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竹
作者:*4435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章 开启知青生涯
    第二章 开启知青生涯

    1968年仲春时节,文兴邦和自己青梅竹马一起在地委大院长大的张兰英一道,初中没毕业就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自愿报名上山下乡。他们一起被安排到龙川县龙岭区龙峰公社。他们虽然没有明确地确定恋爱关系,但两小无猜,同病相怜,一心想分到一个生产队,好相互照应,但公社的革委主任张卫彪却把漂亮的张兰英,分到了他自己所在的龙洞大队4生产队。还私下里告诉张兰英,一笔难写两个张字,以后就叫他张大哥好了。他们属于黑帮子女,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对象,不敢提半点儿要求,只有乖乖地听从安排。文革前,文兴邦的父亲文国泰任咸城地委书记,张兰英的父亲张德政任专员。有一年,刘少奇主席要到他们地区视察工作。那时正逢全国大饥饿的恢复时期,物资奇缺,肉食更是十分紧张。文书记、张专员不敢怠慢。亲自带着几名公安干警上山为刘主席打野兔、斑鸠等野味来接待。为此,文革中被划成刘少奇的忠实走狗,黑线人物。他们和自己的妻子一道被抓了起来,几天几夜,惨无人道的批斗,吊打,折磨,使他们生不如死,双双跳楼身亡。于是又多了一项畏罪自杀,叛党的罪名。文兴邦、张兰英的生活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由往常人人羡慕,讨好,巴结的公子、千金,成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灾星。他们都想早日摆脱父母的阴影,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了解他们的陌生地方,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文兴邦跟着到公社接他的生产队长石全开,步行一个多小时,来到了龙洞大队二生产队兴隆湾的队长家里。这是解放前国民党将军何耀辉祖上修建的穿枋斗拱的四合院。大门进去是宽大的门厅,然后天井,厢房,正厅。他们来到正厅门前,高大的木制双合门,门两边各两扇雕花木窗。左边的木窗下悬着一个圆形蜂桶。蜜蜂不停地飞进飞出。这时正是收工回来吃午饭的时间,一大群人拥出来看新来的知青。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刚分到我们生产队的咸城知青文兴邦,以后大家就叫他小文子吧;这是去年分来的重庆知青何明秀。高中生。在我们这里算是大知识分子了。”

    “石队长,你别乱夸,我高中才读一年哩,哪算得什么大知识分子啊?”何明秀有些胀红了脸,赶忙辩解说明。

    一听到知青两字,文兴邦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穿着一件黑红线条组成粗大方格的衣服,黑色裤子,长辫齐腰,瓜子脸蛋,明眸皓齿,十分清秀。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张兰英不相上下,都属于漂亮姑娘。但比张兰英显得更成熟一些。而张兰英显得有些幼稚,青涩。

    “这是我们公社李家大队的回乡知青史利民。今天来给他大爷过生日。也是高中没毕业,因家庭历史问题,被学校清理回乡来的。他多才多艺,书写绘画,泥工、木工、石工,全都提得起放得下。他用一坨青石头雕刻的毛主席半身像,以贫下中农作品的身份参加过县上,地区的展览,受到好评。还参加过区上的堰坝、桥梁、渠道的设计施工工作,是我们公社小有名气的土工程师。”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一个普通的农二哥。石队长,你也别臭美我了!”

    史利民二十多岁,长着一对萝卜花儿眼睛。右下眼皮上有点儿疤痕。应该属于其貌不扬的范围吧!

    “这是我们本地龙峰镇的下乡知青武卫国,比小文子大几个月。出了名的书痴。到处借书,整天手不释卷。《三国》、《水浒》、《红楼》、《西游》什么书都看。初中没毕业,也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到我们生产队来的本地知青。”

    “石队长,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臭我呢?那些书是属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封、资、修一类的书籍,这不是说我是受封建遗毒祸害不浅的人么?”

    武卫国向文兴邦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哎呀!我们这里天高皇帝远,管他什么封资修不封资修啊!这是我们队的回乡知青吴为。1961年,因大饥荒学校停办,初中读了一年多就回到乡里。他是一个毛选迷,毛主席诗词全部能背,《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通读过两三遍。乡上背诵‘老三篇’比赛,他不错不落不打磕巴一口气背完夺得冠军。是我们乡有名的土秀才。”

    “石队长,别吹了,我们这些土知青在洋知青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武卫国和吴为差不多同时制止队长的吹嘘介绍。二人都长得清秀清秀的。吴为十七八岁,显得老成一些。武卫国十六七岁的样子,和文兴邦差不多大小。看来这也并非什么穷乡僻壤,蛮荒之地。处处藏龙卧虎,大有人在,应该向他们好好学习。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以后要经常和他们打交道。文兴邦心里想。

    “这是我的老伴,人们都叫她石大娘。这是我的大儿子石小龙,大儿媳吴桂香,小孙子石家兴,三儿子石小豹,小女儿石秀花。我看了你的资料,秀花和你同年,比你还小三个月。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这里就是你的家。来来来,大家都到阶檐下去坐。”

    “不了,我们家里还有事情,就不打扰麻烦你们了。”史利民,武卫国和吴为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告辞。

    石队长将自己提着的箱子,和文兴邦背上的背包一并交给石秀花,让她放到屋里去。文兴邦来到阶檐右边的石凳上坐下。石大爷再次掏出自己平时舍不得抽,只有敬给大队公社干部抽的三角多钱一盒的黄金叶牌香烟,又递了一支给文兴邦。文兴邦初来乍到,显得有些木讷拘谨,他就着石大爷擦燃的火柴,点燃香烟,浅浅地叭了一口,便将烟雾吐出。由于路上抽过两支了,他觉得舌尖有些刺痛,嘴里有点儿火辣辣的不舒服。突然,石大爷大声地叫住了他:

    “小文子!小文子!快搬到右边来坐。你头上的蜜蜂怕烟熏,小心它刺伤你。”文兴邦一听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蜂群已乱了阵脚,在头上胡乱飞舞。他赶忙搬到右边去坐,离蜂箱远一些。心中还有些后怕。怕那些蜜蜂一拥而下,对他群起而攻之。使他已受伤害的身心再次受到新的伤害。

    石大爷提出一张高板凳坐在了文兴邦的旁边,向他介绍生产队的情况。石秀花和他母亲、嫂子一道做午饭去了。何明秀也被留下来吃午饭。不多久,饭做好了。石大爷招呼他们到饭桌上去坐。

    午饭较为丰盛。为招待他,得到去公社接人的通知之前,石大爷就特地叫儿媳吴桂香带上全家过年前卖肥猪返还的,平时舍不得吃而十分金贵的肉票,上街割了2斤宝肋肉,石小龙下田抓了两三斤鲫鱼。厅堂正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毛主席的彩色半身标准像。大方桌放在屋中间。石大爷石大娘坐上方,何明秀、吴桂香坐右方,石小龙石小豹坐下方,文兴邦一个人单独坐左方。后来,石秀花端菜上桌后,已没有座位,只能和文兴邦坐在一起。没有人特意安排,似乎大家下意识地形成了这个座次。他有些拘谨,不习惯。石秀花却又是给他添饭,又是给他夹菜,十分热情。不时把大块大块的肉和整条整条的鲫鱼,夹到他碗里。石秀花已出落成大姑娘了。宽宽的脸盘,白净的肤色,丰满的胸脯,大大的屁股。尽管已进入一个姑娘家的鼎盛时期了,但说不上漂亮,也说不上什么不好看。和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张兰英,以及饭桌对面的重庆知青何明秀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两个层次。今天突然和一个大姑娘坐在一起,文兴邦心里还是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况且,石家人把他待若上宾,这和他在学校受批判,在地委家属大院遭白眼比起来,实在是天壤之别了。

    饭后,石大爷和石秀花带他去看自己的屋子。路过一块地边时,告诉他说:

    “这块地是生产队划给你的自留地。以后你可以自己种点儿粮食、蔬菜来自己吃。”

    屋子就在石大爷房子背后坡上的保管室边上。这是生产队特地腾出的两间屋子,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厨房。一尺厚的土墙上,乱七八糟的开着一些裂缝。农村屋子没有什么粉刷、吊顶之类的装修之说。屋梁,椽子,瓦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屋顶上安了两片玻璃亮瓦,便于采光之用。四柱双人床是新买的。床上的竹芭是新编的。石秀花帮着把一捆稻草铺在床上,床头的地方多铺一些,形成自然的枕头。其它的地方尽量铺平整一些。然后将一笼新蚊帐穿上两根秀气小巧的竹竿,放在床头柱的弯头上。铺上稻草,展开草席,打开被盖,这便有了一个栖身之所。床边有一张书桌,两张木凳,一个墨水瓶做的煤油灯。还有一包火柴。厨房里的灶头也是新砌的,墙角落有一堆豆秸、棉花杆之类的柴草。一张饭桌,四张高板凳放在屋中央。两个镔铁桶,一把锄头,门背后还有一根扁担勾,以及锅碗瓢盆等全是新买的。一个大瓦缸做水缸。一个小小的瓦缸里装有十几斤大米。地上有几斤红白萝卜、几根莴笋、一把油菜。碗柜里,油、盐、酱、醋一应俱全。这便是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新家。今后,他将从烧锅煮饭,洗衣浆裳,种自留地,生产队出工,一切从头学起。他将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不,他自己的叛党黑帮子女身份,比普通农民的身份还要低贱得多。他必须脱胎换骨,接受教育改造,重先做人。

    临行,石大爷叫他晚上去吃夜饭,他谢绝了。早迟都要自己开锅,他决定自己做一顿饭来吃。待石大爷石秀花走了之后,他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睡梦中,他仿佛又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戴上高帽,穿着纸画的盔甲,押在大卡车上游街的情景;看到批斗自己的母亲时,她拒不交代,拒不认错,赖在台上,几个人架都架不起来的情景。他也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那么顽固,不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一边,和最大的走资派刘少奇走在了一起!父母被批斗之后,他也难逃厄运,被“星火燎原”造反司令部开除,还被同学们批斗了几次。会上,要他揭露自己的父母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行。回答稍微慢一点儿,扇耳光,用指关节在他头上用力敲打,用脚踢,打得他大声哭叫,连连告饶。

    正当他想跑跑不动,想叫叫不出声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将他惊醒。原来,石秀花又将家里的豆豉、酱豆腐、大头菜、酸菜等用竹篮提来了四五个玻璃瓶。还特地拿了一瓶蜂蜜。秀花将东西放下,抓起门背后的扁担勾,将两个镔铁桶挑起来对他说:

    “走,小文子,我带你去挑水。今年天干,水井里每天晚上浸几挑水早被人天不亮就抢光了,我带你到一里多路远的龙溪河里去挑。”

    明明比我小,还叫我是小文子!文兴邦对这个绰号或是昵称不大满意,但又不想纠正。他被动地跟在石秀花身后往河边走去。秀花一边走一边告诉他道:

    “这条龙溪河,是龙川河的一条支流。夏天涨水时洪水漫过河道,汹涌澎湃。平时一个个大回水沱也是汪汪一碧,深不可测!现在,满河都是一条干河沟了。”

    他们来到一个大回水沱底下,这里最低洼的地方挖了两三个大坑儿,每个坑儿底下放着一个大箩筐。箩筐里浸有半箩筐水,勉强能舀满一挑水。秀花放下铁桶,放下扁担勾。用带来的水瓢舀了一些水来洗桶。秀花将两只桶的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然后将水一瓢一瓢的舀到桶里,装满两只水桶。担起来闪悠闪悠的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文兴邦像一个跟屁虫一样,畏葸地跟在后边,看着秀花大大的屁股,一扭一扭地,他有些遐想。一里多地,秀花只在肩膀上移来移去地换了两次肩。一路小跑般地挑到了屋里。放下之后,秀花先舀水将水缸洗净,再将水倒进水缸。然后对文兴邦说:

    “小文子,来,你自己挑上水桶,我们再去挑一担水回来。”

    文兴邦乖乖地担上水桶,秀花跟在他的后边。尽管是担空桶,文兴邦担在肩上也很不自在,不时移来换去的。农村里有句俗话“说得轻巧,端根灯草。”端根灯草久了,手也会酸,会胀,也是要换手的。他们来到原先挑水的地方,另找了一个箩筐。文兴邦学着秀花的样子,放下桶和扁担,将桶舀满。然后将扁担勾放在自己的右肩上,弯腰勾住两只桶,用力撑起腰身,将水担了起来。由于扁担没有放平,前边稍轻了一点儿,后边重了一些,他只好用右手压住前边的扁担,左手抓住后边的绳子用一点儿力往上提。弯腰驼背地来一个苏秦背剑式。没走两步,桶里的水好似有两条大鲤鱼在里边蹦跶,汤天泼地地溅出来将他的鞋袜都弄湿了。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秀花忙叫他停下。不待他将桶放在地上,秀花站在他的侧边,用力将扁担移到自己的肩上去。文兴邦按扁担的右手紧紧地从秀花的肩上、胸前抽出来。他感到秀花的身体是那样的丰满,那样的富有弹性。这是他长成大小伙子后第一次紧紧地接触到一个姑娘的身体。秀花也是第一次让一个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紧紧地拖过。一股电流倏地传遍了他们的每一根神经,两人的脸唰地红了起来。为掩饰尴尬,秀花迅速担水向前。她的扁担一闪一闪地富有韵律,双脚轻快地匀速向前。桶里的水微微地漾起小小的涟漪。文兴邦心里想,如果要在这里当一辈子农民的话,恐怕得娶一个这样的妻子,才能操持繁重的农活和家务。不过,他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张兰英,又赶快压住了这种思绪。

    水挑到了家里,倒入水缸后,秀花又手脚麻利地帮他烧锅煮饭。

    “小文子,来,你先将这些豆秸像我这样,折成一个一个尺来长的小把儿,用稻草将它缠住。你一边挽柴把,一边烧火。我负责掌灶。你的锅是新锅,不单是要多洗几次,还要烧热之后用油浸过。不然煮的饭是黑的,不好看。”

    秀花一边示范,一边将火引燃。接着,她舀了一瓢水在锅内烧热,洗净。待洗过两遍之后,再把锅烧干,将少许的油倒入锅内,里里外外地檫一遍。最后再次掺水洗净,开始煮饭。

    “你平时一个人用这个小碗舀一碗米,煮的饭就可吃两顿。我今天晚上在你这里吃。我们煮一顿红萝卜干饭来吃。我多煮一点儿,剩下的明天早上你热一下便可将就吃了。”秀花一边操作一边告诉他要注意的要领。她舀两瓢水在锅内,盖上锅盖。见文兴邦烧的火熄了,烟雾沉沉的。用嘴去吹,被烟雾一熏,熏得来泪流满面的。她又来靠在文兴邦的腿边,观察灶内的情景。

    “小文子啊,你的柴把不能平放在灶底下,这样空气不流通,火烧不起来。柴把下边要空,这样火才烧得旺。”她用火钳在柴把下边鼓捣几下,火砰地着起来了。看来,处处留心皆学问,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学才行。文兴邦心里暗暗嘱告自己。

    待火燃起来,秀花又将米淘了两次,倒入锅内煮着。她将红萝卜洗净,削去两头的蒂和根儿。削到四五条之后,再洗净,将每条萝卜切成两半,每半再对半切开。最后切成指头大小的萝卜颗粒。锅内开了,秀花揭开锅盖,用锅铲在锅内推拉几次,以防止米粒生锅。然后用锅铲将锅盖隔开来,以免米汤四处外溢。萝卜粒切到一小碗之后,她又将一把油菜折成小节小节的。连油菜杆儿的皮也一一撕掉。锅里的饭已开了好一会儿了。她打开锅盖,用锅铲将面上的米汤泡子捞起来倒掉,然后再捞些米饭起来看看。看到饭粒即将煮熟时,她将筲箕和盆洗净,把饭滤起来。锅里的饭和米汤舀完了,她又掺水洗锅,先煎油菜。

    “小文子,滤米干饭米汤要多掺一点儿,水掺少了,会煮得酽糊糊的,这样的饭蒸不好,会煮成夹生饭。当然,也不能掺得太多,太多了,清汤寡水的,米汤也不好喝。不清不酽的米汤,十分营养可口。这些,都要靠你以后自己摸索经验,吸取教训,才能逐步掌握。煎菜的锅要烧辣了再放油,油要煎熟,看它冒青烟了再将菜倒下去。不然,会有生油味儿,不好吃。”

    油菜煎好了,她又倒少许油到锅里煎红萝卜颗粒。

    待红萝卜颗粒煎成半生不熟的程度,加入少量的盐。和匀之后,再掺少量水将萝卜煮起来,并将筲箕里的饭盖在萝卜颗粒上,盖上锅盖。

    “让我来吧,这时要用文火,慢慢地闷。火大了会烧糊,不好吃。”

    看来,这烧锅煮饭也要师傅带啊,要是我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这顿饭该怎么煮哩!文兴邦心里暗暗感谢这个石家妹子。

    闷了一会儿,石秀花又沿着锅边掺了一点儿水下去,怕水烧干了,饭还没有熟。又闷了一会儿,石秀花揭开锅盖,对着锅里的饭,吹了几口气,饭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蒸汽直往脸上冲。

    “好了,好了!饭没熟发不出这种噗噗的声音,蒸汽也不会冲到脸上来。这些也要你以后慢慢地摸索体会。”

    说着,她将饭和下边的红萝卜混合均匀。用两个小碗盛着,开饭了。菜肴简单了些。一碗油菜,一瓶酱豆腐,一瓶豆豉,一瓶大头菜。刨第一口饭时,文兴邦就感到这红萝卜饭有盐有味儿,油香油香,回甜回甜的十分可口。这是他十几年来从没有吃过的饭,以致几十年后的今天他仍然记忆犹新。许多知识青年把自己下乡的地方称为第二故乡。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几十年了,山河依旧,他该为自己生活过的第二故乡做点儿事情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章 抢水风波
    第三章 抢水风波

    小车继续颠簸摇荡,人在里边有时蹦高,有时左右摇晃。车子倾斜得十分厉害,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真担心它会随时倾倒下来。大约开了半把个钟头,小车来到一个山坳上,只见下面山湾里,上千民众密密麻麻地把公路、田地、山野都占遍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扁担、锄头、钢钎、二锤等农具,好像二三十年代时的农民暴动一样。他们赶快下车,快步向事件的中心地段走去。忽然,“砰!砰!”两声枪响,子弹尖锐地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他们心里一惊,出事了!他们连奔带跑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事件的中心地段。

    原来,在通往市区的自来水主管道上,建有若干分水管用于农田灌溉和管道维修。由于天干,水库日益干涸。为保障市区居民的生活用水,村民们的农田灌溉一律关闭。但这里的村民不管市委市府的告示,擅自打开分水管道的闸门。并派人日夜坚守,不让干部们前往关闭。市委市府研究决定,由镇上的书记、镇长和派出所干警,前去劝说制止并强行关闭。于是和村民们冲突起来,不得不向市委市府报告,请求市公安局多派干警,赶来增援。

    分水渠边上,上百名公安干警冲向分水闸前,数百个村民将闸门团团围住。干警们强行将村民拖开,于是双方纠缠在一起。柿长李德清,分管政法的书记肖可胜和公安局长熊冠军见局势难以控制,于是向山头上开了两枪。枪声将分水闸前混乱的人群镇住,但稍远一点儿的山崖上,公路边,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却七嘴八舌,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乡亲们,乡亲们!我们流血流汗通宵达旦修了七八年修成的水库,平时庄稼要放点儿水哩,他们不放。说是要保障城市生活用水;洪水期到来之前哩,他们要腾库容,将库水白白的放走。现在天干时期,他们又只管城市生活用水,根本不管我们农民的死活!”

    “老乡们,我们自己修的水库,求他们放点儿救命的水,他们却把我们当作敌人,开枪威胁!他们平时耀武扬威,为所欲为。我们逢年过节,做生整酒时,亲朋好友聚在一起玩一会儿,打一分两分一角两角钱一颗子儿的牌,也被他们作为赌博,四处抓人,严刑逼供,然后按供出的名单,抓捕罚款。动辄一千八百地罚。乡亲们四处借贷,甚至到信用社贷款来交罚款,不然他们就不放人!他们把罚我们的血汗钱,用来买小车,修楼房,发奖金。他们究竟是保护人民的警察还是抢劫老百姓的土匪?他们还有一点儿天理良心没有?”

    “乡亲们,这辆龙峰乡派出所的警车,就是用我们的罚款买的。现在它停在这里堵住道路,大家过来过去都不方便,稍不注意就会被挤到坎下去摔伤。是否该请它让让道,让它靠边站一站啊!”

    “好!大家出把力,让它靠边站去!”

    人群中群情激愤,说什么的都有。于是一些人围在小车边,大家一起用力,将这辆警车,抬起来横着立在了路边。由于力气用大了一点儿,小车翻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岩石上四脚朝天!不知是油箱盖没有旋紧,还是翻来倒去,引起松动破裂,汽油泼洒出来了,空气中散发出浓浓的汽油味儿。这时文兴邦和武卫国恰好挤到这里。武卫国告诉他,那个秃顶老头,伙着掀翻小车的人,就是石大爷的三儿子石小豹时,他一把抓过一个干部手中的电喇叭,大吼一声:

    “石小豹,你们几个搞啥子名堂!你们这是在犯罪!小车汽油流出燃烧起来,引起油箱爆炸,四周围着的人,都会被烧死!炸死!还不赶快跑开,让开!”

    这时,武卫国也抓过一个电喇叭大声地吼道:

    “乡亲们,乡亲们!这是省里派到我们市的新任市委书记文兴邦同志,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不能闹事,更不能毁坏国家财产!你们打砸小车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了。你们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文兴邦也用最大的音量向大家说:

    “乡亲们!乡亲们!我就是二十多年前下乡到龙峰公社龙洞大队二生产队的小文子文兴邦。这座水库我也在那里干过好几年,还在当时的指挥长芮明书记的带领下和乡亲们一起拖了几个月的石头。现在受省委委派,到龙川市来担任市委书记。你们的庄稼要水,城里的居民生活用水也要保障。我有个建议,先把你们的分闸管道关了。白天保障城市生活用水,晚上11点到第二天早上5点,开放分水管道,保障农田的栽插用水!天干已经半年多了,洪水期马上就要到来。我不相信汛期到来后还不下雨,还会继续干下去!”

    “好!……好!”

    人群中响起了掌声和叫好声。分水闸前的人们主动让开了,肖可胜书记和熊冠军局长亲自动手,关上了分水管的闸门。人群中不知哪个抽烟的人将烟头扔到了地上,恰好沾上了草丛中两三丈高的坎上汽车流下来的汽油,轰地一声,燃烧的汽油像一支火箭,嗖地串到坎上,小车燃起了冲天大火,顿时烈焰冲天,大火燃起十几丈高的火焰。聚集的人们四处奔逃作鸟兽散!突然“轰”的一声油箱爆炸的巨响,惊心动魄地在山谷里回荡。所幸这里是荒山沟,没有什么庄稼草木,引起大火四处蔓延扩散,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对于文兴邦的上任伊始来说,未免也太残酷了一些!这是他来之前绝对没有想到的。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章 劳动生产第一课
    第四章 劳动生产的第一课

    文兴邦和武卫国及在场的市级领导,简单地介绍寒暄商议了一下,留下肖可胜书记和熊冠军局长处理善后事宜。市上领导们开来的小车、警车都停在较远的地方,没有被掀翻砸毁。唯独龙峰乡派出所那辆警车遭了难!小车又继续向龙川市进发,文兴邦的头脑里仍在叠映着小车燃烧爆炸时的冲天大火和上千人群的抢水画面。水,这赖以生存活命的水,千百年来不知发生过多少纠纷,多少争斗!他也曾经参加过偷水的争斗。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龙峰公社龙洞大队二生产队里的生活情景。

    就在石秀花为文兴邦安好家后的第三天,他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张兰英插队的龙洞大队4生产队张兰英家。张兰英见到他的到来十分高兴。她把文兴邦带到自己的屋里,告诉他说:

    “我现在还没有在这屋里住,住在公社革委主任张卫彪家里,和他女儿一道睡。吃饭也在他家里。主任把我认作干妹子,说是一笔难写两个张字。我们这种黑帮子女有了主任的保护,将来也许会少吃些亏!”

    文兴邦不以为然的对张兰英说:

    “我认为还是早点儿独立生活好些。在别人家里总会给别人添些麻烦,自己也会有些不方便。”

    中午,文兴邦学着石秀花的样子,和张兰英一道自己做饭吃。张卫彪的妻子何雅菊也来帮忙,她把家里的一些鲜菜、咸菜拿来,让这里有了一些家的样子。何雅菊一脸病容,十分消瘦,一副风都吹得倒的样子。和张卫彪的潇洒英俊半点儿不般配。可以想见,夫妻俩的生活状态肯定和谐不了!她来帮着两个年青人张罗一番之后,回去了。文兴邦和张兰英手忙脚乱地做了一顿素菜饭,将就填饱了肚子。所谓晚食以当肉,肚子饿了,吃什么都香。这是物质生活丰富了之后的人们,吃什么都不好吃了的情状,是不可比拟的。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文兴邦不便久留,告辞回去。张兰英也跟着他去看了看他的新家。好在同属一个大队,相距不远,往来也还方便。

    第四天早饭后,石秀花扛来一把锄头,叫文兴邦把门后的锄头扛上,他们来到文兴邦的自留地边上,告诉他说:

    “小文子,你这块地可挖一相来栽点儿茄子、海椒、苦瓜、丝瓜之类的蔬菜,其余的可种点儿玉米,套种一些豇豆。今天先种玉米吧!玉米窝儿要打得大一些,窝内的土要挖松切细。要大致相等,竖行要笔直。第二行要错开来,打在第一行的窝儿与窝儿之间。这样便于光合作用。我先打一行给你看看。”

    说毕,秀花熟练地退着打窝,很快便打完一行。然后告诉他说:

    “来,小文子。你来打第三行。注意错开我现在打的第二行的窝儿打,要在行距2.5尺,窝距1.5尺,比照着我这行的一二窝之间下锄打第一个窝儿。也就是你打的第三行和我打的第一行是窝儿对着窝儿的。注意握锄把的手不要太紧,否则,你干不了一会儿,手上就会打起泡,疼死了!”

    文兴邦学着石秀花的样子,找准位置,在窝儿内深挖两三下,再将泥土切细。然后退一步打第二个窝儿。秀花站在侧边指点。待他慢慢地打了四五个窝儿之后,秀花的第二行已经打完了,并开始打第四行。很快秀花的第四行也赶上来了,于是秀花叫他来打第四行,她去接着文兴邦的第三行打。这样相互交换着,一块土打完,文兴邦不过只打了两三行。但手上还是起了两个泡。他不便声张,悄悄儿忍着。满土的窝儿打完之后,秀花又对他说:

    “你看,这种错窝儿,横竖交叉都是笔直的,等包谷苗长到一人多高时,更好看。就像那天安门前受检阅的士兵一样的整齐壮观。”

    看来,这做农活也像在大地上绣花,也讲究一定的艺术性哩!文兴邦心想。正当他望着田地里横竖交叉笔直成行的窝儿出神时,秀花又叫住了他:

    “小文子,来,你来丢种,每窝丢四五颗包谷种,像我这样分散开来丢,不能丢成一堆儿。隔两三窝丢两三粒豇豆米。以后豇豆藤顺着包谷杆爬,又有包谷吃,又有豇豆吃,两全其美。我到生产队的猪圈粪坑里去挑几挑粪来浇在包谷窝内。只有你们才来的知青,才有资格用生产队的肥料,其它社员是没有资格用的。”

    秀花走后,文兴邦一边丢种一边想。城市里又脏又臭,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大粪,乡下人却把它当作宝贝。后来,待秀花在他丢了种的包谷窝内都浇完猪粪之后,他们又将打窝时挖出的细土,铲一些来将包谷种子盖住。这才算完成了一次播种任务。个把月之后,秀花又来帮他匀苗。每窝只留两三根粗壮的包谷苗,多余的羸弱的全部拔掉。匀苗之后又帮他施了两次肥。

    两三个月之后,玉米苗已长到两尺来高。又长又宽的叶片弯弯地向四周伸展。行距之间横平竖直,斜纵成行,果然像石秀花所说的那样,和天安门前的阅兵方阵一个样。

    一天,文兴邦有些寂寞,再次去看看儿时的伙伴张兰英。张兰英住房在一个小坡下边。下坡的路成年人还可以一步一步地迈。年青人往往来一个加速度。开始慢一些,下边越走越快,接近坡下时,一口气冲下去,噔噔噔地跑了起来。他见门虚掩着,没有反扣。他仗着和张兰英青梅竹马,儿时的玩伴,随便惯了的。再加上同病相怜,遭遇一个样。便不打招呼,唰地一下子推开了房门。堂屋里没人,便倏地一下子跨进了卧室。突然之间,见张兰英和公社革委主任张卫彪并排坐在床边上。是否是因为听到他下坡时的脚步声,刚从躺着的姿态坐起来的,看不大出来。不过两人都有些脸红筋胀,十分尴尬的样子。桌上一堆瓜子,还有一小堆剥好了的瓜子仁。也不知道是张主任给张兰英剥的,还是张兰英给张主任剥的。从剥出瓜子的数量上看,他们已经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张卫彪三十来岁,鼻直口方,仪表堂堂,长得十分帅气。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下乡时在公社的礼堂里,张主任曾接见过他们,并代表公社革委欢迎他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文兴邦啊,来来来,吃瓜子,吃瓜子!”张主任打破尴尬,招呼文兴邦坐到床前的桌子边上来吃瓜子。

    “文兴邦,你噔噔噔地冲进来,我还以为来了歹徒要抢劫哩!”张兰英也埋怨起他来。

    “来客人了,你们聊,你们聊,我回去了。”张卫彪起身告辞走了。

    文兴邦也有些尴尬,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张兰英送他出来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告诉他:

    “我真应该听你的话,早点儿到自己的家来住。不应该住在他的家里……。”

    “怎么啦?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张主任欺负你了吗?”

    “没……没有。那一天,他老婆带着女儿到外婆家去了,我还是傻乎乎的在他家住……。以后,你……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不配和你相处下去。你还是另外找一个女朋友吧!”

    “你说清楚一点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下来两三个月的时间,你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吧?”

