔導。字形字音的識記;標點,詞句的表達應用,文學常識,詩詞名句的記憶演練,古詩文的閱讀鑒賞,現代文的分析理解以及寫作版塊的指導等等都很有實用價值。單是一些常用字詞及讀音,不要說學生搞不清楚,容易混淆,就是我們的領導、老師以及社會上的成年人,也經常出錯。學生們一卷在手隨時練習,絕對能提高他們的讀寫能力,知識水平。基本功扎牢了,什麼樣的考試都能應對。有專家學者曾經說過,有了幾十篇經典古文爛熟于胸,無論什麼實詞虛詞,文言翻譯的考試,都不會有什麼問題。有省、市考英語第一名的考生談自己的學習經驗時也講,自己熟背過幾十篇英語文章。學生要下苦功,老師也要下苦功,給他們做出樣子。

    關于假期補課的問題,上級也明令禁止。社會反響也很強烈,認為我們老師補課是找外快。我們許多老師都是作過家長的人,我們的孩子都曾讀過初中高中。孩子在上學期間,能嚴格遵守學校紀律,起床,做操,上課,自習。可一到假期,回到家里,寧肯早飯不吃,不睡到中午不會起來。無論怎麼喊叫,甚至拖他下床,在地上也要躺一會兒,沖氣半天,才會好過來。後來玩上了網絡游戲,更是沒完沒了,無休無止。更別說自覺地讀書學習了。與其讓孩子在家打游戲,睡大覺,不如讓他們在校多學一些文化知識。至于收取一些補課費,增加點兒老師們的收入,也是理所當然。至于有些老師,私自辦班補習,收取費用。甚至課堂上不講關鍵內容,補課時才講核心實質。必須堅決制止,嚴肅查處。

    總之,改善辦學條件,提高教學質量,增加老師們的收入,是我們大家共同努力奮斗的目標。希望大家能團結一心,艱苦奮斗,把龍峰中學辦成全市農村中的,一所響當當的名牌中學!”

    會場響起經久不息雷鳴般的掌聲。散會後,老師們都信心滿滿地各自進入自己的戰斗崗位。

    當年,由吳為親手抓的一屆畢業班,超額完成上級下達的升學指標。有兩位同學是當年全市農村中學里,唯一升入重點大學的考生。何耀輝先生受吳為之邀,親到學校考察,滿口答應吳為之請,撥款三千萬改善學校的辦學條件。吳為立即成為新聞媒體的焦點。報紙,廣播,電視連篇累牘的報道,使他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

    後來,紀委書記芮明收到舉報︰教育局長趙長生,收受幾名包工頭巨額賄賂。勞改農場里的汪權高為了立功減刑,也舉報他收受的賄賂款,有30萬交給了趙長生。趙長生被捕後,各校校長們一致推舉吳為擔任教育局長。吳為走馬上任後,首先整頓的就是教師考試紀律,嚴懲弄虛作假。當年參加考試的高、初中任課教師,一律進入高考、中考考場,和學生們同步參加考試。那些平時混天過日,喝酒打牌的南郭先生們叫苦不迭;而那些平時兢兢業業,一步一個腳印刻苦工作的人們,無不拍手稱快!終于有了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後來,他在市委市府的大力支持下,多方籌集資金,只用了兩三年的時間,就讓全市中小學的校容校貌,起到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後來,文興邦和武衛國又讓他擔任副柿長一職,分管宣傳文衛及龍川文廟的培修工作。讓他整舊如舊,再現乾隆年間的歷史文廟風貌。

    一天,吳為下班回家的路上,正踫到武衛國經過。他笑呵呵地打趣著說︰

    “吳柿長,干得不錯嘛!你這樣干是不是也有點兒‘孤獨一鄭’的樣子啊?”

    “武書記,幾十年前的老皇歷,你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故意學著王喜石的讀法啊?”

    于是二人都禁不住開懷大笑起來。思緒又不禁回到了當年龍峰水庫工地上的情景。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五章 楊思權謀私
    第三十五章 楊思權謀私

    秋風蕭瑟,天空陰沉著臉,好像老大不高興的樣子。水庫工地上正在召開批判大會。主席台上方,“堅決反擊右傾翻案風”幾個美術大字在秋風中顫抖著。四周牆壁上,石壁上,到處貼滿了紅紅綠綠的標語︰

    堅決捍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

    徹底批臭三項指示為綱!

    不準芮老大翻案復闢!

    根據翁向東的指示,要廣造聲勢,肅清流毒,確保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外號人稱哈巴狗,馬大哈的兩位正副指揮長心領神會,亦步亦趨,特地安排了這次聲勢浩大的批判大會。

    石工連,架車連,安砌連的全體職工從四面八方趕來。高音喇叭里,播放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祝福毛主席萬壽無疆”等歌曲。石全開,史利民坐在一旁靜靜地吸煙,他們在芮明的風流謠言傳出之後,就預感到一場災難將降臨水庫工地了!他們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漫不經心地看著幾個嘻哈打鬧的不識愁滋味的年青人。吳為,王喜石,文興邦,武衛國,石秀花,黃三嫂等人圍成一堆,有的赤膊上陣,有的看熱鬧。他們正在幾塊石頭上甩老K拱豬。玩過幾局之後,王喜石手中分得了幾塊紅桃AQ之類的牌。出紅桃來了,收還是不收呢?猶豫片刻,他抽出一張紅桃A,狠狠地往石頭上一砸,大聲嚷道︰

    “老子們來過孤獨一鄭!”

    文興邦武衛國等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王喜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他們︰

    “你一個洋知青,一個土知青笑啥,有什麼好笑的?撿到了什麼寶貝疙瘩啦?”

    “要讀孤注一擲!不能讀孤獨一鄭!”

    土秀才吳為告訴他說。

    “你那是陝西騾子變馬叫的普通話的讀法,南川話就是可以讀孤獨一鄭!我們讀書時老師就是這樣讀的。”

    “還說我們的王副指揮長是個馬大哈,你一樣是個馬大哈。‘孤注’不是‘孤獨’。三點水一個主意的主,不是獨立的獨;鄭字邊加提手,要讀擲,和志氣的志,質量的質一個讀音。老師讀錯的,不排除個別老師水平不高,讀錯了。也有的是你自己錯習慣了,誤認為是老師教錯的。你這叫‘南川人生得精,認字認半邊。”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鬧一陣之後繼續進行。正玩在興頭上,高音喇叭里傳來人稱馬大哈的王先富副指揮長的聲音︰

    “同志們,開會了。今天,我們召開龍峰水庫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全體職工大會。各連,各排,各班都要清點好自己的人數,參加會議的記一個工,沒有參加會議的扣一個工。下面,我們請指揮長楊思權同志講話,大家歡迎。”

    會場里響起疏疏落落的掌聲。王副指揮長生就一個鷹勾鼻子,馬蜂腰;楊代指揮長卻顴骨高聳,瘦削的臉膛。待王先富講完離開之後,楊思權來到主席台正中坐好。他不慌不忙地旋開當時人很少看見過的不袗保溫杯蓋子,吹了吹上邊的沫子,喝了一口茶。王喜石眼楮看著主席台,對身邊的幾個伙伴說︰

    “兩個指揮長都不是好東西!”

    “怎見得?”

    “俗話說勾鼻蜂腰,不可相交!臉上無肉,必定是個怪物!”

    “那也不見得。俗話也說,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能以貌取人,千金難買老來瘦嘛!”

    “嗨!買豬買牛都要看它的生法長相,他四十多歲算什麼老?你們知道人們背地里給他們取的外號麼?一個叫哈巴狗,一個叫馬大哈。這外號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哈巴狗呢,有點兒像。平時在主子面前點頭哈腰搖尾擺尾的樣子。馬大哈的來歷我還沒听說過。”

    還未等他們議論過明白,楊代指揮長講話了︰

    “同志們!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舞(舜)堯。”

    “龜兒子篡改毛主席詩詞,罪該萬死!”

    土秀才吳為悄悄地說了一句。楊代指揮長當然听不到。高音喇叭里的聲音繼續在山谷里回蕩。

    “在毛主席革命路線的指引下,在各級革命委員會的正確領導下,全國的革命形勢一遍大好,不是小好!我們區也和全國各地一樣取得了可喜的成績,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戰斗已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區內不肯悔改的走資派芮明,辜負了黨和人民重新給他立功讀(贖)罪的機會,妄圖翻文化大革命的案,妄圖以生產壓革命!他主持水庫工作以來,只管埋頭拉車,從不抬頭看路。他階級不分,認敵為友,把一個父親被我土改工作隊鎮壓了的反屬家庭的兒子用來擔任設計施工的重任;他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有重大的生活作風嫌疑;他拼命推行‘三項指示為綱’,鼓吹什麼‘一切為了四個現代化’。公開宣稱什麼‘人家說你復闢了,就說明你的工作做好了’;‘要大膽地干,不要怕被第二次打倒’。但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唧唧(卿卿)性命’……”

    “唉,老子看他是推屎扒兒(屎殼螂)戴眼鏡——假充什麼藥伍師啊!‘舜堯’呢,他讀成‘舞堯’;‘贖罪’呢他讀成‘讀罪’;‘卿卿性命’呢,他讀作‘唧唧性命’。等會兒下班後他回去和他老婆子唧唧我我的咋得了啊?”

    吳為又和文興邦、武衛國、史利民等人低聲嘀咕著。王喜石擠眉弄眼地做著怪像,史利民面如死灰,一言不發。他听見楊代指揮長對他不點名的批判,他知道自己在水庫工地呆不下去了。自己兩三年來花費的心血成果將被別人竊取,數十個不眠之夜的戰斗,不單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後來者如果不按科學規律辦事,出了事故還會把責任推到他的頭上。要干一番事業真難啊!不管史利民如何憂心忡忡,楊代指揮長唾沫橫飛的報告還在進行著。

    “盡管他們作了精彩的表演,無情的歷史車輪終將他們碾得粉身碎骨,他們終將變成為不齒于人類的狗屎堆!

    ‘宜將剩勇追窮冠(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我們一定要緊跟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戰略部置(署),把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戰斗進行到底!”

    楊代指揮長的講話終于結束了。一陣山風吹來,把主席台上空“堅決反擊右傾翻案風”橫幅上的”“反擊、風”三個字翻了過去。口號聲響起來了,一個年青人在麥克風前帶頭呼喊口號︰

    “誓死捍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

    “誓死捍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偉大勝利!”

    “堅決反擊右傾翻案風!”

    “堅決右傾翻案!”

    王喜石不大聲不小聲地呼喊著相反的內容。文興邦趕忙好心地提醒他︰

    “你呼喊反動口號,被他們抓住了,你貓抓簑衣——脫得了爪爪!”

    “洋秀才,謝謝你的好心。他們喊的內容我沒記住,我是照著他主席台上的橫幅呼喊的。他們反動嗎我反動啊?”

    大家抬頭一看,見主席台上方,果然只現出“堅決右傾翻案”幾個大字,不禁噗嗤一聲,全都笑起來了!

    副指揮長王先富上台講話了。幾千人的大會,山坡上,平壩里到處都坐滿了人。反正台上台下各講各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王喜石又在向周圍的人講王副指揮長的趣聞了。

    “喂,喂,秀才們,你們不知道王副指揮長馬大哈綽號的來歷啦,你們听我慢慢地道來——!”

    二十多年前,王副指揮長迎來了他人生中的一大快事——洞房花燭夜。好不容易酒闌人散,客人走光,等到了天黑!上床時,他幾把將自己衣服扒光,把老婆的長衣長褲也三下五除二地扯掉。他迫不及待地趴在老婆肚子上鼓搗來鼓搗去,找不到門!沒幾下子狂瀉一氣,疲軟下來,倒向一邊呼呼睡去。他自己的酒也喝得不少,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起床後,吃罷早飯出門,他告訴自己兒時的伙伴︰

    “糟了!娶了個老婆是石女,沒得門得!”

    他的伙伴回去和自己的老婆講了。他老婆又將這話告訴了王先富的老婆。他老婆說,他龜兒子酒喝多了,糊里糊涂的。老子的內褲都沒有脫,他就在那里胡亂地鼓搗一番,咋會有門呢?後來,消息傳得盡人皆知,他馬大哈的外號不脛而走!

    去年夏天,我這個家門,本家指揮長,叫上我和他一道乘周師傅的大卡車進城拖水泥。頭天晚上周師傅辦招待。我和周師傅都知道這位副指揮長是八兩不醉,一斤不多的海量。于是叫了兩瓶60度的老白干,六七個炒菜涼菜輪番向他敬酒敬菜。大家歡歡喜喜地吃了個底朝天!把剩下的油湯油水也一並倒給了他。頭天晚上,王副指揮長便跑了幾次茅廁。第二天早上大家坐進車子,還沒有跑上半條街,王副指揮長的肚子又嘰里咕嚕地叫了起來。他東瞅西瞧,看見半坡上有一座公廁,他急叫停車。車剛停穩,他急忙推開車門向公廁沖去。他瞥見牆上有一個男字,快步進入脫下褲子 哩噗嚕地搞打起來。正當他雙管齊下,水流如注的時候,互見一個老太婆顫巍巍進得門來爬上了另一個孔道。本來廁所里孔道隔牆較高,蹲下後互不見人。各人方便各人的,方便完了一走了之。老太婆老眼昏花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但王副指揮長偏要自作聰明,他以為老太婆不識字,分不清男女廁所,于是大聲告訴她︰

    “老太婆,你走錯了,女廁所在那邊!”

    老太婆猛然一听,吃了一驚!待明白過來之後氣哼哼地告訴他說︰

    “我走錯了嗎你走錯了啊?我在這里住了十幾年還會不知道哪邊是女廁所?”

    王副指揮長一听,忙掏出手紙在屁股上胡亂 了兩把,提起褲子出去看,見那個“男”字側邊,有一個拐彎到牆角另一邊的箭頭。于是又狼狽至極地跑到另一邊去蹲第二輪。出門時遇見幾個大嫂來解溲,見他提起褲子,慌慌張張地從女廁所出來,還以為是遇見了流氓一個。若不是老太婆給大嫂們解說,大嫂們還打算送他到派出所去哩!

    周圍的人一個個伏下身子捂住嘴巴,哧哧哧地笑過不停。台上的王副指揮長卻一無所知,還在那里大批特批右傾翻案風呢。

    王副指揮長的批判發言結束後,又是連排長代表的發言,職工代表的發言。大家不管下邊听還是不听,一個勁地把自己的稿子念完了事。下午,安排各連排回去組織討論。反正先抓革命,後促生產,革命抓好了,水庫也就自然而然地促成了。

    主壩安砌連的三排長牛三,自從挨了史利民兩個耳光之後,一直耿耿于懷。後來,他請代指揮長楊思權喝了兩回“貓尿”,調去負責渠道的安砌工作去了。一天夕陽西下的時候,一個工人風風火火地跑來向他報告︰

    “牛排長,那個驗收員方老頭不給我們收方上賬!”

    “為什麼?”

    “他說要挖開來檢查!”

    “放他媽的屁,老子去看看。”

    牛排長快速地來到方老頭跟前,一邊眨巴著眼楮,一邊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方老頭,你憑什麼不給我們收方上賬?”

    “把你的渠道挖開一截出來檢查合格後再給你們收方上賬。”

    “你想搞破壞嗎咋個嘛!老子們安砌好了的渠道你要挖開來檢查?”

    “你嘴巴放干淨點,啥子老子,你是哪個的老子?我們跑到大街上去比一比,看人家會認為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哪天我都要理麻你了,你那些豁了缺了的石頭,三尖吊肚的石頭,安些在里邊,泥土一埋,表面光鮮。有些石頭只有一半,也要我給你按整坨算,還是要吃了肚皮不痛的樣子!”

    “放你媽的屁!你看見老子的石頭是豁的缺的,三尖吊肚的啦?你給老子造謠污蔑嚼舌頭,老子撕爛你的嘴巴!”

    “你們媽放屁趁口空多放幾個!老子造謠污蔑,你敢給老子挖開來檢查,老子就說你是英雄!”

    “你敢挖老子們的渠道,老子不給你兩腳頭送你龜兒子上西天!”

    “老子給你兩個說不清楚,走,找楊代指揮長去!”

    “走就走,找天王老子講理老子也不怕你!”牛三口里這樣說心里卻在想︰楊代指揮長會為著你說嗎老子不信!昨天晚上老子才將修渠道的水泥拖了兩架車去給他家修公館。指揮長煙茶酒肉的招待老子們,你個方老頭算老幾?”

    楊思權代指揮長听完了方老頭和牛三的訴說,果然對方老頭打起了官腔︰

    “我說老方啊,水庫要盡量的爭時間搶速度早日修好,如果處處都像你那樣地去挖開來檢查,那要拖到猴年馬月才能完成?再說渠道不像主壩、渡槽那樣一絲不苟,何必那麼認真呢,針過去得線過去得就行了!”

    “好嘛,既然楊指揮長就這樣說了,我照辦就是,但以後出了問題不要說我不負責任!”

    說完,老方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方老頭啊,一個心眼兒跟他那方腦殼一樣方方正正的,稍微圓滑一點兒就好了!”

    楊代指揮長感嘆道。接著他又壓低聲音對牛排長說︰

    “明天下午你和周師傅去八寶鎮拖兩車木料到高石灘渡槽去作腳手架。到我屋側邊時,挑選粗一些的伸展一些的,每車丟十來根下去。我的新房子還差二十來根木料。”

    “好!我們下午去,天黑後才回來,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牛三離開後心里卻在想,他媽的還是太貪了吧!要了水泥要木料,你干脆把水庫里用得著的東西全搬到你家去得了!後來又轉念一想,你偷得老子也偷得。老子何不丟十來截在我老丈人那里和周師傅分呢!主意打定,牛排長覺得這趟美差不賴。一雙鬼眨眼兒又不停地眨巴起來。

    後來,有些人說,哪些年代哪些年代的干部是如何如何清廉,沒有貪官。其實,那些年代的干部不可能有幾百萬幾千萬的鈔票給他們貪。整個小小的工程還沒有幾百萬幾千萬呢!他們只能在他們權力所及的範圍內,貪污點兒物資,錢糧。就等于生活困難時期的基層干部,貪污幾斤十幾斤糧食,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事了!所以說,那時不是沒有貪官,而是整個國家,社會都沒有什麼東西可供給他們貪的!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六章 義務勞動
    第三十六章 義務勞動

    幾天的淫雨沒日沒夜地下過不停,龍川水庫工地一遍狼藉。為了要在洪水到來之前,將防洪堤壩築到32米的防洪高度,防止特大洪水造成潰壩。一旦潰壩,僅龍川市區的數十萬居民都將無路可逃,淪為魚鱉;市區高樓將全部被泥沙掩埋!那時以文興邦為首的市委市府,就不是什麼造福于民,而是遺禍于民,荼毒生靈,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的罪人了。省上,市里,18工程局領導,無時無刻不在密切關注著工程的進展。工人們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加班加點地忘我工作著。工地上的臨時公路不可能修建成固定的柏油路面,水泥公路。山間土路,雨水一淋,載重翻斗車一壓,全成了稀泥爛窖。工程隊靠自己的人力,無法維護道路的暢通。指揮部向市委反映,市委組織人力進行搶修,也組織市委機關干部到水庫工地參加勞動,體驗生活。

    雨停了,水庫工地彩旗飄揚。接近山頂的懸崖上,一條斗大一個字的白字紅底的巨幅橫標上寫著︰“百年大計,質量第一;移山造海,改天換地!”機械化施工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大型運料翻斗車,來來往往,在屈曲盤旋的之字拐山路上穿梭行駛。一人高車輪的大鏟車挺著巨大的鋼斗,像一只巨無霸的螃蟹那樣,進進退退,舉起落下地重復著裝料填料的工作。上百噸重的碾壓機,來來往往地在大壩上反復碾壓。文興邦帶著市委一班人參加到沿途的築路大軍之中。紀委書記芮明親自指揮大家,將稀泥爛泥清除干淨,再將碎石填到路面的兩條車轍當中。

    文興邦在分局局長楊天水的陪同下,來到取料場工地。三輛翻斗車排隊等候兩台挖機裝填土料。這些機械全是普通工地難以見到過的巨無霸。它們的車輪高過成人的頭頂。挺起的鋼斗也比一般的挖機大兩三倍。文興邦對楊局長說︰

    “楊局長,我大學畢業時分到三堆壩水利工地,開過這種翻斗車,拿到過這種車的駕駛執照。讓我去拖一車給大家看看,看我駕馭這輛大家伙,拖起上百噸的土石,是如何的輕松自如!”

    “文書記,參加勞動也用不著你去效大力的啊!做做示範就行了。這鐵老虎可不是那麼听話的啊!”

    “我知道,只拖一車。讓小張師傅坐在我旁邊保駕護航。只當是我當回學生,體驗生活。”

    “那說好,只拖一車,下不為例啊!小張師傅,你在側邊看著,如果不行,就及時把書記換下來。”

    “好哩!謝謝局長成全。”

    文興邦坐進司機台,熟練地啟動離合器,前進,後退,倒車。三兩下便將車子倒到了挖機跟前,贏來一陣喝彩聲。開挖機的馬師傅,也迅速地將履帶式挖機旋轉身子,將大大的鋼斗往土石堆里一插,然後將鋼斗往自己面前一刨。鋼斗里的土石裝了個滿滿蕩蕩,堆尖滿沿。接著他將鋼臂往前一伸,機身在履帶底盤上一旋,轉過小半圈就將鋼斗舉到了文興邦車子的車廂里。最後將鋼斗一傾,轟隆一聲,將十來噸重的土石料傾瀉到文興邦駕駛的車廂里。文興邦駕駛的翻斗車像打擺子一樣地抖動起來。如此循環往復,一直挖了十斗,才將翻斗車裝滿。然後一按喇叭,嘟嘟!文興邦啟動車子,一加油門。車底下冒出濃濃的黑煙。機頭拖著笨重的車身,緩緩地駛離裝料場。上路之後,才加了些速度。

    芮明正在路邊指揮市委機關干部修路填路,忽然,一輛大型翻斗車隆隆開來,停在了他的身邊。從司機台窗戶里探出一個頭來,笑呵呵地說︰

    “芮書記,你看我拖的這一車,比起你當年用架子車拖的一坨,四五一規格的石頭如何?”

    芮明抬頭一看,見是文興邦。于是嚴肅地說︰

    “興邦書記,這樣的大型翻斗車,你怎麼能開啊?你可別違章駕駛啊,萬一出事那可不得了,你還是快下來吧!”

    “芮書記,你不知道。當年和你一道用架子車拖石頭,太笨重了。所以大學一畢業,我分到三堆壩水電工地實習,就學會了駕駛這種大型翻斗車。還拿了駕駛執照的啊!拖起一車幾十上百噸重的土石,風馳電掣般地來來往往,別提多帶勁兒了!你等著,我把這一車土石,拖到大壩上傾倒之後,就來和你一起修路。”

    “文書記,你去開翻斗車,你應該去開挖掘機嘛,舉起大大的鋼斗,不停地翻飛挖掘,說不定就把‘順山三道橋,銀子一瓦窯’里的銀子給挖出來了!”

    “別著急,這麼多大型機械白日晝晚地干,不要說一瓦窯銀子,十瓦窯,百瓦窯銀子都可以給你挖出來的。”

    說罷,輕輕啟動離合器,沿著彎來繞去的之字拐路,將車開到了大壩之上。開到大壩中央,文興邦明顯地感到不對勁!車子好像行駛在棉花墊面上,軟綿軟綿輕飄輕飄的感覺。到了傾倒的地方之後,他一按傾倒按鈕,一根銀亮亮的鋼柱,緩緩地將司機台後的車廂頂起。車廂越升越高,車尾的擋板經受不住土石的重壓,嘩啦一聲打開,數十上百噸土石,轟隆一聲傾瀉在大壩上。他對小張師傅說了聲謝謝,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他找到大壩上的技術監督員史利民問︰

    “史老師,這大壩中間為什麼會這樣的綿軟?車子行駛在上面就好像行駛在海綿墊子上一樣!”

    “這是由于前一陣子天天下雨,拖來的泥土含水分較多,壓實後就成了彈簧土,餈粑土。”

    “這不影響質量麼?一個綿軟的壩體還能繼續往上修築麼?”