    “不……不会的。今天张主任来告诉我:‘一个城市里的女孩子下乡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干起农活来十分艰难。公社革委决定让我到公社完小去担任民办老师。’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来这里也找不到人。我将搬到公社完小去住。以后公社召开的知青学习会上,大家还是可以见面的。”

    “祝贺你了,看来,你那个张大哥对你还是十分照顾的,真应该好好感谢他。”文兴邦心里有点儿酸酸的。今天,突然撞入门去,发现他们神态有些异常,张兰英刚才说话似乎也有些吞吞吐吐,话里有话。退一万步,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是清白的。张兰英有了工作有了收入。地位不同了,交往的人也会随之改变。所谓‘贵易交,富易妻(夫)’,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们还不是什么夫啊妻的!张兰英虽然还算不上什么富和贵,但在当时的农村,能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天天背太阳过山的日子,是十分不容易的。看来,以后和张兰英之间,恐怕只能分道扬镳了。文兴邦高兴而来,扫兴而归。心上增加了重重疑虑。但是,他还是不死心,没隔多久,他就去公社完小找过两次张兰英。张兰英对他很是冷淡,不理不睬的样子。还暗地里告诉他,别来找她了,怕影响不好。文兴邦心里在淌血,他第一次尝到了失恋的滋味。回来之后,他茶不思饭不想在家里躺了两天。头脑里不断浮现出儿时和张兰英相处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小孩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们相互都会给对方偷一点儿出去让对方品尝。读小学了,上学放学都是一路相随。路上,一些不大了解情况的学生见他们经常在一起。于是异口同声地嘲笑他们:

    “那个女儿,青杠子儿;那个娃儿,火笼钵儿!”

    这个话虽然不含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仅是为了用儿化音押韵顺口胡乱编造的。但他们也知道是在嘲笑他们。后来,他们只好混在男孩和女孩中间,远远地相互照看而已。上初中时,他们相隔的距离更远了。在人们面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尽管心里有许多话想向对方说,但都装着正人君子的样子,目不斜视,不愿多搭理对方。文革中,他们的父母遭受批判之后,他们也成了同学们批斗的对象,要他们揭发自己父母的罪行。直到他们双方的父母被活活地迫害致死之后,他们成了孤儿孤女,才没有人再对他们感兴趣了。

    石秀花、武卫国、和吴为等几个年青人,不时来看望他,反复询问他遇到了什么事情。年青人心里的小秘密可以瞒父母兄弟,但对同龄要好的哥儿们姐儿们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经不住纠缠,他悄悄地告诉了武卫国。不久,几个年青人全都知道了他失恋的详情。但迫于张主任的权势地位,大家也只能三缄其口,不敢妄言,只能劝慰文兴邦:这样的人不值得交往信任。天涯何处无芳草,比她好的姑娘有的是,为她那样的女人伤心难过更是糊涂之极!听了大家的开导,文兴邦表面上也渐渐地开朗了一些。

    当文兴邦自留地里的庄稼生机盎然,玉米苗长到大半人高的时候,植株上上下下,长长短短的叶子,弯弯的,长剑般呈左右开弓的状态伸展开来,墨绿墨绿的植株,将整块土的地面覆盖得密不通缝。匀苗,提苗,除草等活儿,全是石秀花帮着指导,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操作。由于有生产队的肥料,随便由石秀花帮他挑来浇灌,地里的庄稼才能有如此茂盛的长势。遗憾的是,此时生产队里大面积土地里的庄稼,却要死不活,形将枯萎的样子,几个月都没有下雨,旱象越来越严重,瘠薄土地里的庄稼,几乎全干死了。好在他这块土地泥土肥厚,加上石秀花三天两头来帮他去井里,去河边,挑水来浇灌,他这块地里的玉米几乎没受什么损失。

    数月之后,石秀花带着文兴邦播种的玉米,长到一人多高,扬花背娃逐渐成熟了;豇豆苗也由出土时举起的两片白白的豆瓣,到豆瓣中间长出两片嫩黄嫩黄的叶子。以致长出藤蔓,缠绕包谷秆,竹杖,结出长长的豇豆来了。石秀花还帮着他在另一相自留地内栽了茄子、海椒,在地边上种苦瓜、丝瓜,地四角空旷处栽了几窝南瓜。尽管和张兰英的关系出现了一些变化,但看到自己种出的庄稼一天天成长,成熟。待玉米可以煮嫰玉米吃时,他迫不及待地掰了两个回去煮来啃着吃。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他心里还是有了一丝丝安慰。他学会了自食其力,自己种出庄稼来养活自己了。

    文兴邦也参加过两三次公社组织的知青学习会。每次会前,都会在张主任的寝室里看到主任对张兰英亲昵的情景。有时将开水倒入脸盆内,兑上些冷水,拿出一条新毛巾让她洗脸;天冷时又看到他将开水倒入另一个盆内,兑上些冷水让她洗脚。那时候公社里还没有安装自来水,吃水用水都是炊事员到水井里挑的。干部们的开水用水都要到食堂里去打。张主任跑来跑去,忙里忙外,这是其他知青不可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文兴邦冷眼旁观,心里有些隐隐发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一次从公社学习回来,文兴邦在家里躺了半天。晚上,文兴邦屋外的晒场上,召开了生产队的又一次社员大会。社员们在晒场上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几张凉席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大家拿出叶子烟口袋,相互交换品尝着自己种植加工的烟叶口味。到处是一闪一闪的烟草燃烧的火光,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叶子烟气味。忽然,谁家孩子奔跑时,被地上躺着的人的腿绊了一个恶狗抢屎。

    “哇!——妈呀!——”

    “大娃儿!大娃儿!哪个打你啦?”

    坝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哪家的娃儿招呼到,开会了!”队长石全开扯开喉咙喊道。坝子中间一张学生双人课桌上,一个遍身油腻的亮壶燃着一朵大大的火焰,浓黑的油烟直往上冲。待大家稍微安静一些之后,石队长继续对大家说道:

    “现在先由重庆知青何明秀同志教大家唱一段样板戏。”

    何明秀站起来清了请嗓子说:

    “大家唱一段《沙家浜》里的‘朝霞映在阳澄湖上’吧!”

    “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

    一群年青人和小孩们跟着唱,几个爱哼几句戏文的中老年人也跟着轻声唱。没教几遍,大家居然勉强会唱了。当然不是大家特别用心,而是电影里,广播里经常在唱的缘故。

    接着,队长叫文兴邦给大家读县革委的《告全县人民书》。内容无非是全县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灾,全县人民要动员起来,群策群力,战胜自然灾害,树立人定胜天的思想。后来,队长又对眼前的生产进行了安排。他说:

    “同志们,大队里那台20马力的柴油机轮到我们生产队了。机子安好后没有水抽。我们大队的5生产队地处龙峰山的脚下,他们把山里流下来的溪水全部堵起来了。今天下午,全大队的队长会上,马支书给他们做工作,叫他们发扬龙江精神,放点儿水来兄弟队抽,开始他们说什么也不答应,后来看实在过不了关,才答应放48个小时的水给我们抽。但是,同志们都很清楚,五队的沙堰下面还有四队、三队、一队几道沙堰,马支书叫他们放水通行,他们一个也不肯答应。他们一个个把自己的小型柴油机扎在河边,哪怕晚上渗出来一两个小时的水,也立即开机抽走。吵了半天,五队干脆一个小时的水也不放了。”说到这里,队长顿了顿,抹了抹流到嘴角的口水继续说:

    “大队安排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天三晚,如果时间一过,其它生产队就会将机子抬走。如果我们不马上抽点水来,我们原早抢插的秧苗将会全部干死!还有许多水田的秧子栽不下去。到那时,不要说国家征购完不成,口粮也毫无希望,连明年的种子也将没有保障了。”

    会场由开始时的人声鼎沸到窃窃私语到鸦雀无声,家长们都把各自的孩子招呼在自己身边。随着队长对本队目前处境的分析,大家平静的心情变得紧张、愤怒起来。随着抽烟人一闪一闪的红火光。可以看出一张张愤怒的脸。于是会场里出现了嗡嗡声。队长的话音刚停,石小龙腾地站了起来,用打雷一样的声音吼道:

    “给他狗日的挖掉,老子们等着抽水来救命,他几爷子关起水来照太阳,映月亮!哪几个有种的跟老子们一道去,不给他龟儿子的挖掉老子们不姓石!”

    “干!干!给他狗日的挖掉。要讲理老子们有理,要打架老子们奉陪到底!”有好些人随声附和。待大家一阵嘈杂过后,队长又提高音调说:

    “同志们!大家对形势还是有足够的认识,如果我们的田里抽了水,水井里也不会干了,大家也不会再像石小龙,黄三嫂他们那样,为一挑半挑水而吵闹不休,大动干戈了。那时挑几挑水来浇自留地也十分方便了。现在是如何才能抽到水?”

    会场上又闹腾开了,有的说去偷,有的说去抢!有的说什么偷抢啊,天老爷下的雨人人有份,他五队凭什么关起来不用?也有的说不能去打架闹事,应该找上级领导出面干预。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回乡青年吴为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大家的意见。待大家说得差不多时,他也咳嗽了两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应该把原来修的半拉子龙峰水库重先修建起来。如果平时能蓄积一库水,从山上放下来自流灌溉,哪会有今天这样的艰难。但那必须是区上县上组织起来才有那个能力。现在的关键是解决火烧眉毛的问题。我认为现在找上面干预,三五几天也说不出个子曰。如果我们明目张胆地去挖堰,那势必引起打群架。俗话说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双方互有伤亡不说,还会把事情闹大。我认为只宜智取,不能力争!”

    接着龙峰镇下来的本地知青武卫国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就算你把五队的堰挖掉了,下面还有四队、三队、一队的堰,又怎么可能一道一道地挖下去?”

    “不要紧,三队四队挑的堰不大,容不下那么多水,并且溢洪道挖得不宽,水一下去两道堰抵挡不住全部冲垮!只有一队的堰挑得结实一些,但他们的溢洪道挖得又宽又矮,最多能容一半,其余的一半将会流入我们的堰内。”

    看到情况扯得差不多了,队长宣布散会,负责驾驭耕牛犁田的耕作员和吴为被留了下来。待人们散尽之后,队长压低声音对大家说:

    “同志们,大家把问题想得很周到,我们也是昧良心处于无奈!在这非常时期不得不采取点儿革命行动。这是关系到我们全队吃饭穿衣的大事,大家不要出去乱说。现在事不宜迟,今晚上立即行动。吴为和石小龙带五个人去挖堰放水。石小龙胆大性急,吴为沉着冷静,是我们乡有名的土秀才,鬼点子多一些。你们两个要多商量。我带二十多个人去加固我们的沙堰,不能让那宝贵的救命水白白的流跑了。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全队社员的希望,我们在下游盼着你们的水早一点儿到来!”

    听到队长叫去干这冒险的苦差事,吴为自认倒霉!他心想,我这个富农出身的儿子,初中才读一年多就学校停办,被迫回乡。只配干这类倒霉的差使,像什么参军、招工、招干、推荐上学之类的事情是轮不到我头上来的,甚至连民办老师呀记分员呀也绝没有自己的份!但听见队长叫他大小当了个头,这还是对自己的信任吧!古人云:“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话还是有一些道理吧!正当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在一旁看热闹的文兴邦恰好和他相反。文兴邦由于家在保管室,不可能离开会场。所以一直在听队长安排。加上他一则好奇,二则也想早一点儿脱胎换骨,改变自己黑帮子女,叛徒子女的形象。于是他主动争取道:

    “小龙哥,吴为,算我一个!”

    “算了吧,你去别给我们添乱,反而成了我们的包袱!”石小龙首先表态不同意。

    “不会的,小龙哥,你就让我去吧,我肯定不会给你们添乱成为包袱的。”

    “让他去吧,多一坨螺丝多一坨死肉,总会增加一点儿力量的。”吴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好吧,你自己小心注意,不能说话不能发出声音。”石小龙最终也同意了他的请求。后来又挑选了王喜石、武卫国、石国安等六人带上工具出发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五章 偷水战斗
    第五章 偷水战斗

    夜,墨黑墨黑,几颗疏疏朗朗的星星在天上调皮地眨着眼睛。近处的山峦在天穹下画出模糊的轮廓,远处的景物全消失在迷茫的夜色里。石小龙他们一行六人肩扛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间小道上摸行。吴为本来有轻微的夜盲症,根本不适宜夜间行动,这时只能用一根小棍在前面探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前进。当时社会上各类物资奇缺,三分钱一粒的打火石自由市场高达六七角一颗,电池、火柴、煤油、食盐等全得凭票供应。当然,即使有电池、火把,也不可能公然地打起电筒,燃起火把,明火执仗的去干这类事情。为了防止蛇咬,走在前面的人也用一根小树条探路。俗话说打草惊蛇,倒也半点不假。不知是由于心情紧张,还是其它什么缘故,看见前面有一团黑魆魆的影子,前边的人总要蹲下来端详老半天,当确信是一根小树或一丛荆棘时,才又起身前进。走在后面的人总是疑神疑鬼地认为后面有什么跟着,走着走着又情不自禁地回头望望,似乎后面有什么响声!正当大家提心吊胆地摸索前进时,忽然,什么东西从大家的身边嗖嗖嗖地串过,大家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上了!当大家从由近而远的声音中判定,可能是只野兔时,身上早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大家惊魂稍定后,又才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前进。

    不知究竟摸索了多少时间,石小龙他们终于来到了五队沙堰上游的河边。平静的河水正冒着茫茫白气,淡淡的雾霭在河床上空袅袅升腾。沿河四周,蛙声四起,一些不知名的小虫也在拼命地浅唱低吟。河面上,不时有几条小鱼泼剌一声跃起,摇碎了碧蓝夜空里的满天星星。沿河四周五队的地界,处处一派生机,田里的秧苗虽说不上十分茂盛,但比起自己生产队形将枯槁的样子,不知要好多少倍!河边的玉米,大大咧咧左右开弓地伸展着叶片,腰上背着一个个头戴丝绒帽子的娃娃,似乎在向他们夸耀。大家欣喜地望着那约摸丈把深的河水,贪婪地呼吸着温馨湿润的空气,巴不得化成一条鱼儿在水里游个够。大家静静地蹲在河边,想着全队社员对他们的希望,仿佛一下子具有了无比的神力。这汪汪一碧的河水,将乖乖地听从他们的指挥,变作源源不断的汩汩泉流,流向那张着巨大裂缝的干涸田地,流向那毫无办法的绝望了的人们的心田。大家静静地在河边呆坐了几分钟,让那怦怦跳动的心稍微平静了些,然后鱼贯而下,向沙堰摸去。

    到了!到了!他们凭着包谷林的掩护,摸索着来到了沙堰的旁边。一道白茫茫的沙堰横卧河心,把上下游的土地变成了两个世界。堰的那一头,用竹编的晒蓆搭成了一个简易帐篷,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噜声。石小龙凑到吴为脸边耳语着说:

    “动手吧,睡着了,下边的人还等着我们的水呢!”

    “不慌,我过去侦察一下。不能打草惊蛇!”

    吴为说毕,轻手轻脚地从下游河堰底部,沿着河床爬到帐篷边,仔细探听里面的动静。从呼吸的声音来判断,里边好像是两个人。还有一只闹钟在滴滴答答地走动。忽然,帐篷里“叭!”地一声,吓了大家一大跳!吴为更是吃惊不小。刚想溜掉,静心一听,原来是帐篷里的守夜人被蚊子叮痛了,用力一巴掌打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吴为退回原处和大家研究对策。石小龙主张立即动手,吴为坚决反对。他耳语着告诉大家:

    “帐篷里至少有两个人,惊动他们呼喊起来不堪设想。那时要么把他们打倒,强行把堰挖开,要么就是仓皇逃跑!这两者都不是我们的根本目的。我认为采取小股出击,去两个人用锄头轻轻地往下刨。河沙比较松软,不用什么力气就能刨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赶快掩蔽到包谷林中。”

    石小龙和吴为打头阵去了。好不容易过去了半个钟头,他们二人又回来了。他们悄悄地告诉大家说:

    “开始的时候还好办,由高往低一阵地刨就是。当刨成比较平缓的坡度时,进展就慢多了,更恼火的是每隔尺把高就垫有一层稻草,稻草软绵绵的,拖不出扯不断,十分艰难!”

    正当大家感到十分棘手的时候,帐篷里的闹钟“嘀铃铃……”地响了起来。小帐篷里的人“啊!啊!啊!”地打了个阿欠,伸了个懒腰。一个粗声大气的男人说:

    “妈哟!两点到了,石二娃他们还没有来!”

    另一个鸭公嗓门的声音沙哑着说:

    “怕他两个抱着婆嬢睡得正安逸呢,他会舍得扯开!”

    “走!回去喊他们两口子错开了,该让我们回去闻一下婆嬢味儿了噻!”

    于是他们钻出帐篷,又故意大声地打了两个阿欠,好像在为自己壮胆似的。接着慢慢地摸索着走了。他们所说的石二娃,就是石小龙的弟弟石小虎,结婚招赘到五队作上门女婿。看来下一班该他们守堰了。

    估计他们走远了。石小龙把手一挥,五个人一拥而上,跑到堰中间一分为二。石小龙、吴为、王喜石三人,站在上游往水里挖;文兴邦、武卫国、石国安等三人站在堰的中部往下游挖。由于每隔尺把高垫有一层谷草,大大地减缓了挖掘的速度,但他们不顾一切拼命的挖。挖着挖着,眼看河水即将从挖掘的缺口处顺流而下。忽然,夜空里传来一声闷雷:

    “逮到——!黑老壳偷水啰——!快来人啊——!逮黑老壳——!”

    石小虎他们两个人用足音量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晚是那样的震人心魄!他们哪里知道来偷水的带头人是他的亲哥哥石小龙呢!他们的呼喊声,使得本来提心吊胆的文兴邦等人紧张得两条腿不住地打颤!石国安说了一句:

    “水流出来了,快跑!”

    说着,拔腿便溜。另外两个同伴也随着逃之夭夭。文兴邦跑了两步,见石小龙、吴为还在挖,于是车转身来又去挖了几锄。平静的堰水像被禁锢了许久的猛兽,一旦冲出栅门便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凉悠悠的堰水裹挟着大量泥沙奔腾而下,两边的沙堰经水流的冲刷在不断地垮塌,脚下的泥沙也在不停地下沉下滑,缺口在不断地扩大加深。水流已淹没到他们的膝盖以上。石小龙、吴为确信,在这昏天黑地里凭简单的工具想要堵住这缺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于是,叫了一声:

    “快跑——!”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石小虎的一声断喝:

    “不准动!”

    话音刚落,一根竹仗在他们身边划了一道圆弧。文兴邦转身慢了一点儿,加上水流冲击,心惊胆颤。那一声断喝犹如一个巨雷炸响在耳边,禁不住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向下倒去。这时恰好石小虎的竹杖稍像小刀一样,唰地一下在他额头上划破了一条口子。

    “哎哟——!”

    文兴邦一声惊叫,轰的一声跌倒在水里,随波逐流,急驰而下。跑到岸边的石小龙、吴为见状,怕留下人质而露了老底,于是像发怒的狮子一般,猛地冲了转来。石小龙这时管不了什么亲兄弟不亲兄弟,舞动锄头,直奔对方下三路。只听见两声惨叫:

    “哎哟——!”

    “哎哟——”

    两个冒失鬼便像摊烂泥一样,跌坐在沙滩上。同时,吴为、王喜石、石国安等人快速地跳入水中,抓起文兴邦,架着他仓皇逃走。身后传来石小虎他们两人凄厉地呼喊声:

    “打死人啊——!逮到——,黑老壳偷水啰——!”

    远处,五队地界的四面八方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同时传来上百人惊心动魄地吼声:

    “逮黑老壳啊——!别让他跑啰——!截住他——!”

    当喊声离石小龙他们渐远渐弱时,沿河一带,七八台小型柴油抽水机“突!突!突!”地怒吼起来。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六章 初试云雨情
    第六章 初试云雨情

    回到家里,武卫国,石小龙,吴为等人找来了生产队的赤脚医生给文兴邦包扎。所幸伤口不大,只是在额头上划破了一块皮,但当时血流满面的样子还是怪吓人的了。文兴邦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忽然听到床边有抽泣声。他睁开眼一看,见是秀花坐在床边,泪眼模糊地望着自己。他刚想挣起身来,秀花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说:

    “别动,我爸安排我来照顾你,说你是因公受伤,刚来不久就为我们生产队立了大功!我先给你煮两个荷包蛋吧!”

    文兴邦刚闭着眼睛养神,门口又响起何明秀银铃般的声音:

    “小文子,听说你当英雄啦?我来看看我们的英雄是什么样儿啊?”

    “明秀吗?快请进来坐!”

    文兴邦挣起身来有气无力地招呼道。

    “哈!哈!哈!哈——!我说你呀,头扎沙布,布上渗血,两眼浮肿,简直像电影里的国民党伤兵了!”

    “明秀来啦?你看人家伤成那个样子还有心思开玩笑?”

    石秀花端来两个煮熟的荷包蛋嗔怪道。

    “我说,你呀!别人撵来了吗你就快跑嘛!万一棍子打个正着,脑袋开花,牺牲了咋子做祭文啊?”

    明秀不理秀花,继续打趣着说:

    “起来吧,尝尝,甜不甜?”

    “哟!当伤兵还干得嘛,过起月母子生活来了!”

    文兴邦爬起来尝了一口,望着秀花笑着问:

    “真甜!哪来的?”

    “管它呢,你就快吃吧!”

    “对,你就快吃吧,养好了伤,我的墙报刊头还等着你画哩!”

    明秀说笑一阵先回去了,秀花又给文兴邦煮饭,扫地,末了又将他昨晚湿透了的衣裤洗净晒好才离开

    房间里冷清下来,文兴邦望着房顶的瓦片发呆,脑海里不时叠映着张兰英、何明秀和秀花的身影。张兰英太没骨气,卖身投靠巴结讨好权势者。这样的人还是离她远一点儿好!何明秀比自己大一些,高中肄业。长辫齐腰,柳眉如画,唇若涂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勾人心魄。那气质,那身段,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引起了多少女人的嫉妒!石秀花呢,一张扁得作怪的脸儿,像《春蚕》里的荷花,无论她怎样讨好自己,总引不起自己的激情。下乡这段时间,秀花天天来帮自己的忙。背地里听到个别怀有酸葡萄心理的男人极度夸张地说:

    “以后哪个男人娶了她,白天亲热时得把脸扭开!”

    三个女人,一个令人不齿,一个美若天仙,一个平常至极;抛开张兰英不说,就看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城里的大家闺秀,一个是山村里的平凡村姑。文兴邦也曾对自己作过仔细分析:父母双亡,只身孤影。一个走资派、叛党分子的儿子,要家产没有家产,要人才没得人才。乡下人对一些光棍汉的说法是,“仰起有条毬,趴着毬都没得一条!”虽说有个初中生的牌子,在普通村民面前也可以自视清高,目空一切,但一个走资派、叛党分子家庭出身的乌龟壳壳背在身上,也足以让自己只配一辈子修理地球!和秀花结合,可以充分享受男耕女织的农家生活。笨重的体力劳动,繁琐的家庭事务,完全用不着自己操心,秀花可以分劳;和明秀结合,虽说志趣爱好、思想情感合得来些,但她纯粹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里人。虽说艰苦的环境能改造人,磨练人的适应性,但比起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来差得远!正当文兴邦犹豫不决,苦闷彷徨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已不容他考虑那么多了!

    文兴邦的伤很快痊愈了。生产队由于抽足了水,全队的人都在忙着整田插秧。文兴邦原来生活在城里,麦子韭菜都分不清楚,因为它们的叶子长得差不多。现在对什么都好奇。一天见石大爷在给一头水牛灌汤药,见他先把药桶里不冷不热的汤药,用一只小碗舀入一个大竹筒内,竹筒口削成舌头状的斜口,斜口边缘削成浑圆的状态,以便伸入牛嘴里灌药,而不致划伤牛的口腔舌头。他将竹筒斜靠在左脚旁的药桶里边的边缘上。然后左手拉住牛鼻子处的缰绳,右手从牛的嘴角边插进去,抓住牛的舌头,拉出嘴外。牛嘴自然张开。他弯腰拿起药筒,从牛的右嘴角伸进去,一下子将药水灌入了牛的喉咙里。然后放开牛,再装药水,再灌。他问石大爷:

    “石大爷,你把手伸到牛的嘴里不怕它咬你的手啊?”

    “小文子,你不懂,牛的嘴里边有槽牙,外边有门牙,唯独嘴角没有牙,它咬不着人的。不信,你伸手去试试。”文兴邦大着胆,抓住牛的缰绳,从牛的右嘴角边伸手进去,一下子抓着牛的舌头,拖了出来。石大爷趁机又将一筒药水灌了进去。

    好些年后,文兴邦读路遥先生《平凡的世界》一书。读到孙少安给牛灌药时的描写:

    “他跪在这肮脏的牲口棚里,一条胳膊紧搂着牛脖子,一只手拿一个铁皮长卷筒,在破脸盆里舀一卷筒药汤,然后扳起卧着的牛头,用铁皮卷筒撬开紧闭的牛牙关,把药强灌下去。有时灌呛了,牛给他喷一身。他顾不了这些,尽量不让牛把药糟蹋掉,浑身的劲都使在抱牛脖子的那条胳膊上,两个腿膝盖在牛棚的粪地上拧出了两个深坑,紧张得浑身大汗淋漓。”

    他明白,这样给牛灌药是不行的。路遥先生大概听说过一个人单独给牛灌药的事,没有实际看见或操作过。电视剧的导演也按小说的描写方法去给牛灌药,那是怎么也灌不进去的。给牛灌药,应该是像石大爷那样,让牛站起来,牵着它鼻子上的缰绳,将手从嘴角边插入,拉出它的舌头,轻轻松松地便能将药灌下去,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抱住牛头强灌,无论如何是灌不进去的。俗话说,“牛不喝水强按头;鸡婆不孵折断脚杆也不孵!”就是指那些不可能,办不到的事情。当然,小说可以艺术加工,比如,李逵手握牛角,一下子将牛扳到在地。平凡的世界电视剧也借鉴了这一描写,以形容孙世安也像李逵那样的力大无穷。最近有个电视剧《绽放吧,百合》,也多次出现主人公大山,一个人拖着犁头,他的妻子百合扶犁垦荒,帮二叔耕地的镜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些不熟悉农村生活的作者、编剧、导演闹出的笑话。俗话有‘千斤犁头,万斤耙之说。’意思是犁耙耕田时,没有千斤万斤之力,是休想拖动的。艺术加工,也不能违背常识。有人说,李白可以写燕山雪花大如席。那是艺术夸张。如写广州雪花大如席,那就成笑话了。

    生产队栽秧子,他自然也要去体验一番了。好在插秧不费什么力气,只是腰弯久了,受不了。这是一块低洼地内没有干透的大田,水来之后耕作员牵来耕牛一犁一耙,泥水便能陷到人的大腿。插秧时腰弯得不十分厉害。石小龙打算先插一衣秧子将田对半剖开。一衣秧子五行。手艺高的人,不用牵绳子就能将秧行插得笔直。还有更绝的,在两块相连的田块里,这块田插完之后,翻过田坎,接着插第二块田。将两块田的秧行插成笔直的五条线。这叫鸭儿翻塍子。石小龙先在对门水井边上糊一大团稀泥,稀泥中间贴一片叶面向里背面向外的麻叶。麻叶背面的白色才会更显目一些。他要将一衣秧子的中间一行对准那片麻叶,笔直地栽过去。一切准备妥当,他将一个南方特制拱底的秧盆放在田边。他下到田里,将一箢篼连同秧苗稀泥块一道铲出的铲秧,放入秧盆里。这种铲秧在移栽之前要将狗屎人粪稀释到不清不酽的程度,泼洒在秧苗上,以便移栽之后能迅速生长。不像拔出秧苗,洗净稀泥移栽的白水秧,会坐篼,会打蔫。插秧时,秧苗上的粪便在脸边口边扫来扫去,庄稼人丝毫也不在意。反而认为粪便越多,收成越好。甚至在给秧苗泼洒粪便之前,每年都要安排几个老农,将生产队储存狗屎粪便的粪坑,一桶一桶地舀起来,全部用手将粪团捏烂。而且绝没有什么塑胶手套可戴的说法。那时国家生产的化肥很少,全靠农家肥当家。这些城里人想起就会恶心的行为,农村人却习以为常。“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没有从事过稼穑耕耘的人,怎么也体会不到的。

    石小龙瞄了一下身后水井边上的麻叶,然后揪着秧苗,拿出一块铲秧放在左手掌上,右手拇指配合其它四指,分出十来根秧苗,插入泥中。他很快排好五行秧苗的行距,唰唰唰唰唰,一边退一边快速地插出一行行笔直的秧苗。待他插出一丈来远,武卫国,吴为,石国安,王喜石,李老幺,石小豹,石秀花等人,一字排开,各自用秧盆装好秧苗,排开阵势,插起秧来。插秧时你追我赶,只见秧苗分飞,泥水飞溅。手脚快的人很快便能拉出三五丈远的距离。距离拉开之后,没有人追赶了,精神上也松弛下来。武卫国拖长声调,长声悠悠地念了一首民歌来抒发自己的感慨:

    口唱山歌手插秧,汗珠流尽谷满仓。

    牛出力来牛吃草,东家吃米我吃糠。

    吴为这个土秀才自然不甘寂寞,他也拖声朗气地来一首自己篡改过的插秧诗: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弯腰赶路头向后,屁股原来却向前。

    文兴邦也接过吴为的尾音,即兴朗诵了一首真正的插秧诗:

    一把青秧趁手青,轻烟漠漠雨冥冥。

    东风染尽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

    “酸秀才们,侃啥子文啊,赶快栽啊,不然今天的任务完不成啊!”石小龙在前面大叫起来。

    文兴邦最后一个下到田里,他学着大家的样子,将箢篼拖入秧盆内,手忙脚乱地栽插起来。别人栽得笔直的五行秧子,他却栽得过乱七八糟,怎么也看不清什么行数。不一会儿,便感到腰酸胀疼痛,于是将持秧饼的左手肘放在左腿上,慢慢地栽插。王喜石栽完一箢篼秧苗之后,到田边上来装秧子。看见文兴邦栽的秧子不禁笑了起来:

    “小文子,你栽的啥子秧子啊,狗日烂了的样子,乱七八糟的。你写字能写得伸伸展展的,这栽秧子咋就栽不伸展了呢?”

    这时,石秀花也出来装秧子,看见文兴邦的狼狈相忙过来指导。

    “你的双脚不能不停地移动,到处踩起脚板窝,秧苗栽在边上会移动,会滑落,会淹没,你的尻子要架正,中间一行正对自己的胯下,在两行脚印之间。这样栽出的秧子才不会乱七八糟的。还有,你的横行要直,不能栽成围腰行,把自己围起来。”

    她一边示范,一边讲述。很快给文兴邦栽出几行像样的秧子来。文兴邦按照石秀花的示范,重先调整自己的方法。他心里想,处处留心皆学问,看来,我这个大老爷们,连姑娘媳妇也不如啊!后来。经过几年的磨练,文兴邦也成了一个栽秧的好手。恰在这时,李老幺家的李幺嫂到水井边来挑水,农村里的人平时开玩笑开惯了的。石小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大声地叫道:

    “李幺嫂,你帮我看看我这衣秧子插到你那儿的肚肚上没有啊?”