    “沒有辦法啊,又得搶工期,非得趕在洪水期到來之前,築到32米的高度,陰雨連綿的日子也不能停工。”

    “不行啊,質量不過關,即使修築到那個高度,綿軟的壩體能抗拒特大洪水的攔截儲蓄麼?萬一出現問題,可能情況更加糟糕!我看還是暫時停下來,開會研究一下。”

    “好吧,我去找施工方的徐必成工程師講一下。”

    徐工拿不定主意,又去找總工黃大江,分局長楊天水反映了文興邦的意見後,才將施工停了下來。

    工地上的機器轟鳴聲停息下來,顯得格外清靜。指揮部會議室里卻熱鬧非凡。施工方的一分局局長楊天水,總工程師黃大江,負責施工的工程師徐必成;市上的文興邦,武衛國,芮明,史利民等人出席會議。文興邦首先發言說︰

    “今天我拖一車土石上主壩,發現壩中央出現彈簧土,海綿層。翻斗車行駛在上面,像醉漢一樣,歪來扭去。這種綿軟的土層能否繼續往上加,能否抗得住不斷增加的壓力?如果抗不住,那就只能返工,將海綿層,彈簧土挖起來,重先填築。還得搶工期,這個矛盾如何解決?希望大家群策群力,暢所欲言。”

    “這種海綿層彈簧土,前兩天我們就發現了,但沒有辦法。關鍵是要搶工期,非得在洪水期到來之前修築到32米的高度。由于連續半個多月的陰雨,拖來的土石含水量大,又不能停工待干的土石料,這才會出現這種情況。”負責施工的工程師徐必成進行了解說。

    “這種情況我們原來也沒有遇到過。一般工程,工期沒有那麼緊迫,遇到連續陰雨,只能停工待晴。早一陣冒雨施工,拖來的土石含水量大。工人們也苦不堪言,全身到處都是稀泥,滿頭滿臉成了花鬼!如果要返工,那半個月的辛勞全白費了。職工們抵觸情緒肯定大!”總工黃大江也談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繼續施工,土石不斷地往上疊加,而壩體中間是軟的,就像一個人的腰部出了問題,還能支撐上面的重量嗎?再加上蓄水後水的壓力,會不會滲漏垮塌,恐怕誰也不敢打包票!”質量監督員史利民也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當時為了搶進度,冒雨施工,拖來含水量大的土石,認為經過碾壓,能擠干水分,能和上下周圍的干土中和,沒想到它會變成餈粑土,彈簧層,海綿墊。如果返工,將那一層彈簧土挖掉,那工程也太大了!”徐必成提出自己的想法。

    “工程量雖然大,但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正如山上橫標所說的那樣‘百年大計,質量第一。’如果沒有其它辦法可想,那也只能返工重來。因為一出問題,誰也負不起那個責任。所謂責任重大,重如泰山!半點兒馬虎,也來不得。”武衛國也闡明了自己的觀點。

    “但工期這麼緊,萬一洪水期到來,大壩還達不到攔洪高度,漫過堤壩,那也是滅頂之災啊!”主管施工監督的工程師史利民也講了自己的觀點。

    “我看可不可以這樣考慮,一截一截地返工。挖出彈簧土,摻入干土,混合後再壓實。耽誤了的工程就只有24小時輪番作業,盡快地把時間搶回來。”芮明談了自己的意見。

    “我看這個辦法好。只是要特別強調安全。晚上施工,照明要跟上。主壩的照明解決了,料場的照明雖然遠一些,也得解決。運料車用自己的車燈還可以緩慢行駛。挖機只靠自己的車燈,那個視野就太窄了。還是把料場的照明和沿途的路燈都安裝起來,準備24小時,加班加點地搶工期。散會後,芮書記就立即和電業局聯系,讓他們立即施工,把主壩,料場和沿途增加的照明設備安裝好。”文興邦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下午,電業局接到芮明的電話後就立即雷厲風行,開來了四輛大卡車,有的載安裝工人,有的載電桿電線。兩天之內,就把料場和沿途增加的照明全解決了。

    入夜之後,山谷里的白熾燈,探照燈,行駛的車燈,亮如白晝。機器的轟鳴聲震人耳鼓。芮明和史利民還是堅守在工地,一絲一毫也不敢懈怠。看到這緊張繁忙的返工場面,他們的思緒情不自禁地又回想起了當年龍峰水庫,也演出了一場被迫返工的鬧劇。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七章 放水管返工
    第三十七章 放水管返工

    自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大會開過之後,史利民被調離了主壩工地,到高石灘窄峽溝渡槽去主持渡槽的設計施工任務去了。主壩的施工任務由老石匠石全開負責主持。芮明和史利民離開主壩後,無論從領導力量還是技術力量方面來看,主壩工地是元氣大傷。但是,個別人的去留,表面上看來似乎無足輕重,工作照常運轉,手錘鋼鑽的敲擊聲仍然是晝夜響過不停。而離開了具體環境的個人卻英雄無用武之地,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從施展了。

    主壩在一天天地往上升,沖沙洞用的鋼管閘閥早已被埋入主壩底部的河床上。沖沙洞口的石穹門上,“毛主席指山山長樹,毛主席指河河水清”,這一由史利民親筆書寫的隸書石刻對聯,被紅油漆涂得來鮮艷奪目,熠熠生輝,很有氣勢。主壩左側中部的半山崖上,半人多高的放水鋼管也即將被掩埋在水泥石料之中。

    一天,一輛吉普車倏地開進了這沸騰的水庫工地。車上下來咸城地區水利局的一個大腹便便的革委會朱副主任,和一個瘦高瘦高的馬技術員。指揮部里,楊代指揮長又是敬煙,又是沏茶忙過不停。還悄悄地叫一個石工到附近的社員家,買一只雞,交給廚房里的余芳好好地做幾個菜。

    休息片刻,在楊代指揮長的陪同下,胖朱副主任和瘦馬技術員來到了主壩工地。主壩上人來人往,一片繁忙景象︰一輛輛架車直接把石頭拖上主壩;抬石頭的,修整石料的,清洗泥沙的,和灰的,灌漿的,安砌的,大家井井有條的忙碌著。來到放水管跟前,一條帶甲的巨龍橫貫主壩,即將被埋入主壩的側腹部。

    “喔!不錯,不錯!你們的進度真快啊!”

    朱副主任背著雙手,挺著大大的肚子,一邊微笑著,一邊點頭稱贊。楊思權代指揮長趕忙用雙手恭敬地每人奉上一支大前門香煙,又趕忙掏出打火機,點頭哈腰地給朱副主任和馬技術員點上,一邊熱情地回答道︰

    “我們的主壩是晝夜施工,實行三班倒。安砌這根放水管我親自坐鎮指揮,半個月沒有離開主壩一步。上萬斤重的放水鋼管,我們沒有起重設備,就靠幾只滑輪,靠人拉肩扛,一點一點地移,把它對攏焊接。好多個晚上我通宵達旦,師傅們幾次勸我下去休息,我大聲地告訴他們,不安好這根放水管道我絕不下火線!

    前任指揮長芮明,只知道搞右傾翻案,瞧不起我們這批文化大革命中涌現出來的新秀,自認為少了他別人就不能指揮,工地就會癱瘓。現在他垮了台,地球不是照樣轉,我們的工地不是照樣干得熱火朝天!”

    “哈!哈!哈!哈……!”

    一行人邊走邊談,放聲大笑。王喜石在側邊悄悄地罵了一句︰

    “恬不知恥!一條哈巴狗!安裝放水管道明明是芮明和史利民坐鎮指揮,熬了幾十個通宵。半個多月的安裝焊接,你楊思權來看的回數,數都數得清,現在卻貪天之功為己有,沒有離開過一步,呸!”

    楊代指揮長卻不管別人會不會戳脊梁骨,帶著胖朱副主任和瘦馬技術員,從另一頭下去看沖沙洞口的鋼管閘閥了。

    “請!請!”

    楊代指揮長彬彬有禮地彎著腰,伸出手,讓主任和技術員走前邊。忽然,朱副主任一個趔趄險些跌倒。楊代指揮長趕忙上前一步沖過去攙扶著說︰

    “朱主任,你走好,你走好!”

    他們來到壩底,仔細觀看了沖沙洞口的鋼管閘閥,欣賞了史利民的書法對聯,仰視了初具規模的彩虹般的弧形大壩。

    “不錯!不錯!真不簡單!”

    朱副主任和馬技術員不禁由衷贊嘆起來。楊代指揮長心里像喝了蜜糖一般。有什麼比當面受到上司夸獎更令人高興的事呢?當水庫修好,我原來的副主任將轉正,將由社而區,由區而縣,平步青雲,步步高升!楊代指揮長一邊做著白日夢,一邊帶著主任和技術員,從另一邊一步三停,指指戳戳地來到了放水管口的消濾池前。看了半天,馬技術員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

    “你們的施工員呢?”

    “怎麼啦?”

    朱副主任低聲問道。楊代指揮長趕忙叫身邊的石工去把石全開老師傅叫來。馬技術員告訴朱副主任和楊代指揮長道︰

    “你們這個放水管的安置法是錯誤的。放水管只能安放在消濾池的底部,怎能安在消濾池的中間呢?”

    楊代指揮長一听,不由得變了臉色,趕忙答應道︰

    “對對對,應該安在底部。這全是芮明和史利民指揮安排的。早先我曾提醒過他們,應該安放水管了嗎?他們說不忙,再砌兩層石頭來!”

    老石匠石全開來到了他們身邊,听楊代指揮長如是說,不由得頂了他一句道︰

    “剛才在上邊你都還說安置放水管是你親自坐鎮指揮的,現在又說是芮明和史利民負責指揮的,究竟是哪個負責指揮的啊?”

    “哎呀!石老師傅,別個不清楚你還會不清楚嗎啷個啊,這完全是芮明和史利民兩個瞎指揮造成的,跟我毫無關系!”

    听見石全開說話的聲音,朱副主任和馬技術員回過頭打量起他來。見他一副愚昧山民的模樣,不由得顯出點兒鄙夷的神色,問他道︰

    “你是技術員?”

    “現在是,原來是技術顧問。”

    “這放水管的安砌,是你負責施工技術的?”

    “不,是史利民老師負責的。不過我也參加了安砌工作的全過程。”

    “把史利民叫來!”

    “他,他不在這里,他到窄峽溝渡槽工地去負責設計施工任務去了。”

    楊代指揮長趕忙搶著回答。

    “派個人去把他叫來!”

    “是是是,我立即派人去把他叫來。朱主任,馬技術員,請到指揮部里去休息等待吧!”

    楊代指揮長又彬彬有禮地彎下腰,伸出手,請兩位地區來的領導走前邊。

    一個多鐘頭之後,史利民氣喘吁吁地趕到主壩工地,石老師傅趕忙迎向前去向他講明了事情的原委。史利民午飯未吃,顧不得饑腸轆轆,忙和石老師傅一道向指揮部趕去。楊代指揮長已陪同朱副主任和馬技術員吃完了午飯。他們滿面紅光,醉眼朦朧地正在剔牙齒。一只雞,他們無論如何也吃不完!史利民忙小心地上前去請示︰

    “楊指揮長,你找我有啥事嗎?”

    “啊,啊,來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地區水利局來的朱主任和馬老師,這是我們水庫大壩原來的設計施工員史利民。”

    “嗯,嗯,我們認識。前些年在地區水利局我們還爭論過你的設計方案哩!”

    “歡迎朱主任,馬老師多多指教。我們一定認真听取你們的指示。”

    馬技術員喝了一口茶,嘰里咕嚕地漱漱口。到門外吐了之後進來說道︰

    “指教呢,談不上,找你來主要是談談你的放水管的安置問題。你的放水管怎麼能安放在消濾池的中間呢?應該安放在消濾池的底部才對呀。”

    “這……,我不明白安在中間和安在底部有什麼區別?”

    “什麼區別?安在底部,可以使管道放在堅實的岩基上,減少管道的震顫擺動。放出的水直射消濾池對面的石壁,反彈轉來,回環往復,再經過渠道口流向水渠。你安在中間,水直射渠道口,不能在消濾池中回蕩。如果開全閘放水,管道的震顫擺動十分強烈。天長日久,說不定會松動石壩,壓碎石頭,出現漏水垮塌事故!”

    馬技術員一席話洋洋灑灑,干系重大。楊代指揮長那刻刀也刻不下二兩肉的瘦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停地變換。史利民卻無動于衷,眨動著兩只蘿卜花兒眼楮,反駁道︰

    “我認為沒有那麼嚴重吧!安在中間會直射渠道口啦?不一定吧!放出的水呈拋物狀落在消濾池中間,然後向四周翻滾上來,難道不同樣起到消濾作用嗎?我們之所以沒有放到底部,就是基于這樣的考慮。至于說管道的震顫擺動,我們可以用大螺栓把它固定在山崖石壁上,減輕它的震顫擺動,不一定非得要放到消濾池底部去!”

    “你放肆!做錯了還不虛心听取朱主任和馬老師的意見,還要強詞奪理!”

    楊代指揮長幾次向史利民示意不听之後,于是大聲地訓斥起來。馬技術員見史利民不肯服輸也仗著幾分酒意擺起架子來︰

    “你呢,有些小聰明,但太固執了!水利方面的書你讀過幾本啊?不過是半截子出家,東鱗西爪的學了一點罷了!”

    “書,我確實沒有讀過幾本,不過,任何理論知識都要和具體實踐相結合。馬謖的兵書戰策背得溜溜熟,一樣地打敗仗失街亭,甚至還趕不上只有實戰經驗的王平會干事。”

    史利民的 脾氣又上來了,他對自己被無辜地調離主壩工地本來就有一肚子氣。現在他們又要否定成百上千人一個多月的辛勞。于是也不管什麼領導不領導了。

    “你……!”

    “你太狂妄了!水利建設方面究竟你是內行還是我們是內行?是你說了算,還是我們說了算?我們專門學校畢業干了幾十年的水利建設,還不如你一個高中肄業生?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告訴你,必須給我返工,安放到消濾池底部去! ”

    楊代指揮長更是氣得渾身發抖。在上司面前自己的下屬如此放肆,這不是說明自己領導無方,約束無力嗎?他剛在那里“你……”了一聲就被朱副主任打斷了。朱副主任的話音剛落,石全開老師傅卻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瞪著一雙老眼質問道︰

    “啥子,返工?你說得輕巧,端根燈草!上萬斤重的放水鋼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焊接攏,石頭已安了好幾層了,鋼管馬上就要埋入石料水泥之內,你叫返工?你硬是站著生娃兒好大意,鐺的一聲就說出來了!你說說看,怎麼個返法?要花多少人力物力財力?花多少時間?那麼長大的放水鋼管好不容易才焊接攏,埋入石料水泥當中,現在又得去一坨一坨地撬開石料,將放水鋼管燒斷搬開來重干?你說得到安逸!”

    “朱副主任也來了氣,他對著石全開和史利民大聲咆哮起來︰

    “告訴你,通也得通,不通也得通。必須給我返工,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得干!”

    站在一旁的楊代指揮長急得不知所措,沒想到平素老實巴交的老石匠石全開也會當著自己的面頂撞上司!他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罵道︰

    “簡直不叫話,你們還有點兒組織紀律沒有?還有領導沒有?還不趕快給我滾出去!”

    說罷,他又回過頭來干笑著對朱副主任和馬技術員討好地說︰

    “嘿,嘿,朱主任,馬老師,別跟他們這些普通農民一般見識,我們保證返工,保證返工!”

    石全開和史利民怒不可遏地沖走了。楊代指揮長一邊陪著小心,一邊點頭哈腰地把胖朱副主任和瘦馬技術員送上了吉普車。二人一言不發,胖朱副主任的臉氣成了紫醬,像個黑老豬;瘦馬技術員的瘦臉拉得老長,成為名副其實的馬臉。車子一陣狂吼疾馳而去,楊代指揮長哈著腰,半天也回不過神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八章 新農村建設
    第三十八章 新農村建設

    龍川舊城的改造,新城的建設,完全按現代化大都市的標準進行。二三十層的高樓,形狀色彩各異,直指藍天。八車道的街道上,行道樹濃蔭蔽日,幾十盞荷花包狀的白色燈集聚成傘塔狀,高高地矗立在行道樹的上邊,筆直的伸向遠方。晚上,華燈綻放,站在坡上看對面坡上延伸過來的街道街燈,猶如一道索橋,彎彎地懸垂于兩坡之間。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汽車頭燈尾燈,猶如螢火蟲般的慢慢蠕動。工業園區的建設也是如火如荼。一幢幢廠房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建好的廠房里機器的轟鳴聲徹夜不息。文興邦,武衛國和投資建設方的大老板何廣德先生一道,視察龍川牌大米機械化生產流程;視察龍川牌山茶油的機械化生產流程;視察放翁酒新擴廠區的機械化生產工藝。何廣德一邊帶著他們參觀,一邊介紹︰

    “父親抗戰前曾在龍川帶領八百父老鄉親子弟出川,結果無一生還。烈士名稱,應得的撫恤,什麼都沒得到!父親感到愧對龍川的父老鄉親。所以這次回來,凡當年出征子弟的親人,年滿60周歲的男性,55周歲的女性,我們耀輝集團負責一次性給他們購買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凡是他們的後輩子弟,我們優先招聘為我們企業的員工。算是我們彌補愧對他們先輩的欠債!”

    “報紙上,電視里的相關報道,我們都在密切關注。市委市府對你們的善舉也大力支持。”

    文興邦回答道。後來,他們又來到了新建的農機廠參觀。看到一台台水田耕作機,插秧機,小型收割機從流水線上生產出來,不禁贊不絕口。

    “我們這里的淺丘地帶,基本上還是幾千年前的原始勞作,機械化生產太少太少!你們這個企業真是填補了這一空缺。實在是太好了!”文興邦不由得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北方平原地帶機械化程度高一些,南方丘陵地帶主要還是人工勞作。現在農村幾乎不養耕牛,原來稻谷收割之後,講究三犁三耙過冬,來年一犁一耙之後才能插秧。以後還要䒵秧,除草,施肥。講究的是‘田頭靠肉氣,土頭靠鐵氣’。意思是水田里的莊稼,要人的手腳經常去勞作。䒵秧時,每窩秧苗都要轉到,將雜草抓成一把塞入空隙間的泥里,漚爛後供秧苗吸收。沒有化肥,農家肥一點一點地塞到秧苗的根部。一季秧苗要䒵兩次。就這樣,多多沾染人的肉氣,莊稼才能長得好,收成才能多一些;坡地上的旱作物,要靠鋤頭去松土除草,然後施肥,多沾染些鐵氣。文書記下鄉當知青時,都是這樣勞作的。現在可不一樣 〈迕衩譴蠖嗍侵擲磷  5竟瘸墑焓保  人 釹呂矗 艋せ彝蚜!5靜 粼諤錮鎩K 閃說模 艫靜藎  贍嗤粒 災質 嘶蠐筒恕R恍┬興 某逄錮錚 硬荽隕 據禹常 槐榛奈摺@茨瓴逖砬埃 靡惶ㄐ︵透骰  ︿ 硬萁仕椋 鏨匣 剩 院缶筒淮蠊芩恕H綣脅﹞婧Γ 俅虻愣┬ 3順樗 透鎘玫愣︵突低猓 漵噯 鞘止ク妥鰲︰蝸壬  飧齔⑶  戲角鵒甑厙幕禱   ├朔獎恪!蔽湮攔燈 ┐謇妥骼刺咸喜瘓 吠肥塹饋br />
    “現在工廠生產的機械供不應求,南方各省市農村都有我們的訂單。機器里植入集成化版塊,操作起來也方便多了。明天,我們可到龍洞村2組,去看看他們如何機械化操作。實地觀看比這樣更能真切的感受到機械化的方便快捷。”何廣德先生對文興邦和武衛國說。

    “好啊,我們也真應該去開開眼界,感受一番現代化農業生產的情景了。”文興邦武衛國幾乎是異口同聲的答應了。

    第二天上午8點半左右,幾輛小車往龍洞村2組進發。公路全修成了柏油路面。小車輕快地沙沙行駛。一路上,一幢幢瓷磚貼面的別墅式樓房,掩映在青青翠竹之間。沖田里的水田經過規劃,田干全用磚塊石條砌過,養魚塘碧波蕩漾,倒映著雲影波光。藕田里荷葉田田,怒放的荷花,含苞的骨朵,嬌姿欲滴,香氣襲人。成片的大棚蔬菜,薄膜揭去,苦瓜,絲瓜,西紅柿,茄子,品種繁多。果林里,核桃,香梨,柚子,紅橘,皇帝蕉,碩果累累。村民們采摘下來,運到市里,運到省里,甚至乘飛機送到北京,上海,西藏,香港、俄羅斯、西歐等地。坡地上,層層梯土,全經過整治。原來又瘦又脊的頁岩風化土,全在金土地工程的規劃下,用挖機刨松挖厚。耕種幾年之後成了保水蓄肥的優質土。坡頂上,一口口蓄水池將洪水天的山洪蓄積起來,用來噴灌坡地上的莊稼。待龍川水庫全面完工之後,千百年來靠天吃飯的局面將徹底改變。

    “書記,你來這六七年,變化還是大的喲!”武衛國望著窗外,由衷地感嘆著說。

    “全靠中央的政策英明,全靠我們大家的共同努力。我們不是處于這個大好的時代,一樣的會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文興邦回答說。

    “文書記以當地農產品為主打產品,千方百計地提高產品質量。耀輝先生,廣德先生父子二人回鄉之後,把全市的種子,化肥,農藥統一經營使用。指導大家進行科學種植。無害生產。收獲的糧食統一收購加工。耀輝集團公司生產的耀輝牌龍川大米,銷往全國各地的大型超市,銷往港澳台,賣到8塊多,18塊多錢一斤!當地的農民,原來將稻谷左瓢右瓢地舀來喂雞喂鴨。大挑大挑地打成粉末來喂豬。現在連自己吃都舍不得了,寧肯去超市買兩三塊錢一斤的大米吃,留著自己的稻谷賣給集團公司。僅此一項就要為老百姓增加多少收入啊!”農業局長程天民不無感慨地說。

    “我們的優質大米的名氣還不夠響亮,比起日本的“越光”牌大米,我們的質量,口感,香氣,和他們相比不相上下。但他們的賣99元一公斤,我們的才賣16元一公斤,在港澳台也才賣36元一公斤。台灣的池上大米,每公斤1400元人民幣,更是天價!我們要加大宣傳力度,打出耀輝集團龍川有機米的品牌。我們還要生產更多的紅米,綠米,紫米,富硒米,富鋅米,讓兒童,老人,孕婦以及一切的人,吃出健康,吃出長壽來!我們的價格如果再翻一番,鄉親們的收入不是也跟著翻番了嗎!”

    何廣德先生听了大家的話後,講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也跟著叫起好來。

    不覺之間,小車已來到了龍洞村2組的田地。村民組長石家旺帶著五個村民,駕駛著五台小型收割機在五塊水田里收割稻谷。柴油機突突突地冒著黑煙,收割機緩緩地前進。機子前邊有一長長的圓柱形的轉輪,將面前的稻谷快速地割斷送入機器里脫粒。脫下的谷粒留在機身里,稻草卻被粉碎後撒在後邊的水田里。田埂上,一袋袋裝滿的稻谷,由另外的人運到曬場上去晾曬。領導們一邊觀看機器的收割,一邊察看稻谷的質量,一個個贊不絕口!

    “這種收割法比起原來的收割不知好上多少倍!興邦書記下鄉時,我們一起打谷子。六個人用一個打谷的專用圓桶。三個人割,兩個人打,一個人捆谷草。記得興邦書記開始打谷子時,不知道分開谷把,不知道打下之後要往葦席上拂一下,抖幾下,以使谷粒撒落到圓桶里。雙手捏著谷把,你一下,我一下,一陣地亂舞。谷粒像雨點一樣四處分飛!水田里,谷粒撒下,水花四濺,像下偏東雨一般。那些老農民罵你,你這個打法,工錢繳濟(口糧)都拿給你打沒了!”

    說起當年,武衛國意興尤濃,滔滔不絕。文興邦也樂呵呵地望著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一道打谷子的場面。

    看到農業生產機械化的進步,農產品質量的提升,銷路的擴展,價格的提高,村民們收入的增加。文興邦武衛國禁不住滿心地喜悅。後來又突然想到龍川水庫大壩餈粑土彈簧層海綿墊的返工,進展如何。可別出現什麼意外啊!當年他們當知青時修建龍峰水庫的大壩返工,可是發生過慘痛的血的代價的啊!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三十九章 石老師傅殉難
    第三十九章 石老師傅殉難

    送走了胖朱副主任和瘦馬技術員之後,楊思權代指揮長像沒頭的蒼蠅在指揮部里坐立不安,轉來轉去。恰在這時,渡槽工地的石小龍闖了進來,向他報告︰

    “楊指揮長,我們工地搭腳手架的木料不夠!”

    “木料不夠找姜老頭派人去買嘛,來找我干啥?”

    “現在去買來不及了,馬上要。”

    “馬上要為什麼不早報告?”

    “我們早就報告了的,但牛三排長拖來的兩車木料數量不夠!”

    听到這里,楊代指揮長的瘦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潮。他心想︰這個鬼眨眼兒牛三,只丟了23節木料在我家里,老子還嫌他丟少了點兒,怎麼就會不夠了呢?他哪里知道,這個牛三排長和周師傅也向他學習,在拖的兩三車木料當中,暗中取走了十多節呢!楊代指揮長略一思索,猛然想起主壩工地的腳手架因主壩升高,要從低處拆下來,在高一個台階上重新搭建。上午不是有人拆了一大堆來放起得嗎?于是告訴石小龍說︰

    “要多少?你派人來搬,把主壩工地上拆下來的搬去用了來。”

    正當石小龍帶著五六個人拖著三輛架車,來到主壩腳手架堆前動手搬木料時,石全開老師傅從人堆里沖了過來高聲質問道︰

    “石小龍,你干啥子,干啥子,干啥子?”

    “啊,啊……,他們渡槽工地腳手架不夠,等著要。我們主壩上壩基寬,好干活,暫時借給他們用著來,我馬上派人去買。”

    楊思權趕忙上前解釋。石全開見是楊思權安排搬運的,剛才的氣還沒有消,因想到不屑與他理論,轉身就離開了。待石小龍等人將架車拖走之後,楊代指揮長回到了指揮部里。王先富副指揮長出差回來了。楊思權忙向他講了,上午地區水利局朱副主任和馬技術員叫返工的事。然後兩人一道來到放水管跟前。當他們發現石全開老師傅還在帶著大家往上安砌時,楊代指揮長不禁勃然大怒起來︰

    “石師傅,你明明知道這個地方要返工,你還帶著大家往上安砌干什麼?”

    “我不曉得,你自己對大家說。”

    石老師傅憤憤地說。楊代指揮長往一坨高一些的石頭上一站,向大家高聲說道︰

    “同志們,上午地區水利局的朱副主任和馬技術員,來我們工地視察,發現我們的放水管安砌,不合要求,叫我們返工,往下安放一公尺左右。同志們,這一半頭不能再往上安了,以免造成更大的浪費!”

    “嗷——!嗷——!就是上午那個胖豬兒和瘦馬兒啊,他們的話頂個屁用。我們早一陣安裝的時候他們干什麼去了?現在安裝好了他們來瞎指揮了!”

    “要返工讓他們來返,叫他們做個樣子來看看。”

    “啊——!這頭不讓我們安,我們安那一頭就是,走,安那一頭去。”

    人們七嘴八舌地叫嚷著,議論著,然後一窩蜂涌向主壩的另一端安砌起來。剩下楊思權和王先富兩個人木愣愣地站在那兒“返工”!