    李幺嫂自然明白他的语意双关,想佔便宜,赚奚头。于是故意左右看了看,大声地说:

    “歪了!歪了!你的屁股还要老实迈(卖)!”满田的人哈哈大笑。只有文兴邦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每人几衣秧子栽完之后,水田里平添了一层新绿。这时,王喜石和石小龙较起劲来,他说:

    “石小龙,人人都说你是栽秧高手。你看,是你的那一衣秧子伸展些呢还是我这衣秧子伸展些呢?”

    石小龙仔细看了看,说:

    “表面上看你那衣秧子的确伸展一些。你的秧子插得深,秧苗收得拢,弄不好以后会坐篼,长势慢。我这衣秧子是栽的锯齿行,三窝一拐,三窝一拐,近看有点儿乱,远看粗粗的五行秧苗一插到底,将来的长势肯定比你的好!”

    “是么?那咱们还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王喜石虽然嘴里不服输,心里还是认为石小龙讲得有道理。

    还没栽过半天秧子,石队长就把文兴邦叫起来了。队里出于照顾,安排他同何明秀一起负责学习室的资料和墙报专刊。生产队的学习室保管室与知青住房之间,处于一个独立的小丘之上。许多个早上和黄昏,文兴邦和何明秀厮守在这里抄文章,谈思想,听音乐,看小说。张兰英和他越来越远之后,何明秀很快填补了张兰英的位置。他们也是同病相怜,都是下乡知青,都是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对象。独身孤影,千里飘零,举目无亲。正如王勃所言:“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由于这些主客观条件,他们的感情也在起着急剧的变化。反正大家只要一天不见,就感到憋闷得慌。许多时候,像一家人似的,饭也在一起煮来吃了。

    抄了几天的专刊该贴出去了。上午,文兴邦把刊头和通栏标题一一书画完毕。午饭后,文兴邦站在高板凳上将米汤刷在原有的旧专刊上。由于手上粘有米汤,会把墨迹抹花,于是明秀只好站在凳子上去粘贴。刚贴了两张,忽然,明秀在凳子上一个趔趄,望后便倒!文兴邦眼疾手快,赶忙一抱将她抱住。明秀软瘫在文兴邦怀里,牙关紧咬,脸色苍白,人事不省。文兴邦吓慌了,一直不敢松手,将她抱到自己屋里的床上去。忙乱之中,手中握着两只突突乱跳的兔儿。文兴邦一惊,赶忙将手从明秀的胸脯上移开,转身去找人。人们都上坡干活去了。转了一圈,他只好回来,见明秀正坐在床边上望着他笑呢!文兴邦好生纳闷,问道:

    “你刚才怎么啦?”

    “吓着了吧!我小时候会发羊儿疯(癫痫病),过一会儿便会好的。已经好多年没有发过了,这回不知是怎么的,又发了!大概是站在高板凳上恐高的缘故吧!”

    明秀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前被文兴邦粘了米汤的手捏过的痕迹,两人的脸唰地都红了!

    偷水成功之后,队上不仅把插了秧的田普遍灌满,把缺水的干田全都整来实现了满栽满插,还把两口小池塘也灌得满满的。田里的秧苗已开始恢复了生机。人们洗衣服纷纷到塘边来了。往常文兴邦身边的秀花,不知何时换成了明秀。同时,文兴邦也学着秀花的样子,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之后,又抢过明秀的衣服帮着她洗了。有时明秀不在,秀花赶忙端着一个盆走来,当她抓过文兴邦的衣服来洗的时候,文兴邦赶忙一把按住,告诉她说:

    “我自己来吧!”

    秀花气得噙满泪花,咬着牙说:

    “好稀奇,你不跟人家两个谈,人家硬是要搭起楼梯给你两个谈!”

    说罢,端起盆,噙着泪,心痛万分的匆匆走了。

    一个逢场天的中午,文兴邦又来到明秀家。明秀刚从街上回来洗了头,乌黑油亮的秀发全拖在脑后,用一张艳丽的花手卷束在一起。可能是赶集的缘故吧,她全身上下焕然一新:一件方格花线呢衣服不肥不瘦十分得体,一条华达呢裤子棱角分明。身体修长,亭亭玉立。真像那出水芙蓉,娇姿欲滴!文兴邦出神地望了她几秒钟。她向文兴邦微微一笑,招呼他说:

    “挑水去吧,今天中午我办招待。”

    文兴邦十分乐意地去了。他知道,明秀的母亲在重庆一家医院里工作,每月给她寄20元钱来,生产队又是分一份半口粮。比起他来还是富裕多了。文兴邦挑回两挑水后便生火做饭了。明秀拿出买回的一斤肉炒了一大碗芹菜肉丝,一个番茄肉片汤。最后又拿出一瓶葡萄酒,关上门吃饭了。

    几口酒下肚,大家便感到无拘无束了。明秀对文兴邦讲:

    “妈妈又来信了,还是一个劲地催我好好劳动,认真接受再教育,争取以后回城去!”

    说到这里,她喝了一口酒,把酒碗递给文兴邦,又接着说:

    “妈妈哪里知道我的难处,公社开知青会,口口声声都是讲的扎根山村闹革命,做一个社会主义时代的新型农民。即使以后分一点儿回城的名额,还不够那些臂膀子硬,有关系的人占了。像我们这样家庭出身的狗崽子,永远别想有回城的机会!”

    文兴邦夹了一大夹菜放在嘴里咀嚼着,咽下之后,又在明秀刚喝过的碗边喝了一大口酒。仿佛吻着了明秀的樱桃小口,品尝着明秀的香甜口液。最后递给明秀安慰她道:

    “我知道你祖父、父亲在解放时被镇压,又有一个叔父在台湾。和我这个走资派的儿子,叛党分子的儿子的身份差不多,都属于不值得信任,不可以培养的异类!当一辈子农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俗话说山那么大没有把螃蟹压死!农村里这么多人不是照样过来了么?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我们相依为命,相互照顾就是了。”

    不知是喝了酒后说的酒话,还是有意试探,文兴邦的话越来越露骨了。他的腿不经意地靠在了明秀的腿上,明秀既没有表示可否,也没有将腿移开。她吃了一口菜,喝了两口汤,又拿起酒瓶倒了小半碗酒。自己喝了一口之后又递给文兴邦说:

    “自我懂事以来,受到的都是冷眼、蔑视、欺凌,长大之后,见到的都是些邪恶、猥亵的目光。只有见到了你之后才感到遇到了知己。和我们一起下来的知青,有的膀子硬,下来后入党、提干,县、市先代会上作报告,作演讲;一般人则浑浑噩噩,三男两女偷鸡摸狗地鬼混。我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想清清白白地做人。”

    明秀可能是不善喝酒的缘故,脸上像两朵娇艳的桃花,说话时舌根也有些发直了。文兴邦将其余的酒一口喝尽,去舀了两碗饭,递一碗给明秀,开始吃饭了。他告诉明秀道:

    “要说靠本事,参加什么工作,或是升学,我们都比好些人要强得多!但出于我们这样的家庭背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眼下,只能尽快学会农事劳作,力求自己养活自己。我虽然初中差一点儿毕业,但从小喜欢读书。《三国》、《水浒》、《红楼》、《聊斋》、《红岩》、《青春之歌》、《欧阳海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以及《诗经》、《楚辞》、《四书》、《古文观止》等,别看他们说是什么封、资、修的东西,批得过一塌糊涂,我却读得津津有味。《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看过两遍,《毛主席诗词》大部能背。”

    “《青春之歌》你也喜欢么?我也看过两三遍。深深地被林道静、余永泽的爱情故事所感动。林道静走投无路,投海自杀。如果不遇到余永泽,恐怕早已葬身鱼腹了!”明秀脉脉含情地盯着文兴邦说。

    这时他们都已将碗里的饭吃完,文兴邦三下五除二将碗放到锅里泡着。看见明秀脸上的红霞映红到脖子根,她将目光从文兴邦对视着的目光上移开,低头盯着自己被文兴邦捏过的地方,低声说:

    “我现在不是像林道静一样的走投无路了么……”

    文兴邦从何明秀的目光中,话语里,读懂了全部内容。他用自己紧张得瑟瑟发抖的身躯,一抱搂住这天仙一样的美人,喃喃地嘟哝道:

    “我现在就是你的余永泽……嫁给我,我们相依为命吧!”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相互亲吻着,拥抱着。衣服外的拥吻不足以满足自己的快感,很快将手伸入了对方的衣服之内。双方都如痴如醉,相互撕扯着对方的衣裤。很快,他们相拥相偎着倒在了明秀的新床上。

    乡村的中午是宁静的,人们都在自己的家里煮饭吃饭。连鸡鸣狗吠的声音也没有,它们全聚在主人的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寻找一星半点儿菜屑饭粒。只有树上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过不停。文兴邦先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怕万一有人来碰见了,那会多么的尴尬狼狈丢脸儿!明秀也赶快起来了,她撕烂一张报纸,一边揩拭着身子下边的血迹,一边抛掷到文兴邦的面前,嗔怪道:

    “就是你这个坏东西,你干的好事!你怎么懂得的?你原来和谁干过?”

    文兴邦看到明秀为自己献出的童真,一把抱过明秀一边亲吻一边耳语着告诉她:

    “这还用教么,这是连动物都会的本能,本能……”

    明秀一把推开文兴邦娇嗔地说:

    “滚开啊!不信老子揩来抹在你的脸上!

    说着,还将揩有血迹的报纸在文兴邦面前晃了晃。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七章 常委扩大会议
    第七章 常委扩大会议

    市委常委扩大会在一间小会议室里举行。市委副书记武卫国主持当天的会议。由于新书记上任,人们不敢怠慢,早早的来到会议室等候。文兴邦和武卫国步入会场时,与会的人已经到齐了。会场里烟雾缭绕。会议前,李德清将自己的红河牌高档香烟,分别给每个吸烟的人敬了一支。大家都在吞云吐雾的畅快享受。文兴邦皱了皱眉,坐下之后,武卫国望望大家,提高音量向大家说道:

    “同志们,开会了。首先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文兴邦书记到我们市来领导工作。”

    一阵热烈的掌声持续响起。文兴邦站起身来一边拍手,一边环视会场,向大家点头表示感谢。他注意到,人们注视他的目光,有好奇的,有疑惑的,有面无表情的,有真诚微笑的。几秒之后,武卫国也站起来,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停下。待掌声停息,他和文兴邦也坐了下来。武卫国接着将与会人员从左到右,一一介绍给文兴邦。

    “市委副书记兼柿长李德清,市人大主任张富文,市政协主席范国才,市委组织部长马腾飞,市纪委书记包定国,市政府常务副柿长何莲,副柿长龙雨顺,副柿长童国政,市政法委书记肖可胜,市委宣传部长罗新华,市委统战部长芮明,军分区政委权军盛,市委秘书长朱文才,市公安局长熊冠军……。”

    文兴邦一一和大家握手相见。武卫国介绍完毕之后告诉文兴邦说:

    “李柿长,肖书记,熊局长等领导,昨天在抢水现场大家都见过面了。其余领导,单独介绍一遍,你也记不住。以后在工作中慢慢的就会和大家熟悉起来!”

    然后提高音量对大家说道:

    “现在,大家再次以热烈的掌声,请兴邦书记给我们作指示。”

    又一阵掌声响起。文兴邦用双手示意大家停下。朗声说道:

    “同志们:感谢大家的盛情欢迎,谈不上作什么指示。这次能到龙川来和大家一道工作,我感到十分荣幸。我这次来一不是原来大家猜测的犯了什么错误,受了什么处分;也不是来镀镀金,走走过场。我是来向大家学习,干一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的。今后的工作离不开大家的真诚合作。

    龙川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由少不更事的少年长大成人。我是喝龙川的水,吃龙川的粮,呼吸着龙川的空气长大成人的。龙川的乡亲们教会了我如何生活,如何做人,如何用自己的双手种出庄稼来养活自己。我对龙川是怀有深厚感情的。我离开龙川转眼之间已是十多年了!十多年来山河依旧。从省城到龙川这条直达捷近的公路,还是一条坑洼不平,尘土飞扬,弯曲狭窄的碎石路。还不如发达地区的村级公路。人们生存的自然环境还是那样的差,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依然提高不大。还是过着几千年来靠天吃饭的苦日子。

    龙川身处内陆腹地,交通闭塞。常言道,要得富,先修路。我们是否可以考虑修几条高速公路,高速铁路,使之和周遭县市连接成为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这里方圆百来公里没有一个飞机场,我们是否可以抢先增建一个飞机场,让龙川和全国各地方便快捷的连通起来,打破现在这种封闭落后的困窘局面。有了飞机场,我们可以引进一批航空产业入驻,以改造我们的老旧企业,发展高科技产品。飞机场的建设,我们一定要抢占先机,不然以后周围县市兴建起来之后,我们再去申报,就失去机会了。

    我们的城市建设也要快马加鞭。老城改造,新城建设,要根据现代化的理念。我们的街道要考虑6车道,8车道的现代化都市建设的要求。我们的楼房要向空中发展,十几层,二十几层,三十几层的高楼要随处可见。绿化行道树,绿地草坪,公园休闲,商业网点,旅馆餐饮,中小学,幼儿园都要一一配套建设。

    昨天,在龙峰镇和平村三组一个叫高山坳的地方,上千农民参加抢水,要强行截断市上的自来水管道,和公安干警对峙。烧毁了一辆警车。所幸的是在警车燃烧爆炸时,干群疏散及时,没有群众伤亡的事件发生。

    当务之急,我们首先要改善人们生存和生活的条件,解决路的问题,解决水的问题。龙川是一个以农业为主,以老旧工业贫穷落后闻名的县级市,许多企业生产设备老旧,濒临破产倒闭的境地。许多现代科技还是白纸一张,等待着我们去描绘崭新的,美丽的图画。农业方面,更是原始落后,还是几千年来的传统生产生活方式。我们要先在种植业,养殖业方面下功夫。提高农副产品的产量,质量,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内蒙、甘肃等地养殖的极品肉牛,价值10万元一头;日本产的优质大米,90块钱一斤在北京上海等地卖得十分火爆。我们生产出来的大米只能卖几角钱一斤,我们养殖的猪肉牛肉只能卖几块钱一斤!如果我们也能高产稳产各种品牌的优质大米,卖到几元十几元一斤,我们养殖的猪肉牛肉能卖到几十上百元一斤,并且畅销北京、上海、港、澳、台及世界各地,我们的财政收入,农民生活还会有困难不富裕吗?我们的粮食、油料、茶叶、药材都是我们的优势,产量极为可观。如果在深加工方面下些功夫,完全可以大有作为。

    旅游业被称为无烟产业和永远的朝阳产业。它和石油业,汽车业并称为世界的三大产业。世界上好些国家,和国内的许多城市景点,都是把旅游作为发展地方经济的主要支柱产业来兴办。发展龙川地区的旅游事业,充分利用我们美丽的自然景观和悠久的历史遗存,吸引全国以及世界各地游客的纷至沓来,是我们努力奋斗的方向。我们要将破败的龙川文庙,龙川大佛,龙川老君台,龙川卧龙沟,龙川恐龙群窟等旅游景点培修整理出来。道路修通,农家乐的兴办,饭店旅馆,休闲娱乐等各种配套设施,都要一一兴办起来。我们举行一次大型的龙川祭孔活动,把海内外的嘉宾请来,拉开龙川旅游事业的大幕。我们要开动脑筋,集思广益,招商引资,动员一切社会力量来把我们的事情办好。

    现在定居加拿大的何耀辉先生是我们龙川人。他的何氏集团在世界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特别是他们在世界许多发达国家开发的农场,生产出来的农副产品,是各国政要生活的首选产品。我们是否可以动员他回来,把他们的资金,他们的技术,他们的经验带回来,为家乡尽些力量。当然,要去拜访何老先生,我们就应该先把他家的宋氏牌坊,何家坟地修复。我下乡时在那里当知青,后来当了几年的生产队长。那时还是文革时期,到处受“破四旧,立四新”的影响,我听从了乡亲们的意见,把宋氏牌坊和何家坟地的石头拆来修猪圈。现在,这些历史的旧债是该偿还的时候了。我刚到这里,许多情况不太熟悉。下车伊始,哇啦哇啦地乱发议论是不大合适的,还是先听听同志们的意见吧。另外,我建议,以后开会,做到无烟会场。吸烟的同志,休息时到会场外边去吸。不要一个会场烟雾缭绕,乌烟瘴气的。不利于大家的健康!”

    其实,文兴邦年青时也是一个烟鬼。好在读大学时,寝室里几个同学商量好,集体戒烟。大家约定,不在人前抽烟,不敬烟,也不接别人敬来的烟。开始时还是很不习惯,口袋里哪怕有三五几角钱,也要去买包烟来偷偷地抽。有时烟抽完了,哪怕是原抽剩下的烟蒂,也要找来抽两口。但坚持一段时间之后,寝室里凡是带薪学习的人,都没有戒掉。而农村里考入的人,统统戒掉了。现在哪怕再高档的香烟放在他面前,他也十分反感了。

    李德清接过话头向着市政法委书记肖可胜和公安局长熊冠军说:

    “肖书记,熊局长,说说昨天你们留在现场工作的情况吧。”

    “昨天文书记和李柿长离开之后,我们锁定了几个为首的犯罪嫌疑人。抓获了以石小豹为首的十五个嫌疑分子,然后一个个的突击审讯。现在拘押在市拘留所内作进一步的审讯和调查。”

    公安局长熊冠军接过话头说:

    “我认为,昨天的事件,应该定性为动乱暴乱事件。我们主要对带头聚众闹事的首要分子和打砸烧毁小车的人,进行了抓捕。肯定还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案件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调查审理。”

    政法委书记肖可胜接着熊冠军的话补充说。主管农业的副柿长龙雨顺也发言说道:

    “文书记说首先解决路的问题和水的问题,我举双手赞成。有收无收在于水,收多收少在于肥。我们市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市。六七十年代修建有几座小型水库,解决了局部地区的灌溉问题。但大部分农田还是靠天吃饭。一遇到天干,几个月不下雨,都会出现争水抢水的纠纷。如果把市西北郊马儿山下的龙川水库修起来,筑一道六七十米高的拦河大坝,积蓄亿万方库水,市上的工业用水,生活用水,农村的自流灌溉,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绝不会再出现什么争水抢水的风波了。龙川水库,1958年的大跃进年代曾上马修了一年多,1973年又修建过一次。都因资金不到位而搁置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历史的旧债都还无法偿还。但愿文书记来能为我们了却这一桩心愿。”

    主管财政的常务副柿长何莲也迫不及待的发言说:

    “文书记给我们描绘了一幅美丽的发展蓝图,令人期待。但是,要修公路,修铁路,修机场,修水库,修文庙,改旧城,建新城,说起推粑要米泡,哪儿都需要钱。有句十分流行的话不是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们目前的财政十分困难,乡镇干部、乡村学校老师的工资拖欠两三个月,甚至半年也发放不了的情况十分普遍。哪个乡镇都有几十万元的财政亏空。这些钱天上不掉,地下不生,从那儿来?”

    “要说修复宋氏牌坊和何家坟地,我坚决不同意!本身财政这般困难,也拿不出这笔款子。况且,何耀辉当年在我们市招收八百勇士出川抗日,勇士们浴血奋战,为他赢得了将军的头衔。遗憾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八百勇士无一生还!在长沙保卫战衡阳保卫战兵败之后的何耀辉本该杀身成仁,但他后来却投靠了汪精卫,当了汉奸。牺牲的八百勇士连个烈士也捞不上。何耀辉对乡亲们欠下的这笔旧债,还不知道该怎么算哩!前一阵子有的地方为吸引日本资金,给日本人树碑立传,闹得沸沸扬扬,骂声一遍。我们应吸取这样的教训!”

    政法委书记肖可胜心直口快,也不同意文兴邦的意见。

    “昨天在抢水现场,村民们说你们的警车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是用罚他们的钱来买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文兴邦看着李德清和肖可胜问道。

    肖可胜望了望李德清柿长和熊冠军局长嚅嗫着说:

    “当时龙峰乡乡政府修建办公大楼的资金不够,我们又要在乡上增设派出所,乡上县上都拿不出钱来,就让干警们下乡抓赌,把一些青年人抓到派出所关起来,然后让他们的家里凑钱来交罚款。我们就利用这些罚款来将乡政府的办公大楼修好了,还买了警车,修了派出所的办公用房。这也是借鉴外地的一些经验来开展的。”

    正在这时,市委办公室主任张兴华来报,市委市府大门外,聚集了五六百人。一些因抗交农税和昨天抢水风波中被抓人的亲属们,要上访。一个名叫石小龙的人,指名要见文兴邦书记和武卫国副书记。

    “不行!真是反了天了!市委主要领导岂是任由什么人指名道姓,呼来喝去,想见谁就见谁的?我立即打电话回局里派人来将他们驱散。共产党的市委市府机关,绝不是他们聚众撒野,围堵闹事的地方。对不听劝阻,敢于反抗的带头闹事者,坚决武力镇压,逮捕法办!”

    公安局长熊冠军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文兴邦和武卫国咬了下耳朵,低头商量了一下。一般群众来访,肯定交由信访部门去处理。石小龙这些下乡时一起劳动生活过十来年的老熟人老朋友老乡亲,指名道姓的来访,文兴邦和武卫国就不能端什么书记的架子了。随即,文兴邦对大家宣布说:

    “熊局长勇冠三军,名不虚传,勇气可嘉!但石小龙是我下乡时的老伙伴,也是武卫国副书记的老伙伴。他指名道姓来找我们,情有可原。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吧。先不忙说驱散镇压的事情,还是先听听他们有什么意见。再考虑如何处理。大家回到各自的岗位,管理好自己分管的业务。会议何时再开,大家等候通知。”

    市委市府大门外,一百多名武装干警站成几排将群众阻挡在大门之外,数十名便衣警察分散混杂在群众中间,以便及时掌握和抓捕那些带头闹事的首恶分子。文兴邦和武卫国叫张兴华主任让石小龙他们选五个代表,到办公室来。不久,石小龙等五人来到了一间小会议室。

    一个叫何步平的村民代表先将乡镇里公事人员太多,农税提留层层加码,老百姓不堪重负。村民们因包产地或果树林木纠纷处理不公,拒交农税提留,公安局出动警车,将这些拒交农税提留的村民抓捕起来的事由述说了一遍。

    石小龙接过话头,迫不及待地对文兴邦和武卫国说:

    “文书记,武书记,我们是为昨天抢水事件中被公安局抓的十多个人来的。我兄弟石小豹被当作领头闹事的人抓起来了,我兄弟媳妇带着他们的儿子媳妇一大家子,昨晚到我家哭诉,请我今天来找你们。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是被抓人的亲朋好友,不约而同自觉来的。昨天的事,你们也在场看到了的,我们整夜整夜加班拼命干了十来年修建的水库,现在我们却没有权利享用了。要保市上居民的生活用水,难道我们农民的生产生活用水就可以不管不顾了么?”

    “你们有意见可以有组织有领导地向上面反映,不应该聚众闹事,不经同意就私自打开管道放水!”

    武卫国截住他的话头说。

    “向上级反映,一个多月前我们就反映了的,等到今天也没有下文。如果我们再次要求领导们层层请示,研究解决,黄花菜都凉了!你们都是在农村生活了十年八年的人,马上要整田栽秧子,家家户户都等着用水,农时季节我们等得起吗?”

    另一个村民代表回答说。

    “昨天的事,你们掀翻警车引起汽油渗漏,坎下村民的烟头引起小车燃烧爆炸,毁坏国家财产,已经违法了。好在没有引起人员伤亡,不然后果还会更加严重。”

    文兴邦也本着摆事实讲道理的态度对石小龙和几个村民代表和颜悦色地说。

    “文书记,你们不能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说违法,首先是公安局派出所违法。他们先是开枪威胁镇压,把乡亲们长期积聚的怒火点燃。乡亲们哪一家的娃儿没有被他们抓去关押毒打,哪一家没有被他们一千八百地罚?他们哪儿是在抓赌啊,是明火执仗地抢劫,绑架,比那些土匪强盗所用的手段有过之而不及!罚得的款项他们要提成,罚得多他们提成多,每个人分得也多。他们背地间收罚款不开收据,少交几百也行。村民们都愿意和他们私下交谈,背地交易,少吃一些亏!一些不了解情况的村民把他们的行为,看作是共产党的行为,认为是新上任的党中央总书记的行为。他们说这个总书记好凶啊,一上台就对老百姓动手搜刮!你在乡下当了十多年农民,农村里逢年过节亲朋好友相聚,年青人都会打会儿牌。他们每颗子儿打一分两分,一角两角,每次输赢几角几块或是十来块钱。这究竟是算赌,还是算玩儿!真正赌博的是他们的领导干部们,他们每次打牌每颗子儿打三块五块,十块八块的。每次输赢几十,几百,甚至成千上万块钱!他们敢去抓吗?敢去罚吗?那不把他们自己一伙子全抓起来了!再说,鼓动这次抢水的发起者和幕后指挥者,你们查了吗?你们抓了吗?有人说首先散布鼓动大家去抢水的是龙腾集团的员工。抓十几个无辜的老百姓来抵罪,天理不容!你们如果肯多花点儿时间,听我慢慢地将他们如何违法乱纪,公然抢劫的事情,讲给你们听……。”

    石小龙愤愤地说。

    文兴邦,武卫国离开之后,肖可胜,熊冠军,何莲,朱文才等人集聚在李德清的柿长办公室里谈今天第一次见到文书记的感受。李德清又将自己的红河香烟,一一分送给大家。首先向大家说道:

    “我这里可以随便吸,不要那么些讲究。俗话说,为人不抽烟,枉自在世间;为人不喝酒,枉在世间走!你再讲究,也难活过一百岁;有好些抽烟喝酒的人,照样活九十几,百零几岁的。怎么样?今天的书记大人给我们描绘的发展蓝图漂不漂亮,壮不壮观?”

    “不错,真是不错。可惜就是空中的楼阁,纸上的烧饼。我们能靠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过日子么?”

    市委秘书长朱文才抢先回答了李德清柿长的问题。

    “痴人说梦,大言欺人。现在干部职工们的工资都发不起,他吹那些牛皮有什么用?修水库,修高速公路,高速铁路,飞机场。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县级市委书记,他就是当省委书记,恐怕也没有那个能力!”

    政法委书记肖可胜也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对文兴邦书记,你们几个都不大了解,我和肖可胜书记和他可是老熟人了!十多年前就一起在龙峰水库干过。我们是靠老人家的政策恩惠招生,参军,入党,提干的。他是靠后来那位大爷,否定了老人家的政策后才改变命运的。我们入党提干的时候,他还在接受再教育呢!如果不是后来那位大爷否定老人家的政策,他说不定现在都还翻不了身!那位大爷原来再三表态,不翻案,不翻案,结果几十年的老案旧案,什么都翻了过遍。我们在这里辛辛苦苦的干了那么多年,结果他一句话就否定了。‘十几年来山河依旧,老百姓还是过着几千年来靠天吃饭的苦日子。’按照他那个说法,不单是我们的工作白干了,甚至解放几十年来,党和政府的所有工作全都是白干了!他这个话很出格,原则问题,我们也不能听之任之。如果有人想爬到我们的头上拉屎拉尿,我们也将迫不得已的群起而攻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的许多观点和我们原来的治理观念是格格不入的。”

    李德清柿长当着几个心腹的面,也无所顾忌的谈了自己的观点。

    “请柿长放心,我们都是柿长提拔起来的信得过的人,只要柿长一声令下,冲锋陷阵,在所不辞。”

    公安局长熊冠军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和朱秘书长也是柿长提拔起来的。没有柿长的提拔,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也绝不会做对不起柿长的事。”

    常务副柿长何莲也急忙表忠心。

    “对大家的提拔,我虽然做了一些工作,但还是靠中央周部长,省府向偗长对我们的信任。好啦,反正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常委会上,讲少数服从多数。大多数人不同意的事,我不相信他一两个人就拍得了板。大家以后按规则办事就行了。”

    李德清告诫大家说。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八章 抓赌
    第八章 抓赌

    前年6月的一个逢场天上午,龙峰乡街道上摩肩接踵,人流如织。李金龙骑着一辆旧自行车想上街买点儿花生炒熟后,拖到县上去卖。刚到场口上,碰到时任县公安局副局长的熊冠军,带着派出所长朱镇民和一群警察抓赌。熊冠军一眼看见李金龙骑着一辆无牌照的自行车,伸手把他拦了下来问道:

    “你的自行车牌照呢?”

    “我买的旧自行车,没有什么牌照。”

    “没有什么牌照,那怎么证明你的自行车是偷的抢的,还是合法的啊?罚款15元!”

    “凭什么罚款?我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凭什么罚款?”

    “就凭你没有牌照说不清道不明就要罚款!你今天不交钱就把自行车扣起来,你回去开证明来取!”

    “我在哪儿去开证明?那些干部又不在场,没有看见我买,又没有什么凭证,怎么会给我开证明?”

    “开不了证明就得把车子扣起来销毁!”

    “那——那我还是交吧!”

    李金龙万般无奈地掏出15元交了罚款。收据也没有见他们开一张,气冲冲地走了几步大声地诅咒道:

    “送给你们,拿去买药吃!”

    他还没有来得及再往前多走几步,就被熊冠军朱镇民和另两个警察一把抓了回去,用手铐铐在了街边的一棵小树上。熊副局长仍不解气,顺手在旁边理发店拿过一把推剪,将李金龙的头发推了一个十字架。然后告诉他:

    “你个小偷,偷了自行车还辱骂警察,妨碍公务,再罚20元!”

    李金龙磨蹭了一个多小时,只好乖乖地答应,再交了20元。离开后再也不敢声张了,只是在心里将熊冠军,朱镇民等人的祖宗十八代操了过够!看到满街的人惊奇地看他的目光,只好到另一家理发店,推了个光头。灰溜溜地骑着自己破烂的自行车回家去了。一心想上街做点儿小生意赚两个钱儿,哪晓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身上带的五六十块钱差不多被罚光了,回家后还被父母亲臭骂了好几个月!

    龙峰乡平安茶馆里座无虚席。乡亲们平时各自忙于自己的农活,好不容易利用一三五或者二四六的逢场天聚在茶馆里,喝会儿茶,打会儿牌,以便交流信息,介绍经验,或农活中遇到的什么难题,大家商量想办法。石小豹的儿子石家旺忙完家务上街时晚了一些,原来的几个牌友全都在聚精会神的打牌了。看来今天他只能在旁边当观众看热闹了。

    他到茶馆门口的一张牌桌边,在平时要好的牌友石天柱身边坐下来。石天柱右手边是王大伟,对门的李子方,左手边是张友德。全是熟人。他们见石家旺才来,全都埋怨他来晚了。

    “老板,来碗茶!”王大伟大声地向屋内喊道。李子方却阴阳怪气地对石家旺说:

    “这么晏了你才来,早晨还舍不得和婆嬢扯开,再等一会儿散场伙了,你在侧边打干呵欠流口水都流不成了!”

    “咋子嘛!你口袋里的几个钱儿,没有跳到我的口袋里,你还过不得吗?二个场期早点儿来专门收拾你!”石家旺也不甘示弱,回敬他说。

    “你大伯的儿子石家兴,读高中,考上西南交大。毕业后到龙川县交通局工作,修桥梁,修公路,修街道。当科长,当副局长了!你小子读书去钻黄荆笼笼,现在就只有跟我们一样打牌混日子了!”

    张友德也不无嘲讽地说。

    “张二娃,大哥别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你读高中的时候,谈情说爱,对着那些漂亮女生流口水。成绩一落千丈捞火勾,倒数第一,考得上大学才有鬼!”

    石家旺也不服输,相互揭老底。

    牌友们嘴里说着,手中的活动却没有停止。他们打的长条状的川牌,叫啄牌,也叫斗十四。也就是说,两块牌凑成十四个点子就是一对牌。一般时候都是打的七枚红。所谓七枚红,就是天牌、地牌、人牌、幺四、红久、叫鸡、和牌这七方牌,只要一方有了三块,赢的子儿就要翻一番。石天柱这盘赢了一个小和,另三家每人开他一颗子儿,一颗子儿2角钱。3颗子儿赢到6角钱了。该他洗牌了。他将一大把长牌叠在一起,然后分成两半。双手握住长牌的下端,让上端的牌松弛开来,将右手牌的上端插入左手牌的上端,以打乱原有的次序。如此反复两次,将牌放在桌子中间。该对方的牌友叫哪个开头了。对方牌友将面上的牌取了三分之一来放在一边,再取三分之一来放在上面,最后将剩余的牌放在顶层。目的是要打乱洗牌人原来洗好牌的次序。他再次将一半的牌放在一边,在另一半牌的中间抽出一块来翻在桌子面上。大家一看,是一个叫鸡。所谓叫鸡就是牌的两头都印有四个分开的红点,侧边再斜着印有三个连着的黑点。每一头一共7点。从叫牌的人算起,从左往右数,又该石天柱开头拿第一块牌。石天柱见是自己的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放在自己前面的桌子中间说:

    “和牌又端头,割肉又带油,漂起!”

    所谓“漂起”就是他赢了,其它三家每人都要多开他一半。如果输了,他也要多开一半给赢家。石天柱伸手拿了一张天牌起来。天牌每头印有12个点子。三个黑点凑在一起对三个红点。左右上下黑红相对。四个三点凑起来就是12点。这种牌只有地牌的两个红点与之相配。是配对最少的两块牌。牌友们一人一张,一人一张,摸起来的牌能配对的都两两相配,放在一起。反正天牌配地牌,人牌可配二红、鼓槌,长三。人牌每头印有两排,每排四个红点分开排列,共8个红点。头家要拿12张牌,比其他人要多拿一张来供自己选择。所以大家都巴不得叫牌的人能叫到自己是头家。但叫牌的随意性又很难如愿。

    这一局牌石天柱拿了两块人牌,两块地牌。两块幺四,幺四每头印着5个红点。这三种牌都是上下通红,两头的红点都要计数。是每个人都十分喜欢的牌。红点子是不成问题了。手中的牌全都配对成功之后,头家要28个红点子,非头家也要有26个红点子,才能和。81个红点子就是满贯。少了一点或配对配错了,如果和了牌,被别人发现了,叫麻和,就要包满贯。三方一龙才叫满贯。三方一龙就是上面说的七种牌中,有三种牌每一种都有三块一样的牌,红点子又达到81点就叫龙了。一方2颗,两方4颗,三方8颗,一龙16颗。每一家都要开16颗。2角一颗也价值3块2角钱。所以一般时候都会再三清理,生怕出错。但有时头脑打昏了,也会有张冠李戴,配对错误,或红点子不够而被罚的事情发生。

    这一盘石天柱的运气特好,人牌一啄,不久幺四再啄,几圈之后,对方又翻一块地牌出来,他再啄。其他三家顿时紧张起来。

    “小心啊,三方一龙满贯啊!”

    石天柱也高度紧张,紧盯着牌友们翻转来的每一块牌。捏牌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没转两圈,有人翻一块长二起来。

    “和了,满贯!”石天柱大叫一声,将手中的一块四六牌放到桌子上给大家看。正当他满心欢喜,牌友们满肚子不高兴时,一个电喇叭的声音在茶馆门口响起:

    “茶馆里的人一律原地不动,我们是县公安局和镇派出所来抓赌博的。桌子上的赌金不准动,身上的赌金通通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县公安局副局长熊冠军和新任龙峰镇派出所所长朱镇民,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堵在茶馆门口。有两人平端着冲锋枪,其余的人有的拿着手枪,有的拿着电警棍。五六个没有拿枪拿棍的警察一桌一桌,一个一个地搜身检查,没收赌资。茶馆里打牌的村民们身上的钱本来不多,少的仅有几块钱,多的也只有二三十元。这些钱通通没收起来也十分可怜,最多几百千把元现金。

    这时的石家旺却没有把警察的命令当回事,他车身就往外走。

    “站住!往哪儿走?”朱所长一声断喝,挡在了石家旺面前。

    “咋子嘛?我又没有打牌!”

    “没有打牌你在牌桌上坐起干啥?”

    “我在侧边看热闹,看他们打都看不得啊?”

    “你在赌博的牌桌上就是参与赌博的,就算你没有打,哪个知道你有没有给他们保管或转移赌资啊?”朱所长严厉呵斥道。

    “你们要抢人啊?他们打两角钱一颗子儿,有多少赌资让人保管转移的。老子没有打就是没有打!”说罢,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朱所长,拔腿就往街上跑。朱所长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跌坐在另一张桌子边的长条凳上。腰在桌子边愣上撞得生疼。

    “抓住他!”

    熊局长,朱所长一声断喝,四五个警察一拥而上,追上他将他扭翻在地,咔嚓一声给他带上手铐。并将他身上的十二元八角六分钱搜了出来。

    “打抢人啊,公安局活抢人啊!”

    石家旺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警察们给了他两警棍,疼得他杀猪一般惨叫!然后不管他如何叫骂,将他拉起来强行塞入警车之内。门口一桌的石天柱、王大伟、张友德、李子方四人也趁混乱之机,抬脚就溜。但刚出茶馆门就被训练有素的警察们抓住胳膊一扭,咔嚓一声全都戴上手铐。茶馆里十几张桌子上赌金和“赌徒”们身上的钞票全被没收。另几个稍有反抗的年轻人也像石家旺他们一样被手铐铐住塞入警车,带回了临时租设的派出所里。

    审讯开始了。警察们先把张友德带到了朱所长跟前。

    “姓名?”

    “张友德。”

    “年龄?”

    “32岁。”

    “家庭详细地址?”

    “龙峰乡龙洞村3组。”

    “把你近年来和哪些人赌博过的情况老老实实地交待出来!”

    “我们平时就是和石家旺、李子方、王大伟、石天柱他们一起打。我是我们村的电工,去年龙川县电业局的何副局长带人下来安装新线路,和他们一起也打过一块钱一颗子儿的牌。”

    “别说那些人,就说你们村你们镇的人。”

    “我们村我们镇的还有一组的马成龙,5组的梁朝海,街上的丁汝成……等人都打过。”

    张友德一口气交待了二三十个人。接下来每个人都交待了十几个几十个不等。朱所长一律记录在案。后来他们按交待的名单抓捕罚款,将一伙年青人撵得鸡飞狗跳。人们在坡上扳包谷打谷子时,一听说派出所的人来了,小伙子们拔腿就跑。家里呆不住了,他们跑到成都、重庆、以及新疆、深圳等地躲避。他们自以为一年半载之后回来就不会有事了。那知道派出所立案在册,两三年之后回来一样地被抓捕罚款。那时乡下的电视机还不甚普及。逢年过节做生整酒,年青人都要玩儿几盘。都只能打一分两分一角两角的筹码。按这个标准把百分之九十几的家庭都予以罚款是丝毫也不为过的。

    审讯到了石家旺跟前进行得不大顺利了。

    “姓名?”

    “我没有打,我在侧边看热闹没有错!”

    “老鸹死了你嘴壳儿扳硬!你没有打。你今天没有打并不能说明你原来没有打!石天柱、李子方、张广德、王大伟他们全都交待经常和你一起赌博。你狡辩得了?”

    “啥子赌博啊,我们打一分两分就算赌博?那学生娃儿看牛娃儿,在路上,在坡上丢刀儿,捡子儿,输赢几把草草儿,几颗胡豆米儿也是赌博,也要抓起来罚款啰?”

    “我不管你是打一分两分还是一角两角,凡是动了钞票,都是赌博,都要罚款!”

    “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凭口说,我还说和你一起抢过人哩,也把你抓起来审问啰!”

    “老子有好多门枋,你有好多对子哩!告诉你,不要说你多年来赌博,就凭你今天妨碍公务,袭击警察,老子就可以拘留你,罚你的款!”

    “老子们的十二块多钱被你们抢去了,还要罚款!你们就是一群明火执仗活抢人的土匪!你们是啥子警察啊,你们是警察的败类!”朱所长恼羞成怒,狠狠地给了他两个耳光!

    “打你们老汉儿卖你们妈,卖了你们妈来买油炸粑!”

    “你跟老子到了这里还敢耍嘴皮子,老子让你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

    朱所长再给了他两个耳光,又顺手拿起电警棍,打开开关,在他头上嘴边,狠狠地戳他几下怒斥道:

    “你给老子们骂!你给老子们喊!你给老子们叫!告诉你,老子们就是土匪出身,就是二流子出身,就是要抢你绑你收拾你!”

    石家旺全身抽搐发麻,像针刺刀绞一样地疼痛。他一头撞向朱镇民,举起双手,用手铐砸向他的头部,和他拼命。几个警察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警棍皮鞋在他身上乱杵乱踢。石家旺杀猪般地惨叫:

    “哎哟——!哎呀——!打死人啊——!打死人啦——!”

    一阵胡乱地打踢之后,石家旺被手铐铐在一个站,站不起,蹲蹲不下的立柱上。朱镇民仍不解气,铐好之后又扇了他几个耳光,还对着他胯下一边用电警棍杵,戳,一边骂道:

    “你骂呀,你喊呀,老子看你的嘴有多硬!老子叫你干不成好事,变成太监!”

    石家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叫喊辱骂:

    “哎哟——!哎呀——!你们人多为强狗多为王。你是对的把老子放开,老子和你们单挑。你要打就打死,等两天老子们出去了,不一刀捅死你龟儿子些!你给老子们拿颗手榴弹来,老子们眼睛都不眨一下拉开来和你龟儿子些同归于尽——。”

    “好啊——你硬,你恶,你给老子们殴打辱骂警察,妨碍公务,不交清两千块钱罚款,老子放你出去了跟到你姓。要弄死你老子们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打死了你,把你摔下楼去,说是你自己跳楼摔死了的。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弄死你!老子要的是钱,不要你的狗命!你骂,你喊,老子看你骂得到多久,喊得到多久!”

    说罢,又踢了他两脚,杵了他两警棍,转身扬长而去。

    “叭——!”

    石家旺朝着朱镇民的后背吐了一口血沫。声嘶力竭地高声骂道:

    “朱镇民,你给老子们滥用刑法,欺压百姓,老子们要去告你!你随便找个理由打死老子们,你草菅人命,为所欲为,你以为派出所是你一个人开的?只要你龟儿子一出事,周围的人不检举你揭发你,把你推下万丈深渊取而代之才叫怪呢。只有千年的衙门没有千年的官,老子们不信你能干一辈子,你给老子们总有垮台的一天。党和政府不会容许你们永远胡作非为下去的,老子看你们还能歪多久!”

    第二天,石小豹找到石小龙,两家人将房产证抵押在信用社,每家贷款1000元,凑足2千元,到派出所交清了罚款,写了保证书,才领回了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儿子。乡亲们四处借贷,许多人都是向信用社贷款才交清了罚款。

    镇政府的办公楼修起来了。派出所的办公楼也买成了,一幢由砖厂老板卖出的,一楼一底的小四合院。独门独户,围墙环绕,环境清静。适宜关押审讯违法犯罪人员。警车也买回来了。朱镇民第一天开出去就和一辆小四轮亲了嘴儿,所幸损伤不大,没有人员伤亡。但听说了这件事的人,无不幸灾乐祸地诅咒:

    “咋不把那些个黑心萝卜撞死了他啊!”

    听了石小龙的讲述之后,文兴邦不禁想起了孟子的一段话:

    孟子云:“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与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周文王虽然用了老百姓的劳力来修建高台深池,可是老百姓非常高兴,把那个台叫做“灵台”,把那个池叫做“灵沼”,以那里面有麋鹿鱼鳖等珍禽异兽为快乐。古代的君王与民同乐,所以能真正快乐。相反,《汤誓》说:“你这太阳啊,什么时候毁灭呢?我宁肯与你一起毁灭!”老百姓恨不得与你同归于尽,即使你有高大深池、珍禽异兽,难道能独自享受快乐吗?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九章 知青劫尸上访
    第九章 知青劫尸上访

    把石小龙等数百人打发走之后,文兴邦想到了公安局长熊冠军关于聚众闹事,逮捕法办的言论。他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那时也是一个到这里的政府机关带头闹事的人!也听到当时公安局的高副局长说他们是聚众闹事,要对他们法律惩办!只不过那时还叫县革委会。现在虽然改名叫市委市府了,但由于所辖地盘不宽,人口不多,经济欠发达,还是一个落后市。当时的情景仿佛电视屏幕一般,又一幕一幕地浮现在他的脑际:

    有一天,他正和武卫国等人在生产队里干活,武卫国悄悄地告诉伙伴们,昨天晚上一点钟左右,我和王喜石去四队的水田里照黄鳝,路上碰到公社革委主任张卫彪浑身湿漉漉的回家去,好像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样子。隔了一天,文兴邦又听在公社完小读书回来的学生们说,和他一道下乡来的女知识青年张兰英老师,失足落水,淹死在龙溪河中。尸体在下游六七里的龙溪河边被村民们发现。

    他感到异常震惊!他们下乡不到两年,她不是被张卫彪照顾到公社完小担任民办老师去了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失足落水被淹死了呢?

    他邀约了武卫国、吴为、何明秀等几个下乡、回乡知青去公社完小打听。伙伴们对张兰英也认识了解,大家都感到十分惊奇,所以一呼百应。完小的领导老师们告诉他们说,前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张兰英任课的班上没有老师,班长跑到寝室去叫,没人!后来又到办公室去找,还是没人!老师和领导们得到消息后也四处寻找,找遍了学校也不见人影。于是赶快给公社革委主任张卫彪反映。张主任也派人四处寻找。昨天下午,有社员来报告,龙溪河下游六七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具女尸,肚子胀得鼓鼓的。有学生家长认出像公社完小的张兰英老师,于是赶快通知学校领导去辨认。现在,尸体已抬回学校,停在礼堂里。

    文兴邦等人迅速赶往礼堂去看,只见礼堂的大门紧闭,几个看热闹的人正趴在室外的窗户上偷窥。原来,学校请了两个附近的村民老头,给她换衣服。衣服换好,简单地给她梳了一下头发,算是整理遗容。鉴于她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且和文兴邦一样顶着一个走资派,叛党分子子女的头衔。张卫彪和学校领导决定,立即打电话给火葬场,叫他们派车来拖去火化。

    文兴邦武卫国等人,找到张卫彪和学校领导,向他们表示道:

    “张兰英家里没有亲人了,我和她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都是同学,也是邻居,又是一道下乡来的知青。她在公社完小当老师,上课上得好好的,怎么会失足掉在龙川河里淹死?在原因没有查明以前,我们不同意草草火化。”

    张卫彪告诉他们说:

    “你们的心情领导上都能理解。但现在是夏天,尸体会腐烂发臭。公社,学校,都不具备尸体保存的条件,只能迅速火化,保证学校的正常教学次序,不能拖延。”

    回到生产队后,文兴邦和武卫国,吴为,何明秀等人商量,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看到的张卫彪和张兰英单独相处时亲昵暧昧的言行,以及张兰英吞吞吐吐地向自己表达的,她不该在张卫彪老婆孩子回娘家后还去他家居住,张卫彪突然将张兰英调去公社当民办教师等反常情况。武卫国和王喜石也把他们前天深夜去四队水田里照黄鳝时,路上碰见张卫彪浑身湿透,狼狈回家的情景告诉了大家。于是武卫国、吴为建议,大家分头串联临近生产队,大队及其他公社的一道下乡来的知青,明天赶到城里,拦截火葬场的运尸车,阻止公社、学校草草火化的企图。向县公安局,县革委反映张兰英的非正常死亡,强烈要求上级领导查明原因,还死者一个公道!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县火葬场的殡葬车开来了。文兴邦,武卫国,吴为,何明秀等人以死者同学好友的名义同车送葬。更多的知青于早上五六点钟时,或步行,或乘过路的车辆集聚到城里。大家约好在公安局门口将殡葬车拦下。

    10点半左右,殡葬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坑洼不平的碎石路上的颠簸摇荡,灰尘遍布的开到了县公安局革委会的门前。一群知青大约一百来人,堵在大街上将殡葬车拦下。司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文兴邦等车上的人和堵车的人一道,打开车门,将就殡葬车上的担架,七手八脚地将张兰英的尸体抬了下来。学校送葬的领导和司机不明就里,急得大喊:

    “唉唉唉,你们要干啥?要干啥?不火化啦?不火化啦?”

    “没你们的事儿了,你们把车开走吧!”文兴邦告诉他们道。

    “嗨!开了几年的殡葬车,还没看见有抢死人的!”

    司机无可奈何地把车开走,回去向领导汇报去了。学校的宋副校长躲在人群里看他们要干些什么。

    文兴邦等一群人抬着张兰英的尸体涌进了公安局革委会的大院。围观看热闹的人聚集了好几百人。大家闹哄哄地等待了大半个小时,领导上让他们选几个代表到了一间小会议室里。

    一位姓高的副主任,接待了文兴邦等人。高副主任满脸不快地扫了一眼文兴邦等几个知青代表说:

    “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逐级向领导们反映。你们这样聚众闹事,劫持殡葬车,聚集上百人围堵公安机关,是决不容许的行为!是破坏文化大革命的行为!是要受到打击惩办的!”

    “噢!高主任,不要给我们扣那么大的帽子嘛!”

    “高主任,你是帽子公司的主任么?”

    “高主任,你不了解情况又没有问清原因就给我们扣那么大的帽子合适么?”

    几个知青代表七嘴八舌地发起质问。

    “你们是来反映问题的还是来吵架的?你们那么多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反映了个什么问题呢?”

    高副主任虎着脸,向他们询问道。

    “高主任,我们也想逐级反映问题,但不采取点儿断然措施,尸体一旦火化,恐怕好多事情就永远弄不明白了。我是和死者张兰英一道下乡的知青。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都是同学,也是邻居。下乡后,公社革委主任张卫彪将她分到他自己家所在的生产队,长时间在他家吃住。不久又将她调到公社完小当民办老师。一次我咚咚咚地快步闯进张兰英的家里,发现张卫彪主任和张兰英坐在床边上,表情十分尴尬狼狈,似乎刚还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才坐起来的样子。张卫彪见我去后,忙告别走了。我呆了一会儿后告辞出来。张兰英吞吞吐吐地告诉我说,她应该及早听我的话,不应该长期住在张卫彪的家里。特别是在张卫彪的老婆孩子回娘家去了的时候,还一个人傻乎乎地在他家里住!她叫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和她来往了。张主任已将她调到公社完小去当民办老师。还有,我们公社的知青在每个月的学习会时,都见过张卫彪和张兰英之间的暧昧关系。天热时,张主任亲自给张兰英打洗脸水;天冷时,把自己水瓶里的开水倒给她烫脚。现在,张兰英突然落水死亡,我们感到很不正常,我们强烈要求公安机关查清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文兴邦一口气将他们的意见述说了一遍。

    高副主任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们的怀疑似乎有些道理,但我们不能仅凭你们的怀疑就采取措施。我们要讲究证据。俗话说拿贼拿脏,捉奸捉双!你们无凭无据就这样劫持殡葬车,抢劫尸体,聚众闹事,围堵公安机关,这是不能令人容忍的,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文化大革命进行到现在,各级革委会刚成立不久,你们这样的行为,是破坏影响文化大革命安定团结的行为!尸体立即让火葬场拖去火化,否则,后果将由你们自己负责!”    

    高副主任将茶杯在桌子上啪地一声顿了一下。说罢,站起身来拂袖而去!文兴邦等人以为他还会转来,等了十来分钟不见人影。于是下楼来与大家商量。人们七嘴八舌地谈了自己的看法:

    “不行!,不能让他们拖去火化!他高副主任什么态度,典型的官僚主义!”

    “哎呀,一笼鸡不叫,二笼鸡也不叫啊?找公安局不行,找县革委去!”

    “走!找县革委去!”

    于是,一群人抬着张兰英的尸体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县革委的大门里。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几百上千人聚集在县革委的门里门外。为平息事态,县革委指派赖副主任接待了他们的代表。

    文兴邦代表大家将在公安局里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赖副主任详细认真地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和主张。并告诉他们,高副局长文革初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所以看见群众非法集聚就很反感。赖主任立即打电话给公安局,叫他们派法医到火葬场,先对尸体进行解剖,搞清楚死亡原因,再决定后面应该采取的措施。解剖结果很快出来了。溺水窒息死亡,死前曾喝了不少酒。肚子里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张卫彪主任被逮捕了。他很快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张兰英下乡来后他见色起意,将她安排在自己生产队,吃住在他家里。就在他老婆孩子回娘家去后那天晚上,他悄悄地回家叫张兰英打开房门。张兰英披着一件外衣起来给他开门,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欲,一抱将她抱住。张兰英起初也不愿意。反抗了几下,但也许是因为对异性渴望的本能和好奇,就半推半就地满足了他的欲望。当晚他们就睡在了一起,发生了好几次关系。以后把她安排在公社完小当民师之后,有时把她强留在自己的宿舍里,有时深夜里去她的寝室。张兰英虽然不乐意,但也不敢声张,怕别人知道了影响自己的名声。加上她自己年青幼稚和情欲的本能,所以就这样矛盾地和他一次又一次地同居在一起。

    孩子有了三个月大之后,张卫彪感到再不采取措施就将原形毕露,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地位难保了。那时的刮宫引产还未普遍开展起来。于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公社干部和临近的老师们全都回自己家去了。他把张兰英悄悄地叫到自己的宿舍里。他买好了酒肉花生之类的菜肴,和张兰英一道喝得醉熏熏的。他告诉张兰英说:

    “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将地位不保。与其以后声名狼藉,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还不如像刘兰芝焦仲卿那样做一对地下的永久夫妻。十七八岁的张兰英本来就单纯幼稚,加上酒精的作用,于是就和我一道相偎相抱,去到了不远处的龙溪河边。当时河里正涨了点儿洪水。我们相互依偎着走向河心,洪水很快将我们冲散。我呛了几口水后就游回了岸边。张兰英却被洪水冲走了!回家的路上又不巧碰上了照黄鳝的武卫国和王喜石。

    张卫彪以强奸罪,杀人罪,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罪,数罪并罚,被枪毙了。四队知青住房的背后舔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文兴邦曾去看望过几次。他不迷信,没有给她烧过一张纸,点过一支香,一根烛。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告慰着这儿时的伙伴:你的仇人被杀了;你的冤屈我们替你伸诉伸张了!最后一次离开时,去她的坟前绕了一圈,并告诉她道:我已经考上大学将要离开这里,你只能在这里永远地安息了!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章 唇枪舌剑
    第十章 唇枪舌剑

    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于第二天下午接着进行。省委书记权为民用狂草书写的,郑板桥诗《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的横幅书法,会前,已让装裱店老板加班赶制,做了一个大大的镜框悬挂起来了。会议由县委副书记武卫国主持。他说:

    “同志们,开会了。墙上镜框里这幅草书是兴邦书记下来时省委书记权为民同志当面书写的。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权书记的用意十分明白,关心民间疾苦,改善人民生活。这不单是对兴邦书记的嘱告,也是对我们所有班子成员的殷切期望。昨天到县委门口上访的群众,是因抗交农税和抢水风波中被抓的十多个村民来的。在兴邦书记和我的教育疏导,并保证会妥善处理的劝慰下离开了。大家可以就这一件事情的处置和昨天会议的议程接着讨论。”

    公安局长熊冠军抢先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认为对一些闹事的刁民,千万不能手软。皇粮国税,自古皆然。几千年来,有哪朝哪代不收皇粮国税的?李自成起义时,有过‘盼闯王,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歌谣。但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宣传口号而已!李自成一旦登基,还不是照收不误!至于前天的抢水闹事,烧毁警车已经触犯刑律。还有一些刁民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到县上到市上到省上到北京,长年累月地上访。弄得各级领导都很心烦。对这样的刁民,不给他一些严厉惩处,他们是不会吸取教训的!”

    政法委书记肖可胜也表示赞同。他说:

    “我们是以农业为主的一个落后县,工业基础,老旧残破,举步维艰,生存困难!县里的主要收入,全靠农税提留。一些村民因为和邻居亲朋或村社干部间的些许矛盾,动辄抗粮抗税,不听劝阻警告,这些人不抓一批,无以警示其他村民。至于前天抢水闹事烧毁警车的事件,我认为性质十分恶劣,应该归为动乱、暴乱事件。对首恶分子,我们仅抓了十五个,还有一些漏网之鱼。昨天到县委县府闹事的领头人物,也应调查清楚,该抓的绝不手软。现在是法制社会,不把这股聚众参与动乱暴乱闹事的歪风斜气刹住,我们的工作就没法开展。”

    主管农业的副县长龙雨顺,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权为民的书法接过话头说:

    “权书记要我们关心民间疾苦,改善人民生活。这方面的工作我们确实没有做好。解放几十年了,处处山河依旧,条件改善,面貌变化十分稀微。老百姓依然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风调雨顺的时候日子过得平静一些;一遇天干年辰,矛盾纠纷不断。村民们或因村干部的一些处置方法不当,或因乡镇政府养的闲杂人员太多,提留层层加码。拒交农税提留的村民,哪个乡镇都有。公安局也抓捕拘留过好些人。我出国的机会很少,据说一些发达国家,早就不收农税提留了。有的国家反而对种地的农民给以补贴。就是我们国家一些搞得好的地方也不收什么农税提留了!我们的有些政策措施是否也有值得改进的地方。说到刁民,报上载南方一个书记说,没有刁官,何来刁民?我们这里确系民风强悍。二三十年代地下党带领群众进行过上万人的抗捐抗粮抗税斗争。但那确也系地方政府苛捐杂税太多,弄得过民不聊生,官逼民反造成的。如果我们再出现民不聊生的现象,恐怕这样的事还会更严重得多!”

    “龙县长说的话我不敢苟同。不能把我们的政府和国民党的旧政府相提并论。政权就是镇压之权,皇粮国税是几千年来,无论哪个王朝都是不可少的。对那些带头闹事,抗粮抗税的人,不进行专政行吗?我们的社会主义政权还能稳固吗?还有拜访何耀辉,修复龙川文庙搞祭孔这些事都是十分犯忌的事。何耀辉兵败投靠汪精卫,有个汉奸身份;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推动社会的发展,催生了中国共产党。恐怕谁也否定不了。这些方向路线上的事,开不得玩笑,还是谨慎一些好。”李德清县长谈了自己的看法。

    文兴邦接过话题心情有些沉重地说:

    “下来之前我没想到情况会有这么严重。交通蔽塞、落后,工资拖一年半载发不了。不交农税提留,偷水抢水的风波年年依旧。老实说,十多年前,我和武卫国书记当下乡知青时,也参加过一次偷水抢水的行动。我们那时不认为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反而认为是革命行动。现在的老百姓对层层加码的农税提留有意见,似乎也情有可原。世界上好些发达国家不但不收农民的税收,反而给予补贴,也不是什么稀罕之事了。前天的抢水风波,是一些村民希望在自己修建的水库里,放一点儿救命水给自己,是否就是犯罪呢?他们恐怕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在犯罪。说到警车被烧,我们也要考虑一下前因后果。镇政府的办公大楼资金不够,公安局派出所的办公用房和车辆要靠抓赌罚款来解决。老实说这是天下奇闻!我们的条件不具备,是否非要修那幢办公大楼?是否非要在那个地方新增设一个派出所?镇政府原来的办公大楼不能用了吗?镇上的治安问题非常严重吗?恐怕不见得吧!就算要修,要设,能否等到条件具备的时候再修再设呢?上次肖书记说借鉴外地经验,使我想起前些时发生的一些荒唐事件。北方一个派出所,为了完成上级下达的罚款指标,到一个发廊抓了一个刚进店不久的打工学徒女。采用逼供信的方法,要她交待嫖客的名姓。她实在受不了了,便胡乱招供。把她认识的同学、朋友、熟人,只要是男的,都一一交待。仍然过不了关,不得已,把她叔爷的名字等男性亲友也交待上去。警察按名单抓人罚款。不承认就严刑逼供。众人交完罚款后出来都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她也感到无地自容,百口莫辩。后来事发上级查处时,经医生检查,该姑娘还是一个处女!这样的荒唐事绝非一时一地所发生的个别案例。

    本来,上级领导部门制定的扫黄打非,打击赌博犯罪,是社会治安的有力措施,是保护民众的必要手段。但现实生活中往往是上边有针尖大个洞,下边就会有斗大一股风。真理哪怕往前多走一小步,就会成为谬误。许多好政策,拿到下边就被一些歪嘴和尚把经念歪了。我认为,给一些执法部门分配罚款指标,让警察抓嫖、抓赌或以车辆违章罚款,来筹集资金的问题,必须坚决制止。老百姓骂我们是土匪,是公开抢劫!是给党和政府抹黑!我认为他们骂得好。土匪抢劫、绑架,索要赎金,只能在暗中进行;我们的警察却可以青天白日抓人,索要罚款!我们的交警在公路上拦车,随便都能找到借口:你超载了,你哪个灯不亮了,你胡乱搭人了!动辄几百上千的罚!至于农村的所谓赌博,我当了十年知青,在乡下生活了十年。那时的农村,没有书看,没有电视,甚至连收音机也少得可怜!年青人在逢年过节做生整酒时打会儿牌,打一分两分,一角两角是司空惯见,十分平常的事,这究竟是玩儿还是赌?如果这也算赌,那把所有的年青人通通抓起来,把家家户户的村民挨一挨二,一千八百地罚也丝毫不会过份。俗话说法不制众,我们的地方法规把全体老百姓都作为惩治对象的时候,你这个地方法规还能算是正确的吗?八大山人朱耷在一幅画上题诗说:‘可怜大地鱼虾尽,犹有垂杆老钓翁。’他们打一分两分一角两角一颗子儿的筹码,说明他们口袋里没有钱,输不起更多的钱!你现在一千八百地罚,村民们只有到信用社贷款来交罚款。以后再慢慢地挣来还。也就是说他们把以后几年十几年的收入都预先支付来交罚款了。我宁愿我们的办公大楼不修,警车不买,也不愿去作这样的事情。你们这样作,一些不了解情况的老百姓把账算在共产党身上,甚至算在新上任的总书记身上。他们说这个总书记好凶啊,一上来就搜刮老百姓!总书记知道你们是这样的给他脸上抹黑,这样的胡作非为,能容忍你们吗?