    一連三天,放水管這頭冷冷清清空無一人。既沒有人去返工,也沒有人去安砌。兩位指揮長天天守著石老師傅做工作。楊思權知道石老師傅對芮明和史利民十分信任、佩服,他也裝著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開導說︰

    “石師傅,那天你別看我表面上幫著朱副主任和馬技術員訓斥你們,贊同他們返工。其實我也是沒有法子呀!我們的水庫是民辦公助,以後還望他們多撥幾個錢兒,我們能夠得罪他們嗎?再說,這樣的工程誰也沒有干過,哪個也不敢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出問題。按他們說的辦了,出了問題我們就沒有責任了!不照他們說的辦,萬一出了問題,這又是芮書記和史利民主持安裝的,這不是給他們罪上加罪嗎?”

    王先富副指揮長也從旁開導道︰

    “石老師傅,只要你開個頭,工人們就會動起來。返工以後造成的浪費,我們可以向地區,向省上,多要兩萬塊錢,補償我們就是……”

    “唉——!”

    石老師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拿起手錘鐵鑽,向放水管方向走去。石老師傅來到放水管下方的主壩邊緣上,他先用手錘鐵鑽沿著水泥石縫鑿了幾個安放鐵楔的坑兒,然後拿來大錘鐵楔,打算把安砌好的石料敲擊下來。石工們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傻呆呆地望著石老師傅。

    “爹——!你憑什麼要听他們的瞎指揮,毀壞大家兩個多月用心血凝成的成果呢?”

    石秀花從人群中沖出來驚叫著。石老師傅表情木然,看了閨女一眼,一言未發,只是舉起手來示意秀花讓開。秀花往旁邊靠了靠。石老師傅極慢極慢地,把鐵楔一個一個地塞入石窩兒內。然後站在主壩的邊緣上,淚眼模糊地將大鐵錘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數百名工人花兩個多月晝夜加班,弧光閃爍焊接安砌起來的放水管道,這一錘下去之後就開始一點一點地被搗毀敲碎重來。就像農民被人強制著要親手將自己長勢茂盛的莊稼糟蹋,就像姑娘被蠻不講理的母親逼迫著,要親手將自己精心制作的漂亮時裝一點點地絞碎!石老師傅怎不心亂如麻,熱淚滿框呢?

    “憑什麼要听他們的瞎指揮,憑什麼要听他們的瞎指揮,憑什麼要听他們的瞎指揮……”

    閨女的話在他腦海里反復回蕩。不知是石老師傅臨時改變了主意,還是淚眼模糊未能看清鐵楔、石頭,大鐵錘沒有砸在鐵楔上,石頭上。五十斤重的大鐵錘高舉過頭頂,兩根柔柔的木條柄被壓得彎彎的。用力一輪,一道弧形劃過,大鐵錘向石老師傅身後的壩心甩去,巨大的慣性將石老師傅帶離主壩,一個倒栽蔥向二十多米高的壩底栽去。

    “爹——!”

    石秀花一聲慘叫,從幾個台階上幾跳幾跳,連滾帶爬地下到谷底,來到石老師傅身邊。石老師傅腦漿迸裂,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爹——!爹呀,爹——!”

    石秀花坐在地上,一邊搖晃著石老師傅的身軀,一邊嚎啕大哭。人們從兩邊山崖上迂回下來,“師傅!師傅!”的叫聲不絕于耳。當大家看到石老師傅的慘象,听到秀花撕心裂肺的哭喊,許多人都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師傅——!師傅啊——!”

    山鳴谷應,山風嗚咽,草木悲鳴。兩位指揮長下到谷底,見此情景也不禁流下了辛酸的眼淚。哀痛良久,大家小心翼翼地把石老師傅抬起來放在一塊跳板上,幾十個人前前後後地扶著抬著,向指揮部涌去。

    追悼大會在主壩工地舉行。數千名職工從渡槽工地,從水渠涵洞工地,從石料開采場,從運輸連自發涌來。重重疊疊的祭帳、花圈擺滿了靈堂的每一個角落。石老師傅的遺像,被放大繪制出來裝在一個大大的鏡框里,慈祥地看著每一個來參加追悼會的職工。鏡框頂端綴著一朵大大的白花。兩旁黑紗披拂。骨灰盒上,松柏青青,紙花熠熠。哀樂旋回在峽谷上空。靈堂上方,白紙黑字的“石全開同志追悼大會”幾個大字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壯志難酬,巍巍大壩凝血淚;

    出師未捷,汩汩泉流發悲聲。

    一幅隸書挽聯分列兩旁。追悼大會開始,人們肅立在大壩上,肅立在山崖邊。楊代指揮長聲淚俱下地致悼詞。山風浩浩,松濤陣陣。天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數千人鴉雀無聲的聆听著土秀才吳為代楊代指揮長撰寫的悼詞︰

    同志們︰

    我們今天,懷著萬分沉痛的心情,來參加我們龍峰水庫主壩安砌連連長,兼施工技術員石全開同志的追悼大會。石全開同志生于1924年3月15日,犧牲于1976年9月18日,享年53歲。

    石全開同志出身貧苦,15歲當學徒學習石工手藝。幾十年從藝生岩(涯),使石全開同志成為遠近聞名的能工巧匠。鄉親們的灶台房舍,豬圈瓦棚,灑下了石全開同志辛勤的汗珠;遠近的橋梁塘堰,公共建築,留下了石全開同志斑斑的手跡。1958年,石全開同志被選派參加了全國人民大會堂的修建工作,更是家鄉人民引以為傲的熱門話題。幾十年來,石全開同志造福鄉辛(梓),澤被後世,徒子徒孫遍布我們區,我們縣的許多角落,受到人們的崇敬,景仰!

    自參加水庫建設工作以來,石全開同志晝夜辛勞,加班加點,為我們高高聳立的大壩鄒(雛)形做出了卓越的貢獻。特別是在他二兒子石小虎同志在主壩殉難之後,他一家人強忍悲痛, 干眼淚,前僕後繼,持續戰斗在水庫工地,一天也沒有休息!哪知道在三年左右的時間里,他又光榮地犧牲在主壩工地!

    石全開同志的犧牲,是我們龍峰水庫的巨大損失,是我們全區人民的巨大損失。我們一定要化悲痛為力量,保質保量地把水庫修好。

    石全開同志安息吧,你沒有完成的事業,我們一定替你完成;你沒有走完的道路,我們一定替你走到底!

    蒼天無情,絲絲細雨如灑淚;

    秋風有意,陣陣松濤似悲鳴。

    石全開同志永垂不朽!

    楊思權代指揮長感情真摯,音調低沉,速度緩慢。讀至動情處嗓音哽咽,潸然淚下,引來一陣嗚咽之聲。盡管讀了兩三個錯別字,也沒人感到有什麼別扭。石小龍、石小豹、石秀花,吳桂香,石家興,石家旺,石國才,石秀英一大家子更是哀哀哭泣,痛斷肝腸。文興邦、武衛國、史利民、吳為等人也是唏噓有聲,涕淚零零。只有鬼眨眼牛三在下邊不停地眨巴著眼楮。他想,龜兒子哭過屁,跟老子不偷那二十多節木料去修私人公館,主壩的腳手架不運走,或者不強迫石老師傅去返那個卵球的工,他何至于遭此大難?但想到自己和周師傅兩人也偷了十多節木料時,他的眼楮又不停地眨巴起來。

    原來,石小龍將腳手架運走了三架車之後,主壩不夠用了,因考慮到放水管這半頭不往上安砌,要返工重來,所以這一段沒有安腳手架。許多人不明白就里,還被楊思權的眼淚所迷惑。個別人知道其中奧妙也不好說什麼。實質上,石老師傅的死,完全是楊思權貪污盜竊和瞎指揮造成的惡果!楊思權的悼詞結束後,接著又是職工代表講話,家屬代表講話。一個個都情詞懇切,珠淚漣漣,都表示要繼承遺志,化悲痛為力量,盡快把水庫修好。

    水庫左側山崗上的石小虎墓旁,又多了一座新墳。風雨晨昏,寒來暑往,父子倆將廝守在一起與水庫相伴。每當收工歇氣時,石秀花都要來到父親和哥哥的墳前呆呆地傻望。吳為、文興邦也會時時來到這里,安慰勸導一番。

    正當他們回憶在過去沉痛的往事中時,負責龍川文廟培修的副柿長吳為,來邀請兩位主要領導去檢查驗收培修一新的龍川文廟。再等十幾天將舉行盛大的祭孔儀式,美國、日本、澳大利亞、新加坡、韓國、台灣、香港等地的客人都要來參加。這將是把龍川的旅游事業,推向全國,全世界的一場規模宏大的宣傳展示活動。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章 龍川文廟
    第四十章 龍川文廟

    龍川文廟修建于唐武德年間。比周遭縣市都要早建好幾百年。後來經歷了幾起幾落,培修過無數次。現存規模是清代乾隆年間修建保留下來的。主管維修文廟工作的副柿長吳為帶著文興邦、武衛國等市上領導,從文廟街往龍川文廟進發。街道兩邊的舊房已被撤除,新修店面後退十來米,留出八車道的街面來。遠遠的,金碧輝煌的文廟建築,使人仿佛來到了北京故宮的前方。一帶紅牆環繞著一大群古代建築。正面“萬仞宮牆”的右邊,是三層的魁星樓閣。他們先來到“萬仞宮牆”的照壁前,紅牆之上的四個大字,每個字都有一人多高,五六尺見方。端莊秀麗,大氣磅礡,令人震撼!吳為忙著向兩位領導介紹。

    “兩位領導恐怕早已熟知,龍川文廟始建于大唐武德年間。規模居全國第四,南川第一。這‘萬仞宮牆’四個字據說在修建完工之時,縣令進京求宰相劉林甫書寫。劉相爺告訴他,你何必舍近求遠呢,你們縣的大書家龍山先生,就是最好的人選。縣令明白,龍山因災荒年間,不經請示,私自開倉放糧而獲罪,等候秋後問斬呢!大概是劉相爺有意要赦免他而故意推薦他的吧。縣令回來派幾十個人準備了一大桶濃墨,然後將龍山放出來,好酒好肉招待,請他題寫‘萬仞宮牆’四個大字。龍山來到宮牆處,用爛布條制作了一支拖把式的大筆,蘸上濃墨,雙手握筆,用盡全身之力,一揮而就。知縣仔細一看,‘宮’字頭上少了一點,就對龍山說︰宮字上邊咋沒頭呢?龍山笑著說︰我的頭還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哪管它宮字上邊有頭無頭啊!縣令告訴他︰我立即修書上奏朝廷,赦你無罪。龍山隨手摘下一個衙役頭上的氈帽,蘸上濃濃的墨汁,飛起一腳,正好點在‘宮’字上頭。圍觀人眾哄然叫好。龍山轉身,隱入人群,悄然而去,不知所蹤!”

    “這四個字確實瀟灑。全國各地的文廟我參觀過不少。‘萬仞宮牆’四個字能寫到這般大的確實少見。好些地方的文廟照壁上‘萬仞宮牆’四個字不及這里的十分之一。年青時也曾來游過破敗得文廟,那時體會不出它那恢宏的氣勢。現在看來,確實是不簡單,不簡單!”

    文興邦不禁由衷地感嘆道。

    萬仞宮牆左邊,有一座朱紅大柱,三重飛檐,綠色琉璃瓦覆蓋的魁星樓。吳為繼續向兩位領導解釋道︰

    “魁星就是奎星的俗稱。根據顧炎武《日知錄》記載︰‘奎為文章府,故立廟祀之。乃不能像奎,而改奎為魁,又不能像魁,而取之字形,為鬼舉足而起其斗。’”

    進入魁星樓,一尊近兩人高的藍頭鬼巨型塑像,矗立在樓的中間。他身穿紅衣,戴著烏紗帽。吳為接著解說道︰

    “魁星的右腳向後高高地翹起,像“魁”字下邊的大彎勾,他左手捧斗,寓意‘魁’字中間的‘斗’字,右手執筆,意思是用筆點定科舉考試時高中人的姓名。 

    魁字含有“首”的意思,所以科舉考試之高中者又稱呼為魁首。道教里將魁星作為文昌帝君的侍神。魁星信仰盛於宋代,從此經久不衰,成為歷代讀書人於文昌帝君之外崇信最甚的神。”

    “說到文昌帝君,我又想起小時父親教我們讀的《文昌帝君覺世真經》時的情景來。那時不懂什麼意思,只能喊望天叫。

    ‘敬天地,禮神明,奉祖先,孝雙親,守王法,重師尊,愛兄弟,信朋友,睦宗族,和鄉鄰,別夫婦,教子孫。時行方便,廣積陰功,救難濟急,恤孤憐貧,創修廟宇,印造經文。……隱惡揚善,利物救民,回心向道,改過自新,滿腔仁慈,惡念不存,一切善事,信心奉行,人雖不見,神已早聞,加福增壽,添子益孫,災消病減,禍患不侵,人物咸寧,吉星照臨。’現在這些書籍文章再沒有看見過了。”

    武衛國接過話題回憶說道。

    參觀完魁星閣,他們來到照壁前邊的文廟門前。吳為解釋說︰

    “原來這里一共有四道門。左邊的門叫‘聖域’,意思是聖人的境界,比喻學問技藝達到了精深的境界;右邊的門叫‘賢關’,指進入仕途的門徑。古代科舉學而優則仕,只有努力學習,才能進入仕途。封建時代,這兩道門是不能打開的。除非你考中狀元,這兩道門才能為你打開。‘賢關’和‘聖域’兩道門前立有 ‘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兩道石碑。無論你官位有多高,功勞有多大,來到這里,一律下馬步行。旁邊還有兩道門叫‘禮門’和‘義路’門。普通人們只能從這兩道門進出。現在時代不同了,不再開設什麼禮門和義路門了。”

    吳為帶著他們從賢關門進去。沿途繼續解說︰

    “中間這口半圓形的池塘叫泮池。三座拱橋架設在泮池之上。中間是九龍橋,只有皇帝巡視幸臨,才能從上邊經過。兩邊是便橋,祭祀時從兩邊便橋上經過。九龍橋、便橋過去,是三座高大的石牌坊。每一座都是四柱三門。中間最為高大的是“靈星門”,左右兩座石坊稍矮一些。柱頂龍盤獅踞,底下石鼓上麒麟伏臥。傳說中孔子出生時,‘有麟吐玉書’,因此文廟中雕有麒麟。石坊兩邊的上頭,刻有‘道冠古今’‘德宏天地’‘金聲玉振’‘江漢秋陽’的四字匾額。泮池西邊為碑林。開頭的四塊石碑陰刻著‘忠孝廉潔’四個行書大字,每個字也有四五尺見方,很有功底。另外的一些石碑上刻有一些官紳名流的詩詞書法,很有大家風範。”

    接著他們來到黃庭堅題龍川祖元大師此君軒詩碑前仔細觀賞︰

    王師學琴三十年,響如清夜落澗泉。

    滿堂洗盡箏琶耳,請師停手恐斷弦。

    神人傳書道人命,死生貴賤如看鏡。

    晚知直語觸憎嫌,深藏幽寺听鐘罄。

    有酒如澠客滿門,不可一日無此君。

    當時手栽數寸碧,聲挾風雨今連雲。

    此君傾蓋如故舊,骨相奇怪清且秀。

    程嬰杵臼立孤難,伯夷叔齊采薇瘦。

    霜鐘堂上弄秋月,微風入弦此君說。

    公家周彥筆如椽,此君語意當能傳。

    元符二年冬,元訪予于k道,約來年三月,予必東歸。歸,當復來別我。既而如其言,果來相見,但乞《此君軒詩》而已。咄嗟而成,文不加點。

    “好!平時人們比較熟悉的黃庭堅書法,多為像西安碑林中的《出宮賦》那樣的行楷書法。︰‘翠蓋龍旗出建章,鶯啼百轉柳初黃。昆池水泮三山近,阿閣花深九陌香。徑轉虹梁通紫極,庭含玉樹隱霓裳。侍臣緩步隨鑾輅,岡上應看集鳳皇。’像這幾塊詩碑這樣,咄嗟而成,文不加點,一氣呵成。一改常見到的那種行楷筆法,而是瀟灑自如,欹側參差,錯落有致。放縱恣肆,任意揮灑。這在全國全世界也是獨一無二的珍稀文物。難得!難得!”文興邦也不禁發出由衷的贊嘆。

    “黃庭堅的《出宮賦》我也在臨習。還有一首‘小苑平臨太液池,金鋪約戶鎖蟠螭, 雲中帝座飛華蓋,城上鈞陳繞翠旗, 紫氣旋面雙鳳閣,青松還有萬年枝, 從來清蹕深(森)嚴地,開盡碧桃人未知。 ’興邦書記記得那麼熟,肯定沒少下功夫。”武衛國接過文興邦的話題,興致勃勃的也談了自己的經歷。

    “黃庭堅的行楷書體,最有名恐怕還得數《松風閣》詩︰‘依山築閣見平川,夜闌箕斗插屋椽。我來名之意適然,老松魁梧數百年,斧斤所赦今參天。風鳴媧皇五十弦,洗耳不須菩薩泉。嘉二三子甚好賢,力貧買酒醉此筵。夜雨鳴廊到曉懸,相看不歸臥僧氈。泉枯石燥復潺  醬 食暈 義R吧 導 荒莛,曉見寒溪有炊煙。東坡道人已沉泉,張侯何時到眼前,釣台濤可晝眠?怡亭看篆蛟龍纏,安得此身脫拘攣,舟載諸友長周旋。’”吳為副柿長也不甘示弱,講了自己的看法。

    “不錯,不錯,看來我們都是黃庭堅的粉絲。現在應把這幾道詩碑的書法拓下來,裝訂成冊,出售給大家觀摩臨習。也不失為一大善舉。”文興邦對吳為說道。

    “已經拓印了一些,等會兒,每位領導送一本沒問題。故宮博物院有一本宋代拓本,估計就是從龍川詩碑上拓印下來的。十分珍貴。這些詩碑是清代的復制品。宋代詩碑好像在當時蔡京當道,將甦東坡,黃庭堅等人,打成元黨人的時候,就下令銷毀了! ”吳為回答道。

    “還是按市價購買吧,領導干部佔小便宜影響可不好!”文興邦說。

    “我們的書可賣得不便宜啊,80元一本,不是十分喜愛的人是不會買的。”吳為說。

    “80元就80元。喜歡這套書法的人,大多還是不成問題的。不過,還是會有一些對書法不大內行的人,要拿出80元來買這本書,肯定是不會干的。”武衛國接過他們的話說。

    觀賞了詩碑,他們來到大成門前。飛檐翹角的三重屋檐上,寶頂高聳,魚龍蜿蜒,鐵鏈鎖獸。盤龍丹陛兩旁是三梯九級,門前左右聯曰︰

    先知先覺為萬古倫常立機;

    至哉至聖為兩間功化同流。

    對聯稱贊孔子,為萬古倫理綱常立下了規範,教化後輩晚生立德修身,源遠流長。過得大成門,是一個大院。正面是整個建築群的主殿大成殿。最為高大雄偉,輝煌壯麗。兩邊東西廡長廊各立16根紅色圓柱。廡廊內供奉著配享孔子的100多位先賢彩色塑像。孔子弟子三千,七十二賢人,這里將他七十二位賢弟子和後代有影響的文臣武將,一一地彩塑出來。每尊塑像大概有一人半高,他們有的須發皆白,慈眉善目,有的正值盛年,不怒而威;有的拿著寶劍,有的拄著拐杖、有的側頭望天,有的注目凝神,有的拱手施禮,有的微笑詢問,有的仔細傾听,有的正視觀察,有的拈須思索,有的撫卷閱讀,形態不一,色彩鮮艷,栩栩如生。這些配享的先賢,諸如諸葛亮、李白、杜甫、白居易、韓愈、歐陽修、王安石、陸游、岳飛、文天祥等人,他們跨越了時間空間。他們的道德文章,立身處世,都是中華民族的精神財富,在歷史長河中如星星般熠熠生輝,影響中國和世界幾千年。

    大成殿中,端坐著孔子,頭戴冕旒,身著黃袍,雙手執笏。儼然玉皇大帝的裝束。下面供奉著三牲,兩邊金色麒麟相對。站立在孔子兩側的是孔子杰出的四大弟子,顏回、曾參、孔汲和孟子。再兩邊是陪祭孔子的十二哲人︰閔損、冉雍、端木賜、仲由、卜商、有著、冉耕、宰予、冉求、言偃、顓孫師。都是孔門弟子,位列第二等級配祭,地位殊高。

    大成殿正面掛有幾塊匾額,分別為︰ 

    "萬世師表" 康熙二十年頒; "生民未有" 雍正三年頒; "輿天地參"乾隆三年頒;"聖集大成"嘉慶七年頒; "聖協時中"道光二年頒。 

    大成殿後啟聖宮,主祀孔子的父親叔梁紇。叔梁紇勇武有力,在齊國入侵魯國時,立下戰功,被封為陬邑大夫,宋真宗時進封為啟聖王。配享孔子五代祖先分別是︰

    肇聖王孔氏木金殳 居中(孔子前五代) 

    裕聖王孔氏祈殳 居左(孔子前四代) 

    詒聖王孔氏防叔 居右(孔子曾祖父) 

    昌聖王孔氏伯夏 次左(孔子祖父) 

    啟聖王孔氏叔梁紇 次右(孔子父親) 

    皆座北向南 

    崇聖祠也設有先賢父輩們的配享 

    東配享(位西向) 

    先賢顏氏 名無繇,字路,顏回父。唐贈杞伯從祀,宋封曲阜侯,元封杞國公。 

    先賢孔氏 名鯉,字伯魚,子思父。宋封泗水侯,咸淳三年從祀。 

    西配享(位東向) 

    先賢曾氏 名,字皙,曾參父。唐贈宿伯從祀,宋封萊蕪侯。 

    先賢孟孫氏 名激,字公宜,孟軻父。元封邾國公,明嘉靖九年配享。 

    崇聖祠還設有先賢父輩的從祀: 

    東西從祀 

    先儒程氏 名,字伯溫,宋程顥、程頤父。封永年伯,明嘉靖九年從祀。 

    先儒朱氏 名松,字喬年,宋朱熹父。謚獻靖。元封齊國公,明嘉靖九年從祀。 

    先儒蔡氏 名元定,字季通,宋蔡沉父。謚文節。明嘉靖九年從祀。 

    先儒周氏 名輔成,宋周敦頤父。明萬歷二十三年從祀。 

    先儒張氏 名迪,宋張載父,官殿中丞。大清朝雍正元年從祀。

    參觀完龍川文廟出來,正踫上石秀花來找吳為。

    “喲呵!俗話說,稱不離砣,公不離婆。什麼事才離開半天就要來找啦?”

    武衛國開著玩笑說。

    “老夫老妻的了,找什麼啊,讓文書記,武書記笑話了。他大哥從鄉下進城來找他。”

    石秀花忙向大家說明。大家分別之後往回走時,文興邦和武衛國又不禁談起當年和何明秀,石秀花,吳為等人的往事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一章 吳為車禍
    第四十一章 吳為車禍

    自從何明秀被區革委主任翁向東請走之後,文興邦一直提心吊膽,郁郁寡歡。一點信息也打听不到。後來听說何明秀被重慶一家工廠招走了之後,他恨得牙癢癢的。這個臭娘們兒這樣絕情,人家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樣深。她和自己偷偷摸摸地同居了那麼多日子,居然不告別,不打招呼,悄悄地便搬走了!文興邦整天情緒低落,萎靡不振,出工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石老師傅遇難之後,文興邦想到他一家子對自己的照顧,特別是秀花從燒鍋煮飯,洗衣漿裳,輕重農活,都是手把手地教會自己。他經常一個人默默地沉思,再也沒有和吳為、王喜石、武衛國等人逗趣打鬧的雅興了。看見秀花經常魂不守舍地朝父親哥哥的墳地跑,他也常跑去勸導安慰她。但說來說去,就只有那麼幾句話。接著就是長時間的沉默,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再也沒有原來那樣的伶牙俐齒,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了。

    追悼會後不久的一天,他忽然收到了何明秀由重慶寄來的一封信。他急不可待地撕開信封,取出信紙讀起來︰

    興邦︰你好!

    很抱歉,走的時候沒有和你告別,你大概還在怨恨我吧!但我也沒有辦法,一切都是在區革委翁主任的安排下,悄悄進行的。

    感謝你在鄉下時給我的幫助,慰藉,使我這個飄零異鄉的反屬的女兒,有一個傾述衷腸的知音。使我在備受挫折打擊時有一個同病相憐的伴侶。

    水庫里的風流案件傳出之後,人們對我議論紛紛,你可能也認為我是一個不貞的女人。可是,我可以告訴你,這完全是一個騙局,是一個政治陰謀!我是被人利用成為了打擊別人的石頭,攻擊別人的炮彈。你是知道的,我有頭暈的毛病。小時候發過羊兒瘋。多年都沒有復發過了,哪知下鄉後卻復發過兩次。一次是我們一起貼專刊的時候,這觸發了我們感情的漣漪,加速了我們青春的萌動;一次是在水庫主壩指揮部里的半夜時分,我因多吃了幾塊變質的餅干,晚上感到惡心嘔吐,起身去指揮部側邊吐。哪知突然一個黑影從坎下冒將出來,我一陣暈眩,一頭往地下栽去,恰巧遇到芮書記巡查夜班歸來將我扶住。哪知道卻被人們以訛傳訛,編織成了一個聳人听聞的桃色新聞。在區革委個別人的威逼下,我被迫寫了一份含糊其辭的交待。不是我的骨頭軟,我太希望脫離鄉下的苦海,太希望回到母親身邊,回到生我養我的山城。失去了這次機會我還有別的可能嗎?

    他們對我和芮書記之間的男女關系純粹是污蔑!他們通過醫生檢查說我已失身,處女膜破裂。這一點你最清楚是怎麼回事。你干的“好事”,他們卻硬要栽到芮書記頭上去。我本想把你牽扯出來向他們說明情況,但他們不會相信。就如我反復向他們說明我有頭暈的毛病,芮書記是踫巧扶住了我他們不信一樣。我已經寫信到你們的縣革委會,揭露翁向東不擇手段,污陷芮書記的罪行,還我清白女兒名聲!

    我已進入一個機械廠學習車工技術。還在利用空余時間復習高中拉下的課程。也希望你在勞動之余多學習文化科學知識,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爭取早日離開那個原始生活的環境。

    山城臘月,江風苦寒。夜靜更深,情思倍切。引筆鋪紙,悄然燈前。萬語千言,相思難敘。話長紙短,就此擱筆。

    吻你!

    日思夜想你的何明秀

    1975年10月28日

    文興邦反反復復地看了無數遍,腦海里一幕又一幕地疊印著他和何明秀廝守幽會的情景。他將何明秀送他的照片吻了無數遍。心中的疑慮,煙消雲散,一掃而空。石老師傅犧牲之後,文興邦擔任了龍洞大隊2生產隊的生產隊長之職。石國安擔任副隊長。他們拆掉宋氏牌坊,何家墳地就是這時的事。生產上大部由石國安安排,公社,區、縣的迎來送往,開會傳達,由文興邦拋頭露面。水庫里,他們也隔三差五的帶著幾個伙伴去干幾天。實質上,這些水庫民工,栽秧打谷農忙時,都要回生產隊忙一陣子。忙過了,又回水庫繼續干。由于放下了思想包袱,水庫里,生產隊奔來跑去,文興邦也和伙伴們一樣,忙碌充實,人也顯得精神多了。

    和他們一起拖架車的土秀才吳為,這一陣卻運交華蓋倒了霉,病倒了。一天,拖完石頭之後,渾身大汗淋灕。為貪圖涼快,他一頭扎進深水潭里。回去之後,身上冷一陣熱一陣打起擺子來。一連三天,他在家里睡得過昏天黑地。上廁所方便也顯得頭重腳輕,十分艱難!

    石秀花一連三天沒有看到吳為的身影,有些納悶。第四天下班之後,她急急忙忙地趕回生產隊,來到吳為的門前。門里邊扣著,推不開。門的上半部,一個大大的蛛網將門封了過嚴嚴實實,似乎好久都沒有人進出了。秀花的心咯 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她趕忙伸手拍門︰

    “叭!叭!叭!叭……!”

    “哪個?”

    “快開門,是我!”

    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吳為帶著滿臉的睡痕起來開門。秀花撩開門上的蛛網進得門去,看見吳為臉色蒼白,眼窩黝黑下陷,頭發老長。秀花心疼得直埋怨︰

    “你呀,得了病也不帶個信來,讓我來幫幫你。一個人在家里死挨又沒個人照看。你自己拿鏡子照照看,看你究竟像個人樣還是像個鬼樣?”

    吳為不理秀花,躺在床上將被子一蓋繼續睡覺。秀花伸手摸了摸吳為的額頭,發覺他額頭有些熱,出了一身虛汗,連內衣也是濕漉漉的了。于是推了推他問道︰

    “你怎麼啦?看過醫生吃過藥了麼?”

    吳為一言不發,車轉身向里而臥,將一個後腦勺丟給秀花。秀花心里一怔,呆了半晌,想到自己母親早逝,父兄遭難,自己將來的終身靠誰?文興邦到來之後,他對吳為確實是冷淡了許多。出于女性的本能,他對這個異鄉飄零的小文子付出了許多關愛。但當何明秀和文興邦走近之後,她便知趣地退了下來。她後來曾幾次找吳為交心,吳為總是愛理不理的樣子。莫非他也嫌自己只有一個小學文化,不漂亮,長得丑!秀花思緒如麻,黯然神傷,不禁嚶嚶哭泣起來。听到秀花的哭聲,吳為趕忙掀開被蓋,坐了起來問︰

    “秀花,你怎麼啦?別擔心,我死不了!我是拖了架車回來大汗淋灕的時候,突然跳進冷水里患了重感冒。農村里的人,不是大病重病誰會去找醫生開藥呢?挨幾天就好了!”

    “不行!你已經躺了好幾天了,起來,上街去打針拿藥!”

    “打什麼針拿什麼藥啊,我已經好多了,有你來看我更感到輕松多了!”

    “那就好。自從你考上初中,把戶口遷出我們生產隊以後,我就擔心你一步步升上去,上高中,上大學,有了工作就不會回鄉下來了。後來學校停辦你回來之後,我們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上坡干農活了。後來,何明秀來到了我們生產隊,看到你們經常在一起給生產隊、大隊出專刊,搞宣傳,打得火熱,我就覺得靠不住。當然,文興邦下來之後,我也曾經真心實意地去幫過他,照顧他。仔細想來他們這些人都靠不住。他們雖然有文化,人漂亮,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得做不得。這樣的人在農村里挑抬下力,燒鍋理灶,拖娃帶仔行嗎,肯定不行。唉!這是命,我信命。自從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玩娶新姑娘的游戲以來,我就把自己當成是你的人了!”

    秀花的聲音越說越低,她避開吳為灼熱的目光羞澀地低下頭去。吳為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抱把秀花樓在懷里狂吻起來。秀花極力避開吳為溫潤的嘴唇繼續耳語著說︰

    “你說,小時候那麼多伙伴,我為什麼只願意和你玩那種游戲呢,這不是命麼?”

    吳為不吭聲,只是緊緊地摟著秀花吻她的嘴唇,吻她的臉頰,吻她的頸項,吻她的秀發。秀花也將自己富有彈性的胸脯緊緊地貼在吳為身上,和他對吻起來。這一對兒時的伙伴在青春情感的狂潮中,終于融化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個整體!

    第五天的早上,吳為早早地起來做了飯吃,準備去拖石頭了。這天,恰好芮書記開會去了,文興邦,武衛國,吳為王喜石和其他伙伴們一道,去石料廠拖了一坨石頭向主壩進發。一路上輕車熟路,吳為盡管感冒之後,人還有點兒輕飄飄的感覺,但他不以為意,認為自己是老駕駛員了,拖起架車來游刃有余。看看來到汪家坳。他們停下來合伙將架車一輛一輛地推上坡。然後再說說笑笑地從坡上下來推第二輛車。忽然,一輛吉普車哧溜一聲停在了他們身旁。車窗里李德清笑眯眯和大家打招呼︰“伙伴們,辛苦了!”

    “喲 !李主任,听說你在縣委組織部當科長啦!我們應該叫你李科長  蓖蹕彩 實饋br />
    “現在應該叫李部長了,不久前李科長已經升為副部長了!”小車司機忙糾正王喜石說。

    “什麼科長部長啊,分工不同,都是一個樣,都和大家一樣地為人民服務。來,我也來幫你們推一把。”

    說著,他打開車門,下來和大家一起用力,將一輛架車上的石頭,推到了坡上。然後和文興邦,武衛國,吳為等人一一握手,告別說︰

    “大家忙,我要到龍頭鎮去搞一份材料!先走了。”

    說完,跨上跟隨而來的小車,關上車門,絕塵而去!看得大家心里都有點兒酸溜溜的感覺。

    “大丈夫當如是也!”吳為首先發出感嘆。

    “彼可取而代之!”武衛國也應上一句。

    “怎麼?想表達劉邦項羽看見秦始皇儀仗時的心情感慨啦?”文興邦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詢問兩個伙伴。

    “可惜李德清和秦始皇相差十萬八千里!”

    “你們也和劉邦項羽八竿子打不著哩!”

    “李德清能坐直升飛機不斷地往上升,別忘了別人是縣委書記的乘龍快婿!”

    “那也只能算是吃軟飯,而非自己的真本事。”

    “小伙伴們不要泄氣啊,俗話說‘刮屎片兒也有翻燒那一天!’一旦時代變化,時來運轉,我們也可以揚眉吐氣地干一番事業!”

    大家上坡時用力推車,往回走時談天說地,暢所欲言,無所顧忌。好不容易將大家的架車全推到了坡上。吳為的車子在最前邊。他仗著自己技藝精湛,一馬當先,全身吊在架車的扶手上,從坡頂疾馳而下。轉過山嘴,忽見一輛大貨車從坡下全速沖了上來。吳為“哎呀——!”一聲驚叫,倒在車門邊不省人事。架車卻鑽進了汽車的肚子底下壓了個稀爛。石頭滾向了另一邊。

    原來,汽車上坡時,想早一點兒看清彎道那一邊的情況,于是靠左行駛。吳為見汽車佔了自己的道,趕快往另一邊靠;汽車見坡上有架車沖下來,趕忙往自己的右邊靠,結果雙方讓在了一起。加上山區公路,本來就窄,一場車禍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大家將架車穩住,文興邦和武衛國趕忙用架車將吳為拖到鄉衛生院。簡單處理後再攔車送往市第一人民醫院。另兩輛架車和石頭,由王喜石和同行的伙伴們像鴨棚子搬家一樣,一截一截地往回拖。

    消息像長了翅膀,迅速地傳遍了水庫工地。吳為遭遇車禍,右腿撞斷,可能有截肢的危險!秀花珠淚滾滾,泣不成聲。跑到指揮部主動要求去照顧吳為。

    一個多星期後,市第一人民醫院外科住院部的一間病房里,吳為四肢呈“大”字狀,被紗布繩索栓在了病床上。他右腿骨折,被上了鋼架,打了石膏。秀花眼楮紅腫坐在一旁。代指揮長楊思權和職工代表文興邦、武衛國等人一道來看望他。

    “秀花,好些了嗎?”

    “啊!楊指揮長,文興邦,武衛國,你們來啦?快來坐。還認不得人,一天到晚就那樣亂動亂嚷的。”

    秀花一邊起身讓坐,一邊告訴他們。病床上,吳為處于半昏迷狀態,手腳亂動,總想掙脫束縛去抓撓右腿的骨折處。嘴里一個勁地亂嚷︰

    “哎喲——!媽呀——!媽健  「醫飪 鎩   br />
    楊思權俯下身子,湊近吳為眼前問他道︰

    “吳為,我是哪個?認得我嗎?”

    “吳秀才,認得我們兩個麼?”

    文興邦、武衛國也俯下身子問他。吳為不理眾人,還是一個勁的亂嚷︰

    “兄弟,兄弟!給我解開嘛,給我解開啊!”

    “吳為,楊指揮長和文興邦武衛國來看你了!”

    “叭——!”

    吳為將一口口痰吐在楊思權的臉上,扭曲著手腳大聲叫嚷︰

    “兄弟,兄弟健  「醫飪 錚 醫飪    ÷劍 猛窗。 br />
    “叭——!”

    “叭——!”

    吳為左一口,右一口地向楊思權,文興邦,武衛國,石秀花等人吐著唾沫。眾人躲避不及,身上,臉上,到處都有零星的痰跡。眾人趕忙退出室外,楊思權向石秀花交待說︰

    “好好照顧他,我們問過醫生了,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的。出院後能正常行走,不會影響今後的生活和工作。”

    探望的人走後,石秀花看到吳為翻來扭去亂喊亂叫的難受勁,自己束手無策。去喊醫生,反而遭到了幾句數落。于是又嚶嚶哭泣起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二章 龍川祭孔
    第四十二章 龍川祭孔

    十五天後,龍川文廟的祭孔大典,如期舉行。上午九時,文廟街上,祭孔儀式開始。音樂響起,巨大得銅鐘緩緩地被撞擊了三下,嗡嗡嗡的回聲震人耳鼓。三通鼓響,擔任司儀的龍川市電視台的男播音員龍樂山,拉著長長的聲音吼了一嗓子︰

    “正——冠——肅——立——”

    龍川中學的三千學生,穿著嶄新的校服,排列在文廟街的兩旁。中間是兩位高大的武警戰士,一身戎裝,帶著紅色領帶,衣服下擺扎入褲子里的皮帶下端。兩人雙手抬著一個大大的花籃。花籃後邊是文興邦帶領的市委、市府、人大、政協及海內外來賓隊伍中的何耀輝,何廣德,台灣香港的孔氏後裔孔德墉,孔德仁等數百人的隊伍。他們的頸上都掛著寬寬的黃色緞帶制作的“儒巾”,懸垂在胸前,和上衣一般長短。接著司儀又拉長聲音喊了一聲︰

    “頌——讀——論—語——”

    學生們齊聲頌讀《論語》中的有關章節︰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听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接著,司儀又拉長聲音高喊一聲︰

    “起——戶——”

    鐘聲再次響起,萬仞宮牆旁的兩道大門徐徐開啟。兩位高大的武警戰士,雙手擎起一個高高的花籃,邁著正步,緩緩地前進。文興邦等祭祀人員緊隨其後。他們步上台階,穿過賢關門,跨過九龍橋,穿過靈星坊,來到了大成門前。沿途高音喇叭里,播放著從山東孔廟復制回來的祭孔大典的音樂。鼓聲三通,鳴鐘三下。司儀又高喊一聲︰

    “起——戶——”

    大成門緩緩打開。抬花圈的戰士一步一步地跨上台階,帶領著後邊的祭祀官員、來賓,進入大成殿的院落里。院落兩邊,64個八佾舞的青年舞蹈演員,頭戴孔明冠,身穿大紅袍,胸前後背都繪有海水花紋圖案。腳下穿的是粉底皂靴。左手握著一根叫作“羽”,右手拿著一根叫作“”的道具。“羽”是一根小紅木棒,上端刻有龍頭。龍頭上一簇小花,上邊插有一長兩短的三根雉雞翎毛。比起戲劇舞台上那些武將頭上插的野雞翎毛短一半左右。“”就是一根紅色的竹笛。

    隊伍穿過“八佾舞”隊中間留出來的過道,來到大成殿前站定。原電視台的主持龍樂山朗聲宣布︰

    “現在請龍川市副柿長吳為先生,主持祭祀大典。”

    吳為西裝革履,來到大殿外一張辦公桌前,對著麥克風大聲宣布道︰

    “龍川市祭孔大典開始。正——冠——肅——立——”

    擂鼓三通,鳴鐘九下。接著吳為又朗聲宣布道︰

    “乙亥仲秋,吾等聚緣龍川孔廟福地,共同緬懷先師浩德洪恩。恭請大成至聖先師孔夫子,復聖顏子,述聖子思,宗聖曾子,亞聖孟子及歷代先賢先哲,降靈享祭。”

    “進香——,敬酒——”

    文興邦上前點燃三根大香,插在孔子像前擺滿供品的祭桌上。再將三個爵杯里的酒,緩緩地倒在祭桌的前方。

    “奏樂——,起舞——”

    大成殿內外鐘鼓齊鳴。高音喇叭里響起琴瑟之音。八佾舞蹈隊合著音樂翩翩起舞。他們將手中的“羽”和“”交叉成一個十字架狀,高高地舉過頭頂,對著大成殿躬身施禮。64個舞蹈演員,合著音樂,整齊劃一。他們時而將“羽”“”分開,向左向右躬身下拜,時而跪在地上,行叩首大禮。在歌舞聲中,主持人吳為又高喊了一聲︰

    “有請龍川市市委書記文興邦先生代表市委敬獻花藍。”

    兩個全身戎裝的武警戰士,高高地擎起花籃從舞蹈隊留出的中間道路,緩緩地邁著正步,走向大成殿前。文興邦也是西裝革履,緊隨其後。他佩著紅色領帶,胸前掛著長長的黃色緞帶儒巾,來到大成殿前。兩戰士從兩邊退下。文興邦畢恭畢敬地站在大成殿前,虔誠地向孔子像三鞠躬。然後走到花籃前,將早已掛好的兩條緞帶從花籃上拉下來。緞帶上用金色的隸書字體寫成。右邊那條鍛帶上寫著“誠祭大成至聖先師孔子”;左邊那條緞帶上寫著“中國共產黨龍川市委員會恭奉。”

    文行邦退回歸隊後,主持人吳為又高聲喊道︰

    “樂——止——;舞——止——。有請龍川市常務副柿長何蓮女士,進獻花籃。”

    李德清擔心恢復祭孔,不單是否定了前些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批林批孔,更有否定“五四”時期,打倒孔家店運動之嫌,于是決定不趟這趟渾水,特意請假去美國女兒家探親去了,市政府由常務副柿長何蓮主持工作。

    “奏樂———;起舞————。”

    八佾舞的隊員們舞蹈如前。

    中間過道上,仍是兩武警戰士擎著花籃前行,何蓮緊隨其後。他也像文興邦那樣,緩緩地來到大成殿前站定,三鞠躬,整理緞帶,退後。

    後邊的人大,政協,何耀輝,何廣德父子,孔德墉,孔德仁等孔氏後裔,以及機關和其他來賓,幾十個花籃一一供奉在大成殿前。

    “樂止——;舞止——。頌讀祭文。”

    武衛國上前,拿出一軸裝裱好的,由龍川市著名書法家黃承羲先生工筆楷書書寫的孔子祭文。

    乙亥仲秋,丹桂飄香,先師誕辰,二千五百四十六年。龍川人民,孔子後裔,兩岸同胞,四海賓朋,

    集聚文廟,大成殿前,肅穆祭孔,雅樂升舞,

    恭祭辭曰︰混沌初開,日月同輝。陰陽合和,

    萬物萌生。感天之德,謝地之盛。取之用之,

    人類始繁。巍巍中華,浩浩文明。敬拜追遠,

    先哲聖賢。逮及文武,民听達天。周公制禮,

    明德尚賢。禮自外作,樂由心生。好惡有節,

    敬德懷刑。唯我夫子,博通多能。通天之德,

    旁徹物情,復禮興樂,欲挽狂瀾。己立立人,

    孝悌唯先。言則忠信,行則篤敬。為政以德,

    仁愛百姓。知民之欲,察民之情。富而後教,

    德化流行。編校詩書,春秋理明。三千弟子,

    惟道是弘。博文約禮,弘毅任重。中道不倚,

    恕道寬容。任重道遠,弘揚承繼。依仁志道,

    據德游藝。仁為己任,見利思義。中和至德,

    過猶不及。沉沉浮浮,倏爾千年。偉哉中華,

    千劫萬艱。百折不撓,國泰民安。環顧全球,

    熙攘紛亂。一如春秋,沖突不斷。弱肉強食,

    貪欲泛濫。嗟我夫子,所述皆驗。文明對話,

    五洲共願。千年儒流,今古匯通。遠播歐美,

    澤及亞東。萬民同祭,環宇同風。中華奉獻,

    促進和睦。清酒一盞,以告聖靈。龍峰蒼蒼,

    龍水湯湯,為禱為祈!英靈齊降,伏惟尚饗!

    祭文讀完之後,吳為又高聲宣布道︰

    “全體參祭人員對孔子像三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眾人齊誦《孔子贊》。”

    于是大家拿出早已印制好的文章齊聲誦讀︰

    “太史公司馬遷曰︰《詩》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鄉往之。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

    天下君王 至于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傳七十余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 折中于夫子,可謂至聖矣!

    吾等諸學子,繼承先師道德,讀經典、樹家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知過改過、知恩報恩,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先師有靈,增吾輝光,靈其來格,伏維尚饗!”

    接著吳為又宣布道︰“頌讀《大同頌》”

    在悠揚的古樂中,身著漢服的舞者,峨冠博帶,手持羽和龠,跳起公祭樂舞《天下大同》。舞蹈︰禮運大同。一群初中學生合著音樂,配合著演員們的舞蹈,緩緩地用朗朗的童聲朗誦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 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誦讀完畢。吳為再次高聲宣布︰

    “樂——止——;舞——止——。全體人員再次向孔老夫子三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大成至聖先師孔子,復聖顏子,述聖子思,宗聖曾子,亞聖孟子及歷代先賢先哲在上,諸學子深深感恩先師先賢先哲智慧德蔭,緣聚福地,備受綿薄供養,今設案奉供完畢,于此良時恭送先師先賢先哲,神歸本位。焚帛。禮成。”

    九聲鑼響結束議程。

    龍川孔廟紀念孔子誕辰2546周年祭祀典禮圓滿結束。文興邦,武衛國帶著來賓前往龍川大酒店聚餐。一路上,孔德墉孔德仁連聲稱贊︰

    “文書記,武書記,吳柿長,想不到你們的龍川文廟保護得這麼好。解放後幾十年來,特別是文革當中,許多地方的文廟被搗毀拆掉,現在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文革開始時的‘破四舊,立四新’運動,龍川文廟也遭到沖擊。那時龍川中學的紅衛兵小將,四處毀廟,搗佛,市內的牌坊被他們拉倒了一座又一座。好在那時駐軍的領導龍文超師長,意識到千年古物,流傳至今的不易,下令將文廟的大門,堵死封閉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這才將文廟保護下來。”

    武衛國對孔德墉孔德仁二人的話進行了說明。何廣德又連著詢問道︰

    “文書記,武書記,吳柿長,自1984年山東曲阜首次開展祭孔活動之後,全國各地的地方文廟,還從沒有開展過你們這樣大型的祭孔活動。你們可是開了全國地方孔廟祭孔之先河。你們就不怕別人攻擊你們是封建倒退,開歷史倒車,反對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麼?”

    “我們開始主張修復文廟,舉行大型的祭孔活動時,阻力還是很大的。首先是經費的來源,市里拿不出幾百上千萬的維修經費來對文廟進行全面的翻新彩繪。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跑省上,跑北京。終于爭取到了八百多萬的文廟維修經費。市上再湊一點,終于將文廟翻修一新。至于這次祭孔,我們也是花了大力氣的,跑過幾次山東曲阜,請他們的專家來進行指導。不然,我們也不可能搞成這樣的規模。”

    文興邦也接過話題進行了說明。

    “反對的聲音也是相當地厲害,特別是網絡上一些極左的文章,說我們是復闢,是復古,是開歷史倒車,是反對‘五四運動’先賢們打倒孔家店的歷史成果。但我們沒有被他們的大帽子所嚇倒。有專家學者提出,‘五四運動’的先賢們在當時的北洋政府懦弱無能,帝國主義肆意侵凌的歷史條件下,進行打倒腐敗政府,革新歷史積弊的運動是無可非議的。但他們反對傳統文化,把傳統詩詞,文言,一概否定,就等于是武松闖進張都監家里,不問青紅皂白,首先拿丫頭開刀,這就找錯了對象。像孔老夫子,幾千年來,無論朝代如何變換,無論什麼帝國主義的侵略者進來,對老先生都是禮敬有加,畢恭畢敬。不能僅憑前些年某些大人物的一兩句話,憑那時報上發過的幾篇文章就能打倒的。我們怎麼就不應該恢復優秀的文化傳統,弘揚優秀的傳統文化呢?”

    武衛國也接過話題,發表了一通議論。後來,他們來到龍川大酒店,文興邦又為二十多桌來賓,致歡迎詞。歡迎大家來龍川投資興業,歡迎海內外嘉賓來龍川旅游。龍川文廟,龍川大佛,龍川的唐宋古跡,龍川湖休閑娛樂中心熱情地歡迎你們。賓主盡歡而散,從此拉開了龍川旅游事業的發展。

    酒宴散後,紀委書記芮明和文興邦武衛國,吳為等人一道回宿舍休息。芮明向他低聲說︰

    “興邦書記,最近有些人在背地里說你的壞話啊,說你和辦公室保潔員楊玉貞,在當時那種特定的環境下,要保持清白,鬼才會相信哩!”

    “芮書記,當年你在龍峰水庫里的風流韻事,鬧得沸沸揚揚,我們當時也是信以為真,後來的實事怎麼樣呢?所謂人正不怕影子歪,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他們才好從中漁利。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這一點我當然清楚,但必要時還是要反擊。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三人成虎的古訓還是有些道理的。不能讓他們造成壞的影響。”

    “多行不義,必自斃。壞事干多了,遲早是會翻船的。歷史會證明這一切,我們大家走著瞧。”

    一席話又不禁把他們的思緒引向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中去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三章 機關算盡
    第四十三章 機關算盡

    翁向東將何明秀的“交待”,醫生的檢查證明以及馬皮軍搞的材料,上報縣革委之後,芮明被調離了龍峰水庫工地,去龍涎公社住隊去了。縣上沒有說過子曰,僅作為一般工作調動。芮明也沒有計較,他心里明白,現在正是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風口上。因此,他一聲未吭,听從安排。

    何明秀的母親得知女兒有回城機會的時候,在重慶買了一床高級毛毯,一床杭州生產出口創外匯的蠶絲被,一瓶貴州茅台,一條大前門香煙,幾斤高級糖果,還外搭兩個每個裝有25張十元鈔票的信封。那時的十元鈔票就是最大面額的鈔票了。專程來看望翁主任。翁向東樂得臉上的橫肉直顫。他告訴何明秀的母親說︰

    “沒問題,保證讓你女兒順順當當地回去!”

    後來,在研究具體的招工人員時,招工組的溫組長卻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說︰

    “我認為何明秀不能招。現在處處講階級路線,像她這樣復雜的家庭子女,還是穩慎一些好。再說,成千上萬的家庭都盯著我們,許多條件比她好的人都照顧不過來,招了她如何服眾?”

    一貫左得十分可愛的翁向東這時卻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他說︰

    “何明秀家庭關系是比較復雜,但她表現不錯嘛!是不是?她是生產隊學習毛澤東思想的輔導員,後來又到龍峰水庫當播音員。群眾反映不錯嘛,是不是啊?我們黨歷來的政策是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嘛,是不是?”

    “翁主任,不是她最近出了一件風流案嗎?放開她的家庭出身不說,就這一件事也不能招她!”

    翁向東掏出一包大前門香煙,遞了一支給溫組長,然後自己也掏出一支,在打火機上十分瀟灑地頓了頓。打燃火,請溫組長點燃,接著又將自己的香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不慌不忙地說︰

    “任何事情都是一分為二的,是不是?我們不能只看它不好的一面嘛,是不是啊?在這件事情上,她恰恰是立了功的。為我們區揪出了右傾翻案的黑干將,是不是啊?我認為就憑這一件事就該招她!”

    溫組長臉色嚴峻,鼻孔里兩道煙柱噴涌而出,像劍仙俠客噴出的兩道白光。見翁主任一再堅持,他心里有些著急起來。

    “翁主任,你還是要為我們想一想。招回去哪個單位要?再說,在你們區知青中反響也會很強烈嘛!”