    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我们的警察几十年来习惯了专政的职能,服务的职能弱化了。一些人对老百姓难免不飞扬跋扈,颐指气使。据说美国曾有人作过实验,让一批大学生,一部分充当警察,一部分充当罪犯。一段时间之后,充当警察的人无不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充当罪犯的人无不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我们的警察要把原来专政的职能转变过来,除了维护社会治安,打击真正的刑事犯罪之外,更多的是为群众服务。不是对普通老百姓专政,更不容许随便抓人打人骂人,甚至滥用严刑逼供等法西斯手段。这次警车被烧与前两年大批地抓人罚款是有直接的因果关系的。何况起火的原因是十多丈高崖下村民的烟头引起,不是人为地放火。据村民们反应,抓的十多个村民都是无辜群众。开头散布抢水谣言的,是龙腾集团的几名员工。我认为被抓的十多个村民除少数拘留几天,严肃教育使其吸取教训之外,其余应该无罪释放。至于那些在幕后策划鼓动的真正的犯罪分子,公安局应该立案侦查,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至于原来一些警察在罚款中提成,甚至不开收据,私抄腰包的事也要严肃查处,绝不姑息!下边,我们继续畅所欲言,也可以接着上次的招商引资,修路治水等问题,继续发表意见。”

    文兴邦及时主动地扭转了会议有关动乱,暴乱,抓捕,惩治的议题,掌握着会议的进程。李德清,肖可胜心里却在想,你算老几?老子们参加工作,入党提干的时候,你还在乡下接受再教育,背着叛党分子,走资派黑帮子女的身份伸不了皮,现在却想坐到我们头上拉屎,没门!但人们不会理解他们的心思。后来,话题又转到对何耀辉身份看法方面的讨论去了。

    “对宋氏牌坊何家坟地的修复,李县长昨天谈了反对意见。请何耀辉回来投资一事,我认为也不妥。我们虽然穷一点儿,但我们穷得有尊严,穷得有志气。自古以来就有‘志士不饮盗泉之水,贫者不受嗟来之食!’的说法。何况他那个汉奸身份也有辱先人,有辱家乡的清名。再说,他的牌坊坟地在公路边,我们如果要扩修公路,势必要侵占坟地的地盘。我们现在花几万十几万给他修复坟地,修公路时又去拆掉,这种劳民伤财的事还敢去干么?”

    常务副县长何莲,赞同李德清县长昨天的观点,提出反对意见。

    “他那个汉奸的身份,不是蒋介石都没有给他认定么?他率领自己的部下,坚守孤城,奋战七天七夜,弹尽粮绝,力尽被俘,这和那些还没有开战就拔腿逃跑,和那些卖国求荣的汉奸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几十年了,我们不能够再以老眼光来看待新问题。我也知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贫者不受嗟来之食’的说法,我还知道晁错《论贵粟疏》中所说:‘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饥寒至身不顾廉耻……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有其民哉?’现在不是穷过度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了,何耀辉从感情上来说,还是对生他养他的故乡不能割舍的。让他回乡投资,为乡亲们作点儿事情,我认为还是可行的。”统战部部长芮明不同意何莲副县长的看法,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我们修公路时能否避开宋氏牌坊何家坟地。如果将宋氏牌坊何家坟地全部铲平,另迁他处,对何老先生回乡投资恐怕不利。”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童国政提出自己的担忧。

    “说得轻巧,端根灯草。避开宋氏牌坊和何家坟地,那不多花几十万的资金吗?这几十万资金,天上不掉地下不生哪儿来?”

    县人大主任张富文心直口快,马上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也赞成张主任的意见,不能用人民的血汗钱为那些汉奸卖国贼树碑立传。”

    县委秘书长朱文才立即随声附和,站在李德清,何莲,,肖可胜,张富文一边。

    “不能乱戴什么汉奸卖国贼的大帽子,李宗仁作为解放初被通缉法办的战争罪犯,回国后一样地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的欢迎,何耀辉和李宗仁比起来,只能算无名小卒。现在如果能让何老先生回乡投资,那几十万是小菜一碟!我们现在是要抓紧修复宋氏牌坊和何家坟地,拍成照片,到加拿大去拜访何老先生。还有,公路、铁路的事恐怕只能省上牵头,那是牵连到好几个县市的交通,土地的占用问题,不是我们一个县所能解决得了的。武装部政委权军盛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龙川水库的修建,少说也得一二十个亿的资金。这也并非我们县上的力量所能办到的。这座水库,也是大跃进年代就修了一年多的工程。1973年又修了一阵子。我们现在的建设都是在还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欠下的老债。由于地势高,修起来后就等于在我们城市的头顶上蓄了几千上亿立方水,质量问题丝毫马虎不得。我认为还得到省上请水利厅,农业厅,到中央请水利部,农业部的专家们考察论证,设计施工,才能保证质量。单凭我们自己,像六七十年代那样,因陋就简,土法上马,一哄而上是绝对行不通的。”

    统战部长芮明再次谈了自己的看法。

    “这两天的会开得不错,大家都能畅所欲言,阐明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这样吧,这次会议形成决议之后,我和李县长,芮部长,武书记立即到省上找权书记、向省里汇报工作,请求权书记、向副书记以省委省府的名义出面召集财政、金融、交通、水利、农业等各部门的领导协调,专门研究我们市的路和水,以及招商引资的问题。有了权书记、向副书记出面协调,我认为问题不难解决。还有,宋氏牌坊和何家坟地的修复,花不了多少钱。下来时,我和武卫国书记绕道去看了一下,牌坊上的石头,石头上的文字,都还完好无损。几座大墓的石碑,当年我们用来做了粪坑的底板,上边的文字更不可能损坏。挖出来安好就是。明天,我们还是和农业局、水利局的同志去看看龙川水库的状况。看原来的基础还有没有使用的价值。”文兴邦也谈了自己的想法。

    李德清,肖可胜,熊冠军等人坚决不同意修建宋氏牌坊和何家坟地,保留自己的意见。最后会议还是决定,在抢水风波中,公开号召群众掀翻警车的石小豹,和犯有以烟头引燃大火过失的黄大海,以及动手打砸过警车的五个村民拘留一周。其余村民立即释放。市上拨出专款立即修复宋氏牌坊和何家坟地,争取早日去加拿大请何老先生回乡探亲祭祖,投资兴业。为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尽一点儿绵薄之力。正在这时,县文物局的贺国民局长给县委办公室打来电话,说龙川酒厂扩建工程施工时,挖出了宋代窖池的几坛老酒,请县委县府的领导们去看看情况。

    会后,李德清回到家里,虎着脸质问自己的老婆,龙腾集团的董事长谢莲清道:

    “听说这次抢水风波是你们龙腾集团的人散布闹起的。是不是你和李天才,李子高他们捣的鬼啊?”

    “你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呢?那些无赖村民乱嚼舌头根子的话能信么?”谢莲清回答道。

    “无风不起浪,那些人凭白无辜怎么会说是你们集团的人?你们最好给我小心点!”李德清警告道。

    “依我说吗,让那些老百姓闹一闹也好,叫那个新来的尝一尝这里的烫手山芋的味道,越早滚蛋越好!”谢莲清说。

    “你老婆娘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个儿子从小就是你把他惯坏了的!你们三人伙起打着我的招牌干了多少坏事,赚了多少钱,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以后县上的事,不容许你们打听、插手,甚至自以为是地瞎帮忙,乱帮忙,帮倒忙。老子说不定早晚会栽在你们的手里!”

    “栽在我们手里?你别忘了你头上的乌纱帽儿是哪里来的,不靠老娘,不靠我家老头子,你会有今天?老头子在的时候,你跟老子们规规矩矩,唯唯诺诺的;老头子死了后,你就可以打翻天印,在老子们面前高声大气地吼了!难怪人家叫你‘理不清’啊,你把自己的事理清楚点就不错了。我老婆娘是老了,人老珠黄遭人恨了。你巴不得老子早点儿死了,好去和你的那些嫰婆娘天天在一起!你三天两头十天半月不回家,带起一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去出差,出一趟差回来那些女人就可以调动,提拔,重用。你那些臭事哪个不知道啊?怪我们,你人穷怪屋基,瓦漏怪椽子稀!你把你自己首先管好了就不错了!说我们赚了好多钱,你那些下属,包工头的老板,塞了好多钱给你,以为我不知道?不是我们赚点钱和他们的贡献,你可以北京上海到处去买房产,买别墅养小蜜?你做梦吧!”

    “你吵什么,闹什么,你不要抓屎糊脸,不把自己整倒你过不得?你老头子在的时候,老子们十几年的时间生活在你们的胯底下,大气不敢出,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老头子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想像原来那样马干吃尽,你做梦吧!我在哪儿买房产买别墅养小蜜啦?你老婆嬢有什么证据,是不是乱嚼舌头根子?给你这样的横婆娘,扭婆娘说不清楚!反正老子警告你,以后给老子把尾巴夹紧一点,别再给老子添乱!”

    两口子不欢而散,大家心里都气鼓鼓的,白白增添了不少的烦恼。

    事后李德清把龙腾集团的总经理李天才,副总经理李子高,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侄子,叫到家里分别予以警告,叫他们少给肖可胜的儿子肖学军,熊冠军的儿子熊有勇这些纨绔子弟一起喝酒,赌博,玩女人,伙起干坏事。前几年你们酒驾撞死村民,在酒店集体淫乐的事,如果不是老子出面摆平,早就把你们几个抓起来送劳改农场去了!那么多女人不去搞,偏偏几个人伙起来去玩一个女人,还为谁先上谁后上,争执不休,大打出手!你们几个叫话吗?以后通通给老子夹起尾巴作人,收敛你们从小养成的张扬跋扈,为所欲为的衙内作风,不得再给老子们添乱。李天才李子高噤若寒蝉,不敢发声,唯唯而出。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一章 考察放翁酒、冲沙洞
    第十一章 考察放翁酒,冲沙洞

    第二天,文兴邦,李德清,武卫国等市级主要领导,在文物局长贺国民,商业局长罗华生,龙川酒厂厂长甄广利的带领下,去视察新挖出来的宋代窖池。他们来到市西北郊的龙川河边。这里已挖开了一大片长长的屋基地。两丈多深的泥土下面,原来修建的地基石完好无损。地基中间,灶台,窖池,一字排开。厂房一边,紧靠山崖,一个五十来平米的石窟内,密封着五个大酒瓮,这种酒瓮小口大肚细脚,每一个能装七八十斤。打开酒瓮之后,洞内酒香四溢。用手电光一照,里边装满了纯香的五坛美酒,每一坛都装得满满的。坛口上,当年用布包的圆球形沙袋,由于泥沙掩埋隔绝,已经固定成形,起到了很好的隔绝空气的作用。使几坛老酒,完好无损,清香扑鼻。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行草大字:“龙川酒赤而劲甚”。落款为:“淳熙元年嘉平月”后边刻着两枚大大的篆文印章。一枚刻着“山阴陆游”四字;一枚刻着“放翁”两字。

    贺国民局长带领大家一边看,一边介绍:

    “看样子这是一座宋代酒坊,是在一次洪水中被泥石流淹没掩埋的。古代的河床比我们现在低。从石碑上落款的印章来看,这是宋代大诗人陆游的手书。陆游曾在龙川担任过几个月州官。他喜欢喝酒,在酒坊老板的要求下乘着酒兴,写下了这么一幅书法。老板为扩大酒坊名声,故刻在石碑上,哪知一场洪水将他的酒坊酒罐留给了我们。”

    “好事!我看你们的龙川酒可以改名叫‘放翁酒’了。这个地址原样保存,像西安兵马俑,像自贡恐龙博物馆那样,开辟出来供人们参观游览。我们可以到贵州、宜宾等地聘请一些退休的老师傅来醸造勾兑,提高酒的质量。然后加大宣传力度,把它做大做强,成为全省全国的名酒,将来成为我们市,我们省的拳头产品!”文兴邦喜不自禁,乐呵呵的对大家说。

    “我们应向省文物局,国家文物局申请文物保护,遗产保护基金,向国家工商局申请商标专利。这些工作都要立即开展起来。”武卫国也十分高兴地谈了自己的看法。

    “坛里的酒你们尝过了吗?不会变质有毒吧?”商业局长罗华生疑惑地问。

    “尝过了,醸酒师傅先喝了两口,没问题。后来我也试着喝了两口,比我们现在的龙川大曲更醇和,更清香,更好喝。我们还请有关部门化验检查过,各项指标都和贵州茅台,宜宾五梁液酒的指标不相上下,绝对没问题。等一会儿,我给几位领导送两瓶去尝尝。”酒厂厂长甄广利十分肯定的说。

    “不能随便送人喝啊,这应该属于国家级别的文物了,要保护起来,提供给专家学者们去研究。”文兴邦制止了甄广利的说法。

    “是是是,除醸酒师傅和我喝了一点儿外,其他的人没让他们再喝了。我们已经隔离起来了,一定好好保护,绝不会出半点儿问题。”甄广利不敢怠慢,满口答应。

    宋代窖池的发现,省上及北京的专家学者和各地新闻媒体纷至沓来。一时之间,报纸电视广为报道,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文兴邦、李德清和武卫国等领导,离开酒厂工地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带着农业局长程天民,水利局长孙广福,原水利局长,现统战部长芮明等人,一道去考察大跃进时期修了一年多的龙川水库。去之前,特地通知芮部长把史利民工程师也带上。史利民因在龙峰水库的修建中,曾集设计施工于一身,成绩突出,破格录用为国家干部,后来又评为工程师。由土工程师变成了真正的工程师。文兴邦和武卫国二人都清楚地记得:二十多年前,时任区革委副主任的芮明带他们去考察龙峰水库的情景:

    那时的文兴邦是顶着叛党分子走资派狗崽子身份下乡来的,身为贱民,决心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认真。平时不怕苦不怕累,什么活儿都认真学,抢着干。两三年之后就和武卫国,吴为等下乡回乡青年融为一体,一般农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算得上一个劳动力了。那天早上,队长石全开叫武卫国和王喜石一道扛上水车去龙峰水库冲沙洞口车水,区上有领导要下来考察冲沙洞的质量安全情况。这时恰好王喜石不在身边,文兴邦主动争取,他和武卫国一道去。石大爷有些犹豫,但考虑到冲沙洞口的水不会很多,加上史利民也要去,可以帮帮忙。于是同意了。

    这种南方的水车现在恐怕只有到特殊的博物馆内去寻找了。它由车架子,车龙头,龙骨,车叶子,小木栓,车槽,水滚等部件组成。全为木制结构。只有车龙头和水滚两端的轴是铁干作的。车水这活儿,文兴邦深知其厉害。记得第一次车了十来分钟下来,就感到头昏眼花,连走路都歪歪倒倒的了。屙屎抱桩桩,几天之后双腿肚子都还疼得不行!不过多干几次之后,便也渐渐地适应了。武卫国悄悄地告诉文兴邦说:那里的水不会很多,车干了好摸鱼。

    吃罢早饭,武卫国扛车架,文兴邦扛车槽向龙峰水库进发。武卫国还背了一个大鱼篓。这种原始的提水工具使用了成百上千年,早该送博物馆了,它不单是车起水来十分费力,就是搬运起来也十分艰难。七八尺长的车槽子扛在肩上,底比肩宽,槽身高过头顶。再加上水滚、龙骨、车叶子、小木栓全绕在车槽上。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扛不多远便感到心跳气喘,脸红筋胀的了。

    “哎呀,不行,换换吧,换换吧!”

    文兴邦叫住前边的武卫国。武卫国在前边放下车架子,转身来扛文兴邦的车槽子。扛车架子似乎更为艰难。诺大的龙头叉叉丫丫的挂在车架上要不摇不摆,。一般人连挂都挂不稳。就算勉强挂好了,扛在肩上,重心也很难掌握。要么朝前倾,要么往后倒。稍一不慎就会车毁人伤,何况今天车架上还挂有一把锄头,一个箢篼。没走两步,文兴邦就叫了起来:

    “不行,不行,还是你来扛。”

    好在,史利民从后边赶来,他也接到通知,要去会同区革委领导一并考察冲沙洞。他叫住文兴邦说:

    “小文子,我来吧,队长咋会叫你去干这样重的农活啊?”

    “啊,史老师啊!快来帮帮忙,我快吃不住劲了!队长也怕我吃不消,我自己争取去的。”

    史利民扛起车架子,三人一道很快来到了水库下边的冲沙洞口。这时太阳已升起老高,汗水从背上流下去把短裤也湿透了半截。经过三两年的艰苦锻炼,文兴邦身上也找不出多少学生气了。夏天和社员们一样,一张澡巾擦汗,一条短裤遮丑。其余则丝线不挂。毒辣的太阳把他们的皮肤晒得黑油油的,雨点打在身上也会迅速滑落,星点不湿。

    水库下边的冲沙洞口被深深地淹没在水里,洞口周围被洪水冲成一个黑沉沉的深潭。山外面的争水抢水激战犹酣,山里面的清清甘泉却无人过问。这泉水流出山外全被五队堵了起来。下边生产队挖他们的堰也是情非得已。武卫国他们喘口气,便开始围堰安车。史利民和武卫国取下锄头箢篼,将潭边出口筑一道小小的围堰,以防止车出的水倒流转来。这安车的技术也大有讲究,要不高不矮,不前不后,不左不右,恰到好处。否则龙头带动龙骨车叶子,转动不利索流畅,绝难车出水来。同时安车的基础要牢,要不沉不塌,为避免打滑,四根车脚下要先用石头垫平,然后垫一些杂草防滑。不然爬上车架子车水,车着车着,车架一倒,要么往前摔一个恶狗抢屎,要么往后跌一个仰八叉!轻则喝几口泥水,从头到脚满身污秽,变成一只落汤鸡;重则腰扭腿伤,前额或后脑撞一个鹅公包或大窟窿。文兴邦虽然车过几回水,但安车的技术始终没学会。好在有史利民和武卫国负责,他只在旁边打打下手,帮点儿小忙罢了。

    车刚安好,区革委的“是不是”主任翁向东,副主任芮明,区水利员老张,治安员马皮军也赶到了。翁主任头戴成都牌洁白精制草帽,身穿短袖丝绸衬衫,手摇印有毛主席长征诗的大白纸扇。尼龙丝袜从凉皮鞋的网眼中显露出来。显得风度翩翩,潇洒自如。芮明头上一顶旧草帽戴得低低的,一件旧汗衫扎在一条齐膝的短裤里,足蹬塑料凉鞋。老张也和芮明差不多,唯有马皮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长得一脸横肉。始终保持着不苟言笑的样子。武卫国对两位主任都十分熟悉。文革初期,他在区上中学读书,是响应毛主席号召起来造反的红卫兵。翁向东是区上贫下中农联合司令部的司令。人们背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是不是主任”。芮明是区上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每次批斗会上,架飞机,戴高帽,勾九十度,次次都少不了他。一次碰上武卫国在台上执勤,见芮明面前笨重木牌上的铁丝深深地勒在他的颈子上,他装着提提木牌,顺便将铁丝压在他的衣领上。芮明至今对他都还感谢不尽呢!

    翁主任见他们才安好车,满脸不高兴。他看看表,愤愤

    地批评说:

    “差不多十点钟了,你们还没有开起头!”

    “快了,快了,你们到树阴下休息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能够车干。武卫国强装笑脸,道歉似的说。

    文兴邦和武卫国翻身上车车起水来。刚开始,他们将龙头踏得飞转,白花花的水柱冲出两三尺远,亮晶晶的水珠舞成一道圆弧,在阳光的辉映下,幻化成一道小小的彩虹。车轴也吱呀吱呀地欢唱着。没有坚持多久,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落。赤裸的后背上,汗水像一条小溪在流淌。由于速度减慢,加上车叶子有些空缺,车出来的水也一吐一吐的,缓慢地流淌。翁主任皱了皱眉头,又抬腕看了看表,自言自语地说:

    “你们这样车,多久才能车干啊?”

    看到翁主任不快的脸色,文兴邦和武卫国不由得加快了些速度,但由于体力不支,终不能持久,很快又慢了下来。看到他们费力的样子,芮明对史利民说:

    “走,我们去换他们下来!”

    他们来到水车前,大声地对文兴邦和武卫国说:

    “你们下来歇一会儿吧,我们来车一会儿!”

    “不,不,我们能坚持,还是让我们慢慢地车吧。”

    看到区革委芮副主任来换,他们假意地客气一番。

    “下来,下来,一个车一会儿,会快一些,人也更没有那么累。”

    芮明不由分说,坚持让他们下来。他们也只好停下脚步,不再踏那叉叉丫丫的十字形的四根脚踏。下来之后,他们也赶快钻到树阴下乘凉。由于出汗较多,口渴难奈,武卫国拿起翁主任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但也不忘给翁主任留了一小半。文兴邦也想喝两口,但考虑到当官的十分讲究卫生,害怕传染,最忌讳别人喝他的茶杯。于是只好忍着。果然,后来等他们一转脚,翁主任便将茶杯里的茶水和茶叶一并倒掉了。其实,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的身体,远比那些当官的半蔫老头健康得多!要说传染,也是当官的半蔫老头们的疾病传染给小伙子们,不可能是小伙子们有什么疾病传染给他们的。水利员老张和马皮军也去换芮明他们车了一会儿,翁主任也得装装样子,去换文兴邦车了一会儿。但事后武卫国告诉文兴邦:

    “他龟儿子做样子,偷力气,和他车水最倒霉,最吃力了!”

    文兴邦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到远一点儿的地方撒尿。恰好芮明也刚从车上下来,也走过来和他一道撒尿。悄声对他说道:

    “还吃得消吗?要咬牙挺住。我和你爸挺熟悉的。原来经常到地委开会,听你爸的报告。你爸也几次到我们区检查工作。交往得比较多。他和你妈的不幸遭遇我们都知道。要相信历史总会有明朗的时候。不知你看过《孟子.告子下》的一段文章没有:‘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干得不错,下来两年能够完全融入农村生活,也不容易。你还年轻,将来完全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可能。”

    “谢谢芮主任的关心。孟子的那段文章,我读过,原来的戏剧舞台上也不时听到。我一定好好的向贫下中农学习,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和爸妈们划清界限,争取有所作为。”

    水差不多车干了,洞底完全显露出来,只有洞外还有半尺来深水时,芮明脱掉塑料凉鞋,脱掉外面的短裤,只穿一条裤衩,一马当先猫腰钻了进去。史利民和老张也如法炮制,跟着钻了进去。翁向东慢慢地脱掉丝袜长裤衬衫钻进去时,芮明他们已走了很远了。冲沙洞只有四尺来高,稍一抬头便会撞伤后脑勺,腰弯得太厉害又近乎爬行。芮明大概是文革中经常遭批斗,勾九十度习以为常了吧,他毫不费力地前进着,并不时停下来上下左右照照,和史利民、老张一道嗡声嗡气地商量着什么。翁向东进去走了一丈多远,跟不上趟看不见,只好退了出来。这时的文兴邦和武卫国正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在乱石嶙峋的潭底摸起鱼来。鲫鱼、乌鱼、鲤鱼、河鲳,收获不小。有一种鲇鱼,头扁无鳞,背部有一根锋利的鱼鳍。翁向东出来看见一条拳头般粗细的鲇鱼,伸手去抓,哪知鱼儿身子一扭,鱼鳍唰地一下在他的手指上划开一条口子。他提起手来,鲜血唰地冒了出来。他疼得大叫起来:

    “哎哟!哎哟!快来呀,这里有一条大鱼!”

    马皮军正在不远处帮着抓鱼,听见喊声,赶忙跑去抓,手上也被割得鲜血直流。武卫国上前不慌不忙地瞅准机会,一下子将其逮住。好家伙,怕有一两斤哩!翁马二人吃过苦头,不敢再去抓了,只在四周跑来跑去地大叫:

    “快来呀,这里有一条;快来呀,这里有两条!”

    当他们把鱼抓完之后,芮明他们也出来了。

    “怎么样,里边还行吧?”翁向东问道。

    “不行,洞内裂缝,剥落,垮塌的地方不少,还是回去研究吧!史老师也跟我们跑一趟。”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二章 区革委会议
    第十二章 区革委会议

    其实,文兴邦和武卫国所不知道的,考察头天夜里,区革委召开会议时的情景。那天夜里,区革委的会议室里灯火辉煌,烟雾缭绕。区革委主任翁向东,心急火燎地一支紧接一支地抽着烟卷。翁向东五十多岁,高大魁梧,一脸横肉。文化大革命中,他由一个受迫害的下台干部身份,一跃而成为贫下中农联合司令部司令。再跃而成为区革委主任。近一阵来他一直心绪不宁,他多年的政敌文革前的区委书记芮明,最近被补进了区革委副主任。同时,在这大旱之年,因争水抢水而打架斗殴的事件此起彼伏,层出不穷。前几天,刚把龙脊公社两户社员因争抢井水而打成重伤的纷争平息下去,接着,龙峰公社龙洞五队又送来了沙堰被挖,要求惩治破坏生产犯罪的请示报告。县革委又一再催促,要求制定抗灾夺丰收的应急措施和长远规划。他思绪纷乱,一筹莫展。看到人来得差不多了,他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大声说:

    “同志们,开会了!大家都下去走了一圈,是不是啊?我们目前面临的严重局势大家都十分清楚,是不是啊?眼下旱像严重,百年未遇。许多公社吃水都很困难,是不是啊?玉米已大部干死,红苕栽不下去,水稻也将颗粒无收,是不是啊?争水抢水的事件也到处发生,是不是啊?昨天,县革委召开紧急会议,拨给我们两万元抗旱经费,要求各区采取切实有力的应急措施,还要制定抗灾保粮的长远规划,是不是啊?今天晚上请大家来就是要研究研究这两个问题,是不是啊?现在请大家谈谈各自的看法。”

    翁主任讲话,凡是停顿或还没有想好下句的时候,总爱带一个“是不是啊”的尾巴,人们背地里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是不是主任”。大概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吧,也没有感到什么别扭不别扭的。翁主任的话音刚落,会场里便像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讲过不停。有的讲自己听到的争水抢水的奇闻趣事,有的讲自己见到的干旱造成的惨景。待大家闹腾了一阵子之后,组织委员老朱提高了嗓门,作了具体的发言。他说:

    “我认为目前要采取什么应急措施是不太现实的。许多地方连吃水都困难,人们为了搞到一点儿人畜用水,都弄得来全家出动,打闹不休,哪还会有心思去管土地?即使去考虑,还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无从着手。上级虽然拨了两万元的抗旱经费,但到处塘干河断,哪里去抽水?作为龙川河主要支流的龙溪河上,虽然有七八道石堰,八九个电力提灌站,但堰里的水早抽干了!这些设施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英雄无用武之地!至于远景规划,我看也难。我们的石堰,提灌站不是作的远景规划么,现在怎么样?白天关太阳,晚上关月亮,半点儿作用不起!”

    老朱讲完,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会场里又响起一阵嘈杂声。

    坐在会场一角的芮明一言不发,默默地吸着烟,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同志的发言。芮明今年32岁,17岁时市农技校毕业后参加工作。中等身材,一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人心里的秘密。从他外表明显偏老,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可知他饱经风霜,备受坎坷。他平时不修边幅,一脸络腮胡子长得老长也难得刮一次。他等大家充分议论了一阵子之后,灭掉烟头,开始发言了。他说:

    “刚才老朱和其他同志讲的都是事实,有一定的道理。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是巨大的,任务十分艰巨。但是,是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呢,我看也不尽然。俗话不是说‘天干三年吃饱饭,水旱(涝)三年饿死人’么?我认为,天不可能这样永无止境地干下去,总有一天会下雨的。现在夏季已到,洪水季节已经来临,下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们现在要动员群众,克服眼前的困难,有水抽水,没水找水。几个吃水困难的地方,是否找低洼的地势打几口深井,先解决吃水问题。然后再想尽办法,保住红苕苗。天一下雨,立即抢栽抢种。靠近河边低洼潮湿点的地方,可先栽一部分红苕,以后的苕苗藤种必定紧张。这样就可以自己先调节一部分。区委应想法调进一些晚秋包谷种子和晚稻种子,雨一下,能蓄水的地方抢栽晚稻,不能蓄水的地方改种旱粮,尽量做到不荒废一块田地。”

    芮明同志侃侃而谈,好像一个精明强干的指挥员正在发布指示,下达命令。大家聚精会神地望着他,一个个眼睛里都闪现着光芒,好像灾情已经解除,问题已经解决。芮明拿起茶杯。旋开盖子,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

    “说老实话,目前的被动局面,区革委也有责任。灾害出现前,我们未引起重视,麻痹大意。五八、九年大跃进时期修建的龙峰水库,虽说是一个半拉子水库,但这么多年一直未能充分利用,没人管理。沿龙溪河的七八道石堰也是在灾害比较严重时才下令蓄水。但为时已晚。如果我们能提高警惕,防患于未然,灾害出现前能充分蓄满一个半拉子水库和七八道石堰的水,绝不至于出现今天的严重局面。”

    听到芮明把责任推到区革委头上,翁向东心中老大不痛快。他知道,芮明是最近在中央抓纲治国精神下达后才增补进区革委的。几个月前,芮明曾向他建议,要预防春旱,要及时修整沿龙溪河石堰和充分利用半拉子龙峰水库蓄水防旱。但他当作耳旁风,没有在意。他认为芮明由于没有进入区革委会而好表现自己,充能干。是想在他面前讨好而捞取政治资本,以便钻入红色政权。对于龙峰水库,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1958年的大跃进,大家一哄而起,工程方案是由他亲自批准上马的。集中全区几千人搞了一年多,筑起一道没头没尾的大土坝。不仅没有任何配套工程,甚至连溢洪道,放水管也没有来得及修建。仅在坝底安了一道石砌的冲沙洞。十几年来之所以没有使用,关键是封闭冲沙洞后,水放不出去。就是常年发洪水的时候,冲沙洞排不了,洪水从一个叫窄口子的地方抢道而出,而这里又是人们往来的必经之道。每到这个时候,道路阻绝,群众怨声载道,哪里还敢把冲沙洞堵起来蓄水呢?本来再在冲沙洞上修一道水烟囱,也可在洪水过后用来蓄水,但区上认为公社会管,公社认为大队会管,以致推了十多年也找不到人管。至于沿龙溪河上的七八道石堰也是如此。平时无人管理过问。当旱情严重,下令蓄水时,竟没有一道堰的闸门是好的。不是焊头脱落,轴承锈坏,就是石头冲垮,钢梁扭曲。修理时间就花了一两个月,那时再关起堰来还能蓄什么水呢?有点儿水还不够开头的堰闸拦截了。为此,他把那些公社革委主任一顿臭骂!但事已至此,骂又有什么作用呢?现在这该死的芮明又提起这些往事,居然把责任归结到他身上,怎不使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呢?