    “有的單位有顧慮可以做工作嘛,是不是?至于我們的影響你放心,我給下邊打個招呼悄悄辦理,不公開就得啦,是不是?”

    “不好辦,不好辦,不好辦!俗話說,壇子口口封得住,人口是封不住的。你封得了一時,封不了一世,保得了初一保不了十五。遲早人們是會知道的。”

    溫組長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翁主任見溫組長不肯通融,不禁也來了氣。于是柔中帶剛地說︰

    “你招的幾十個人中,何明秀作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中的一個代表,走遍天下也說得過去,是不是?如果這一個都不能辦理,那另外的幾十個也暫時不忙辦理,你看著辦吧!”

    翁主任說完,站起身來就打算出去。溫組長趕忙一把將他拉住說︰

    “唉,唉,翁主任,再商量,再商量嘛!”

    何明秀被招工回去了。臨走前,母女倆感激涕零地前來告別。翁向東心里美滋滋的,充分陶醉在自己的權力欲里。但他始料未及的是,何明秀回城之後,非但沒有感謝他幫了大忙,反而倒過來揭露他的罪行。

    1976年的初冬時節,是歷史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轉折關頭。三個偉人的相繼去世,給全國人民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四個小丑的一並擒拿,使中華大地換發了青春。川南一角,龍川河邊,梧葉飄飛,霧氣迷蒙。強烈的陽光,漸漸驅散了迷霧,把金輝灑在大地上。古老的縣城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里。

    10點鐘左右,縣革委會信訪辦的辦公室里,幾個人正在圍觀著一封群眾來信。

    各位領導︰你們好!

    我是一個重慶知青,曾下隊在你們縣龍峰公社龍洞大隊2 生產隊鍛煉過九年。回城前,是你們縣龍峰水庫的廣播員。在這里,我要控訴、揭露龍嶺區革委主任翁向東,不擇手段污蔑迫害龍峰水庫指揮長芮明和我的罪行。

    1975年9月3日深夜2點左右,我因多吃了幾塊變質的餅干,半夜醒來感到有些惡心想吐,趕忙起身到指揮部側邊去吐。恰在這時,一個黑影突地從坎下冒了出來,我心里一嚇,一時間口吐白沫,手腳抽搐,人事不省,一頭往地下栽去。我原有的老毛病癲癇病又犯了。原來,那個黑影正是芮明書記巡查夜班工地歸來。他一把將我扶住,並喊來炊事員余芳,將我抬到我寢室的床上。結果卻被人們以訛傳訛,加工成一件聳人听聞的桃色新聞。在區革委,我反復向他們講明了我的實際情況,但他們總是不信。區公安馬皮軍對我調戲輕薄,揪我臉蛋,摸我胸脯,扇我耳光!翁向東對我威逼利誘,叫醫生對我進行強制檢查。我曾經和我們生產隊知青文興邦戀愛同居。和芮明書記風馬牛不相及。但他們卻偏要將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扯在一起!並以讓我招工回城作籌碼,逼我寫交待。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只好按他們的意圖寫了一紙含糊其辭的交待交差。

    現在,我雖然回到了城里,但我的良心受到了譴責。因此,鼓起勇氣向你們寫信反映情況,我一個人的名聲榮辱算不了什麼,擔心的是實事受到歪曲,正義不得伸張,黨的干部遭到誣陷,人民的事業受到損失。最近,得悉石全開老師傅殉難,水庫工程受阻,我也感到黯然神傷!我強烈要求領導派出專人調查處理,不能讓壞人得志,好人受屈的歷史繼續下去了。

    此致

    敬禮

    知識青年何明秀

    1976年3月25日

    信訪辦將何明秀的信轉呈縣革委主任,主任批示縣委組織部派專人調查核實。

    組織部工作人員來到龍嶺區區公所,翁向東听他們說是調查芮明和何明秀的問題,臉色有些不大自然。但他很快穩定了情緒,平靜地說︰

    “我認為這個問題沒有再提的必要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嘛!過去了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是不是啊?組織上又沒有給他什麼處分,只是調動了一下工作嘛,是不是?”

    “翁主任,何明秀來信反映她和芮明之間不存在什麼嫌疑、瓜葛,反映你們對她進行逼供,誘供,體罰。”

    “他們的問題她自己白紙黑字寫有交待,是不是?水庫職工哪個不知,哪個不曉?王喜石親眼所見,他還按有手印的嘛,是不是啊?至于什麼逼供,誘供,體罰之類,完全是她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我們考慮到她在這里的處境不好,反復給招工組作工作讓她回城,是不是?她過了河就拆橋,回了城就倒打一釘耙說我們整了她,簡直是豈有此理!”

    翁主任由于激動,臉上的橫肉塊塊飽綻,放著紅光。調查人員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後來,又找了區公安馬皮軍詢問,他也矢口否認有什麼逼供誘供體罰調戲之事,于是只好去龍峰水庫調查了。

    調查人員剛離開區革委,翁向東便搖通了龍峰水庫的電話。他旁敲側擊地暗示楊思權要想辦法捂蓋子,定調子,以便應付調查人員。但是社會在進步,歷史在發展。現實生活中那些見風使舵,只看上司臉色行事的雖不乏其人,但堅持正義,不奴顏婢膝的還是大有人在。首先站出來作證的是余芳。她向調查人員回憶了當時的情景︰

    那天深夜,我正帶著我的女兒姍姍睡覺,忽然被芮書記的叫聲驚醒。

    “余芳,快來呀,何明秀昏倒了!”

    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循著聲音跑出屋外,看見何明秀只穿了一件汗衫,一條短褲趴在芮書記的手臂上。芮書記扶住她進退不得。我當時心里酸溜溜的嚇了一跳,不知道他們干了些什麼?

    芮書記見到我到來,忙叫我和他一道,將何明秀抬回她自己的寢室,然後叫我看著,他自己去找衛生員。恰巧那晚上衛生員上街取藥後沒回來。待芮書記轉了一圈回來之後,何明秀已經清醒過來了。芮書記見何明秀已經醒來,見她還是汗衫短褲,一個姑娘家半夜三更現胳膊露腿的,大老爺們在場諸多不便。他見有我照顧,轉身出去了。

    後來,我發覺何明秀的褲襠里濕漉漉的,心里又是一驚!莫非他們……,彎腰仔細一看後問她,她說是來例假了。我忙關上門,她一邊更換短褲弄好衛生帶,一邊向我訴說。她原來患有羊兒瘋,好多年沒復發過了,哪知下鄉來到生產隊後發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了。我問她半夜三更薄衣單衫的跑到外邊干啥子?她說是可能吃了變質餅干,突然感到惡心想吐,于是跑到外邊去吐。結果看見一個黑影突然冒了出來,心里一嚇,腦殼一昏,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就栽了下去,幸遇芮書記扶住了我。

    調查人員詢問余芳,你這些情況為什麼不向領導上匯報呢?余芳告訴他們,她曾向楊思權代指揮長匯報過。再詢問楊思權,他開始說沒有,後來又說記不得了。再到後來,見時間地點人證物證俱在,他才承認確有其事,但他是向翁向東主任匯報過的。這其間的奧妙不言而喻了。

    王喜石也來作證了,他向調查人員回憶了當天晚上的情景︰

    那天晚上伙食團吃面條,我多放了點兒醬油,一晚上都在找水喝。半夜過後,工地上的開水吃完了,我便從小路走捷徑去指揮部找。剛要從陡坎下爬上去,忽然發現黑影中的天幕上有兩個人抱在一起。仔細一看,看見芮書記的平頭和何明秀的長辮子。從輪廓分明的暗影中,辨得出何明秀只穿有汗衫短褲。我想,必是那號事兒無疑的了。我不敢再看,忙轉身往回走。听人說踫見那號事兒是會倒霉的!當時主壩上人生嘈雜,手錘鑽子叮當作響,加上我驚慌失措,沒有听見芮書記的呼喊聲。于是便回去向身邊的幾位師傅加油添醋地講了這件桃色新聞。

    調查人員一一作好筆錄,末了,交余芳、王喜石、楊思權等人分別看了自己提供的情況。確認無誤後,簽名蓋章。王喜石沒有印章,只好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文興邦得知調查人員在調查這件風流案件之後,也把何明秀寫給自己的信交給了調查人員。這對翁向東來說無疑又是一顆重磅炸彈。

    真相大白,調查人員匆匆趕回縣革委匯報去了。工地上本已經平靜多時的風流案件,再一次在職工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人們三三兩兩地議論著,思索著,原來如此!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四章 村支書的妙算
    第四十四章 村支書的妙算

    市紀委接到市信訪辦轉來的一封群眾來信,龍脊鎮龍灣村3組村民官富民,申學文,申學武等人,反映村支書田友富,組長成開貴等人,在龍川水庫拆遷補償工作中,以權謀私,弄虛作假,侵佔村民利益等問題。龍脊鎮黨委書記李德民所轄8個村成為紀委工作的重點。紀委書記芮明派遣副書記余自強為組長,帶領8個成員駐鎮開展工作。余自強先來到龍灣村3組新修的居民點龍灣新村,找被強行拆遷的官富民張菊香家了解情況。

    龍灣新村坐落在緊鄰庫區的一座山頭上。一座新建的四柱三門,黃色琉璃瓦蓋頂的牌坊立在村口。牌坊中間高兩邊低,形成三重屋檐。檐頂上安放著兩條金龍朝向中間的寶頂,有著二龍戲珠的寓意。兩邊屋脊上還蹲著四只獅虎類怪獸。檐下有十七個穿方斗拱類裝飾。中間9個,兩邊各四個。兩道邊門上方的琉璃瓦頂端還有兩只展翅飛翔的彩鳳,朝向中間寶頂上的兩條飛龍。兩邊對聯為︰龍騰四海新村呈祥喜迎四方客;鳳鳴九天移民納福笑送九州賓。這是為龍川水庫修好後,開展旅游農家樂而修建的。

    新村有幾十幢一樓一底的樓房。采用江南水鄉式的仿古建築。每幢樓房呈一字形,一樓一底。下邊作鋪面經商做生意,上邊住人。兩頭的牆體,高高地砌過人字屋頂作防火牆。防火牆頂是圓穹狀,兩邊是翹角飛檐。圓穹飛檐都涂成黑色,古色古香的樣子。每一戶一百五十平米的建築面積。搬來居住的人不多,大多數房屋都還空著。

    余自強很快找到了張菊香的家。說明情況後,官富民,張菊香兩口子,將余自強迎進客廳。官富民身材不高,60來歲,頭發已經全白了。張菊香身體發福後顯得有些臃腫,齊耳短發有些花白。客廳里坐下之後,余自強打開了話匣子問道︰

    “怎麼樣?這新樓房比你們家原來的舊土牆房子好多了吧?”

    “那肯定是好多了,不過我們農村里住慣了的人,來住這種城里人居住的套間式的房子還是不習慣。庫區淹沒之後,我們山坡上還可以開墾一些荒地來耕種。肥料的運送,收獲的糧食,搬運不便,晾曬困難。甚至連原來滿坡放養的雞鴨鵝豬之類的家禽家畜都不方便,更別說是養來賣,存一點兒錢了。農村里有句俗話說,養豬不賺錢,零錢積躉錢。還是有些道理的。”

    官富民接口回答道。

    “我們老兩口原來買的社會保險,被當時的縣政府審核掉了之後,反而因禍得福。在水庫拆遷過程中,由市政府統一為60歲以上的男人和55歲以上的女人,購買養老保險。開始時每人每月有568元的養老金收入,以後每年按企業退休人員增加養老金。但絕大多數不夠這個條件的村民,失去包產地之後毫無收入,他們如何生活。僅靠那一點耕地房屋苗木補償金,有的買了新房後有點兒剩余,好些人買新房的錢都不夠,還得倒貼原有的節余,或靠親戚鄰朋籌措資金來買房。他們今後的日子怎麼過?”

    張菊香也談了自己的看法。余自強安慰他們道︰

    “市委市府也考慮了這些問題。市上的招商引資,幾家大型企業的開辦,將外出的年青人都吸引回來了。這些企業可以安排一些拆遷地的年青人就業。至于一些四五十歲不大好就業的中年人,政府可給他們進行業務培訓,擴大就業途徑。一些暫時沒有找到工作的人,政府可以給他們發放一定的生活補貼,以後他們也會像你們那樣,每月領取一定數量的現金,以維持最低生活保障。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拆遷工作中,補償金的計算、領取方面听听你們的意見。”

    “要說意見,老百姓可是滿肚子不高興。我們的組長,書記,他們的信息靈通,掌握著一切田畝,林木,果木,茶園的統計和計算方法。土地下戶時,也是按甲乙丙丁的等級來區分田土的肥沃與貧瘠。領導們和他們的哥兄老弟,親戚朋友,紛紛搶佔肥田沃土,普通群眾只能去種那些貧瘠的田土。貧瘠的田地土質薄,產量低,面積廣。費力不討好,種不出多少糧食。還得靠天吃飯。踫上大天干的時候,連種子都收不回來。但最近兩年,干部們突發慈悲,紛紛用自己的好田好土來換我們的劣等田土。這里邊的故事,你听我慢慢的給你講述︰”

    那是兩年前一天傍晚,村支書田友富和我們3組的組長成開貴來到我家。听見狗叫,我趕忙外出查看。看見是田支書和成組長的到來,我趕忙把狗趕開。

    “官二爺,吃了晚飯沒有?”

    “還沒哩。田支書,成組長,快上來坐。”

    官富民在堂屋里請支書和組長在飯桌邊的高板凳上坐下。又進屋拿了一盒平時舍不得抽,專門用來接待客人抽的紅梅香煙,抽出兩支分別敬給支書組長,還順手按燃打火機給他們點上。成組長猛地抽了一口,從鼻孔中噴出之後說道︰

    “我和田支書家打算合伙開辦一家果木林場。支書家的田土和你家的田土相互挨鄰著。土地下戶的時候,你一直想要支書家那塊屋基土,碉樓土,不想要你家那塊拱背土,麻枯土。支書平時忙于工作,跑來跑去的。再好的田土在他的手里也是糟蹋了。我們想用支書家那塊屋基土,碉樓土,換你家那塊拱背土,麻枯土來栽點兒果樹。不知你兩口子是否願意?”

    “好啊!但田支書你要想清楚啊,我們的拱背土,麻枯土,可是光骨頭啊,只有一兩寸厚的泥土,下邊全是石頭,麻枯。一到天干,連種子都收不回來的啊!”

    官二娘張菊香趕忙搶著替丈夫回答。田支書不慌不忙地抽了口煙,吐出之後回答道︰

    “我當然知道。原來生產隊干活的時候,哪塊土地是什麼樣子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我還是得說清楚。我的屋基土是甲等土,只有4畝地,碉樓土也是甲等土,只有3畝。你的拱背土麻枯土可是丁等土,一塊8畝,一塊7畝。以後別說我在面積上佔了你們的便宜啊!”

    “那不會。我們的光骨頭土不產糧食。再寬也等于零!只要你田支書願意,我們絕不反悔。”

    官富民也連忙表明自己的態度。

    “那好,我們這里寫有一張自願交換土地的契約。你兩口子沒有意見就簽上你們的名字,蓋上你們的手印吧!”

    田友富拿出早已寫好的契約,先交給張菊香看了一下。

    “我就不簽了吧,讓官富民一個人簽了就行!”

    張菊香看了一下契約後交給了官富民。

    “唉,官二娘,不行啊,你還是得簽。不然以後時間久了說不清楚。還說是官富民同意了,你是沒有同意的。”

    待官富民兩口子都簽了名蓋了手印之後,田友富又說道︰

    “還得麻煩你兩口子,明天去幫我們在拱背土,麻枯土里栽果樹。我們買的是矮株形早熟品種,一丈見方栽一棵。下邊的石頭、麻枯,實在太淺的地方也打一個小坑兒,只要栽活就行。明天早上去我家吃早飯。我和成組長一大早上街去買煙割肉打酒去。讓你兩口子吃好喝好,包你們滿意。”

    “沒問題,田支書,成組長。這麼多年了,你們家大凡小事,我們都是隨喊隨到。鄉里鄉親的,幫點兒忙也是應該的。”

    第二天天剛亮,兩口子早早地起來把豬雞鴨伺候好,就扛著鋤頭,去田支書家吃早飯。支書老婆葉梅香和成開貴妻子歐淑賢熱情地接待他們。又是遞煙,又是泡茶。不一會兒,同組的申學文申學武兩弟兄也來到了支書家。他們也是和支書、組長交換了土地,來幫忙種樹的。葉梅香也是熱情地接待,敬煙泡茶,讓座歇氣。她和歐淑賢早早地煮好了早飯,炒了兩三個小菜,陪著他們一道吃早飯。幫人干活肯定要吃得好一些。平時在家里往往是稀飯就著酸菜,塞飽肚皮了事。支書家的電飯煲煮的香米干飯,聞著就香噴噴的。幾個新小菜也十分可口。飯後,兩弟兄,兩口子挑了四挑葉梅香交給他們的果樹苗,來到官富民家的拱背土里,脫掉衣服,甩開膀子,挖土,刨坑,栽果樹。正當四個人干得汗流浹背的時候,听見一個聲音問他們道︰

    “官二爺,你們要改換門庭,不種莊稼辦果園啦?”

    官富民抬頭一看,是同組的馬長順。于是回答說︰

    “馬大爺,趕場去啊?我哪兒能辦什麼果園啊,是田支書拿他的屋基土,碉樓土,來換我的拱背土,麻枯土。成開貴拿他的小長土、枷檔土來換申學文申學武兩弟兄的飛鵝土,墳壩土。他和成開貴要合伙換來辦果園。請我們來幫他們栽的。”

    “他們兩家拿甲等土換你們的丁等土,要麼是腦殼里長了包,有病!要麼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你們不要把自己賣了,還幫著別人數錢,兩弟兄兩口子傻B兩對啊!”

    “哎呀,馬大爺,我們當農民的,只望有好田好土,能旱澇保收,多收幾顆糧食,管那麼多心眼兒干啥啊!”

    申學文趕忙回答道。

    “這麼多年了,好事強事都是干部們先佔。他們的算盤都是栓在尻子上,算精了的!天上的餡餅會砸到你們頭上麼?別到時後悔就來不及了。”

    馬大爺走後不久,田支書成開貴就從街上割肉打酒買煙回來了。他們來檢查了一下官富民兩口子和申家兄弟干活的情況後對他們說︰

    “官二爺,官二娘,申大爺,申二爺,快來抽支煙,喝口茶,歇會兒氣吧!”

    田友富將一包剛買回的紅雙喜牌香煙,抽出三支遞給官富民,和申家兄弟。還親自按燃打火機給他們一一點上。官二娘張菊香也過來喝口茶。田友富和成開貴指著身邊的一個樹坑兒對他們四個人說道︰

    “你們的石坑兒打大了,打深了。照你們這個打法,沒有兩三個月功夫,栽得完這些果樹啊?”

    “書記,不打大一點兒,深一點兒,果樹栽活了,以後的樹根能扎下去麼?樹根扎不下,不能向四周生長,吸收養分,果樹能長大結果麼?”

    “那些問題你們別管,只要按支書說的辦,栽活就行!”

    成開貴對他們解說道。

    中午的酒肉十分豐富,涼拌豬耳朵,酸菜泡鳳爪,紅蘿卜燒牛肉,蒜苗回鍋肉,溜炒毛白菜,炖肉白蘿卜湯。豆豉香豆腐等,擺了一大桌。田友富成開貴又是敬煙,又是敬酒,又是敬肉菜。官富民兩口子和申家兄弟都十分感動,干起活來十分賣力氣。除去自己家緊要農活耽誤了幾天外,四個人一連給田友富成開貴干了一個多月。除把自己換給支書的兩塊大土栽遍了果樹之外,還將已去外地外省打工的兒女家養老而無人耕種的余家權,汪子富幾家人的包產地都疏疏落落地種植了茶樹,核桃,柑橘等。

    後來還給支書,組長家搬運瓷磚,水泥,為他們裝修房屋。每天有煙抽,有肉吃,有酒喝,四個人干得不亦樂乎!

    三年之後,龍川水庫拆遷賠償,支書組長家的果園,茶園,橘園,精裝房屋等項,都是以最高單價予以計算,每家獲得拆遷補償款200多萬。而官富民申學文申學武三家的房屋,田土,都是以最低的單位面積計算,每家不足30萬。單是換給支書組長家的拱背土,麻枯土,飛鵝土,墳壩土的土地面積損失每家都是幾十萬。這時,兩口子兩兄弟才明白,當初田友富成開貴拿甲等土給他們換丁等土確實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張菊香曾找過田友富,要求換回自己的兩塊土地。但二人話不投機,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那是剛公布拆遷補償標準不久,張菊香去到田友富家給他商量︰

    “田支書,你們公布的拆遷補償標準,土地只以畝分計算,不再分等級。你換給我們的土地少了一半多,能不能還我們一些,讓我們少吃一點虧!”

    “官二娘,土地下戶的時候,你們吵著鬧著要我的兩塊地。我給你們換的時候,你兩口子也是歡天喜地的同意還簽了字,蓋了手印的。又不是三歲娃兒辦酒酒兒,可以翻臉不認。都是幾十歲的人了,說話做事要講信用!再說你們的土地少了,主要還是前幾年你兩口子看見人家城里人吃得開,拼死拼活地花一萬多元給你的女兒兒子買戶口,丟了兩份包產地。如果你們的兩份包產地不丟,你們的補償款才會這麼一點兒麼?千怪萬怪也只能怪你們自己!還有,你們的兒子女兒給你們買保險的時候,本該把你們的包產地收回來,補償你們的二十多萬就是你們白賺到的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田支書,我們買保險的時候,不是後來被縣政府審核掉了麼?不然,你們恐怕早給我們收回去了!你看見我們只有兩個人的包產地了,畝分本來就不多了,你還拿面積窄的來換我們的寬的。你這不是火上澆油麼?你們的果樹一根一根,幾百塊幾百塊地算,果園兩萬多塊錢一畝。我們的除了你換給我們,少了一半多的土地外,什麼也沒有!你別忘了你那些土地一半多就是我們的,你那些果樹是我兩口子和申家兄弟干了一個多月給你栽的,你給過我們一分錢工錢麼?”

    “官二娘,話不能那麼說。土地是你們心甘情願換給我的,白紙黑字,有契約為證。打官司也要講證據。你兩口子幫我栽樹沒有開一分錢,這是實事。請問你原來修房子的時候,幾十個鄉親幫你們挑泥巴,舂土牆,蓋房子,干了一二十天,你們開過一分錢工錢嗎?鄉親們家里大凡小事,招呼一聲,都是相互幫忙。你兩口子幫我栽樹,我好酒好肉好煙好茶,沒有虧待你們。你兩口子不干,我請別人,一樣地能把活兒干好。你怕當真是離了張屠夫,就只能吃全毛豬麼?”

    “田友富,我們修房時的六七十年代,那時確實沒有開過工錢,只要辦好招待就行。現在是九十年代了,除了你們干部請人不開工錢外,哪個老百姓請人不開工錢啊,少了幾十百把元一天,沒人會幫你!還有你們當干部的,消息靈通,早就知道要修水庫,要拆遷補償,你給我們換土地時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土地丈量的時候,還不是由你們找一些信得過的人,在那里丈量計算。你們的土地都會量漲,原來兩畝地的,會量出兩畝半三畝來,我們的土地怎麼不會有那樣的事呢?你開辦果園茶園橘園的時候,就是為了騙取國家補償。你這是欺詐行為。你們支書、組長的安遷房,兩套三套四套的佔,我們的一套房都還要叫我們補十幾萬!你騙了那麼多,還是要吃了肚皮不痛的樣子!”

    “張菊香,你個老娘們不要滿嘴噴糞,你說話要負責任。土地丈量,縣社村組都有人。量多了就是多了,量少了就是少了,不是哪一個人能作主的。房屋補償根據你原來的面積質量進行的。我們的磚混結構水泥房,有三四套面積那麼寬,就能補償三套四套房;你的土牆房只有一套房面積那麼寬,就只能補償你一套房。你的舊房補償資金不夠買新房的金額,該補十幾萬就要補十幾萬。走遍天下就是這個理!你看見我們虛報啦,你看見我們欺詐啦?你空口白牙無憑無據造謠污蔑老子叫你貓抓簑衣,脫不了爪爪!你給老子滾!老子們好男不給女斗,給你這種蠻不講理的老婆菟擋磺宄 興鵠獻用塹納矸藎 br />
    張菊香被一些看熱鬧的人,強行拉走了。但白紙黑字,契約在別人手里,現在說什麼也來不及了,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久,官富民張菊香兩口子由于拒不服從拆遷被拆遷隊強行將房子推倒了。他兒子石國才,女兒石俊英,連同官富民因妨礙公務罪被逮捕關押。

    “由于補償協商談不攏,我們就成了釘子戶,就得強行拆遷。如果不是文書記他們下來了解了情況,過問此事,我和我家的兒子石國才,女兒石俊英現在都還在監牢里關著。我們買保險的資格仍然沒有著落,更別說住這樣的房子了!”

    官富民向余自強等紀檢組的人員述說著。

    當8個生產組的情況摸清之後,不單是每個組的土地面積,果樹林木數量,房屋估價都有以次充好,弄虛作假的問題,甚至原來的扶貧資金,土地改造,鄉村公路建設資金也有被層層截流,私分侵佔,虛報瞞報,行賄受賄等現象。據對支書田友富,組長成開貴等村組長的初步審查,問題直接牽涉到鎮黨委書記李德民,李德民又是柿長李德清的堂兄弟。余自強會同紀檢組的同志們回去後,向紀委書記芮明寫了調查報告。芮明看到官富民等數十人蓋著紅手印的上訪信,和余子強他們的調查報告後,感到應該馬上去找文興邦武衛國匯報,準備抓捕李德民,田友富,成開貴等這些小小的污吏。一路上,他的頭腦里不斷疊印著那幾張密密麻麻歪七八倒簽名和手印的舉報信,思緒不禁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吳為在龍峰水庫時,代表民工們,捉刀向縣革委寫上訪信,為他鳴冤叫屈的相同情景中去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五章 吳為捉刀
    第四十五章 吳為捉刀

    吳為因架車拖石頭出車禍,傷愈出院之後,在家里休息了幾天。他感到實在是憋悶得慌!就叫秀花用架車將自己拖到了主壩工地,在指揮部里找間屋子住了下來。這里有伙食團,不像家里一切都要自己動手。平時可以拄著雙拐,拖著一條僵直的右腿,這里看看,那里聊聊。

    “吳秀才,你還死不死啃書啊?這下子你過水溝是跳嗎還是跨呢?”

    “唉,唉,你的康熙字典帶來沒有,翻一翻看,跳該怎麼做,跨該怎麼做啊?”

    “康熙字典我記得熟,雙腳為跳,單腳為跨。本秀才這兩天右腿右腳不方便,只能跳,不能跨了!”

    “喂!吳秀才,你咋個會去給汽車兩個親嘴兒啊,你看它惡狠狠色迷迷地向你撲來嗎,你就該輕輕一跳,從它身上跳過去嘛!”

    “你以為本秀才是孫悟空轉世,身輕如燕,縱跳如飛麼?本秀才也是凡胎肉體,撞不過那只鐵老虎的!”

    吳為和大家嘻哈打笑地逗樂著。秀花看見吳為高興的樣子也樂得合不攏嘴。楊代指揮長來了,秀花忙對吳為道︰

    “吳為,在醫院里時,楊指揮長和文興邦武衛國來看你,你把唾沫吐在他們的身上,臉上,你還記得麼?”

    “不會吧,有這樣的事嗎,我怎麼不記得呢?”

    “你當時哎喲連天的處于半昏迷狀態,怎麼會記得啊!”

    楊思權听了他們的對話卻不以為意,他拍拍吳為的肩膀,告訴他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放水管的返工進行得十分緩慢。自石老師傅遇難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人去開拆一坨石頭。後來,在楊思權的再三督促下,又將鬼眨眼兒牛三從渠道工地調到安砌連當連長,拆卸工作才好不容易開了張。由于工人們懶心無腸地有意怠工,進展速度極為緩慢。一天,王喜石、石國安配合文興邦將生產隊的農活安排好後,還是回到主壩安砌石頭。開工後不久,王喜石正和其他安砌師傅們一道,說說笑笑要忙不緊的干活吹牛︰

    我們隊的王二麻子娶了一個傻婆藎 闥鄧卸嗌的兀拷嶧檳翹焱砩希 腿嗣巧   螅 醵樽右蠶氡硎疽幌攏 鬧 歉鏨蕩蠼愣創笊腥縷鵠矗br />
    “媽!媽健   賴餃思疑砩俠湊匕。 br />
    但是,後來根據懶四透露,那是開頭的時候她不懂,後來嘗到了甜頭就不傻了。一天上午,王二麻子趕場去了,懶四悄悄地溜到了傻大姐兒的房里,一抱將傻大姐兒抱住。開始,她不干,後來還是干了。但懶四慌不擇路,鼓搗半天找不到方向,還是傻大姐兒牽拉到位的。完事之後,懶四剛要離開時,傻大姐兒一把拉住了他,叫他拿點錢來。懶四東搜西搜,口袋里只找到了兩角錢拿給了她!你說她到底傻嗎還是不傻呢?

    “哈!哈!哈!哈——!”

    笑聲山鳴谷應,一個個樂不可支!這時牛連長秋風黑臉地走過來,很不高興地說︰

    “王師傅,龍門陣要擺,膏藥還是要賣啊!你們初一打一錘,初二打一錘,這放水管多久才能返工得完啊?”

    “牛連長,那麼多人說說笑笑的,你喊到我一個人,我借了你的米,還了你的糠嗎咋個嘛?好久返得完,反正是脫了褲兒來打屁,找不到事干的,干好久算好久啊!”

    “你們不通,我還不通哩!俗話說,胳膊肘擰不過大胯,上司的命令你抵制得了麼?”

    “上頭放個屁呢,底下攆一氣啊!反正上司放的屁都是香的,我們當然只有執行  br />
    “牛連長,同樣是返工,同樣是上司,干嗎作為技術員的你老表史利民叫你返工,把那兩坨豁了口。缺了嘴的石頭撬起來,你給他兩個打架都不干呢?”

    “哈哈哈哈……”

    石工們一陣哄笑。牛三臉紅筋漲地爭辯道︰

    “史利民算個屁,一樣地吃紅苕飯屙紅苕屎,農二娃一個!他能和地區水利局的朱副主任,馬技術員相比啊?”

    牛三見石工師傅們提到他和史利民吵架挨耳光的事,也不好再說什麼,拼命眨巴著眼楮,紅著臉走開了。

    自從芮明的風流案件真相大白之後,群情激憤,輿論嘩然。主壩專刊的空白處,有人用鋼筆寫了兩條標語︰

    “不要楊思權的瞎指揮,歡迎芮書記回水庫工地領導我們!”

    “不要哈巴狗,那是老爺太太們豢養的寵物;歡迎老黃牛,那是老百姓們的忠實伙伴!”

    一天晚飯後,人們把吳為背到工人們住的工棚里,紛紛要求他為大家捉刀代筆伸張正義,向縣里反映情況,要求芮明同志回到水庫工地來。這一陣的楊思權也和他的主子一樣,預感到大勢已去,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終日!

    大躍進時領教過翁向東馬皮軍竹塊扁擔的王富生等幾位老師傅也找上門來了,他們向吳為詳細敘述了當年打人現場會上,他們慘遭翁向東毒打的經過,要吳為代他們向縣革委反映揭露翁向東的罪行,為芮書記伸張正義。听了各位師傅們的訴說,一團團烈火在吳為胸中燃燒。他奮筆疾書,激憤之情溢于言表︰

    各位領導︰你們好!

    我們是龍峰水庫的部分職工,向你們反映龍嶺區區革委主任翁向東心狠手辣,卑鄙無恥,迫害革命干部的滔天罪行!

    翁向東是大躍進時期的一個浮報虛夸,打人成性的黑干將。在1959年秋季區上召開的打人現場會上,用竹塊,扁擔,蕁麻,繩索,無所不用其極地毒打基層干部。許多人被打得死去活來,苦苦哀求,殺豬般地嚎叫。龍脊公社龍灣大隊6生產隊隊長官長生,被逼得走投無路,實在受不了,會後走到街上,向飛馳而來的汽車撲去,以此終結自己的痛苦。翁向東卻連起碼的同情心都沒有,並沒有收斂自己的暴行,打人現場會照開不誤。這種以取悅上司,完成高指標任務,用摧殘別人來取樂的法西斯劊子手行徑令人發指!具有這樣狠毒心腸的人能夠作全區人民的父母官嗎?他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實在是罪有應得!他這樣的案子能讓他翻過來嗎?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翁向東以受害者的身份舉旗造反,很快竊取了龍嶺區貧下中農聯合造反司令部司令之職,接著又因他曾當過龍嶺區區委書記,有一定的領導能力,最終登上了區革委主任的寶座。他絲毫不吸取教訓,不認識他自己的罪行,反而認為他原來區委書記的垮台是芮明同志告了自己的刁狀造成的。多年來他對芮明同志的迫害一直沒有停止過。他先把芮明同志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文革中對芮明同志架飛機,掛黑牌,跪高板凳,跪瓦礫,往死里整!後來又乘反擊右傾翻案風之機,利用所謂風流事件想把芮明同志拉下馬。楊思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向他反映了余芳的見證,何明秀反反復復向他講明了當時的情景。他置之不理,故意制造混亂,反而對何明秀威脅利誘,逼供體罰,一直達到他的目的才罷休。這樣一個雙手沾滿人民鮮血的劊子手,能讓他繼續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嗎?我們強烈要求縣革委嚴懲翁向東,為芮明同志恢復名譽地位,讓他回到領導崗位上來。

    還有我們的放水管道,幾百上千的石工師傅們,辛勞數月,沒有起重設備,只能用人拉肩扛,晝夜加班,焊接安放好的放水管道,就憑地區水利局朱副主任和馬工程師的一句話,就要我們把安砌好達一人多高的主壩壩體石頭,砸碎敲掉重來。他們是仔賣爺田不心疼,反正不要他們自己干。我們堅決反對這種費力不討好地瞎折騰,瞎指揮。堅決要求停止這種想當然的返工工程。以免造成集體資財和石工們血汗的更大浪費。

    此致

    敬禮

    龍峰水庫部分職工代表

    1975年11月6日

    後面的簽名密密麻麻歪七八倒的寫滿了三大篇信箋紙,人們還不斷涌來要求寫上自己的名字。吳為直嚷︰

    “夠了!夠了!能說明問題就行了!”

    直到把信件封起來後才打發走了後來的人群。

    信交到縣革委後,領導們看到後面三大篇擠擠密密張胯舞爪的簽名也引起了不少的震動。討論時有的說,芮明和翁向東二人的糾葛是歷史舊賬了,早就該把他們調開了!有的說,把五八九年浮報虛夸違法亂紀的事,通通算到翁向東頭上也有失公允。全國都在那樣搞,上級也有責任嘛!還有的說,把文革初期的老賬算在翁向東頭上也不對嘛,那是毛主席發動的。要說算賬,只能算在“四人幫”頭上。原來,縣革委幾個主要領導的生朝滿日,婚喪嫁娶,翁向東都送了一份重禮。盡管調查人員回來匯報了個清楚明白,盡管吳為他們的材料措辭強烈,結果還是議而不決,置之不理!

    正當縣上打算繼續拖下去不了了之的時候,各級革命委員會已經壽終正寢。凡是靠造反起家的常委,委員,主任副主任之類,統統垮台。翁向東,楊思權,王先富之流,一樣地回生產隊掙工分去了。後來,當然都分得了一份責任田。

    芮明也回到了區委書記的職務上,並且兼任了龍峰水庫的指揮長。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六章 黃梅香廠長
    第四十六章 黃梅香廠長

    

    文興邦和武衛國看了芮明送來的群眾來信和調查報告後,紛紛簽署了自己的意見,責成紀委追查到底。無論涉及什麼人和事,絕不姑息遷就。可就在這件事還沒有理出一個頭緒的時候,市上的倒閉企業,龍川機床廠的幾百下崗工人,三個月沒領到工資,將市委市府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廠長黃梅香為救廠子,讓工人們將自己十分可憐的微薄積蓄集資入股,供廠里的資金周轉;將自己的房產抵押給銀行,貸款八千多萬後卷款逃往澳大利亞。銀行追債無望,將拍賣工人們抵押的房產。幾位貸款多而房產無法抵押的人,被抓了起來將承擔刑事責任。文興邦武衛國在鄉下,以及在龍峰水庫工作時的好友王喜石,他的兒子王明升,也在抓捕判刑之列。

    市委市府大門前,幾十名武警戰士高大威武,年輕英俊。他們拿著警棍,盾牌,有的拿著一根一人高左右的半環形叉子,將這些下崗工人隔離在伸縮柵欄的大門之外。文興邦讓信訪辦主任魏民生出去,讓工人們選出幾個代表來座談。其余的人,回廠里領取這幾個月的生活費。銀行馬上把款劃到你們廠里的賬戶上。工人們迅速選出五個代表參加市委的座談。其余的人一哄而散,回去領鈔票去了。

    代表中只有王喜石年齡最大,且不是機床廠職工。他是代表兒子王明升來參加座談的。後來,魏民生主任將座談情況給文興邦武衛國作了匯報。特別是王喜石兒子王明升的遭遇。

    王明升是市財經校畢業的學生。畢業後到機床廠擔任會計工作。廠長黃梅香特別喜歡這個年青帥氣的小伙。無論是出差或是接待宴請,都是把王明升帶在身邊。黃梅香當上廠長那年剛30出頭,是市上的政協委員。離異後一直是單身。她一上任,就大刀闊斧地將工廠改為股份制,號召大家集資入股。還動員大家將自己的房產抵押給銀行。那時主管工業的市委常委,副柿長李德清,帶著時為公安局局長的肖可勝,副局長熊冠軍,以及工行行長錢文昌,農行行長閔德貴,建行行長馬中奇到廠里現場辦公。王明升出席了那次廠里招待李柿長和肖局長他們的宴會。

    宴會在工廠附近一家高檔的飯店包間里舉行。一張大圓桌的中間有一個可以隨意旋轉的玻璃轉盤。潔白的桌布鋪在玻璃轉盤下邊的桌面上。李柿長,肖局長,熊局長,錢行長,閔行長,馬行長加上黃梅香,王明升一共八個人。幾碟涼菜擺在了桌面上︰蒜泥鳳爪,台灣魚皮,風味驢肉,茴香牛鞭,麻辣雞塊。三瓶茅台酒送了上來。一個漂亮的服務小姐將瓶蓋打開,在八個人面前專門用于斟酒的玻璃杯里,倒了滿滿的八大杯。同時,又將每個人面前的小酒杯斟滿。黃廠長舉起杯來,鶯聲燕語地用溫柔的聲調提議道︰

    “感謝五位大領導在百忙之中,來我廠視察指導工作。來,喝酒,請菜。沒有多的人,大家請隨意。”

    “干!干!干!” 大家異口同聲,站起來將小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喝完酒之後,大家拿起筷子,隨心所欲地品嘗著面前的涼菜。想要吃什麼,就轉動桌子,將遠處的涼菜轉到自己的面前來。這蒜泥鳳爪,麻辣雞塊倒是經常吃到的東西。這台灣魚皮,茴香牛鞭,風味驢肉可是一般飯店不太多見的。熱菜端上來了。鮑魚扣遼  漢骱; 幔 驕纜貢蓿 μ籃鑀縫烙愣牽 啡饃氈 擼   寺萑猓 粕粘聰焊桑 醢宋詡μ饋br />
    “來,李柿長,敬你一杯。感謝你的大駕光臨,祝福你身體健康,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黃梅香站起來先敬李德清的酒,李德清坐在座位上舉起杯來,說一聲謝謝黃廠長的祝福。相互踫杯後一飲而盡。坐下來吃了兩口菜後,黃梅香又起身向肖可勝敬酒︰

    “肖局長,熊局長,敬你倆一杯。祝你們天天開心,闔家幸福,身強體健,官運亨通。我們廠的治安以後還望你們多多關照。”

    “黃廠長但請放心,公安局為企業家們保駕護航,理所應當。有什麼事,打聲招呼,保證隨叫隨到。”

    “錢行長,閔行長,馬行長,三位可是我們市的財神爺,以後小女子麻煩你們的地方還多著呢,你們可要大力扶持,多多關照啊!”

    “黃廠長客氣了,振興地方經濟,扶持企業的發展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有李柿長,肖局長等領導的把握方向,我們當盡力而為。”

    觥籌交錯,舉杯暢飲。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大家都有些耳燒臉熱。黃梅香漸漸轉向正題。

    “我們的工廠現在是舉步維艱,產品銷不出去,資金周轉不開。我這個廠長不好當啊!”

    “黃廠長,你這才叫受命于亂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黃廠長上任之後,立即將工廠改為股份制,讓工人們集資成為股東。現在又開展起了讓工人們將房產抵押給銀行,貸款解決資金周轉的困難。還讓一些職工一次性買斷工齡,甩掉一些包袱。你這些措施干得不錯嘛!”

    錢文昌喝了酒後,思路還是清晰的。對黃梅香贊賞有加。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黃廠長的三把火確實燒得不錯。我們的龍川日報不是有長篇報道,黃廠長可是我們龍川的改革先鋒,革新闖將。是我們龍川的大名人喲!”

    閔德貴行長也不甘落後,極力夸獎。李德清柿長可不滿意他們的吹噓。他說︰

    “今天喝酒,不說那些場面上冠冕堂皇的話,大家來說點有趣的事兒。講幾個笑話怎麼樣?”

    “好!我舉雙手贊成。但柿長應該帶頭啊!”

    馬中奇行長首先表態贊同,同時將了李德清柿長一軍。李德清慢條斯理地說︰

    “好!那我就來給大家講一個網絡上的笑話。”

    說完,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後說道︰

    “話說有一年的年關將至,一個在外打工的丈夫,給家里的老婆寫信︰親愛的老婆,全球經濟危機,收入受到影響,生活物價上升,沒錢匯給你了,就匯一百個吻吧。

    不久,妻子回信說︰親愛的老公,吻已收到,開支情況如下︰1、給娃娃的校長20個,孩子上學不用交費了;2、給電工10個,家里不再斷電了;3、給水管員10個,不交錢也可以用水了;4、給長10個,村里沒人敢來煩俺了;5、給隔壁牛大哥50個,我和孩子吃不用掏錢了,還替你種地犁田。就說到這吧,不吻別了,能省一個是一個,如今呀,用吻的地方多著呢。黃廠長,但願你的吻不會像那個妻子那樣,送那麼多人吧! 早就听說你歌聲優美,來,給我們唱一個怎麼樣?”

    “好啊!我也早听說李柿長歌唱得不錯,我們來合唱一首《縴夫的愛》怎麼樣?”

    黃梅香的提議贏來一遍掌聲。

    “好!唱,唱,李柿長雄起!”

    人們亂吼亂拍。一陣鼓噪。李德清不慌不忙,站了起來,喝口茶,潤潤嗓子。開口唱道︰

    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

    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

    黃梅香接口唱道︰小妹妹我坐船頭,哥哥你在岸上走。我倆的情,我倆的愛,在縴繩上蕩悠悠, 噢蕩悠悠。你一步一叩首啊,沒有別的乞求。只盼拉住我妹妹的手哇,跟你並肩走。噢……噢……

    李德清趕快接口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

    黃梅香再接著唱︰小妹妹,我坐船頭,哥哥你在岸上走。

    我倆的情我倆的愛,在縴繩上蕩悠悠,噢蕩悠悠。你汗水灑一路啊,淚水在我心里流。只盼日頭它落西山溝哇,讓你親個夠!噢……噢……

    李德清再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

    黃梅香又唱︰小妹妹我坐船頭,哥哥你在岸上走。我倆的情,我倆的愛,在縴繩上蕩悠悠,噢蕩悠悠。你汗水灑一路啊,淚水在我心里流。只盼日頭它落西山溝哇,讓你親個夠!噢……噢……

    李德清最後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

    歌聲唱罷,贏得滿堂喝彩。大家使勁地鼓起掌來。掌聲稍歇,熊冠軍局長站起身來舉起酒杯說道︰

    “各位領導,來,為我們永遠年青帥氣漂亮的李柿長,黃廠長動人的歌喉,美妙的歌聲干一杯!”

    “干!干!干!干!”

    大家異口同聲,將一小杯茅台酒一飲而盡。錢文昌行長卻轉頭對李德清柿長說︰

    “柿長听懂沒有啊,黃廠長的吻沒有分配給別人,她只盼日頭落西山,讓你親過夠!”

    他們說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大家都听見了。黃梅香有些掛不住說道︰

    “俗話說,說話別詳,吃屎別嘗!歌詞是那樣唱的,可不要胡亂猜想啊!再講一個笑話怎麼樣,現在該肖局長講了吧。”

    黃梅香將話題岔開。肖可勝听見黃梅香點他的名,也當仁不讓,還是講了一個網絡上新編的牛郎織女的故事︰

    “話說某一天晚上,牛郎給織女打電話︰

    牛郎︰喂,老婆,在做啥子呢?

    織女︰還能做啥子!上夜班!

    牛郎︰王母那個騷婆娘,還弄了個三班倒哦?

    織女︰就是,那婆娘扣門兒得很。早就沒幫她做了。

    牛郎︰又囊個了嘛?

    織女︰天上織雲彩,嚇死人了,晚上漆球雞兒黑的,老子差點兒從雲端上摔下來!

    牛郎︰那你這會兒在哪里干啊?

    織女︰龍川絲廠

    牛郎︰耶…可以嘛!混得好哦!

    織女︰你還不去喂牛?

    牛郎︰喂個錘子,三鹿一倒,就沒有喂了。現在還剩兩條。

    織女︰那你天天都在搞啥子名堂呢?

    牛郎︰我看許仙喂蛇掙了點兒錢,我也想喂。

    織女︰球!你娃兒還敢喂蛇,就不怕它咬你哦?

    牛郎︰怕個錘子,許仙都敢和蛇睡磕睡。我還怕她咬啊。

    織女︰要得,那我們明天見個面嘛。

    牛郎︰要得。給老子的好球想你哦。

    織女︰車費有點兒貴,明天你趕牛拉車來嘛。

    牛郎︰媽那個巴子,你一說老子就來氣。

    織女︰朗個的嘛?

    牛郎︰那天我趕牛拉車去趕場,糟楊戩那個龜兒,帶起那條瘟喪狗巡邏,把老子給抓到了,給老子把車扣了。老子問他咋個的?他說我車牌有問題。

    織女︰你車牌是啥子嘛?

    牛郎︰(牛B-74110)交管所發的也有問題!哎…都怪我辦證的時候沒給紅包。

    織女︰那你明天啷個來哦?

    牛郎︰沒得事的,明天我開車去。

    織女︰耶…可以哦,又買車了哦!啥子車嘛?

    牛郎︰沒得法啊,楊戩那個龜兒逼的。嘉凌牌三輪摩托車。不和你吹了,沒得話費了。

    織女︰龜兒子,好摳哦…明天早點哈,給我帶點兒吃的來!

    牛郎︰要得,給你帶點涼粉、涼面,還要不要火燒膜?

    織女。要得,那就這樣了哈。掛了啊,拜拜

    牛郎︰要得,你還要不要…耶…媽那個巴子還掛得快呀…!”

    故事講完,又笑倒一遍。當晚酒宴盡歡而散。王明升為黃廠長代喝了好幾杯酒。後來,職工們到錢行長的工行,到閔行長的農行,到馬行長的建行,去將房產抵押貸款,使自己成為股東,老板,成為工廠的主人。王明升也將自己的70來平米的廠區老房房產證,將他老爸王喜石鄉下的土坯房房產證,抵押貸款180萬。他知道,單憑他這些房產,一點零頭也貸不了。銀行還不是看在李柿長,肖局長,黃廠長名下,才會以這麼低劣的房產抵押物,貸這麼多錢給他們廠里的。

    由于工作上的原因,王明升成了黃梅香家里的常客。黃梅香住在市區一個叫悉尼花園小區的18幢1808號。上下躍層,280個平米。離婚多年,黃梅香一個人住那麼寬的房子,顯得空蕩蕩的。寬大的客廳,差不多比其他人家的一兩套居室都要寬。全套赭紅色的進口木制地板,一溜兒意大利進口沙發。頂上豪華的吊頂,吊燈,壁燈,暗槽燈等設施考究。

    正面牆壁上,一幅市內著名畫家,歐陽博文先生繪制的六尺宣紅梅圖,鮮艷奪目。畫面左下角,兩坨不太大的岩石突兀在梅叢中。兩枝樹干分別從兩坨岩石邊挺出,然後向右邊屈曲橫斜,長到上邊又交叉合在一起。左邊的樹干老勁一些,右邊的樹干,清秀一些。老的樹干,下邊的花開得多一些,清秀的樹干,上邊的花開得更為繁密。岩石和樹干用濃墨淡墨點染,給人以遠近虛實立體之感。老梅上虯枝屈曲,新樹上干橫斜。鮮紅繁密的花團骨朵,給人以嬌姿欲滴,撲鼻清香之感。畫面右上方用草書題寫著“幾經霜雪傲骨香。梅香女士補壁。壬申年仲冬時節。歐陽博文。題款右邊,一枚條形朱文篆字閑章,刻的是“寧靜致遠”。題款下邊,一枚白文印章有著拳頭大小。刻著“歐陽博文”四個篆字,十分瀟灑。下邊還有一枚朱文閑章,刻的上“平生樂事”。“平”字和“生”字,左右排列,“樂事”二字居中上下排列。沒有一定篆文功底的人,不經說明,是不大可能認得出來的。

    可以看出,這麼碩大的印章,是畫家特意為這種大型繪畫刻制的,一般人平時欣賞的條幅橫幅繪畫,用不了這麼碩大的印章。

    其它的書房臥室內,也是掛滿了名家字畫。特別是臥室里的六幅通屏行草,書寫的曹植《洛神賦》中的描寫︰“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兮若輕雲之蔽月,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縴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于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蔭桂旗。攘皓腕于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

    落款為“梅香女士雅賞,辛未酷暑大揮。黃承羲書。”下邊一枚大大的朱文圖章刻的是“黃承羲印”。還有一枚白文閑章刻的是“厚德載物”。上邊條狀閑章刻的是“自得其樂”。書法末尾還有一枚圓形閑章刻的是“古為今用”。所有印章全為篆字。造型奇特,古樸風雅,和書法相得益彰。王明升對這些書法繪畫十分喜愛。每次去都要仔細地駐足欣賞。

    這麼高雅的居室,加上黃梅香市政協委員,和廠長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了。不單是廠里的幾個領導骨干經常出入往來于這套華居。有幾次清晨,王明升還看見李德清和肖可勝等市級領導也分別出入在她的華居之內。一天清晨,王明升急于要匯一筆80萬的材料費給商家。他沒有給黃梅香打電話,直接去她家找她簽字。從18層的電梯口出去,看見李德清等候在電梯入口處,準備下樓。王明升出來後,由于電梯還要繼續上行。猛然看見李柿長,他自然畢恭畢敬地和他打招呼︰

    “李柿長,早上好!”

    “你好!你好!”

    “李柿長下樓啊,你右邊頸子上有一點紅印子,你用紙巾 一下吧!”

    “啊,謝謝!謝謝!”

    還有一天清晨,他一出電梯見肖可勝等在電梯口。于是招呼道︰

    “肖局長好!”

    “你好!”

    “肖局長,你左邊肩膀上有一點兒什麼東西在那里支起,不好看了。”

    說著,順手幫他將一根長長的頭發拈了下來。

    “啊,謝謝,謝謝你!”