    芮明没有注意到翁向东表情的变化,他点燃一支烟卷,猛地吸了两口,又接着说:

    “要说远景规划,我们区也并非没什么搞头。我认为,只要把龙峰水库修好,我们区就能解决大部分的农田灌溉问题。龙峰水库地势高,库容大,淹地少。水库修好后能蓄八九千万方水。再把配套工程搞好,全区绝大多数地方都能自流灌溉。我认为这不是什么远景规划,而是应该立即付诸实施,马上动起手来的问题。现在灾情严重,生产队没什么活儿可干,同时,大家经过自然灾害的教训,行动起来的干劲是非常大的。如果现在开始筹备,汛期一过,就可立即开工。”

    说到要重新修建龙峰水库,翁向东立即来了劲头。他清楚地记得,大跃进过后的恢复时期,被他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原区委副书记芮明,不仅拼命为自己翻案,还大肆检举揭发翁向东的问题。说他大吹什么高指标,高征购,高产量的三高风;大刮不求实际的浮夸风,大搞一平二调的共产风,违法乱纪的打人风,多吃多占的特殊风。说他瞎指挥,给全区人民带来了灾难。结果,芮明的问题得到了甄别平反,当上了全县最年青的区委书记。翁向东却灰溜溜地下台,成了个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双开干部!现在,就是这个芮明,却充分肯定了这大跃进的产物——龙峰水库的作用,还要大修特修。这不是说明我翁向东在大跃进期间还是有成绩的么?于是他连忙接过芮明的话头说:

    “对对对,龙峰水库如果修成,我们全区的用水灌溉问题就基本解决了,是不是啊?看来我们当初在那里修建水库,方向还是正确的,成绩还是主要的,是不是啊?”

    芮明知道他话里的含义,但也不便明说。接着他提出一个新的问题。他说:

    “当年修建龙峰水库时我也曾在那里工作过。当时我曾对区委,对县农水局的同志都讲过,坝基选在那儿不合适,但他们没有考虑我的意见。现在问题越来越明显了。近十几年来,库内淤塞严重,河床迅速升高,不要说再增高主坝,就是将就原主坝蓄水,洪水天窄口子也将出水。那么,还得在窄口子修一道副坝。如果在上游另选新址,重起炉灶,那么原工程就只有报废了。”

    听说要另选新址重起炉灶,翁向东震怒了。他知道,当年芮明向他提出对坝基选择的看法时,他还批评芮明右倾保守,婆婆妈妈地犹豫迟疑,说东道西,没有一点儿放卫星,放高产卫星的气魄。刚才他都还在为自己在大跃进时期干了一点好事而沾沾自喜,这不是为他并非瞎指挥而提供一个有力的证据么?想到这里,他脸上的横肉抖了起来。他拿出区革委主任的身份大声地说:

    “水库如果要修,只能在原基础上修,是不是啊?要把几千贫下中农劳动了一两年的血汗弃之不用,这是不明智的,是不是啊?要说重起炉灶,如何起,在哪儿起?要多花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些问题不能凭脑壳发热,是不是啊?如果对原来花了那么多代价才换来的主坝弃之不用,不要说我不同意,就是当年曾在那里加班加点,流血流汗的贫下中农也不会同意,是不是啊?”

    会场里又沸腾起来了。区治安员马皮军一边给翁主任倒开水续茶,一边说:

    “翁主任说得对,几千人干了一年多的主坝抛弃不用,另外重修,这个账连小学生也会算的。那是多么大的浪费啊?毛主席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们犯不起这个罪的!”

    一些平时看一把手行事的人,也随声附和。还有好些人默不作声,不表示可否。僵持了几分钟,还是芮明出面下台阶。他说:

    “我没有绝对地说对原主坝废弃不用,我仅提出我的看法。我认为要作出正确的决定,我们还有必要再去进行一番实地考察。我们不能再像五八九年那样,一哄而起,蛮干瞎干一番。这是百年大计,我们要对人民负责,要对子孙后代负责!”

    说到这里,大家纷纷表示赞同。翁向东也不再坚持己见。他心想,看看就去看看吧,我不相信,那一座横在山间经受了十几年风雨的闷头大坝,你还否认得了!

    会议作出决定,明天翁向东和芮明,同区水利员老张,区治安员老马一道,去龙峰水库大坝考察。当天晚上,芮明通知龙峰公社革委,明天落实两个人把冲沙洞里的水车干。还通知回乡青年史利民也到水库考察研究水库的修建问题。接着又对近期工作一一进行了落实。购买晚秋包谷种和晚稻种的任务也委派了专人。这才有上边文兴邦和武卫国在水库里车水摸鱼的故事。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三章 神话传说
    第十三章 神话传说

    市委,市府,人大,政协,农业局、水利局的小车齐聚在市行政中心。市委市府是由原来的县委县府升格而成,在同一幢办公大楼里办公。名称变了,规模还是原来的规模。农业局长程天民和水利局长孙广福,统战部长芮明带着工程师史利民下车来和文兴邦、李德清、武卫国等领导一一握手寒暄见面。当文兴邦和芮明、史利民握手时,双方都相互打量,十分亲切。文兴邦对他们说:

    “芮部长和史老师,似乎还是当年在龙峰水库工作时的样子,变化不大,只是头发花白了一些。至于史老师这对萝卜花儿眼睛,更不会有什么变化了,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史利民笑着说:

    “文书记,你由当年的毛头小伙儿,长成中年人了,我们咋会不老啊!已经变成半焉老头了!”

    “史工算什么半焉老头啊,你们都是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我才是真正的老头了!好在身体还硬朗,没什么毛病,还能够干几年。”芮明也笑呵呵的对文兴邦、武卫国和史利民说道。

    “好!希望你们能为我市的水利事业,再大干几年,尽量改变这几千年来靠天吃饭的落后面貌。”文兴邦也热情地鼓励他们。

    “愿意听从书记、柿长们的差遣,你们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芮明和史利民差不多异口同声地表态说。

    “芮部长,你是老领导。你身先士卒,率先垂范的领导方式,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当年不是你的帮助照顾,我们恐怕也难以走到今天。和你一道拖架车的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到死也忘不了!今后还需要你的多多帮助啊!”文兴邦真诚地对芮明说道。

    “文书记,你客气了,我会尽力而为的,你放心好了。”

    小车呈一字长蛇向马儿山进发。 离开市区十几公里,不多久,就停在了马儿山下一个狭口处。这里已进入山区。解放初森林密布,一两人合抱的大树处处可见。沿龙川河一带,一大笼一大笼的竹林蔽日遮天。途中,武卫国向文兴邦介绍说:

    “陆游在这里作州官时,写过二十多首诗词。从他的诗中可感知当时龙川的荒凉:‘苔蚀断碑惊世换,钟来废寺觉城荒。’‘鸱枭乘屋弹不去,狐狸欺人怒竖毛。’用我们现在的大白话说:你看,这块断碑上的文字记载距我们已经好几百年了,朝代换了一个又一个;破败寺院里的钟声传来,这座州城也是那样的荒凉。署衙内,一只猫头鹰蹲在屋脊上,叫的声音太烦人了,拿只弹弓来,一石子给它打去,结果没打中,打在它旁边的屋瓦上,嘡地一声,它调头望望,丝毫没有飞走的意思。一只狐狸,跑到大老爷的屋门口东张西望,吼它一声,它反而竖起颈毛,似乎想跟你搏斗一番的样子。这才几百年的时间,特别是大跃进时期的大炼钢铁,乱砍乱伐,将许多栋梁之才,塞入土高炉的熊熊烈火之中。现在到处童山濯濯,水土流失。各种野兽也失去了他们生活的空间,再也找不到踪影了。这瞎指挥带来的破坏生态平衡,祸及子孙,需要好多代人来偿还啊!”

    车到马儿山下一个狭口处,大家下得车来,抬头观望:巍巍马儿山,岿然耸立,云遮雾绕,神秘莫测。每当雨后天晴,一道绚丽的彩虹飞跨于两山之间。龙川河盘来绕去流经山下,一条石板大道,傍着溪流时左时右地穿行在十几里长的静谧幽谷之中。由于要三次横跨溪流,人们在这里修建了一道桥,二道桥,三道桥。千百年来,成群结队的马帮铃声,叮当叮当地响彻山谷。这里山高林密,荒无人烟。古木参天,难见天日。强盗土匪利用这里的天然条件,常在这里拦路抢劫。不要说单身客商在这里常遭不测,就是成群结队的马帮也难逃他们的魔掌。即使没有碰到强盗,人们从这里经过,也是提心吊胆。走着走着,一只野鸡朴愣愣从脚边的草窠中飞起,使你毛发直竖;一只野兔,灰蒙蒙麻哈哈地险些儿把你撞过趔趄,吓得你浑身冷汗!更有那千奇百怪的鸟儿的叫声,猫头鹰凄厉地呼唤使你惊心动魄,腿肚子转筋。有几次有人经过这里,受到惊吓,从此疯疯癫癫,精神失常;有几个可能本身患有心脏病的人,在这里一吓,一跟斗栽下去,就再也没有爬起来。于是人们在这十几里长的山谷崖壁上,雕凿了一个个石龛,里面供奉着观音大士,土地菩萨。以保护过往行人的安全。有时人们因有急事,非得在早晨傍晚或深夜经过这里,他们往往带上几柱香,一叠纸钱,一进山沟就对着菩萨顶礼膜拜: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土地公公啊,你保佑我平安过去,我以后拿雄鸡刀头来敬你啊!”

    祷告罢,砰砰砰地磕几个头。有时还真灵,顺利通过,平安往来。于是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使这里的菩萨香火旺盛,声名远播。但更多的是泰山石敢当。这石敢当由一根石柱构成。石柱顶端刻着一个怒目张牙的怪物,据说是姜子牙的化身。专门吞吃恶鬼。于是凡是吓死过人的地方或僻静阴森之处,都立有一根泰山石敢当。千百年来它的确给过往行人壮了许多胆。可惜的是它只能吞人们心中的“鬼”,不能吞强盗,人们照常受到土匪强盗的侵扰。

    这里还有不少的神话传说:很早很早以前,有个姓叶的木匠师傅住在山沟里的一个坡上。夫妻俩种着几块瘠薄的沙地,供养着一个瞎眼的母亲和四个吃得做不得的孩子,度日艰难。好在叶师傅有一手好的木工手艺,常常外出帮人,得几个钱来补贴家用。许多时候,乡亲们需要做个箱柜桶盆什么的,叶师傅随喊随到。收取的工钱比一般师傅少得多。遇到亲朋好友,或主人家生活困难,他免费帮忙,不收一分工钱。他的好心远远近近的人都有口皆碑。手艺人帮人常常是早出晚归,来来往往都要穿深山过密林,经过这马儿山下。一天,叶师傅帮人干活做到天黑,把活路做完才收工。主人家酒肉相待饯行,叶师傅喝得微醺,归来时天已黑了好久。他趁着月色往回走。走过窄口子,进入河边密林中,实在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不过叶师傅仗着喝了几口酒,往常也走过几次夜路壮着胆前进。他想,他背上的木工家具强盗们是不会要的,至于鬼怪妖魔他也不怕,一则沿途道旁不时有菩萨石敢当,二则从当徒弟娃儿起,就听师傅说过,木匠的弯尺墨斗都是避邪的。但他也听有位师兄说过他自己的一次亲身遭遇:一次干活晚上回家,总听见背后有悉唰悉唰的声音,车转身一看,什么都没有。多经几次之后依然如此,吓得他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一口气跑回家,面如土色!妻子帮着把背篼取下来,发现有人恶作剧,在他背篼后边,用短线吊了两三片毛竹生长时脱落的笋壳!人一走动便发出唰唰的声响。叶师傅吸取师兄的教训,每次背背篼时都要留心背篼后边有无其它东西。今天,他一手拿弯尺,一手拿墨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忽然,前面一个衣冠楚楚的老者笑容可掬地迎住了他:

    “叶师傅,哪天都想请你帮帮忙,寒舍门枋坏了一根,请师傅去帮忙换一换吧!”

    叶师傅见老者好生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姓甚名谁?他想一根门枋也不费事,用不了多少时间。于是欣然答道:

    “乡里乡亲,理应帮忙。请老先生前边带路吧!”

    于是他们走过一道桥,再经二道桥,又走三道桥。忽然前边一座高房大瓦屋突现在眼前。主人请叶师傅坐,主人的妻子又端来一碗香喷喷的茶来请叶师傅喝。叶师傅喝了一口,只觉得沁人心脾,神清气爽。端茶来的老婆婆也十分面熟,好像是经常见到的熟人,但又记不起叫什么名字。休息了一会儿,老头指着面前的一根门枋说道:

    “你瞧,就是这根门枋,就用我手里这根木枋儿换上去吧!”

    叶师傅见材料现成,只是锯好榫头,打两个洞眼儿,很快就换好了。事后主人对叶师傅说:

    “我知道你家里比较困难,我屋侧边瓦窑里有些银子,你去多拿几锭回家用用吧!”

    叶师傅谢过主人,到屋侧边瓦窑里一看,呀!白花花的一瓦窑银子!叶师傅不敢贪心,拿了三锭翘角宝银锭放在背篼里。还特别留心观察了一下四周景物特点,偷偷地做了记号。刚走出几十步远,回头一看,哪有什么瓦窑大瓦房啊,只有黑魆魆的山谷和幽静的密林。回到家里,放下背篼,三锭银元宝还在。第二天,他特地到原地去找了一遍。走过了三道桥,再走过了二道桥,又走过了一道桥,昨晚上干活时的大瓦房、瓦窑,连影儿也没有。只在路边一个土地龛上,看到有一根新换的门枋。细看龛里的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不正是昨晚上请自己的人么。叶师傅倒头便拜,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后来,他用这三锭银子修了房,买了地。他家突然暴富,自然引起了亲朋好友的探问。叶师傅经不住纠缠,只好如实相告了个别至亲好友,还嘱告他们不可外传。但亲人有亲人,好友也有好友。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四面八方。

    “顺山三道桥,银子一瓦窑。”

    这一歌谣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老少人们的口头禅。一些穷苦人家,无赖地痞,甚至达官显贵、地主豪绅,白天找,晚上也冒险去碰碰运气,找来找去,哪有什么银子啊?后来人们又对往常见惯不惊的,观音塑像门前一副莫名其妙的对联感起兴趣来了:

    “金七里,银七里;金银七七里。”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金子啊!”

    “有银子啊!”

    人们扳着指头盘算,七里应该从哪里到哪里。有的把两个七加起来,二七一十四里;有的把两个七乘起来,七七四十九里。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后来有个穷秀才,在观音大士龛前抓了半天脑袋,用小刀轻轻地刮开一点菩萨外面的彩漆,原来是一尊亮晶晶白闪闪的银铸观音。“七七里”原来就是“漆漆里”。他不露声色离开了。等到夜深时将观音请走,卖给一个有钱人家而发了大财!消息走漏之后更是轰动四野!人们更加坚信这一瓦窑银子确有无疑。于是人们找啊挖啊,还请来阴阳、道士、端公、仙婆儿,用罗盘测啊,量啊,算啊,闹得过不亦乐乎!然而,时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人们换了一代又一代,始终没有谁找到那一瓦窑银子。结果成了千古之谜。但传说却经人们口耳相传,一代代的留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飞驰,这里的密林幽谷已变成了濯濯童山。就是五十年代末期,这里一两三人合抱的大树还时有可见。由于大跃进的天灾人祸,这里的林木也遭了难,变成了土高炉和人们煮饭的燃料。眼下,连一两人高的树也少得可怜。人们砍光了树,割光了草。造成气候失常,水土流失。有的山已变成了连草也不生的光石头山。山上的泥沙冲积到了沟底,造成河床淤积上升,这里的一道桥二道桥三道桥,被深深地埋到河底。于是人们又在桥上修桥,形成桥叠桥的独特之处。不过,那河下之桥,只有让以后的考古学家们去发掘研究了。

    窄口子上的马儿山也是一座宝山。如果从天上合适的角度观察,你会看到马脑壳,马腰身上的马鞍子,马屁股等部位惟妙惟肖。马脑壳前,窄口子另一边的山腰上,矗立着一根十来丈高,一丈直径粗细的石柱,叫系马桩。这系马桩也毫不夸张,十分逼真,上头一圈五六尺高的圆形石帽,石帽下一圈两三尺长,极像被马缰绳长期磨损后形成的凹槽。上下都是黑黑的石头,唯有中间凹槽处是红色的。如果说前边的银子一瓦窑,金银七七里还找不到什么根据的话,那么,这系马桩,马儿山却是实实在在的矗立在那里,使你不得不信。

    据说很早以前,山下住着一户人家。一天早上,鸡刚叫过头遍,主人打算起床做饭,吃了去一个远处的集镇赶集。忽然,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主人心中感到诧异,这荒郊野外哪来的马铃声呢?他凑在门缝处一看,一匹金光闪亮的骏马正欢蹦乱跳的到河边喝水。喝完水之后,一晃就不见了。他吓得不敢出门赶集了,天亮之后,跑到河边石滩上一看,几个一尺左右直径,七八寸深的马蹄印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石滩上。马儿山是一匹金马儿的传说不胫而走,人们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想得到这匹金马儿。一些外国强盗也闻讯前来盗宝。但大家找来找去也无法找到金马儿的踪影。偌大的马儿山也搬不走,揣不下。于是洋鬼子们想出一条恶毒的计划,炸掉系马桩,让金马儿跑掉,大家不要!但乡亲们闻讯后,拿起锄头扁担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强盗们赶走了。至今,一代又一代的乡亲们,找来阴阳道士,用目测,用罗盘。在马脑壳,马鞍子,马屁股上转来转去,寻找风水宝地。埋葬死去的亲人,以求子孙发达,家业恒昌。

    听到这些神话传说,大家兴致盎然。不知不觉间,一行人来到原来修建的坝基所在地,原来开挖的基础早已被泥沙掩埋。河边的排洪冲沙洞还在,但没有起什么作用,河水还是在沿着原来的河道流淌。史利民告诉他们说:

    “文书记,李柿长,武书记,这里确实是修建水库的绝好地方。这里地势高,峡谷深,截面窄,蓄水多。修一座八九千万上亿立方的中型水库,需要搬迁的人也不多。龙川河上游流经之地,绝大部分都是在我市境内,和其它地区的牵扯不大,纠纷不多。修建好后,不单是居民生活用水,市内的工业用水永无紧张之虑,市内大部农田都能自流灌溉。像都江堰那样,江水流入成都平原。人们要用水时,挖开渠道缺口,放入农田;不要水时,把缺口堵住,河水沿着渠道流走。这是造福子孙,千秋万代的大好事情,希望领导们能早日实现。不过,二十多年前的龙峰水库,我能力争拍板另外选址重建。并在区革委决策之后,一拥而上。边施工,边设计,边绘图,赶鸭子上架,全叫我一人担当。现在这座水库,我是无能为力,提不出什么意见来了。还是早日把省上及中央水利部的专家们请来实地考察,设计施工吧!”

    “史工,你放心,现在不是当年土法上马,因陋就简,一哄而起,一拥而上的时候了。现在的科技水平,经济实力,都比原来好多了。我们几位明天就到省城,找相关领导们商量落实。你也赶快回去,负责何家坟地,宋氏牌坊的修复工作。我们回来就去检查你们的工作。一定要整旧如旧,恢复原来的样子。”文兴邦对着大家安排说。

    “书记放心,我从小到大爷家,就和伙伴们在那里割草放牛,玩丢刀儿,捡子儿的游戏。对宋氏牌坊,何家坟地的原始状貌,早已刻入脑海中,深入骨髓里,无论如何也不会走样变形的。”史利民也当着领导们的面打了包票。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四章 土法上马
    第十四章 土法上马

    史利民由土工程师而成为真正的工程师,离不开芮明的慧眼识珠,大力扶持。在当年修建龙峰水库时,争议之大也非现在的人们所能想象的。就在芮明和翁向东亲自去龙峰水库考察回来之后的晚上,史利民列席参加了区革委召开的专门研究水库上马的扩大会议。几个公社革委主任,和县生产办公室的谷主任都赶来了。

    为款待谷主任,翁主任喝了点酒,有点儿微醺了。他大口地吸着烟,心里十分舒服畅快。常言道,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他半躺在藤椅上,不时喝一口香喷喷的茉莉花茶,脸上的横肉泛着红光。史利民在街上的小酒馆里也喝了二两酒。他上身穿了一件汗衫,平时劳动时常穿的短裤外加穿了一条长裤子,但好像很不习惯,把裤腿全都卷过了膝盖。

    史利民是五十年代的高中肄业生。因父亲在解放初被工作队镇压而被学校清除回乡里。后来大跃进期间,到县农机厂当过描图员。六十年代末期,全区沿龙溪河修建的七八道石堰提灌站,他都参加了施工,负责技术工作。乡亲们都称他为土工程师。现在要重新修建龙峰水库,当然得听听这位土工程师的意见了。

    芮明仍坐在一个不大显眼的角落里。原来的几个老部下,现任公社革委主任正在请他抽烟。他手里拿着支烟点燃抽着。面前还摆了好几支什么黄金叶、南雁、春耕等一两三角钱一盒的普通香烟。还有两支别人卷好的喇叭筒叶子烟。他正在询问各公社抗旱救灾的相关情况。

    看到人来得差不多了,翁主任宣布会议开始。他说:

    “同志们,雅静点,我们开会了。昨天晚上我们召开了区委会,讨论了县革委关于抗灾夺丰收的近期措施和远景规划,是不是啊?会上,大家扯到了重新修建龙峰水库的问题,特别是在原坝基础上修建,还是重起炉灶另外选址重建的问题。分歧较大,是不是啊?今天,我和老芮,老张,小马等人去考察了一番,同时请来了县生产办公室的老谷同志来研究研究,是不是啊?以便作出决定,制定方案,付诸实施,是不是啊?现在先请芮明同志谈谈考察的情况。”

    听到翁主任叫他介绍情况,芮明挪了挪身子,望着史利民笑了笑说:

    “还是先请我们的土工程师史利民谈谈考察的情况吧!”

    史利民本来半躺在藤椅上,听见芮主任叫他先讲,他连忙坐正身子,望了一眼翁主任和县上来的老谷,接着就发了言。他说:

    “芮书记叫我先讲,那我就先谈谈我个人的看法也行。不过,不一定正确,反正是河沙坝头写字,不行的话,抹掉就是。欢迎大家批评。”

    芮明虽然自文革一开始就不再当什么书记了,但大家还是按老习惯称呼他。不过,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称呼未必适宜。芮明和翁向东都皱了皱眉。史利民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妙的变化。他继续说道:

    “我认为,原龙峰水库主坝的坝基,确实选得不好。那时可能计划的规模不大,打算把窄口子作为溢洪道和放水管使用。那时的河床深,修过二十来公尺,就显得很高了。十多年过去了,库内淤塞严重。原来河床上修建的石桥已深深地埋入河底,主坝也显得矮小多了。

    利用原来的主坝,库容太少了,至多解决一两个公社的问题。还得修建一些配套工程。如果一定要在原主坝上增宽加高,那势必还得在窄口子修建一道副坝。窄口子两边山体单薄,岩基破碎,蓄水后难免垮塌渗漏。这些问题我们事先都要考虑到。

    同时,原主坝冲沙洞内,由于石质不好,有四五处垮塌断裂的地方,里边的地势那么狭小,如何修补?难道还能把十多米高的土坝挖开来重新安砌?就算冲沙洞完好无损,窄口子也没有垮塌渗漏之虑,与其在两处施工,修两道土坝,还不如干脆抽开斧头另外砍,另选新址,修新坝!”

    史利民洋洋洒洒一席话,有理有据,不容置疑。芮明心里十分高兴,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但他不动声色,冷冷地问了一句:

    “原主坝是数千贫下中农花了一两年的时间修建成的,将就原坝基础,不是要节约许多的人力财力物力吗?重新选址新建,把数千贫下中农一两年的血汗弃之不顾,这不造成极大的浪费犯罪吗?”

    史利民瞥了一眼芮明回答道:

    “道理,我上面已经讲得比较清楚了。从表面上看,利用原主坝是要节约不少的人力物力财力,但是,现在必须要修建两道坝,把两道大坝的工程加起来,和重新修建一道新坝比起来,恐怕节约不了什么吧!更为主要的是,我们要考虑百年大计,如果稍一疏忽,以后蓄起水来出了问题,那个浪费,危害将是难以想象的。许多工程由于损失重大,主管领导,设计人员受处分、判刑者,不乏其例!到那时,哪个也负不起那个责任!”

    说到这里,史利民显然有些激动,萝卜花儿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县生产办公室的老谷赞许地点了点头,并不停地在小本子上记些什么。翁向东本来想坚持己见,但听了史利民有关责任事故的话后,也赶快把喉咙里的话收回。他知道,一旦出了问题,自己纵然有两三个脑袋也负不起那个责任的。于是他改口问了一句:

    “就算照你的说法重新修建,是不是啊?那么,在哪儿建?如何建?泥土从哪儿来?是不是啊?修建原来的土坝就在山外挖掉了上百亩土地,重新修建,又打算挖掉多少土地,是不是啊?”

    这几个问题确实提得厉害,这在一般人遇到必定是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了。芮明心里也在暗暗地为史利民着急。史利民似乎并不着急,他淡淡地一笑,接着说:

    “我的家离龙峰水库几里路的地方,经常在那儿来来往往。我曾经仔细地观察和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重选坝址,最好在距原主坝上游一千多米的地方修建。这里已经避开了窄口子的岔道。右边的山叫果子林,左边的山叫歇气坳。这里两山壁立,山体雄厚,石壁完整。同时河谷不宽,坝体不长。我认为,既然要重修就不要再修土坝了,干脆修一道石砌弧形拱坝。这种坝抗压强,不易渗漏,经得起风吹雨打。一经修成蓄水后,坝体只会越压越紧。只要两边岩基稳固,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至于石料来源,我也考虑过。我们龙峰、龙头两个公社的青色石料,到处都是。这种石料石质好,抗压强,不风化。原来就是市县修楼房,修桥梁,修一切工程所用的首选石料。开采石料后所破坏的良田沃土,比起修土坝所挖掉破坏的数百亩良田沃土来说,是一点零头也占不到!这个账大家也应该考虑在内!”

    事已至此,人们的一切顾虑都打消了。会场里顿时活跃起来,大家都显出跃跃欲试的样子。芮明禁不住满心的喜悦,他一拍大腿,朗声说道:

    “好!文化大革命搞了这么多年,现在正是抓纲治国的好时机。我们应该为老百姓扎扎实实地做几件事情了。我们不能再像大跃进时期那样顾头不顾尾了,我们要甩开膀子大干。要主体工程和配套工程一起上,要林业渔业并举。水库修好后,那几十里长的水面正是养鱼的好地方。我们要办一个养鱼场。保证鱼苗自繁自养。我们要利用水库周围被大跃进砍光了的濯濯童山,办林场广栽果木。几年之后,水库修好了,鱼儿长大了,果木结实了。当然配套工程诸如水渠,渡槽,涵洞等都要一起考虑,一起上马。”

    县生产办公室的老谷也发了言。他说:

    “今天的会开得很不错。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实在不假!工程可以立即上马。明早我回去后,立即给县革委主要领导汇报。你们马上写一份报告。班子建设,经费筹措,技术人员等问题都要一一落实。我们来打一场改天换地的大会战!”

    散会后,同志们满怀信心地离开了。

    写给县革委的报告由芮明起草。关于聘用史利民担任技术员的问题,他又和翁主任产生了争执。那是第二天早饭后,他到翁主任的寝室和他商量领导班子的筹建问题。翁主任指示说:

    “领导班子一定要坚持政治挂帅的原则,你主动要求去担任指挥长一职,我原则上也同意。因为你五八九年也在那儿工作过,情况比较熟悉。但副指挥长必须由杨思权和王兴福同志担任。他们两人分别是龙峰、龙头两个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是两个公社贫下中农代表大会的主席。这样组成的领导班子既有革命干部的代表,又有造反组织的代表,比较合理。至于史利民,不能让他担任设计施工的负责人。他地主家庭出身,父亲又被我人民政府镇压不说,回乡后,不安心农业生产,投机倒把,聚众赌博,开设地下工厂。可以说是五毒俱全。这样的人,绝不能把设计施工的重大责任交给他!”

    芮明静静地听完翁主任的指示,平静地说:

    “其他人员的配备,我毫无意见。至于史利民,我认为不能那样看。出身地主,父亲被杀,这是事实。但我们不是经常讲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么?这可不能只是挂在口头上啊!至于投机倒把,开设地下工厂,我也有不同的看法。他不就是买了几个鸡蛋卖,做了几件家具卖么?如果把做了几回小生意的统统说成投机倒把,把农村五匠统统说成什么地下包工,地下运输,地下工厂,那简直太可怕了!说到赌博,我认为一定要分清赌和玩儿的关系。这种现象,有上千年历史了。要想杜绝,怕也困难。再说农村里逢年过节,婚丧嫁娶,亲朋好友坐在一起玩儿几盘,输过三五几角钱能算赌博么?如果推而广之,小娃娃们丢刀刀儿,捡籽籽儿,输几把草草儿,胡豆米之类也算赌博,不是十分荒唐的吗?真理哪怕向前多走那么一小步,就会变成谬误。作为领导干部,我们一定要懂得这个道理!”