    由于年青單純,他也沒有多想。只是出于好意,讓這些領導注重儀表細節,避免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丑。事後靜下心來想想,他們是不是和黃廠長有什麼苟且之事呢?想到這里,他心里還是有點兒酸溜溜的感覺。但又轉念一想,關你王明升什麼事?別人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吃哪門子醋呢?但對領導來講就有些犯忌諱了,你小子知道了我的隱私,會有你的好果子吃麼?後來他被李德清,肖可勝提拔的繼任者熊冠軍抓了起來,就很吃了些苦頭。好在不久肖可勝被免去政法委書記職務。熊冠軍的公安局長也丟了官。武衛國接任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後才把他放了出來。此是後話。

    可在當時,事情的發展,還真和王明升相關起來。一天傍晚,黃梅香打電話叫他把她忘在辦公室里的公文包送到她家里去。他急匆匆地趕往悉尼花園18幢,乘電梯上到18層,按響了1808房間的門鈴。好一會兒,黃梅香裹著一張浴巾,渾身濕漉漉地來開門。由于她一手伸出拉開門把手,一手來接公文包。裹著的浴巾從身上掉在了地下。赤身裸體一個浴美人,像維納斯雕像般地矗立在眼前。王明升血液噴張,不知所措。這時的黃梅香不由分說,一把將他拉進門來,砰地一聲關上房門,一抱摟過王明升,在他的臉上,唇上狂吻起來。王明升像一個繳械投降的俘虜,被動地,麻木地,不知所措地被黃梅香擁偎著,拖拉到了寬大的席夢思床前,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他的衣褲,將他按倒在床上,趴在他的身上,強行套入,狂烈地行動起來。不久,她又用右手用力示意,和王明升榫鉚結合著翻過身來,讓王明升趴在上邊行動,她自己也在下邊用力迎合。雙方合作,變獨奏為合奏,演奏一曲曲人生歡樂狂想曲。他們時而激烈,時而舒緩,時又過門間隙,此時無聲勝有聲,時又悠悠再起。有序曲,有開頭,有鋪墊,有高潮,有結尾。一曲終了,雙方都累得大口地喘起粗氣來。

    農村里有落了雨的太陽,死了男人的婆藎  繢牽 氖 緇 人搗 蔥穩菽切┐讕優 恕;潑廢 牖槎嗄輳 湟埠屠畹慮逍ギ墑イ熱擻屑復喂逗希  岊暇褂邢蕖O衷詰幕潑廢愣源人  嗨甑耐趺魃 拖衩 放 恢恍±鮮笠話悖 烈獾贗媾 擰K襠咭謊夭磐趺魃納磣櫻 眉復謂 稚斕郊唇 臉了 Д耐趺魃南鹵呷ュ 』巫牛   潘淖遠 。 盟趴﹫礎M趺魃彩欽本 ν 氖焙潁 環 鞅惴 砥鵠矗 退倍雷啵 倍獻嗟匱葑嗥鷚磺忠磺慕幌炖幀br />
    第二天早飯後,黃梅香便將房門的匙給了王明升一把,讓他晚上就直接住到她家去。不久,王明升又被破格提升為副廠長,主管廠里的一切大小事務。正當王明升春風得意的時候,黃梅香金蟬脫殼,卷款外逃。工人拿不到工資,銀行催收貸款。王明升作為替罪羊被抓起來了。王喜石在兒子被抓,銀行多次到家,催收他家房產被抵押貸款一事而大為光火,于是也加入了和工人們一起上訪鬧事的行列。但長路漫漫,真凶何時能抓回,兒子何時能放歸,他心里也沒有底。但想到當年芮明的風流案最終也能水落石出時,他的心里又有了些許安慰。且市委已上報省委,中央,動用國際刑警組織追逃。黃梅香歸案只是遲早的事情。兒子的冤情終會大白于天下的。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七章 芮明復職
    第四十七章 芮明復職

    當各級革委會壽終正寢, 芮明恢復區委書記職務之後,最令他牽腸刮肚的是水庫工地。他回區委稍事料理之後,讓秘書通知各區委委員,各公社黨委書記,第二天晚上趕到龍峰水庫指揮部開會。離開區委大院,他來到鎮上,搭乘一輛拖水泥的卡車往水庫工地趕去。

    一路上,他留心巡視著窗外的大地︰春陽高照,萬物復甦,一片錦繡。坡地上,青青麥苗已吐穗揚花。遠遠望去,一行行麥地猶如草綠色的燈芯絨一般嶄新嶄新。播種較遲的豌豆土內,白花如秋夜的繁星,紫花似燃燒的火焰,水紅花瓣又像那害羞的少女。真可與那奼紫嫣紅,滿園春色的名園相媲美!

    水田里,大牯牛不緊不慢地踱著方步。鐵犁劃過,泥浪翻滾,水波激蕩。成雙成對的春燕,披著黑色大氅,露著白白的肚皮,“呢喃”一聲,尾巴一剪,水面上泛起了輕輕的漣漪。翠竹陰濃,房檐微露。門前屋側,桃李花開,紅得令人心醉,白得炫人眼目。滿地落英繽紛,上下輝映,讓人感覺到好像是進入到了桃花源里。

    “江山多雅秀,綠水浪悠悠。極目江天心馳神騁,萬紫千紅美不勝收。侍兒且把雙槳扣,好讓流水送行舟。波光粼粼映垂柳,峰巒疊疊傍溪流。麋鹿Й 檣階擼 澈鏘匪T諫角稹S嫖堂鞘執溝齦徒 吆潁 宰油局邪迅柃 D僚M 蠱錙1常 崠刀痰眩 粼嫌蒲錆轄謐啵 荷嚶鍶隻 ャ3臼婪被 惆閿校 芻ㄧ月蟻殘耐貳@鐘樸啤J潭罘鍪鄭 ο潞梢噸邸!br />
    芮明為窗外的明媚春光所陶醉,不禁哼起戲詞來。還沒等他從悠然神往中清醒過來,汽車已“哧溜”一聲剎在了主壩的橫頭上。芮明打開車門,從司機台上跨了下來。

    “芮書記!”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芮書記!

    “芮書記!”

    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來,爭著和芮明握手。

    “辛苦了!辛苦了!同志們辛苦了!”

    芮明一邊和大家握手,一邊問候大家。當輪到石秀花面前時,芮明久久地握住她的手說︰

    “秀花,你們一家人為水庫作出的貢獻太大了!”

    秀花眼含熱淚激動地說︰

    “謝謝!謝謝!”

    當輪到吳為面前時,芮明一邊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一邊親切地拍打著他的肩膀說︰

    “秀才,你吃苦了!”

    “不,芮書記,你也受委屈了!”

    吳為將雙拐撐在胳肢窩里,也顯得十分激動。

    “文興邦,武衛國,你們也回到主壩上來啦?文興邦當生產隊長可要把隊上的事情安排好啊!”

    “是的,芮書記,你人不在水庫工地,卻對工地上的事情了如指掌。生產上的事大多都是听石國安的,他對農事安排比我內行得多,我得向他好好學習哩!”

    二人一邊和芮書記握手,一邊回答。

    當芮明和涌上前來的人們一一見過面之後,他緩步來到左側山崗上石老師傅的墳前。一大群人跟著他爬上了山崗。大家肅立墳前垂首默哀。良久,芮明低聲禱告道︰

    “石老師傅,我對不起你,是我們沒有把工作做好,使你過早的離開了人世。我沒能來參加你的追悼大會,直到今天才來看你。你安息吧!我們將盡快地把水庫修好,等大功告成的時候,再來告慰你老人家!”

    “爹!芮書記來看你了,你是地下有靈,也該瞑目了!”

    秀花也聲音哽咽地禱告說。

    末了,人們隨著芮書記來到了主壩工地上。他站在一坨較高的石頭上對大家說︰

    “同志們︰你們大家聯名向縣革委反映情況,為我伸張正義的事,我听說了,也看到了。謝謝大家的好意,謝謝大家的關懷和幫助。離開水庫工地的幾個月里,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大家,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人群里響起一陣掌聲。大家都顯得很激動。芮明接著講道︰

    “這幾個月里,主壩的安砌進展不大。特別是放水管這半頭,大壩非但沒有升高,反而還有所下降。這不是大家沒有努力,是我們沒有把工作做好。

    放水管的返工問題,我已請示了地區和縣上有關領導,他們同意了我們的方案,不再返工了!現在,水管面上的石頭雖然拆得差不多了,但那數十米長,半人多高的鋼鐵長龍,還得一節一節地燒斷,移開,再把底下的兩層石頭打下去,又一節一節地焊攏。這沒有一兩個月的功夫休想完成!從現在起,不再往下拆了,把創口清理干淨,修理整齊,重新把它安砌起來,使主壩成為一個平面往上升。不要留個缺口在那里怪難看的。以後的粘接凝固也不一致,那才是會影響主壩的質量安全!

    主壩的關鍵部位,技術問題已經解決。上半部的安砌也比較容易了。現在我們要把修建的重點放在渡槽,涵洞的修建上去。林場魚場的建設也要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

    同志們,‘四人幫’被粉碎了,我們的國家正在撥亂反正,各項事業都在蒸蒸日上。一個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美好幸福生活即將到來。讓我們團結一心,努力奮斗,為子孫後代造福,為鄉親們造福,也為我們自己造福,早日把水庫這個百年大計修建好!”

    雷鳴般的掌聲結束了芮明的即席演講。芮明剛從石頭上下來,雙腿就被人抱住了。他低頭一看,是姍姍。他一把將姍姍抱起來,在她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說︰

    “姍姍,猜猜看,伯伯給你買什麼禮物哪?”

    “芮伯伯,媽媽叫我告訴你,茶泡好了!”

    “啊,乖!去看,芮伯伯給你買了一架大飛機。姍姍長大了坐不坐飛機呀?”

    芮明一邊將臉貼著姍姍的小臉蛋,一邊抱著姍姍往指揮部走去。

    原來余芳听見有人喊芮書記,她趕忙出來看,見人們已將芮明圍住一一握手。她本來也想擠上前去和芮明拉拉手。可是不知怎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臉紅得連脖子都紅了。手心里也出了汗。她將手在褲子上 了 ,正不知所措時,司機將芮明簡單的行李取了下來。她趕忙上前接過,拿到芮明原住過的房間,將床給他鋪好。換上的新稻草比較松散,她忙脫掉鞋子躺在床上滾了兩轉,以便讓草席下的稻草壓服貼一些。末了,她在床上躺了兩分鐘,仿佛芮明正睡在她的身旁。她伸手摟了一下,自然摟了過空。她不好意思地爬起來,拿過芮明的挎包,翻騰起來。若是別人,區委書記的挎包是絕不能亂動的。但這時的余芳膽子似乎格外大,好像這些東西都是她自己的,至少是她有權支配的一樣。她拿出芮明買的大飛機,她知道這肯定是給她女兒姍姍買的。天啦!這麼大的飛機得花多少錢啦!她心里甜滋滋的。她拿出茶杯茶葉,怕原來的開水溫度不夠,又把鍋洗得干干淨淨的,重新燒了一瓶,並將茶葉泡上。後來又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女兒叫出,叫她去告訴芮伯伯,茶泡好了!

    芮明剛一轉腳,鬼眨眼牛三就帶著石工師傅們忙開了。大家先將石渣水泥屑運走,又用叉頭掃把清掃一遍,再拖來水龍頭沖洗干淨。王喜石一邊飛快地干著一邊嘮嘮叨叨地埋怨著說︰

    “老子說你是半夜戴花,日出來的過場嗎你不信,怎麼樣?現在又得砌轉去了吧!”

    “哎呀!你還是門背後的彎刀嘴,只能在背地里砍!那胖豬兒和瘦馬兒來視察的時候,你咋個不去和他爭,和他吵?我不相信你腳肚子還能拗得過大胯!”

    牛連長一邊眨巴著眼楮一邊數落著王喜石。大家說說笑笑的飛快地安砌起來。

    晚上,11個區委委員齊聚在指揮部的會議室里。芮明掏出一盒藍雁牌香煙每人敬了一支。待大家抽燃之後,他宣布開會了。

    “同志們,開會了!

    我們的水庫搞了四五年了,現在已初具規模。在坐的同志,有的來看過,有的沒有來看過。我們的會議搬到這里來開,就是想讓大家都來關心關心,這一項全區全縣的重點水利建設工程,看一看人們熱火朝天戰天斗地的熱鬧場面。這是一個方面;另一個重要的方面是討論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問題。大家可能從各種新聞媒體上了解到了一些信息,大家可以充分討論一下。我打算向縣革委寫報告,讓我們區試點先搞,不要等文件一級一級地發下來後再去按尾巴!”

    話音剛落,區糧站站長兼支部書記鐘昌文就開了頭炮。他說︰

    “信息確實了解了不少,人們的議論也塞滿了耳朵!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前進呢,還是搞倒退?是搞社會主義還是搞資本主義?其實,這也不是什麼新鮮貨色,文化大革命中早就被批臭了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翻板!就以我們糧站收糧為例︰解放初期各家各戶,腳板都跑大了,到處催收。一些刁鑽農戶,抗糧抗稅,把糧食藏在谷草堆里,藏在燒壇里埋入地下,還拼命叫苦,沒得吃的,沒有糧交!現在生產隊,一聲令下,大家齊唰唰地就交齊了。分下戶後你去干嘛,他會自覺的給你挑來,你想得到好!”

    農行行長儲大明也發了言,他說︰

    “國家職工里面,絕大多數人的家屬都在農村,家里都是缺勞戶。土地下戶後,他們的莊稼誰種?如果職工回家干包產地去了,還能安心本職工作麼?

    會上眾說紛紜,反對意見居多。芮明卻有著與眾不同的看法。他說︰

    “糧食征購的交納問題,現在的集體交納確實比各家各戶的交納方便多了。但是,不可否認,前幾年確有只講時間,不顧質量的現象存在。我們領導上過分強調宣傳哪里哪里早完成,先完成。有什麼意義呢?為了搶時間抓速度爭名次,一些公社大隊生產隊,不管天氣,不顧質量,把一些沒有曬干,質量不好的糧食送往糧站,糧站迫于領導壓力又不得不收。結果給國家造成損失!鐘站長,這一點你可能比哪一個都體會更深!至于個別刁鑽農戶抗糧抗稅的問題,可能在所難免。這可以做工作,可以采取一定的措施加以限制。

    有一個根本的問題是要藏糧于民,藏富于民。只要生產搞好了,糧食增多了,征購問題自然就解決了。大家可以回憶一下,五六、七年,老百姓賣余糧是家常便飯;六四、五年,自由市場的糧食價格和國家牌價差不多。那個時候不是收不到,而是收不了,裝不下。所以,關鍵還在于發展生產,增加老百姓的庫存。”

    芮明打開茶杯蓋喝了一口茶。人們小聲地議論起來。至于過後幾年出現的賣糧難,賣豬難等問題也是當時的芮明所始料未及的。芮明掃了大家一眼,接著說︰

    “家住農村的機關干部,擔心包產地無人種的問題,這主要是個適應問題。現在大家節假日回家,雖然不去從事稼穡之苦,但分點兒糧食回去吃,也是從背脊骨上落下去的。我在生產隊呆的時間較多,那些強勞力出工時,開腔閉腔大聲武氣地說什麼︰‘做啊——!做啊——!做些來養婆荻      饉際欽廡┬骯カ沂舫粵慫塹妮て汀F涫擔 頤塹鬧骯カ沂糝械睦腿躉⑶ 磕甑共辜赴倏榍   嗽詰в簧希 昴晟昵肜 巡怪 庋娜兆右膊緩霉S肫湔庋允芷梗 共蝗綹紗 媒詡偃棧せ野錈Γ 訓}趾米允稱淞ΑK淙煥涂嗟愣 峙亂不嵯閭鸕枚啵br />
    總之,這是在外省經過試點,有著成功經驗的。中央能下這樣的決心,是吸取了前幾十年的慘痛教訓,經過深思熟慮才提出來的,絕非輕易之舉。我們應當丟掉一切顧慮,積極響應中央的號召。”

    大家見芮明分析得入情入理,也紛紛贊同芮明的觀點,向縣委請示,要求試點。

    第二天一大早,芮明剛準備到高石灘,窄狹溝渡槽工地,去找史利民了解並看看渡槽的修建情況時,鬼眨眼兒牛三畏畏縮縮地來到了芮明的寢室里。

    “芮書記,哪時我就想找你反映一個問題,但始終沒有那個勇氣。昨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決心今天找你反映楊思權貪污盜竊水庫物資,私建公館的問題。不然,我對不起死去的石老師傅!石老師傅的死,實際上是楊思權一手造成的。當然,我也有些責任……”

    牛連長眨巴著眼楮,將楊思權如何叫周師傅和他把水庫里的石頭、磚塊、木料給他拖到家里去,叫自己半夜三更為他拖了兩架車水泥去為他修公館。這樣造成渡槽的腳手架不夠,運走了主壩的腳手架。又逼著石老師傅返工,結果從主壩上栽了下去等情況告訴了芮明。芮明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他在屋里轉了兩圈,對牛三說︰

    “牛連長,你去找周師傅,告訴他,你們兩人都給我寫一份詳細的材料,絕不能讓這樣的人撈到好處!真正是麻糖匠的女兒,粘到什麼都要,黃鱔從他手里經過就會變成泥鰍,太不像話了!”

    說罷芮明憤憤地走了。後來,楊思權苦心經營的安樂窩,被沒收,折價,變賣,他一大家子喬遷新居的喜悅還沒有褪去,又灰溜溜地搬回老屋居住去了。牛三和周師傅因檢舉揭發有功,他們拿走的十多截木料歸還水庫,不再追責。另外獎給他們每人50元獎金。王喜石說牛三是好也做來歹也做,白讓他撿了一個大便宜!

    不過,自此以後,職工中偷偷拿點兒鋼條回去做窗戶,背點兒水泥回去砌水缸,補豬圈的事很少發生了。大家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四十八章 攪拌機吃人
    第四十八章 攪拌機吃人

    文興邦武衛國正在為龍川機床廠倒閉,工人們拿不到工資,黃梅香的卷款外逃而想方設法與龍川航空工業園的巴西全權代表尚清蓮女士聯系,能否將龍川機床廠兼並發展的時候,龍川水庫渠道工地又傳來民工慘死的工程事故消息︰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龍川水庫到市區的渠道雛形已經挖通。一個叫土地坡的渡槽渠道施工工地上,民工們正在為路邊的懸崖加固。一台大型的水泥攪拌機旁,民工陳長生,章文敏,楊正才等人,正在將一包又一包的水泥石子往進料口傾泄。他們帶著大大的口罩,頭上,身上,全布滿一層厚厚的水泥。頭發眉毛也變得更加粗實,灰蒙蒙地裹上一層厚厚的水泥。仿佛眼楮一眨動,就可能掉下一層的樣子。拖水泥漿的熊天河,晏海平,羅泰安,錢壽高等人,用一輛輛鐵皮兩輪翻斗車,將攪拌好的石子水泥漿,沿著新開闢的之字拐簡易路面,拖到懸崖上方,傾倒給築水泥牆的範勇軍帶領的幾個師傅們。讓他們連同梆好的鋼筋澆築振蕩,攪拌涂抹。他們一邊說笑著,一邊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

    “陳二爺,每天下班後,你身上的水泥能洗干淨嗎,我硬是不信,你別帶些水泥到你們陳二娘的身上,將洞口堵住了,我看你怎麼辦?”

    拖了一車轉來的晏海平和陳長生開玩笑說。周圍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晏老ど從沒沾過女人味兒呢,總是胡思亂想,異想天開!告訴你,我們這些半蔫老頭,每天累得筋疲力盡,回去後洗完澡,吃了飯,一覺睡到大天光。哪有心思去想什麼婆蕕氖露。 磯疾壞美硭 暈 ケR壞悖 突嶠興隹 壞愣。 灰 テ爬獻用牽 群婧嫻模 br />
    陳長生帶著口罩,甕聲甕氣地斥責晏海平道。

    “說起我們就不信,守著自己的老婆,一晚到亮不去動她,你就不怕她去請別的男人幫忙!那一天我和熊天河,羅泰安,錢壽高等人打賭,一大碗肉和一個女人放在一起,你先選那一樣?熊天河說他先把肉吃了,再去搞女人。哪有屙尿擤鼻子,兩頭都要逮的事啊!”

    “哈!哈!哈! 哈!”

    在場的人全都放聲大笑起來。笑完之後,章文敏告訴他們道︰

    “女人和男人是一個樣的,閻王老爺早就制定好了的,每個人的騷勁兒,只能蹦那麼幾年。那個年齡段一過,全都是一天不如一天地走下坡路了。女人反感的時候,男人想去動她,兩手肘給你捅起來,疼得你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你們說的那些,小伙子們都不信。羅泰安,錢壽高他們想得更安逸,說他們有朝一日有權有錢之後,也像日本電影《望鄉》里邊,那些日本兵排起長長的隊伍,等候那些妓女們接待那樣,讓那些姑娘們,也不要慌,不要忙,不要爭,不要搶,排起隊伍,讓他一個人,慢慢地侍候她們。”

    他的話一出口,立即又引起一陣哄堂大笑。楊正才一邊笑一邊奚落他們說︰

    “這恐怕不單是他們兩個,也是你們這些沒有品嘗過女人滋味的混小子們的心里話吧!你們以為自己是人王,當皇帝,可以為所欲為?一般皇帝在登基之前,還在為掃平天下而東征西討。等到天下掃平,自己也差不多垂垂老矣!就是那些子承父位的太平天子,有的也是等了幾十年也還登不了基的,兄弟間的明爭暗斗也迫使自己夾起尾巴做人。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也有一些少年天子順利登基,縱情聲色不愛惜自己,二三十歲,正當盛年就搞暴了,死翹翹的,你們幾個想得美!”

    章文敏則譏笑他們說︰

    “你們以為你們有薛敖曹掛斗粟而不垂的家伙,可以讓姑娘們排起隊來等候你們慢慢接待。我說你們一個都接待不了!你們自以為狗跳狗跳地有多大的騷勁兒,真干起來,三五幾下,一泄千里,焉頭塌腦,立不起來。一個女人都滿足不了,還排起隊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當大家天南地北,吹牛調侃的時候,攪拌機一下子被哽住了,停止了運轉。這時要將原先倒入的水泥石子一點一點地掏出來,再來檢查是否是哪兒短了路,或是其它什麼故障,十分費事。陳長生,章文敏,楊正才等人,負責檢修維護。熊天河,晏海平,羅泰安等人,則一蹦老高,打牌了!下棋 ︵芴旌幽貿 桓鏊芰洗 銼咦白乓桓繃矯嬋套值乃芰掀遄印T倌貿 徽耪鄣鵠吹乃芰媳︿サ迮蹋   諞豢櫧秸氖 飛稀= 遄踴├慘幌攏 乖諏似迮躺稀j毯F嬌燜俚刈諏肆硪槐摺P芴旌郵紫惹臘擦撕炱遄櫻 毯F街緩媒 諂遄右幻兌幻兜匕諍夢恢謾0詰階詈螅 醬Σ患賢  謔俏市芴旌擁潰br />
    “我的老王呢?”

    “在這兒哩,被我捉住了!哈!哈!哈!哈!”

    “別高興得太早,誰捉住誰的老王還說不定哩!”

    崖邊上的民工們也迅速地將面前的水泥石子抹平,下到平地,掏出兩三副撲克牌,圍成幾個圈兒,或斗地主,或拱豬,或炸金花。大家都知道,機子一時半會兒是修不好的。

    陳長生見攪拌機被哽住了,停止了工作。他趕忙去到十來丈遠的電閘跟前,將開關拉了下來,然後回來和章文敏,楊正才一道,將這台大型攪拌機的肚子拆開,將里邊哽住的水泥石子,一點一點地刨出來。大約刨了大半個小時,外邊的還好刨一些,肚子里邊的就十分費力了。沒有辦法,陳長生只好小心翼翼地,將水泥空袋子墊在機子下壁,斜躺著鑽入攪拌機的肚子里邊去,一點一點地往外邊刨。章文敏和楊正才趴在拆開的機子口邊,接過陳長生刨出來的水泥石子,不斷地往外送。

    晏海平和熊天河擺開戰場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廝殺起來。羅泰安,錢壽高等幾個象棋愛好者在旁邊觀戰。農村人下棋不講什麼棋譜棋道,什麼幾進幾,幾平幾之類,反正馬走斜角,炮打翻山,相飛田角,車橫沖直撞。砍翻對手就算勝利。熊天河毫不客氣,吼了一聲︰

    “紅先黑後,當頭炮!”

    隨即將自己左邊的炮擺到了中相的位置。晏海平拿起自己左邊的馬平靜地應了一句︰

    “馬先跳。”

    熊天河不吭聲,也將自己左邊的馬跳了一個正馬,到自己左邊相的上頭。晏海平將自己右邊的馬跳了一個邊馬。紅左車外出一步,對著對方的黑炮。黑方也將自己右邊的車提一步矮車。紅方拱一步右邊的七星兵,黑方將矮車橫到自己右邊士的上頭。紅方右馬跳一步正馬,黑方將士上的車進到紅方河坎。

    “小心,他要吃你的七星兵吃馬。”錢壽高趕忙提醒熊天河。

    熊天河不予理睬,拱一中兵讓他吃。羅泰安拿起晏海平的黑車,一下子將熊天河的中兵吃掉。晏海平一把搶過中兵安還原,並斥責道︰

    “你不要幫倒忙好不好?別人踩一馬到中間位置形成連環馬打車,你跑都跑不贏!”

    說罷,不理睬羅泰安,而是將自己右邊的黑炮也安了一個中炮。紅右馬果然跳到中炮的上邊守護中兵。晏海平不動聲色,悄悄地將自己左邊的黑炮退後一步。紅拱左七星兵踩車,黑將車退回自己的士口。這時羅泰安發牢騷說︰

    “叫你吃中兵你不吃,現在中兵七星兵一個你都吃不到!只有灰溜溜地退回來。”

    熊天河將自己的紅右炮橫一步打對方的七星兵。晏海平把黑左炮橫到老王頭上安重炮。紅拱右邊的七星兵過河,黑拱中兵到河坎兌兵。紅方拱掉對方七星兵拱馬,黑方拱掉中兵也拱對方的馬。紅右炮打馬,打車。這時羅泰安趕忙將黑車往下一步挪開!晏海平一把將車還回原位說︰

    “你下嗎還是我下啊?觀棋不語真君子!”