    翁主任的脸色越变越难看,他几次想打断芮明的话,但还是克制住,听他讲完。他忽地站起身来严肃地告诫芮明说:

    “你这些话很出格!我提醒你,芮明同志,文化大革命并没有结束,你不要刚结合进革委会又犯错误!”

    芮明也站起身来回答说:

    “个人的前途命运是小事,我考虑的是党的事业,人民的疾苦。我总认为,我们这些回乡青年,下乡青年中,藏龙卧虎,大有人在。他们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希望,是通往社会主义农业现代化的桥梁,是架在天上与人间的彩虹!他们目前没有受到重视,他们的才能没有得到发挥。我们的基层干部素质太低,他们可以放着中央的指示精神不闻不问,而对顶头上司的指示奉若神明。至于史利民,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心灵手巧,多才多艺,勤学好问。去年他不是用一砣大青石,雕刻了一座毛主席的半身像,以我们区贫下中农的名义送地区参展而广受赞扬么?况且绘制草图,施工管理要懂技术。你去不行,我去也不行。只有他才最恰当。这个急需用人的紧要关口,我们还能够不看他的主流,而纠缠他的细枝末节么?”

    “我说不过你,我们请示县革委。”

    “好好好,请示县革委,请示县革委!”

    芮明知道,翁主任历来是对上司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对下级或同僚横眉怒目,颐指气使的。请示县革委实在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报告很快批下来了,由芮明担任指挥长,杨思权,王兴福担任副指挥长,史利民担任技术施工员,石全开任技术顾问。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五章 审批波折
    第十五章 审批波折

    省城大街车水马龙,几百年的老旧房屋一大片一大片的被拆除,高楼一幢又一幢地拔地而起。说是天天都在起着新变化有些夸张,但如果数月半年或一两年之后再来,你会分不清东西南北,找不到原来的小街陋巷。由于文兴邦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了几年,和各大厅局的头头脑脑们都熟悉,加之省委书记权为民亲自任命委派的关系,所以无论是农业厅,水利厅,交通厅,以及工行,建行,农行都给予大力支持。看到文兴邦带着大家各单位、部门跑来跑去,一路顺风,芮明深有感慨。晚上,他给文兴邦和武卫国讲起了他们在文革中和史利民一道,到咸城地区水利局,到省上水利厅跑龙峰水库审批项目的经过。

    那是七十年代初期,文化大革命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史利民自担任施工设计工作任务之后,在指挥部里边加班加点地拼命工作。他原来也曾担任过一些堰闸,水渠,桥梁,渡槽的施工设计工作,但那些工程和现在比起来不知相差多少倍!他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在两张饭桌拼起来的办公桌上量着,算着,画着。他边学边干,不懂就问。多次跑县、地区图书馆和水利部门请教,查资料。草图画了几百几千张,最后终于制成蓝图,呈请地区和省上的水利部门审批了。

    地区水利局一间办公室里,一位姓马的技术员接待了芮明和史利民。芮明首先介绍说:

    “马老师,这是我们高中肄业回乡后,自学成才的青年史利民设计的图纸,请你审阅。”

    马技术员带一丝鄙夷的神情,看了看其貌不扬的史利民,然后打开了图纸。当看到他设计的拱形大坝时,有些轻蔑地问:

    “你为什么要采用拱形大坝?”

    “我们采用浆砌条石拱形大坝是经过仔细考虑的。一是石料开采容易,就地取材,成本低廉;二是拱坝能充分发挥石质材料的抗压性能,与同等规模的其它类型的坝比较,可以省工省料,加速工程进度,降低工程造价;三是河谷较小,上宽下窄,两岸岩基完整,坚硬,有较好的建造拱坝的地质条件。对于个别局部的软弱坝基,还可进行灌浆处理,以提高它的强度和抗渗能力。”史利民眨着一对萝卜花儿眼睛,有条有理地予以说明。

    “我害怕不知道拱形大坝有这些好处,要知道,修建拱形大坝要使用几千块钱一台的精位仪,这种仪器以你们现在的财力买得起吗?用得来吗?恐怕看都没有看见过。你凭什么设计拱形大坝?”

    马技术员连忙截住史利民的话头告诉他们。他的话有点儿锋芒毕露,使人无地自容。芮明心里有些着急。史利民眨动着一对萝卜花儿眼睛针锋相对地争辩道:

    “现代科学的精密仪器,固然能给我们带来许多便利,但没有现代科学的精密仪器,绝非什么工程都干不了。举世闻名的金字塔,其建造技艺叹为观止!其布局结构,计算方法完全符合现代科学原理。古代埃及的劳动人民,到哪儿去找什么现代科学的精密仪器?就拿我国古代的赵州桥、都江堰等工程建设来说,他们也没有什么现代科学的精密仪器,他们的设计方案,工程质量经过上千年的时间检验,不是也得到了世界各国专家学者们的高度赞誉么?”

    史利民一席话洋洋洒洒,咄咄逼人,使马技术员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有点儿下不来台!芮明忙出面打圆场,他说:

    “这样吧,先看看设计图纸,看可行还是不可行,或有什么值得修改推敲的地方。如果没有什么问题那就上报吧,反正省上还要审批。”

    马技术员抑制住不快的心情,仔细地察看图纸。史利民站在旁边指点着进行说明。

    “主坝高40公尺,分作20个阶梯。每梯砌五层石头,2公尺高。从底部到坝顶共砌石头100层。库容5800万方。坝底计划铺2公尺厚的混凝土。由于两山夹峙,基脚呈一V型斜口,坝底长仅50公尺,坝顶的长度也只好300公尺。基于这样的地形条件,我们采用变圆心变半径,变截面积的设计方案,并采用前后收坡的方法来修建。”

    说到这里,马技术员又插了一句说:

    “去年我们在省上开会,一个专家在作报告时曾经说过,变圆心拱坝难度大,设计施工都很困难。”

    史利民放开图纸,用一双闪着亮光的萝卜花儿眼睛看着马工程师说:

    “变圆心拱坝难度虽然大一点,但只要我们细致一些,问题不会很大。我们之所以采用这样的方案,主要是从长远利益考虑,为主坝的牢固性着想,也是为坝址的地理条件限制的。”

    没有什么再值得挑剔的了,下午,地区水利局召开了有关人员会议,大家讨论通过了史利民的设计方案,一致同意上报省水利厅审批。

    史利民像初次怀孕的母亲,怀着又惊又喜的心情,和芮明一道来到了省城。初冬的省城大街上,尽管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仍弥漫着肃杀的寒气。两边高大的梧桐树上,叶已落尽,枝丫嶙峋的虬枝乱七八糟地直指蓝天。街道两旁的专栏里,到处贴满了“批判三项指示为纲”,“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大字报。人们紧绷着脸,匆匆而去,好似一个个都带着面纱,把自己本来的面目都隐藏起来了。人与人之间只有猜疑,哪怕是夫妻之间,父子之间,都得提高警惕,相互防犯,不可信任。那种以诚相待,一见如故的淳朴民风已被一场狂风暴雨卷走冲尽。看到这种情况,芮明的心像坠了块铅一样地沉重起来。看来,天道又要变了,水库的修建还能够顺利进行吗?

    水利厅接待室旁一间小会议室里,两个人在桌子上写字画画办专栏。另一边,几个打扑克牌的小伙子正在强迫一个输了牌的人钻桌子。那个年青人脸红得赛过关公,他结结巴巴地说:

    “钻……就钻!反正大家的马儿大家骑,等会儿你们输了不许耍赖就是!”

    当小伙子趴在地上,还没有钻到一半时,一些人捶桌子,踢屁股,按脑袋;另一些人则把桌子往前拉,让他在地上多爬几步。他趴在桌子底下进退不得,不禁勃然大怒,用拳头把前边的人打开,好不容易才爬了出来。于是大家吵得过不亦乐乎!

    接待芮明和史利民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麻脸处长。他捧着一个那些年十分罕见的,精致考究的不锈钢高温茶杯,十分冷淡地指了一下远远的靠墙边的一张长条藤椅说:

    “坐那儿吧!”

    芮明和史利民并排坐在长藤椅上,芮明提高音量把来意说明。史利民连忙把图纸送上。由于旁边屋里的嬉笑声震耳,再加上好向麻处长作必要的说明,史利民趁送图纸的机会,连忙坐在麻处长身边的另一张藤椅上。芮明也走过来站在了办公桌的边上。不知是嫌他们俩的一身土气,还是讨厌史利民的一双萝卜花儿眼睛,麻处长十分不快地皱了皱眉头说:

    “就坐那儿,听得到!”

    芮明走到桌边还没有站定,史利民的屁股也才刚接触到藤椅面,于是双双都十分尴尬地退回到墙边的长条藤椅上。麻处长打开图纸瞟了一眼,冷冷地问:

    “哪个单位设计的?”

    芮明赶忙笑着回答:

    “是我们水库指挥部自己搞的,就是这位同志设计绘制的,他叫史利民,水库的设计施工都由他一人承担。”说着,他自豪地拍了拍史利民的肩膀。

    麻处长不慌不忙地旋开茶杯盖,喝了一口茶,眯缝起一双疑惑的眼睛问史利民道:

    “你是哪一所大学毕业的,分在哪一个单位?”

    史利民怯怯地回答说:

    “我是高中肄业的回乡青年,没有上过什么大学,更没有什么工作单位!”

    麻处长立即露出鄙夷的神色,淡淡地说:

    “拿回去吧,叫地区水利局重先设计一套方案来。”

    芮明连忙站起身来声明说:

    “我们的是经过地区……”

    还没等芮明把话说完,麻处长就不耐烦地打断他说:

    “你认为这是你们乡坝头挑几挑泥巴儿,扎一道堰堰儿,搞耍耍儿。按规定,这样的工程要省上设计,地、市施工。要专门成立一个设计组来设计。指挥部里边要设施工技术,质量检查,安全检查以及计划统计等业务小组来开展工作。几十个工程技术人员干的活,你们叫一个农民来承担,这不是让鬼都笑得出尿来的事么?”

    看到芮明和史利民还想争辩,麻处长又站起来提高音量严肃地说:

    “同志,这是几百万元的工程,出了问题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不是坐笼子,就是敲沙罐,还是慎重一点儿好!”

    说罢,端起茶杯杨长而去!“哗……!”接待室里,又掀起一阵欢笑声。芮明和史利民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打扑克的人中,又有一个钻桌子的人在地下爬了。

    芮明和史利民从水利厅里垂头丧气地出来,心中感到十分茫然。他们肩并肩地徜徉在大街上,商量着对策。史利民看了看比他矮半个头的芮明,愤愤地说:

    “这些人就是怪,放着现成的图纸不闻不问,却偏要去问设计的人。按理说你先看看图纸,看有没有使用价值,有没有合理的地方,哪些地方需要修改,这才是正理。就算问人吧,也不管他的实际能力如何,讲究的是他的牌子,他的学历,这大概也是一种通病吧!”

    “只重衣冠不重人,这是几千年来中国社会的通病,真正说得上是根深蒂固了。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这些陈规陋习啊!”芮明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说。停了片刻,史利民又问:

    “那怎么办呢?难道明天就这样空脚两手的跑回去,等几天又将就这套图纸送上来?”

    芮明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

    “不,明天我们再来碰碰运气,到另一间办公室换一个人试试。”

    打定主意之后,他们的心情也舒畅多了,百货商场里转了几趟也十分乏味。不要说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之类的商品要凭票供应,就是肥皂、电池、打火机、火柴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也需要凭票购买。好在他们既不做生意,又没有什么余钱来购买什么紧俏商品。看了几家商场之后,他们再也没兴趣进去了。去看电影、戏剧吧,家家影剧院都是样板戏。一个白毛女既有电影,又有戏剧,还有芭蕾舞。平时在家的露天电影,大家都看过好几遍了。广播里更是天天播,连他们也能哼几句唱腔戏词了,还去看什么呢?于是他们决定到几个名胜古迹的地方去看看。

    他们来到武侯祠,只见游人稀少,陈设萧条。一些石碑、塑像全被木板封闭起来了。刘备、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连影儿也没见到。他们知道,这些无论怎样改朝换代都受到中国和世界人民景仰的英雄豪杰,现在却不行了,属于被打倒被扫除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之列,只能让他们隐迹遁形了!他们又来到草堂祠,这个被称作诗圣的才子,朝朝代代都被捧得很高。大概是物极必反吧,这一段时间也运交华盖了,不是有人说他是地主阶级的代表人物么?这个饱受饥寒交迫,累遭颠沛流离的大诗人,如果在天有灵,可能也会大呼冤枉吧!转悠了大半天,映入眼帘的大多是什么“反复辟,批倒退”的专刊、专栏、标语、口号。傍晚时分,他们精疲力尽地躺在旅馆的床上,再也不想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他们又来到了水利厅的一间规划办公室。从接待室门口经过时也没见到麻处长的身影。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自称姓郭,接待了他们。老头带着一副度数很高的近视眼镜,态度很和蔼。他仔细地听完芮明的谈话,又十分仔细地看了图纸,听了史利民的相关说明。然后微笑着对芮明和史利民说:

    “你们明天再来一趟吧,等会儿我去找有关领导请示一下。这两天正在开会研究全省的水利工程建设问题,今晚将最后拍板几项工程的建设。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告别了干瘦的郭老头之后,芮明和史利民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一些。史利民笑呵呵地对芮明说:

    “幸喜得好我们没有回去呢,不然我们就错过了这次难得的机会了。那个麻子处长实在可恶,明知道厅里正在开会研究,却偏要蛮不讲理的叫我们回去重搞,人们常说‘十个麻子九个怪’,看来确实不假!”

    芮明也喜滋滋地告诉他说:

    “这种说法没有多少道理,我们不能一竿竿打一槽人。麻子是小时候出烂痘子造成的,和人性的好坏善恶没有关系。有些麻子也不错的。不过,这说明凡事要多动脑筋,不应盲从。如果我们的图纸有问题,叫我们回去重搞还无可厚非,他放着现成的图纸不看,仅以设计的单位和设计人学历高低来作出判断,那就错了!”

    这一天,他们哪儿也没去,只到新华书店去买了两本有关拱坝设计施工的书籍。回到旅馆之后,史利民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芮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他的心里却很不平静,他感到省城里的时间真难捱啊!短短两三天时间就像是两三个月似的。工地上的情况怎么样了,施工该还顺利吧!千万别出什么事故啊!打混凝土用的鹅卵石、石灰石准备得如何?河沙不能就地取用,主坝所在小溪里的河沙太细,含泥多,要到十几里地的大河里挑。全区只有两辆解放牌卡车,运水泥、材料都搞不赢。河沙等物资只能靠人工运。他走之时已安排好了,动员全区的机关干部、职工,街道居民以及学校的师生全力以赴。那绵延十几里,蚂蚁搬家般浩浩荡荡的场面,到是蔚为壮观的。遗憾的是自己不能分身到现场去指挥效力,只能呆在这小旅馆里无所事事。

    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他今年该上初中了,成绩如何?这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失去了母爱,跟着自己受尽煎熬。自从他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之后,孩子的母亲便离他而去,嫁给了县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十多年了,沉浮升降,他至今都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都是和孩子相依为命。但他经常东奔西走,对孩子也是照应不周。好在他从小就能自己到区委食堂打饭吃,区里的干部和食堂的师傅都对他十分关照。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自己肯定不能算作穷人之列,但孩子也不得不早当家了。到水库工地一个多月了,孩子这一阵的情况如何,他怎能不思念牵挂呢?想着想着,他不禁呼呼睡着了。

    当第二天他们去到水利厅的时候,郭瘦老头告诉他们:领导十分重视,昨晚开会决定,你们水库也被列入全省水利建设的重点工程之一。厅里几个老工程师看了你们的图纸,夸奖你们设计得不错,有水平。当大家听说搞设计的史利民,只有一个高中肄业的学历,至今还是一个农民时,全都感到惊奇不已!他们叫你好好干,很有发展前途。你们可以先回去,过几天,省水利厅领导要专门到你们那里去看看。

    这消息太鼓舞人心了!从水利厅出来,他们直接赶回旅馆,收拾行装,直扑火车站买好车票,满怀喜悦地赶回了工地。

    芮明的讲述,有一些文兴邦和武卫国先前曾听说过一些,因为他们当时也在水库工地,特别是文兴邦还和芮明指挥长一道拖过两个多月的石头。但省上跑图纸审批的经过是他们所不知道的。今天,他当年的一个毛头小伙儿文兴邦,却要带着原来的老领导,一道去找省委书记,要政策,要资金,要项目,要改变一个地区贫穷落后的局面,来一番改天换地的战斗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六章 书记题字
    第十六章 书记题字

    省委办公大楼是一幢近些年修建的,高大雄伟的弯弯的半月形大楼。大楼共有18层。高高的圆柱撑起下边三层高的楼面。大楼中间前边的广场上,一根一抱大粗细,十几丈高的不锈钢旗杆上,一面鮮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横卧在门前广场上的一座大理石门牌上刻着“中国共产党南川省委员会”的金色大字。每个字有一尺左右的见方。一个巨大的音乐喷泉池,每逢节假日,随着灯光的变换,音乐的响起,喷泉随之变换出不同的色彩、形状和高度。两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内,绿树婀娜,浓阴蔽日;花坛里的鲜花姹紫嫣红,四季常新。大楼前一对高大威猛的石狮,张牙怒目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几十级宽阔的石梯拾级而上。这里对文兴邦来说是熟门熟路的了,尽管离开的日子并不多,但这次来到这里,心情和原来可大不一样了。昨天晚上,文兴邦就和省委书记权为民同志联系好了,今天在他12楼的书记办公室里听取他们的汇报。

    权书记宽大的办公室里,鮮红的地毯,纤尘不染。宽大的沙发,布局得体。武卫国和芮明都显得有些拘束。他们知道,不是文兴邦带他们来,他们是不大可能跨进这间办公室里来的。

    “权书记:你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市的市委副书记武卫国同志,这是我下乡时的老领导,现任我们市的市委统战部长芮明同志。李德清柿长因病住院,来不了。”

    权为民站起身来和大家紧紧地握手。热情地问候他们道:

    “辛苦了,辛苦了,你们基层工作的同志们辛苦了!来来来,请坐,请坐,快请坐。小张,泡三杯龙井茶来!”

    权为民五十多岁,身材魁梧,比他们高半个头,估计有一米八多点。头发浓密,黑黝黝的,没有半点儿染过的痕迹。他面容清癯,不怒而威!初次打交道的人都会对他肃然起敬,谨言慎行。办公桌后面的墙上,大大的镜框里,依然是他自己的书法: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

    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清.官箴。

    权为民书于甲戌季春。”

    一幅草书龙蛇飞舞,形成了他自己独特的风格。文兴邦对这幅书法的内容十分熟悉。当年在权书记身边工作时,要求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要记住,要烂熟于胸。要身体力行,时时对照检查。文兴邦坐下之后,赶忙向书记汇报工作情况:

    “权书记,龙川市上千村民抢水烧毁警车的事,我原来在电话里曾简单的向你汇报过。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解决高速公路,高架铁路,凤翔机场以及龙川水库的建设问题。我们已找过省上的民航局、交通厅和水利厅,他们已答应派专家下去考察立项,尽快规划设计上马。我们还想到中央有关部门去争取一些专项资金,请他们也派领导、专家来考察规划,纳入国家的有关建设项目中去。我们还想去加拿大拜访何氏集团的总裁何耀辉先生,他是我们龙川人。我们想请他回乡探亲,投资办企业。为家乡父老做点儿贡献。当然,对这个问题,最近网络上,报纸上都出现了一些反对的意见,并且上纲上线,说我们为何耀辉修复宋氏牌坊和他祖上的坟地,是散失立场,为汉奸树碑立传,涂脂抹粉。说我们请何耀辉先生回来投资是散失国格人格。我们认为,何耀辉先生在长沙衡阳保卫战中,还是功大于过。困守孤城,战败之后,委身于汪精卫集团也是情非得已。何况世易时移,我们再抱着几十年前的老观点不放,是不利于我们今天的改革开放的。

    我们的龙川大曲酒厂在扩建过程中,挖掘出被泥石流掩埋的宋代窖池窖酒,还发现了陆游的书法碑刻。我们想开发一种‘放翁酒’,想请你为我们题写商标品牌。这是我们拍的现场照片,还特地给你送来一瓶820多年保存下来的宋代窖藏老酒。我们找大学里的相关科技人员化验过,也请一些获高级职称的酿酒师品尝师品尝过了,各项指标都达到了茅台酒,五粮液酒的标准,绝对没有问题,可以放心大胆地喝。”

    权为民一边听文兴邦的汇报,一边饶有兴致地观看手中的照片。然后对他们说道:

    “你们挖掘出宋代酒池酒窖的报道,早已在全省全国的报纸电视上见到了。网络上,报纸上有关何耀辉的文章我也听说了,也看过一些。我也不赞同他们那种极左的观点。根子还是在你们市内,什么人唯恐天下不乱,擅自捅到网络上报纸上去的。铁路、机场的建设,省委还不能拍板,这得省府打报告,请示铁道部兴建一条南川到龙川的高架铁路,用以贯穿广州、昆明等沿海出口城市;请示国务院,中央军委审批龙川凤翔机场建设的立项才行。这几个大项目的兴建,说明你们有远见卓识。对推动地方经济的发展,极其重要。至于题写商标品牌,我还从来没有写过这方面的内容。看在爱国大诗人陆游的名下,我今天就破这个例!这也是老天给你们送的大礼。一定要好好地利用起来。我也正要到中央去开会,可以先给总书记、总理汇报一下你们的重点项目。还可以带你们去找中央有关部门的相关领导。龙川属于革命老区,中央,省委对你们的扶持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也要利用好老区这块牌子,找国务院,找中央各部委。我看还是大有希望的。至于书法,那是立等可取的事情。”

    于是,他马上到侧边大书房里一挥而就写下了“放翁酒”三个飘逸潇洒的行书大字。然后拿出另一张宣纸,唰唰唰地写了一首诗:

    “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消尽国魂空。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梁启超诗,权为民书于己卯仲秋”。

    哪个也没有估计到,几年之后的放翁酒,风靡全省全国。权为民的书法,经广告公司精心设计,印制在漂亮的包装盒上,印制在形态别致的青花瓷瓶上。权为民在省人大政协等大型会议上,带头喝放翁酒。省市电台和中央台的广告词更是播放得尽人皆知:

    “喝放翁酒,读万卷书;喝放翁酒,行万里路;喝放翁酒,吟万首诗;喝放翁酒,享从军乐;喝放翁酒,活百年寿!”

    广告词不断变换,画面也时时更新:时而是研究生毕业庆典的酒宴,时而是旅行团风景名胜地的聚餐,时而是全国文代会的午宴,时而是军队誓师大会的出征,时而又变成一群鹤发童颜的老者的畅饮。大家举杯,其乐融融。酒厂更是不断地扩大规模,周围市县,以及邻近省市小酒厂的酒,全被他们收购一空。拖回来勾兑包装后,销往全国各地。前去拉货的大卡车,排成一字长龙,有时排一两个星期也还拉不到货。一个酒厂,很快为市财政贡献了好几个亿的收入。

    就在从省城回去的一个多星期后,文兴邦和武卫国带着芮明,跟着权为民一道乘飞机飞往北京。飞机刚落地,省城驻京办事处的两辆小车就到机场去迎接他们。一辆车将权为民直接送回他北京的家里,另一辆车将文兴邦他们接到了驻京办事处的招待所。晚饭后,大家都到文兴邦房间里吹牛聊天。文兴邦告诉他们说:

    “现在的各省的驻京办就相当于原来各省的会馆。凡是到京办事的人,都会住在自己省的会馆里。清代的四川才子李调元,曾为四川会馆写了一幅流传甚广的对联:

    此地可停骖,剪烛西窗,偶话故乡风景:剑阁雄,峨眉秀,巴山曲,锦水清涟,不尽名山大川都来眼底;

    进京思献策,扬鞭北道,难忘先哲典型:相如赋,太白诗,东坡文,升庵科第,行见佳人才子又到长安。

    怎么样?我们几个进京的,是否也该进献一点儿治国安邦的策略啊?”

    “写得好,把四川的风景名胜,辈出人才囊括无遗!比起那些先哲典型,我们实在是惭愧!惭愧!”武卫国首先发出感叹。

    “有什么惭愧的,你不能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啊!杜甫诗云,‘相如有才亲涤器,子云识字终投阁。’司马相如虽然有才,但为了谋生,和卓文君一起开酒店,他亲自洗涤杯盘碗盏;汉代的辞赋家杨雄曾教学生刘芬识奇字,后刘芬得罪了王莽,连累老师杨雄,官府派人抓杨雄,他正在天禄阁校对书稿,得信后从阁上跳下,差点儿摔死!要说为地方百姓做了些好事,还得数苏东坡和扬升庵了。我们现在也是当着地方的父母官,还是要想方设法为地方百姓办点儿好事、实事,才是正理。”

    “哪个不想多做一些好事实事啊,但怕的是手长衣袖短,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是干不了几年就退休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啊!不过,市里的斗争还是尖锐复杂的。官场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两次常委扩大会议上的争论,网络上对你的攻击,都有点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芮明从他们说古论今的话题里拖回到现实之中来。

    “芮书记,不能打退堂鼓啊,退了休一样还要在地方经济建设中出大力气啊!你也是经常到北京来的吧,现在的北京和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比起来漂亮多了。这几天办事之余,我们也可到人民大会堂,天安门城楼上去看看。每个地方花几十块钱,买票都可以去。这可是原来想都别想能去看的地方。”文兴邦告诉芮明说。

    “文书记第一次到北京是什么时候啊?”芮明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第一次到北京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时候。好像是第三次,毛主席站在敞篷车上,从长安街开过。大家欢呼跳跃,把嗓子都喊得沙哑了!车子开得快,看得不是那么清楚。”文兴邦回答说。

    “那你们还算好的。我也是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时候第一次到的北京,好像是第六次接见了。我们头天晚上12点之前就从先农坛体育场步行到当时的北京火车站前面的大街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等了几个小时,到八九点钟检阅才开始。按照预先设计,10个人一排,左手挽着同伴的右手弯,右手拿着毛主席语录举过头顶,一边挥舞,一边呼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步伐整齐,铿锵有力地走过天安门广场。哪晓得事与愿违,一开始就行不通!高音喇叭里不停地传来吴德等中央领导焦灼地呼喊:

    ‘天安门广场上的同学们,天安门广场上的同学们,你们看到毛主席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你们后边还有一百多万红卫兵要经过天安门,要接受毛主席的检阅。你们往前走啊,你们往前走啊!’

    人们根本不理睬领导们焦灼的呼喊,我们的队伍还是一动不动!一直挨到下午三四点钟,我们才来到了天安门广场。毛主席和林彪站在城楼角两头,向广场上挥手挥帽时,能准确地认出他们来,但当站在中间的人群中时,就认不出他们来了。刘少奇那一次也上了天安门城楼。那一次就是他最后一次登上天安门城楼了。北大清华已有他的大字报,天安门旁边的观礼台红墙上,有人用排笔蘸墨汁书写的标语:‘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刘少奇!’每个字都是斗大一般。只不过当时中央还没有公开表态,只是在暗中支使而已。广场上,解放军按原先的设计,手挽着手地排成若干纵队,将每10名受捡学生的横排,隔开成一行行间隔。结果解放军的队伍也被冲得七零八落,学生们一个劲儿地往天安门方向挤去,都想离城楼近些,好更清楚地看到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可是金水桥已被堵死,桥这边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不可能挤过去。即使挤过去也照样看不清楚。广场上,一大堆一大堆被踩掉的鞋子,不知堆了多少堆!那时的北京似乎和我们当地的城市也差不多,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和电影里看到的国际大都市高楼林立的样子差得远了!带去作午饭用的馒头鸡蛋早就填到了肚子里。跑回驻地早已是饥肠辘辘。由于是毛主席的接见,当天给我们打牙祭。排队打饭菜时,看见前边的同学一人一铁瓢白生生的红烧肉,垂涎欲滴,十分诱人!舀到自己的碗里后一撬,全是土豆。有一两坨拇指大小的肉就算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的,一坨肉也找不到!”武卫国也谈了自己第一次到北京时的观感。

    由于有国务院的大力支持,有权为民书记亲自出面,带着他们跑各个要害部门。后来他们又多次往返省城、京城跑项目,各级领导全力支持,大开绿灯。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铁道部,农业部,水电部,民航局,国务院,中央军委很快派出专家到龙川市去考察论证,设计施工。中央和省上,各拨出专项资金,批准立项上马。

    各项工程,紧锣密鼓地准备上马之时,李德清的柿长办公室里,市政法委书记肖可胜,常务副柿长何莲,市委秘书长朱文才,市纪委书记包定国,公安局长熊冠军等人,又进行了一次会晤。一进门,肖可胜就迫不及待地对李德清说道:

    “李柿长,看来我们大家都低估了文某人的能耐啊,这么多大项目都被他们跑下来了!”

    “好事啊!项目开工建设,还不是要市府各局、办,具体实施,不是他们一两三个人都干得了的,少不了大家的帮忙。建成之后,也是大家的功劳啊!”