    “壩壩頭的棋都是大家下啊,要清靜你跑到屋子里關起門來悄悄地下,那才清靜得了!”羅泰安不服氣還嘴道。

    晏海平不理羅泰安,也不管自己的車,而是將中兵進一步拱掉紅馬。熊天河滿心歡喜,一炮將黑車打掉。羅泰安嘟噥著說︰

    “你這個笨豬,車丟了你還下個屁!”

    接著像楊振華金炳昶說的相聲《下棋》那樣,用日本電影《追捕》里的曲調唱道︰“車沒了!你的車沒了!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還沒等他啦過完,晏海平不予理睬,而是將中兵直下拱炮將軍!由于黑方有重炮不能用相飛,迫不得已,只好將右邊的士支上。晏海平不管不顧,直接拱士再將軍。這時飛相隔開不行,對方的兵拱著老王,支士也不行,對方中間是重炮。正在那里思考對策,猶豫不決的時候,錢壽高也學著《追捕》里的台詞說道︰

    “走啊,你看多麼藍的天啊!走過去就會融化在藍天里。對直往前走,別往兩邊看!跳啊!早倉不是跳下去了嗎?堂塔也跳下去了!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

    熊天河思慮再三,沒奈何只好將老王往右邊坐出。晏海平右車提矮車要橫到士上將軍!熊天河無奈,用士支掉兵不行,對方的車馬上橫過來將軍。即使支掉了兵,老王也坐不回原位。對方的重炮在中間虎視眈眈地蹲著。正猶豫間,羅泰安又動起手來,將兵拱下一步說道:

    “怕什麼,他的車敢過來將軍,老子把兵拱過去拱死他!他敢吃老子的兵,老子這邊原來打了他車的炮轟死他。這一只炮轟掉他兩個車,何樂而不為呢!”

    晏海平不理睬,仍然將黑車橫到士上將軍,紅兵趕快拱過去擋住並拱車。晏海平隨手將兵吃掉再將,熊天河用炮將車打掉。正當大家為吃掉晏海平的兩只車而興高采烈時,晏海平不動聲色,將老王頭上的炮移一步將軍!熊天河順勢將對方的邊馬打掉。晏海平移中炮再將軍!熊天河無路可走,中間有兵,坐不進去;老王頭上是重炮,隔不開,擋不住,只能干瞪眼!這時,晏海平也學著改動過《追捕》中的台詞,張冠李戴地說道︰

    “第一你吃了我的兩個車,第二你吃了我的兩匹馬,第三你啃不動我的兩門炮。作為一個檢察官,犯下如此罪行,我杜丘中人決定結束你的生命。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  

    羅泰安沒等他啦完便大叫起來︰

    “你他媽下的什麼棋啊?丟了雙車雙馬還贏了!”

    “你幾個小子懂什麼,這叫新式敢死兵!你們下棋好吃成性。我就讓你們吃啊,雙車雙馬都給你們吃!你們還有車有馬,怎麼還輸了呢?”晏輕輕地回了一句︰

    正當大家為晏海平的特殊棋技嘆服不已時,正踫上渠道包工頭倪自強老板,陪同工程總指揮李德清和副總指揮何蓮副柿長到工地視察。他們離開簡易公路後,沿著一條曲曲彎彎的小路上坡。當他們來到攪拌機電閘跟前時,正踫見晏海平,熊壽高二人因下棋而又唱又鬧的。其他人也聚精會神的玩著撲克牌。看到這種情況,倪自強感到在李柿長,何副柿長面前把臉皮都丟盡了。他不禁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咬牙切齒地破口大罵道︰

    “陳長生,範勇軍,晏海平,你們幾個組長在搞什麼名堂?工期這麼緊張,到處加班加點,你們倒還安逸,帶頭和大家一起下象棋,拱豬,斗地主,炸金花!工地是你們的茶館酒店,讓你們來玩兒的麼?”

    不待罵完,他氣哼哼地一把將電閘合上,吼了一聲︰

    “給我馬上開工!”

    離電閘最近的範勇軍變腔變調地大吼一聲︰

    “別動——!”

    但說什麼都來不及了!他一個箭步竄上前去,用盡全身之力將倪自強推倒在地,一把將電閘拉了下來,申斥道︰

    “你卵鄱煌  榭霾渙私猓 腋懵葉 母墑裁矗俊br />
    攪拌機前,章文敏,楊正才二人也用有些顫抖的腔調高聲哭叫︰

    “陳師傅!陳師傅……!”

    人們趕緊集聚到攪拌機跟前,一幅慘不忍睹的情景出現在大家眼前。機子雖然早已停止了轉動,攪拌機出口處和被師傅們拆開的大口子處,模胡的血肉連同水泥漿一道在不斷地往外滴答!

    “陳長壽!陳師傅……!”

    人們在不停地呼喚。有的人嚶嚶哭泣起來。莫名其妙的倪自強和李德清何蓮趕到跟前一看,不覺也傻了眼兒!他們來視察是想檢查安全生產,加快工程進度,哪知道卻適得其反,帶來了這樣的飛來橫禍!原來哽住的攪拌機因大半被掏空之後,又能正常啟動了。

    得到消息的文興邦和武衛國史利民等領導,也快速趕來處理善後事宜,穩定人心。包工頭倪自強因責任事故致人死亡,被抓了起來。所有工地停工一天,以吸取教訓,制定安全措施。以後檢修時,電閘處必須要有專人守護。一定要將保險絲閘盒取下來。這樣即使有人合上電閘也不至于接通電流,發生事故。特別是和工程操作無關的人員,不了解情況,絕不能去瞎指揮動手動腳。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事故。想當年當知青修建龍峰水庫時,整個工地買不起一台攪拌機,振蕩器,全憑民工們用鋤頭、鐵鍬,反復攪拌振蕩。現在有了現代化的大型攪拌機,哪知道這鐵老虎一不小心也是會吃人的啊!

    看到水渠連接處橫跨山溪的渡槽邊密密麻麻的鋼管腳手架,和一個個屹立山澗的橋墩,聯想到剛才發生的觸目驚心的事故。史利民又不禁和文興邦,武衛國等人,聊起當年發生在雷家灘渡槽上的意外事故來。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 第一章 臨危受命
    第一章 臨危受命

    小車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山間公路上,時快時慢地往前行駛。文興邦違反常規,在到龍川市赴市委書記任之時,堅決不讓省委組織部長曾民福送他。還說服親自駕車前去接他上任的老朋友市委副書記武衛國,不繞道走高速公路,而是走捷徑從一條山區公路前往。他的目的有二︰一是故地重游,回他插隊的鄉鎮去看看;二是考察一下當前的旱災究竟嚴重到什麼程度。這個以農業為主,以老舊工業陳舊落後的縣級市到底有多困難。

    太陽火辣辣地當頭照著,小車空調嗖嗖地往車內噴著涼氣。公路仍是幾十年前的老樣子,雖說是省上到市的直通捷近公路,實際上還不如發達地區的田間機耕道。車一駛過,揚起滾滾黃塵。有時突然遇到一個大坑,車子一剎,揚起的塵土龍頭撲過車身直往前沖。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原來課本上讀到的幾十年前的朝鮮戰場,志願軍戰士們駕駛著運輸戰略物資的大卡車,在敵機俯沖下來的一剎那間,猛一剎車,巨龍般的滾滾黃塵沖向前面,敵機對著塵土龍頭猛掃一氣,戰士們在黃塵的掩護下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俯沖掃射。可現在這些黃塵非但不能給人提供保護,只能給人帶來危害。沒有空調的車子,車窗也不能開。後邊的車子必須隔開相當一段距離,不能緊隨其後。開到狹窄轉彎處,踫到前面車來,一輛車必須退退退,退到稍微寬敞點兒的地方,才能讓另一輛車通行。公路上大坑連著小坑,小車顛簸搖蕩得十分厲害。在一個大坑跳躍處,文興邦剛放開右手緊抓著的扶手,準備拿茶杯喝口茶,突然身不由己地彈跳起來,頭重重地撞到車頂上,隨即屁股又狠狠地砸回到座位上。手剛接觸到放在擋風玻璃處裝滿茶水的不袗保溫杯,猛地抖落下來,杯底的邊楞,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右腳背上,他感到鑽心般的疼痛。武衛國由于開車,拴著安全帶,握著方向盤,沒有彈跳得那麼厲害。

    “興邦老弟,不要緊吧?這樣的爛公路,盡管速度不快,你還是把安全帶栓起來吧!你剛才下車撒了尿後還沒來得及系安全帶吧?”武衛國在駕駛室座位上偏過頭來關切地問。

    “不要緊,不要緊!我馬上系上。”

    文興邦咬著牙,忍著腳上的疼痛敷衍著說。同時也趕快將安全帶栓了起來。待稍微緩和一些之後,他心里想,幸好穿的皮鞋,穿其它鞋恐怕還會砸得更狠一些!

    “這才給你開了個頭哩,更大的困難還在後頭啊!我說你放著省委辦公廳副秘書長的大好前程不要,跑到這連工資都發不起的縣級市來當什麼市委書記?名稱上叫市委書記,實際上還不是一個七品芝麻官。听說你下來任職的消息之後,說什麼的都有︰有說你是得罪了省委書記權為民,被踢出省委大門,流放到邊遠小市,永不重用的;有說你是自己犯了錯誤,被降級,受處分,以觀後效的;也有說你是下來鍍鍍金,呆一陣子就走的。”

    “管他們怎麼說啊,俗話說,壇子口能封住,人們的口是封不住的。別人怎麼說是他們的事。但就工作本身來說,再艱難的地方,也得有人去干啊。你們不就是在這里一干就是好些年啦!”

    “說是這樣說,在龍川工作的普通干部,都把這里當著火坑,削尖腦袋往好的地方調。你到好,不顧親朋好友的反對,拼命往火坑里跳!我原來還指望你幫我跳出火坑,這下倒好,大家掉到火坑里同歸于盡啦!當然,條件再艱苦的地方,爭權奪利的斗爭,也是一樣的復雜,永遠也不會有停息的時候。只不過,激烈程度輕重不同而已。”

    “衛國老兄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也是人之常情。但作為一個地方的領導干部,你這些話被別人听到了可不好。這里的條件艱苦,我們要想方設法改變這里的條件。這不是正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施展才干的機會麼?所謂‘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方能更顯出創業者的英雄本色哩!省委書記權為民同志對我們的希望大著呢,你可不能喪氣啊!”

    “哪個都想干一番事業,但哪個都不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現實生活和主觀願望不是那麼一回事兒!到了崗位上,好些事情恐怕難以如願,不是想干什麼都能干得成的。矛盾爭斗復雜尖銳,你可要有一定的思想準備啊。”

    听到這里,文興邦明白武衛國話中的意思。在省城,武衛國就曾告訴他,李德清曾專門到省上找過 ゾ蛘劍  コ 狹訟蚴∩賢萍隼畹慮宓H問形 榧恰G傲餃問形 榧牽 際潛煥畹慮寮芸鍘ぇ偶紛 說摹@畹慮逡彩撬塹睦鮮烊肆恕T 逅 獍旃 抑魅危 て湃順啤襖聿磺濉薄K塹Ы準彝ュ 揮心蓋祝 揮懈蓋住5蛋咐鏌艙也壞礁蓋椎拿幀H嗣撬較呂鏌槁鬯竊 鏤 魅撾滔蚨 乃繳櫻 諞慌K腿Е聊洗 笱Y廢怠1弦島蠓值皆 ㄏ匚  至ㄊ形 櫓 俊@喂瞥ゅ 輩砍ゅ 砍ゅ 畢爻ゅ 筆榧牽 臉イ戎啊K芄┬擔  逃    T諏  罡擼  ψ畬螅 派世舯椴既 校 槍 系氖形 榧親羆訝搜 J猩弦蠶蚴∩賢萍隼畹慮邐 形 榧牽 萍魷終ㄎ 榧切ギ墑イH問臉ゃK嵌嗽讜 吹H問姓ㄎ 榧嗆凸 簿殖サ詡洌 芄 膊康謀碚謾J芄 醒胝ㄎ 榧牽  膊砍ヅ苡攬檔慕蛹S稚畹孟秩 ゾ蛘降男湃巍J猩系母剎咳褐冢 巳碩賈 浪嵌說娜ㄊ剖僑縟罩刑歟 乩鏌踩紉樗鞘翹嵐蔚淖羆押蜓∪恕O衷謔∩習涯惆才諾秸飧齦諼簧俠矗 切睦錟芊穡炕褂校 鬩煥矗 璧擦艘淮笈說納 H綣畹慮宓鄙狹聳形 榧牽 ギ墑イ鄙狹聳臉ゅ 蟊咭桓 桓齙馗派稀D鬩煥矗 閹塹納 穩 了榱耍 蠹一嵯不賭忝矗炕褂欣畹慮宓畝永釤觳牛 蹲永鈄癰擼 ギ墑イ畝有ダQ  簿殖タ芄誥畝有苡杏攏 歉 媚謔降娜宋錚 懷莆 ㄋ幕 U乒蘢湃 械牟鴕 槔幀 齬蕕刃幸怠K竊蚓萍葑菜懶巳耍緩罄從衷誥頻昀鑀 桓銎 戀吶 裨奔 逡鄭  壬蝦笊隙蚣芏放梗 率垢梅裨墜樓身亡。事發後家里出面,二三十萬就擺平了。這些地頭蛇,什麼壞事都干得出來的!想到這里,文興邦頭腦里又浮現出權書記找他談話時的情景︰

    “小文啊,你跟了我這麼些年,從我的秘書到辦公廳副主任,都是在我身邊打轉轉。省委領導班子研究決定,讓你到遠一點兒的地方去歷練歷練。你是從龍川那個地方出來的,對那里的干部群眾都比較了解。龍川設市的情況你也是清楚的,一是因為那里是革命老區,二三十年代,地下黨就在那里搞得如火如荼;二是那里太窮,自然條件較差,靠天吃飯。爭水搶水的爭斗,永無休止。你是搞水利的,你去帶領那里的干部群眾,把那里的條件改變一下,把生產生活搞上去。到時我給你記大功!你有沒有那個信心啊?”

    “權書記,沒有組織上的賞識栽培就沒有我的今天。省委讓我下去是對我最大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負組織的厚望,去干一番事業。”

    “真是那麼想的麼?那好!你現在的行政級別保持不變。你準備一下,過幾天就去上任。臨行,我還是送你一幅書法吧。”

    于是,權為民提起筆來,在一張六尺宣上,用草書一揮而就寫了一張橫幅︰

    “衙齋臥听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板橋詩一首。和興邦同志共勉。權為民書于戊寅初夏。”

    後邊一枚大大的白文篆書印章“權為民印”。前邊有一枚條形朱文篆字印章“與民同樂”。整幅書法寫得來神采飛揚,靈動瀟灑,很有黃庭堅草書《廉頗藺相如列傳》和趙佶草書《千字文》的氣度神韻。文興邦如獲至寶,連聲感謝︰

    “謝謝書記的墨寶。我將把它帶到任上,裝裱起來,做一個大大的鏡框,安放在辦公室牆上,時時鞭策自己,也鞭策班子里的同志們,切莫辜負了書記的厚望。”

    “你的秘書打算怎麼考慮啊?”

    武衛國打斷他的思緒,突然發問道。

    “上任後看秘書長怎麼安排吧!”

    “秘書長是李德清的心腹,听他安排恐怕不妥!有一個叫凡天宇的小伙子,南川大學政史系畢業。在辦公室當辦事員。我讀過他在龍川日報上發的幾篇文章,很有水平。干脆讓他當你的秘書吧!還有,小車班有一個從特警部隊轉業回來的年青人叫郝軍威,就讓他給你當司機吧!”

    “好啊,衛國老兄推薦的人肯定錯不了。就這麼定了。”

    一路之上,旱情十分嚴重。車到龍川市地界,情況更為糟糕。耐旱的松柏、黃竹等林木全都呈半枯焦狀態,一人高的玉米植株成遍成遍地被干死,背不起娃!漫山遍野的莊稼、草木如果遇到突發山火,頃刻間就會蔓延開來,燃起熊熊大火,沖天烈焰,釀成更為嚴重的巨大災害!稻田里的秧苗多半被橫七豎八,兩三寸寬的裂縫,斷了根,干枯死亡。就是立即下大雨也很難蓄起水來。即使蓄起水來,也根本活不過來了。平時汪汪一碧的池塘和一些小水庫,全都抽干了。塘心庫底,也被村民們栽上了秧苗。這些秧苗還有一些綠色。一個中年婦女頂著烈日,從深井里擔一點兒水來,一窩一窩地澆灌。一心想保住它們的命,等老天下雨來時,多少有點兒收成。文興邦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他當過十年知青,親自經歷過小麥、玉米等其它農作物這樣一窩一窩地澆灌,還從沒見過秧苗也這樣澆灌的!

    小車駛入龍川河道,平常堰壩蓄積起來的滿河清水早已被抽干。河床里的漫漫黃沙變成了黃河故道,蜿蜒東去。低窪處的大回水沱底,仍像他剛下鄉當知青時那樣,被村民們挖了一個個大坑,安個籮筐在底下,一瓢半瓢地把浸來的水舀入桶內。如果踫上別人剛挑過不久,那還得將兩三個筐底的水舀起來,才能湊滿一挑救命的水。距河遠一些的崗梁上,大遍的農田全部荒蕪,根本無法耕種。靠天吃飯,依然是當今農村里普遍存在的現象。

    車到龍峰鄉,街道被堵了個嚴嚴實實。遠遠的便听到哭罵吵鬧的聲音。他們把車停在路邊,往人堆中擠去。待到近旁,見一輛消防車拖一車水來放給村民。一個花白頭發的男人指著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子橫眉怒目地大聲叫罵︰

    “車停在你們家門口,你們家幾口人轉來轉去輪流放,挑了幾挑了,遠處來的人,一挑都還沒有輪上。一個人心子不要那麼黑!”花白頭發男人唾沫橫飛地叫罵著,上前拉扯禿頂男人的水桶和扁擔。

    “啥子心子黑?啥子心子黑?我沒排隊嗎?師傅停在我家門口的,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有本事把車開到你家門口去啊!”禿頂男人也不甘示弱,大聲駁斥。

    “在你家門口你就可以馬干吃盡不管後來的人啦?政府的消防車是為你一家人服務的嗎?要不講理大家都不講理,惹冒了火,老子把你的桶砸爛了它!”

    “你砸呀!你砸呀!你嘴巴撈干淨點,啥子老子?你給哪個充老子?老不死,活埋!”一桶水被推來搡去,湯天潑地溢出了大半。大家及周圍幾個人的褲腿全被浸透了。

    “干啥子?要吵要打你們兩個滾到外邊去吵去打,不要耽誤了大家接水啊!”周圍的人一陣亂吼亂推,拼命地把兩人往外推拉。

    禿頂老頭見自己好不容易爭來的一桶水被拋撒殆盡,不禁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他提起剩下的半桶水來, 頭向花白頭發老頭潑去。

    “我的多了,你的少了,給你吧,全都給你!”

    由于挨得近,鄰近的人包括他自己,全被淋成了落湯雞!兩個人一把撕扯在一起,四周被淋的人,也一陣亂打。混亂中,好些人都挨了幾個拳頭。消防車司機不得已只好關掉水龍頭,加入到制止的人群中去。但混亂之中沒人听他的。

    文興邦和武衛國擠到跟前,正踫上聞訊趕來的鄉黨委書記趙大海和鄉長王家盛。武衛國簡單地介紹他們和文興邦見面,拉了下手。雙方來不及寒暄問候,正趕上兩個老頭爭水廝打。趙大海厲聲呵斥︰

    “石小龍,孫德讓,還不住手,搞啥子名堂,丟人現眼的!”

    文興邦听見叫石小龍的名字,仔細一看,還是有幾分相像。那不正是他下鄉當知青時的伙伴石小龍麼?于是他大喊了一聲︰

    “石小龍,還認得我麼?”

    禿頂老頭一愣,隨口問了一句︰

    “你是……”

    “我是文興邦啊,不認識啦?”

    “文興邦,不是說你在省里當大官麼,咋跑到這里來啦?”

    “興邦書記到咱們市里當市委書記來了,大家還不歡迎。”

    武衛國一邊介紹,一邊帶頭鼓起掌來。人們停止了吵鬧,  啪啪的掌聲響成一遍。文興邦抬起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停下。然後他站在消防車的司機台踏板上,放開音量對大家說︰

    “鄉親們,我就是二十六年前,來在這龍峰公社龍洞大隊二生產隊的下鄉知青文興邦。省委領導派我來擔任這里的市委書記。這里是我的第二故鄉。今年又遇大天干,市上派消防車給我們送來飲用水。這樣無序爭搶不是辦法,鄉上領導應按每家人口發放水票,憑水票放水,這樣大家就不會爭搶了。”

    武衛國也隨即跨上司機台踏板,大聲的說︰

    “鄉親們,大家不要爭不要搶了。這一車放完了,再拖一車來繼續放就是。王家盛鄉長趕快回去安排制作水票發放,以後不允許再出現爭搶打鬧的事情了。”

    說完之後,他從司機台踏板上下來,對趙大海書記說︰

    “趙書記,你和我們一道去龍洞村二組看看。文書記二十多年沒到他下鄉的地方看看了。這次打算順道去看看。”

    人們重先排成一字長龍。文興邦,武衛國和趙大海坐到車里繼續前進。小車駛出幾里地爬上一個坡,前面已是原來的龍洞大隊二生產隊地界。坡上原矗立著一座原國民黨將軍何耀輝祖上的貞潔牌坊。牌坊四柱三門,三重石檐,飛檐翹角,雕刻精美。牌坊下是何耀輝祖上的墓地。幾十座墳墓集聚在一起。墓碑也是重檐飛翹,石柱對聯,豪華大氣。後來文興邦擔任生產隊長期間,听取了鄉親們的建議,和副隊長石國安一道,拆來修生產隊的豬圈去了。現在的墳冢只有一些平緩的土堆,上邊全開墾出來,種上了莊稼。

    小車從主干道上下去,沿著一條鄉村土路緩緩前進,不久就來到了龍洞村二組原保管室的曬壩里。這里是文興邦下鄉當知青時居住了10年的地方。現在顯得有些荒涼破敗。幾間屋子大門緊鎖,無人居住。曬壩的縫隙里雜草長得七零八落。他們再去原來的豬場看看。二十多個豬圈一溜兒排開。這里是文興邦當生產隊長時的杰作。當年曾引起轟動,區、縣革委曾組織過好幾批人來這里參觀學習。現在卻蛛網塵封,一頭豬也沒有。好在從何家墳地,牌坊上拆下來的石頭,還完好的安砌在豬圈上。

    他們撩去蛛網,轉來轉去尋找辨認這些石頭上的文字。這是兩面浮雕著雙龍合抱,刻著“聖旨”兩個大字的聖旨牌,這是一邊刻著“坤道承天”,一邊刻著“安貞之吉”的橫匾。還有兩塊小一些的匾額,一面刻的是“冰清”,“玉潔”,一面刻的是“竹節”,“松筠”。幾節對聯石柱,以及一塊大石板上刻的傳略、事由等內容都保存完好,字跡清楚,沒有半點兒損毀。

    “這些文字當年拆來修豬圈時,沒有認真讀,以那時的水平能力也讀不通,讀不懂。這應該屬于文物保護的範圍了,當時無知,听從了鄉親們的建議,拆來修豬圈。實在是造孽!”文興邦不無感慨地說。

    “那是文革時期,受‘破四舊,立四新’的影響,這些封、資、修的東西自在掃除之例。再加上何耀輝戰敗被俘,投靠了汪精衛,頂著一頂漢奸的帽子,家鄉也為之蒙羞!他的祖墳,牌坊被毀,也在情理之中。”武衛國接著分析說。

    這時,村支書石國安和村民組長石家旺及臨近的鄉親們聞訊趕來了。文興邦、武衛國和趙大海一一和他們握手見面。文興邦說︰

    “鄉親們,二十多年前,我下鄉來到這里,全靠鄉親們的幫助照顧。現在,省委派我到市里來工作,一樣需要鄉親們的幫助照顧。這些石頭希望大家把它看管好,我們想辦法把何家的牌坊祖墳修復還原。這也是償還原來的歷史和我們的無知所欠下的舊債。听說,現在定居加拿大的何氏集團,在世界上也是排得上名號的大財團。他們在好些發達國家開發的農場,種植養殖出的農副產品是各國政要首選的優質農產品。他們投資金融、房地產、交通、水電,什麼地方能賺錢,他們就投資什麼行業。修好復原後,我們請他們回老家來看看,讓他們也為家鄉作點兒貢獻吧。”

    正在這時,武衛國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掏出一看,是政法委書記肖可勝打來的。他一按接听鍵,手機里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武書記︰你們走到哪兒了?剛才接到報告,龍頭、龍峰幾個鄉上千的村民,蜂擁到龍峰鄉和平村三組一個叫高山坳的地方,強行砸開市上由龍峰水庫到龍川市的自來水主管道放水,和前往制止的區、鎮領導和派出所干警爭執起來了。要市公安局派武警去增援。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你們也趕快往那個地方趕吧!”

    “好!我和文書記立即趕過去。你們先穩定局勢,切不要輕易動手,激怒群眾。更不能造成傷人死人的大事故!”

    小車又在坑窪凸凹的小公路上快跑。人經常被顛得過歪來倒去。不靠安全帶栓住,不抓住兩邊扶手,根本坐不住。文興邦的思緒像奔騰的野馬,二十六年前,他下鄉到這龍峰公社龍洞大隊二生產隊當知青時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地閃現在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