    包定国抢先回答了肖可胜的问题。

    “对头,包书记说得好。所以今后的要害部门,我们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能拱手让给他们。分配职务的时候,我们一定要主动一些,不能畏缩不前。”

    李德清给几个心腹交待了任务。

    “我们听从柿长指挥,无论交给我们什么任务,我们都要义不容辞的承担起来。”

    何莲,朱文才,熊冠军等人相继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七章 拜访何耀辉先生
    第十七章 拜访何耀辉先生

    从北京回来不久,文兴邦和武卫国便专程去视察史利民修复重建的何家坟地和宋氏牌坊。原来的石头从生产队猪圈上拆下来原地安装,没费多大力气。加之动用一些现代的机械设备,修建得比原来的更为坚固可靠。顶上的宝顶石檐当年拆卸时损毁了不少。凡是能用水泥粘合修复的,就尽量粘合在一起。实在不行的,只好在其他地方文革中被推倒的几座牌坊里,挑选一些未损毁的宝顶石檐运来安砌。修复好后,丝毫也看不出半点儿破绽!何耀辉父亲、祖父墓碑上的字,全用红油漆填写,并用相机一一拍成照片。和何老先生的书信联系也谈好了,老先生欢迎家乡人的拜访。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文兴邦决定和武卫国一道去加拿大拜访何耀辉先生。

    他们先从省城乘飞机飞往上海。然后从上海飞往日本东京,再飞往加拿大的多伦多机场。那时出国的人,还不是很多。为方便观看窗外景色,文兴邦和武卫国分别选了前后两个靠窗的座位。一切准备就绪,飞机关上舱门。电视屏幕上,空姐提醒大家关掉手机,系好安全带,演示遇到紧急情况时,如何从滑梯上滑下逃离之类的内容。

    飞机滑离停机坪,驶入滑行道。在跑道拐弯处等候塔台的指令。不久,飞机驶上跑道,加速,抬头,脱离地面,腾空而起。地面房屋开始如站在高楼上俯瞰,楼房街道清清楚楚。后来越爬越高,穿行在云雾之间。透过云雾,看见下边的公路成了一条白线,地面色彩斑驳,深深浅浅,房屋已看不大清楚,只能见到一团一团街道组成的方块形状。飞机很快爬升到万米云空之上,窗外的景色时时变幻:远处的天边上,一道金色的云彩,好似画家用笔涂抹成的一堵金色的墙。墙下的天空瓦蓝瓦蓝的,稍近一些是深蓝色。机翼下,数百丈之处是一片茫茫云海。阳光照在云海之上,一团团的白云,好似一个无穷大的晒场上,晾晒着一望无涯的棉花。开始不甚厚,还有一些斑斑点点的缝隙。后来云团变得又厚又密,棉堆也变成一大垛一大垛的了。坐在飞机上,总感到速度太慢,远处的一点景物,一团云朵,好一阵子也飞不过去。远不如战斗机在天上拖着长长的尾巴,像箭一般地飞驰。噴出的烟雾如一条白带飘曳在长空,久久不能散去。这空客飞机,恐怕连战斗机三分之一的速度也赶不上。

    在上海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到浦东国际机场上飞机时,机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成了外国人,中国人只有十来个。飞机一升空便是在海上飞行。开始时还能看到几艘轮船及海边景物,升高之后,无云时海天一色,瓦蓝瓦蓝;有云时见到的一堆一朵的白云,稀稀疏疏地漂浮在海空之上。东京机场下人上人加油之后,飞机又腾空而起。好不容易熬过十几个小时,中间空姐送过两次饭。黑夜时,机窗外什么也看不见,时睡时醒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终于亮了。临近加拿大时,飞机降低高度,下边的云朵更为奇特,一大堆一大垛的像泰山上的岩石,千奇百怪;像大海边的巨礁,巍然耸立。巨礁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礁石与礁石之间,是蓝汪汪的深潭,深潭之上,漂浮着一丝一缕的白絮。十分美丽壮观。这和平时看到的扁平状的云团不同,全是立体形状,如巨魔怪兽,张牙舞爪,千奇百怪。

    飞机轻轻地降落在多伦多机场的地面上。待他们取好行李,走出大门时,只见一个人在机场出口的地方举着一块牌子,上边用中文写着欢迎文兴邦武卫国先生的字样。随队的翻译小王用英语上前联系,对方却用流利的中文对大家说:

    “先生们,辛苦了,何老先生正在家里等候大家的光临。我也姓何,叫何小军,是何老先生的秘书。大家跟我一道走吧,我们的车子停在外边。”

    大家纷纷上前与何秘书握手,并自动报上姓名。上车后,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别墅一边是烟波浩渺,茫茫无际的一个大湖。秘书告诉他们,这个湖叫休伦湖,湖那边就是美国了。何家别墅实际上就是一个湖边公园,进大门后还沿着湖边弯来绕去地开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沿途亭台楼阁,飞漆流丹。水榭池塘,垂柳假山。中间还有粉墙间隔,曲里拐弯地到了一幢古色古香的平房前停下。下车后,上几级台阶,来到一个大门前,何老先生和夫人站在门边等候。夫妇两精神矍铄,腰不弯,背不驼。头上浓密的银发根根闪亮。文兴邦快步向前紧紧地握住老人的手,激动地用家乡土话说:

    “何老,您好!我叫文兴邦。是文国泰的儿子。看到您两老身体这么健康,真是我们后生晚辈的福分。”

    “欢迎,欢迎,欢迎乡亲们不辞辛苦,远道而来。”

    “何老,我叫武卫国。是武富民的儿子,是土生土长的兴隆湾人。想不到您老人家,几十年来走南闯北,但乡音依旧,风采照人,耄耋之年还耳不聋,眼不花,腰不弯,背不驼的。我们代表老家的乡亲们问候您好!”武卫国也上前握住老人的手自我介绍。

    “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你们的父亲我都认识。文国泰是龙川地区地下党的干将,武富民是四乡八邻小有名气的医生。想不到他们的儿子也成人成才,当上了书记、副书记了,真是可喜可贺!”

    何老先生和何夫人请大家在客厅沙发上就坐。客厅正面是一幅巨大的张大千六尺宣山水条幅。两边对联为“读书将以明德,齐家不外修身。落款为,耀辉先生两正,甲子仲秋,大千居士张爰”。两枚大大的篆文印章,一枚刻的白文,一枚刻的朱文,配搭十分巧妙,字形别具一格。

    家里的佣人赶忙为大家一一泡上一杯青花盖碗的龙井茶。文兴邦和武卫国赶忙拿出带来的礼品送上。

    “何老,何夫人,我们这次来给您两老带来了家乡的龙川牌绿茶、花茶各一盒,兴隆湾的花生、蜜饯各两包,放翁酒两瓶。一瓶是我们利用宋代老窖开发出来的放翁酒。一瓶是泥石流封存下来的宋代文物酒。最近酒厂扩建,发掘出被泥石流掩埋了800多年的一个石窟里,留存下来的八坛宋代老酒,每坛都有七八十斤。经权威机构检验,无毒无害,醇香可口,营养丰富,十分珍贵。我们利用这些老窖,生产醸制出的放翁酒,畅销国内外。还给您老带来了您父亲的书法一幅。”

    “啊——!那么多好东西!你们的放翁酒,我看过国内外的相关报道了。这是老祖宗留给你们的无价之宝!你们给我带两瓶来,实在是受之有愧!对我来说,家乡的一草一木,沙石水土都是十分珍稀之物。特别是我父亲的书法,我这里一个字也没保存得有!你们还保留下来了我父亲的书法?难得,难得!”

    说着,他急不可耐地接过那幅四尺宣横幅写就的书法作品。装裱还是几十年前的原装旧裱。文兴邦、武卫国赶忙帮着他把书法展开:只见有些破旧的一张宣纸上用行草写着一首诗:

    “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甲第纷纷厌粱肉,广文先生饭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过屈宋。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万古知何用?杜陵野老人更痴,被褐短窄鬓如丝。日糶太仓五升米,时赴郑老同襟期。得钱即相觅,沽酒不复疑。忘情倒尔汝,痛饮真吾师。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相如有才亲涤器,子云识字终投阁。先生早赋归去来,石田茅屋荒苍苔。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不须闻此意惨愴,生前相遇且啣杯!

    右录杜甫醉时歌                  

    何振华书于戊辰暮春。”

    末尾两枚大大的篆文印章,一枚刻的是“何氏振华”,另一枚刻的是“赏心乐事”。开头还有一枚篆文条章,刻的是“松风居士”。

    “哎呀,太,太好了!我,我小的时候,父亲这幅书法就挂在墙上。想,想不到六七十年过去了,你们还将这件书法保存得这么完好!这,这对我来说,可真正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太,太谢谢你们了!”何老先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了。

    “这是你父亲在解放前夕,托我父亲保存下来的。其间经过土地改革,整风反右,大饥荒,文化大革命,损失了多少文物字画。这件作品能留下来,实在是死里逃生的一个奇迹。文革期间,龙川中学的一位老师带领一群学生到我家来破四旧。他们把我父亲收藏的张大千、吴昌硕、孙中山等人的书画撕毁焚烧。我父亲在混乱之际,将这幅书法往床上蚊帐顶上一扔,才逃过了这次劫难。因画轴不易烧毁,他们撕下的画轴就装满了三个大箩筐!父亲去世时,再三嘱托我要好好保存,如果有机会就把它送还给你。”

    何老先生眼里噙着泪花,一把抓住武卫国的手,紧紧地握着说:

    “谢谢你,谢谢你父亲!看到这幅作品,我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在父亲身边读书写字的情景。太谢谢你们了!”

    接着,文兴邦和武卫国又将宋家坟地墓碑、牌坊的彩色照片拿给宋老先生观看。老先生夫妇俩,眼泪止不住地流。纸巾揩拭了一张又一张,嘴里喃喃地嘟哝道:

    “儿子不孝,子孙不孝啊,几十年来没有回家扫过一次墓,祭过一次祖!这也是我几十年来的心病,寝食难安啊!前些年我也托人回去看过,说是墓碑、牌坊全被摧毁,踪迹全无了,你们这是多久拍的照片啊?”

    “何老,实不相瞒,文革中,生产队确实把您老祖上的墓碑牌坊拆去修猪圈去了,这是我们重新找回修复的。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回去看看。”

    “好,好,我早就想回老家看看了,无论是对祖先父母,还是对乡亲们,我何耀辉都是欠了数不清的人情债,历史债,再不偿还这些旧债,恐怕我这辈子也是难已心安,羞见先人于地下了!”接着,他又扭过头对秘书说,“小何,你带他们到客房休息一会儿,等会儿为他们接风洗尘。明天,你带他们到几个风景名胜地游览一番。我即将安排何氏集团总部中层以上干部开会,商谈回老家龙川市投资兴业事宜。”

    几天后,送别文兴邦武卫国回国之时,何老先生不由分说,强行塞了两张50万美金的支票给他们两人的手中。两人不敢收受,再三推辞:

    “何老,无功不受禄,我们怎敢收受你那么多的支票呢?”

    “区区小数,何足挂齿。你们到的那天,我就讲了。在我的心目中,你们带来的那幅我父亲的书法,那可是无价之宝,比张大千那幅山水画还更为珍贵。张大千的字画我还有好几幅,父亲的书法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幅了。现在张大千的画动辄几千万美金一幅。我给你们两人一个50万美金,实在是不成敬意,还望笑纳。你们回去在国内的几家大银行都可支取。路上也安全妥当。明年清明我将回乡祭祖。那时再来商谈投资事宜。你们切切不可再推却,否则就是瞧不起老朽了!”

    “何老既如此真诚恳切,我们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明年清明,我们恭候你老的大驾光临,望何老多多保重,健康长寿。我们就此告别。”

    小车开出百丈之遥,他们看见何老夫妇还在挥手致意。增广云:“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言之不谬矣!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八章 开工典礼
    第十八章 开工典礼

    从省城到龙川的高速公路,高架铁路已全线铺开。公路由华东高速公路集团公司承包修建,资金由他们筹集。公路修好后由他们收费30年。铁路由中铁18局兴建。中央划拨200亿资金铺底,不足部分由省市筹措。

    龙川凤翔通用机场也获得了国务院,中央军委的审核同意。兴建一座可起降波音747客机的现代化大型通用机场。跑道2400米。机场占地2000亩,投资50亿元。同时引入巴西航空工业公司开发的,EMB-120“巴西利亚”,双发涡轮螺桨支线客机和货运输机。载客30人,载货3039公斤。最大航程3020公里。巴西航空工业公司投资800亿美金,兴建龙川航空工业园,生产、组装EMB-120“巴西利亚”小型客机。开发中国市场,面向东南亚及世界各国。以后建成生产流水线,在龙川自主开发生产。

    龙川水库也立即开工上马。考虑到李德清柿长是龙川的元老级领导,门生故吏布满全市各区镇。文兴邦也不得不作出一些让步。工程建设指挥长由李德清兼任,副指挥长由常务副柿长何莲兼任。拆迁办主任由政法委书记肖可胜兼任。水利局局长孙广福兼任龙川水库指挥长。水库工程由水电部18工程局第一分局中标。大型机械设备用火车从河北一建筑工地运到了。现在的机械化施工不再像原来的人海战术。一切前期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展着。

    水库大坝的简易公路,修建起来了。马儿山下,从山顶到山脚的之字形公路弯来绕去地缠绕在山间。几大列简易平房,搭建拼装起来了。指挥部,职工宿舍,公共厕所,食堂,一应俱全。承包方的大型机械设备,是这里的老百姓从没有看见过的巨无霸。车轮达一人多高。人们站在地上和司机讲话,必须抬头仰望。能够通行一辆大卡车的导流洞,已经打通。一旦截流之后,河水将听从人们的指挥,乖乖地从山崖腹中的导流洞里流出。再大的洪水也不会影响到主坝的安全。

    开工典礼大会主会场,在主坝上边的半山坡举行。宽宽的坝子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拓宽平坝的山崖全用水泥加固浇筑。主席台上,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龙川凤翔通用机场,龙川水库开工典礼大会”。分会场设在龙川凤翔机场处,两者相距不远,线路安装已经到位。主会场的影像,声音,通过电视,通过高音喇叭,在分会场播送。分会场因要进行爆破施工,除了施工人员和一些记者,录像人员之外和一些本地居民之外,没有再组织更多的与会人员参加。

    武卫国,芮明,史利民等知青时代的水利建设职工,也参加了开工典礼。会议开始,大会由李德清柿长主持。他说:

    “同志们,我们今天在这里举行龙川凤翔机场和龙川水库的开工典礼大会。首先,我们以热烈地掌声,欢迎省委书记权为民同志,中国民航局副局长范翔宇同志,水电18局第一分局局长杨天水同志,巴西航空工业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保罗.塞萨尔.席瓦尔先生的全权代表尚清莲女士。他们抽出百忙的时间莅临我们的大会。”

    广场上,数千参会人员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权为民,范翔宇,杨天水,尚清莲等领导站起来一边鼓掌还礼,一边向周围的群众示意感谢。接着李德清继续向大家介绍了市上其他出席大会的领导成员。然后对大家说:

    “下边,请龙川市市委书记文兴邦同志讲话。”

    文兴邦站起来,走到话筒边对着话筒朗声说道:

    “尊敬的权为民书记,尊敬的范翔宇、杨天水局长,尊敬的尚清莲女士。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同志们,朋友们:大家上午好!

    我们的龙川凤翔机场,龙川水库今天正式开工建设了。工程在省城招标过程中,机场由南川省机场集团有限公司中标;龙川水库由水电18局第一分局中标。我们市的柿长李德清同志,担任工程建设的指挥长。常务副柿长何莲同志,担任副指挥长。

    我们市是一个以农业为主,以老旧工业闻名的落后市。工业方面,设备技术落后,产能过剩,许多企业资不抵债,面临倒闭,工人下岗失业。我们的机场建设,航空产业园开发,可以吸收改造相当一批企业,升级换代,从事到这方面的高精尖生产技术中去。

    农业方面,几千年来都是靠天吃饭。自然气候使得这里十年九旱,许多地方吃水都很困难。因争水抢水的纠纷争斗持续了成百上千年!我们这个水库修好之后,我们城市乡村的生产生活用水,工业用水,完全能够满足。可以平息千百年来的争水抢水纠纷,改变靠天吃饭的落后现状。我们的高速公路,高架铁路,机场,水库都是经过中央,省市有关部门的专家学者,考察研究,反复论证的基础上开工建设的。

    我们的水库大坝是由省水利设计院设计的土夹石重力坝。总投资22亿元人民币。中央,省上给我们承担了大部分资金,我们市也要承担近4亿元的经费。我们的南龙高速公路,高架铁路已经初具规模,现在,我们的龙川凤翔机场,龙川水库又将破土动工,截流筑坝。几项工程竣工后,将会彻底改变我们市落后闭塞的局面。省上的权为民书记,民航局范翔宇副局长,巴西航空工业公司的尚清莲女士,水电18局第一分局的杨天水局长,都给了我们大力的支持,为我们作了大量的工作。我代表龙川市委市府,代表龙川人民对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我们的工程建设,要坚持百年大计,质量第一。我们的发包方和承包方都要一丝不苟,监管到位,不容许任何粗心大意。我们的工程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人民的检验。我们要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完工,造福全体人民。真正的让龙川改天换地,以崭新的容颜,俏丽的身姿,展现在全国以及世界人民的面前。我坚信,这一天的到来,已为期不远,我们将拭目以待。谢谢大家。”

    文兴邦讲完后,掌声响起,经久不息。李德清再次走到麦克风前,朗声宣布道:

    “下面,有请南川省省委书记权为民同志讲话。”

    掌声再次猛烈地响起。这些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高级领导,地方大员,亲临现场,人们无不激动万分。权为民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向台下左右招手致意。然后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停息。然后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同志们,今天,我受龙川市委市府领导的邀请,来参加龙川凤翔机场和龙川水库的开工典礼大会。这是我们全省,也是我们龙川市今年的重点建设工程。是全省全市人民的大事。

    自人类有史以来,人们都在做着上天入地的美梦。《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可以翻十万八千里;《说唐三传》中的秦汉,窦一虎,可以戴上钻天帽,穿上入地鞋上天入地。但那只是古代作家们的想象。现在,这些想象都已经成为现实。我们的盾构机在地下,在江河湖海的底下掘进穿行;我们的龙川凤翔机场修好后,我们的龙川牌轻型飞机造成后,我们普通的老百姓,也会像坐高速列车那样,能够方便的在城际间往返飞行。我们的龙川航空产业园的建设,将吸收改造我们龙川的老旧企业,加入到高精尖产业技术的更新换代中来。吸收大批的人就业。

    农业方面,千百年来,我们也在不断地同大自然作斗争。但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受到自然灾害的严重威胁。特别是前两年的大天干,百年未遇,田地龟裂。许多地方连吃水都发生了困难,以致因争水抢水而发生的打架斗殴的事件层出不穷!这是大家都耳闻目睹,习以为常,深有体会的。风调雨顺的年辰大家相安无事;一遇干旱,各种矛盾纠纷就层出不穷了。能不能改变这种现状,减少自然灾害的威胁呢?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能!大家都知道,举世闻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几千年来不是一直造福于人类么?四川被称作天府之国,没有都江堰水利工程源源不断的自流灌溉,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要树立人定胜天的思想,改变目前这种靠天吃饭的现状。我们的城市严重缺水,我们的工业也需水源,我们的农田需要灌溉。我们要考虑百年大计,千年大计,要造福于子孙后代。我们要精心设计,精心施工,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们要再建一座都江堰,使我们龙川地区,城市不再缺水,千万亩良田永无后顾之忧。我坚信,勤劳勇敢的龙川人民,必将用自己的双手,改变自己的命运,建设好自己幸福美好的家园。龙川的山山水水,必将变得像桃花源一般的美丽。就像《礼记·礼运篇》中所说的那样:“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人民都能过上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生活。我坚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这一天的到来已为期不远。”    

    讲话结束,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后来,民航局范翔宇局长,巴西航空工业公司的尚清莲女士,水电18局第一分局的杨天水局长等都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最后,文兴邦走向台前,对着话筒,朗声宣布道:

    “我宣布:龙川凤翔机场开工,龙川水库大坝截流开始!”

    鞭炮炸响,机场里轰隆一声巨响,几座浑圆的小山坡突然腾起高高的土石巨浪。硝烟袅袅升腾,五十台履带式大型挖掘机,推土机,扎扎扎地开向各自的战场。师傅们扬起巨大的钢斗钢铲,要将这方圆十里的地方夷为平地。大会主席台下边的龙川水库大坝的河谷两边,五六台大型铲车,将两边早已堆好的小山一样的土石,扎扎扎地推往河心。龙川河道里的水,流到这一段狭长陡峭的河段,陡然比平缓河面增加了几十倍的流量,好像洪水天涨了小半河的洪水。急湍似箭,猛浪若奔。汹涌澎湃的河水在河心河边大石上,激起雪白的浪花。由于河面并不宽阔,不到两个小时,截流成功。鞭炮再次炸响,人们欢呼雀跃。

    往回走的路上,文兴邦,武卫国,芮明,史利民等人,边走边谈。路旁,电业局外线施工人员,还在加班加点地工作。许多架线工人攀上悬崖绝壁,一直干到下午两三点钟了,硬是把电线杆上的活儿干完了,才下来吃午饭!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们的思绪又不禁回到几十年前的龙峰水库工地。史利民首先挑起话题:

    “文书记,‘顺山三道桥,银子一瓦窑啊’,这一瓦窑银子千百年来都没有被人们找到,看样子这一回,会被我们挖出来啊!”

    “挖出来好啊,也像我们的放翁酒坛酒窖那样,又是一件轰动全国的新闻。”

    文兴邦回答道。武卫国接着问芮明说:

    “芮书记,今天的开工典礼,和你当年在龙峰水库的开工典礼比起来,有什么感慨啊!”

    “那可是天壤之别啊,就说这些架线的电工,和我们当年在文革混乱中遇到的那些架线工人比起来,那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啊!”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十九章 线路安装
    第十九章 线路安装

    当年,芮明也召开了一个开工典礼的动员大会。在会上,由于线路没有架通,没有扩音设备,他只能用一个广播铁筒喇叭,向大家说:

    “同志们,今天,我们召开一个龙峰水库的修建动员大会。参加我们大会的有县生产办公室的老谷同志,有各公社,大队,生产队的负责人,有银行,供销,粮站的有关负责同志。我们这座水库,不再像五八九年时修那样的土坝,而是要修建一座弧形石砌拱坝。我们需要大量的石工。过去师傅带徒弟,一般要三年才能学徒期满,才能独立操作。我们不能按那种老办法执行。我们要边学边干,师傅带徒弟,徒弟带徒弟的方法。打破常规,只要十天半月,就能出师,就能独立操作。我们的工程是百年大计,不同于小娃儿过家家儿搞水水儿,糊几把稀泥巴,呆一会儿,撩起裤子撒泡尿,唰唰唰地就冲垮了!”

    会场里引起一阵笑声,芮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着说:

    “我们修建的石砌拱坝,要经得起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雪露风霜,甚至还有特大洪峰,地震灾害的严峻考验。因此,我们不允许敷衍塞责,弄虚作假。谁出了问题谁负责任!我们的水库修好后,全区大半的土地能够自流灌溉,部分地区经过提灌,能够全部灌溉。那时,我们再也不会受天旱的折磨,再也不会因争水抢水而吵架打架了!”

    会场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仿佛看到汩汩的清泉滋润了干涸的田地。万物复苏,一片锦绣,丰收在望了。掌声稍弱,会场里又响起了芮明的声音:

    “同志们,经过酝酿协商和上级批准,我们建立了工程指挥部。指挥部设指挥长一人,由我芮明担任并兼任支部书记。设副指挥长二人,由龙峰公社革委副主任杨思权同志和龙头公社革委副主任王兴福同志担任。其余公社革委派一位副主任任委员。我们还聘请了回乡青年史利民担任技术员,负责设计施工的全部工作。聘请了曾去修建过北京人民大会堂的老石匠石全开同志担任技术顾问。

    指挥部下设安砌连,运输连,石工连。安砌连负责主坝、渡槽的安砌工作;石工连负责开山采石;运输连负责把石工连开采的石料,源源不断地运到主坝,和各修建渡槽、渠道的地方。会议结束后,龙峰公社负责把从龙峰场镇到主坝的简易公路修通。我们先在每个生产队抽调10个强劳动力,全区500个生产队抽调5000人上马。同志们回去后要把会议精神迅速传达下去,要做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我们要把思想政治好,责任心强的同志选送到水库里来。我们的银行,供销,粮站要为水库开绿灯。银行先贷款20万给水库铺底,购买急需的架车,水泥,竹木等材料。粮站也要拿出部分粮食给水库。凡是到水库工作的人员,每人每天补助三角钱,半斤粮。以后经过实践总结经验后,可按多劳多得的原则实行计件计酬。

    总之,我们大家要同心同德,全力以赴,多快好省地把水库修好!”

    芮明的讲话,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后来,县上的老谷,公社大队的代表都讲了话。会后还组织了讨论,把各种事项都落到了实处。

    寂静的山谷沸腾起来了。几大列简陋的茅草屋盖了起来。指挥部,伙食团、保管室、员工宿舍分门别类的建立起来。芮明任指挥长,扬思权、王兴福任副指挥长。李德清担任办公室主任,肖可胜担任宣传队队长。伙食团侧边还修了两个猪圈,利用残汤剩饭养猪。还派几个人开荒种菜。大有打持久战,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架势。

    两山之间,一根钢索标出了主坝的高度。中间还吊着一根红白相间的标杆。站在沟底的小溪中间抬头望,钢索似乎横亘在半空之中。好高啊!全区的壮劳力,年青人都被抽调到水库工地来了。老石匠石全开由于是石工世家,全家人都有一手精湛的石工手艺,于是,一家子成了水库的核心,他当上了水库的总顾问,负责全面的技术指导工作。大儿子石小龙担任安砌连连长,负责主坝的安砌工作;二儿子石小虎是运输连连长,负责用架车把开采出来的石头,拖到主坝工地,砌筑拦河大坝;三儿子石小豹是石工连连长,负责开山采石工作。后来又根据需要成立了娘子军连,小女儿石秀花又当上了娘子军连连长。人们风趣地说石师傅一家,不仅是石工世家,而且是连长世家了,石老师傅可以当司令了!

    文兴邦、武卫国、吴为、何明秀也来到了水库工地。何明秀担任指挥部广播室的播音员。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等年青人,全都拿起手锤铁钻,成了石小虎的徒弟,学习石工手艺打石头。还担任业余宣传队队员。

    清基围堰的战斗打响了。由于溪流不大,没有考虑导流渠,导流洞之类的工程。只要抢在明年洪水到来之前,把基础清出来,把主坝砌出河面,安一根大半人高直径的钢铁冲沙管道,以后就用冲沙管道排水。即使洪水太大,冲沙管道排不了,淹没了主坝,由于是石砌拱坝,冲不垮,泡不烂,水一消,工程照样进行。砌出了河面,泥沙掩埋不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山谷沸腾起来了,成百上千名石工合着整齐的节拍,挥舞着手锤,用力地砸向铁钻的顶端。“当!当!当!当!”不紧不慢,和谐悦耳的响声响彻山谷。打大锤的石工师傅放开音量唱着悠扬婉转的号子:

    “对门山的妹儿才生得好啊——,哥子们想请你来做鞋啊——,哟——呵——嗨——!”唱了半天才举起柔柔的大锤柄,“嗨——!”地一声砸下去。铁锤砸在铁楔上,火星直冒,发出震耳的金属碰击声。女人们最恨这些打大锤的,他们看见什么唱什么,总是赚奚头,干强事,挖苦别人。磨洋工一样,唱了老半天才打一锤。原来这大锤重达50斤,要将它高高的举过头顶,挥舞成一道弧形,狠狠地砸下去,只能慢慢打。石工们的吆喝,实际上是歇气蓄劲。憋住劲头,一锤砸下去,楔子进一点儿,裂缝增长一些。一层层的岩石就是这样打下来的。

    打石头这手艺看似简单,只要有了劳动力,合着别人的节拍,扬起手锤往钻子头上砸就行了。熟练的石工师傅们干活时东张西望,谈笑风生,甚至将铁钻不时地摇晃。右手的手锤,一个劲儿的敲击,总是不偏不倚敲个正着,从来不会落空或敲在手上。初学打石头的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等人却吃够了苦头。他们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盯着钻子头,小心翼翼地试着试着地敲。尽管如此,稍一不慎,还是会敲在左手的虎口上,顿时皮破血冒,痛得腮牙咧嘴,哇哇直叫!有时又会一锤打空,砸到小腿骨上,更是痛澈心脾,泪花直冒。一天下来,早已累得腰酸背痛,二家不愿了。但刚开始学这石工手艺,毕竟有些新鲜感,加上人多热闹,到也不感到寂寞。文兴邦能坚持下来,还有一层别人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不时可以看到何明秀妩媚的倩影,听到她高音喇叭里清脆悦耳的声音。有时溜到广播室趁四外无人之时,还可以伸手动脚的依偎片刻。为此,哪怕是再艰苦一些的条件,他也能坚持下去了。

    中午休息时,正是放炮的好时机,炮声一响,山鸣谷应,岩崩石塌,粉尘碎石冲天而起,然后四下飞落,重重地砸在岩石上,砸在河谷里,到也蔚为壮观!这隆隆的炮声,唤醒了这沉睡亿万年的大地,拉开了同大自然斗争的序幕。

    为了加快修建的速度,抢在明年洪水到来之前将主坝砌出河面,避免泥沙淤塞,指挥部从一开始就把清基工作抓得紧紧的。夜幕刚刚降临,数百支亮油筒子点起来了。这种亮油筒子是将活竹子砍下,从一个竹节处锯断,用下边的竹筒装上煤油,塞上草纸做成的。这种亮油筒子制作的火把,简单实用,使用的时间久一些。油点干了,加一些煤油,又可再用。人们在火把的映照下,有的打炮眼,有的砸石头,有的运沙石。深夜,山风吹拂,火光摇曳,碧蓝夜空里的星星也疲倦地眨着眼睛,但人们却不知疲倦地战斗着,喧笑着,把这古老的幽谷闹得昼夜都不得安宁了。

    清基工程进行得十分缓慢,人们仅凭一点古老原始的工具在作劳动力的拼搏。尽管昼夜加班,效率仍然不高。特别是晚上加班,亮油筒子虽然比起油灯或其它火把来优越多了,但毕竟亮光有限,成本也高。一根亮油筒子装油一斤,最多能燃半个小时。晚上,河谷里的风吹得特别大,经常吹熄,影响工作。不管从长远观点看还是从眼前处境看,都急需用电照明。好在工地距高压线不远,不过十几里地的距离。报告打上去了,材料买回来了,县供电局的安装队也来到了工地。

    听说安装队来到了工地,指挥长芮明赶忙从几公里外的采石工地赶回来欢迎他们。安装队一共来了8个人,由一个瘦瘦的姓侯的队长带队。人们背地里叫他猴儿队长。据说文革初期是个整人不择手段的家伙。芮明和他们一一握手,又给他们敬烟泡茶。然后把水库的现状和急需照明的情况向他们介绍说:

    “同志们,大家辛苦了。欢迎大家来给我们工地送来光明。我们的水库是全县的重点水利工程,现在开工已经半个月了,但进度十分缓慢。从目前清基工程的情况来看,岩基十分破碎,很难挖到完整的岩基。而主坝基础工程又必须抢在明年洪水到来之前砌出河面。不然,一场洪水将坝基淤积,半年的辛劳将付诸东流!为此,我们不得不加班加点地进行。要加班,照明就得首先解决。现在我们用煤油作的亮油筒子照明,能见度低,受夜晚河风的干扰很大。进度简直像蜗牛爬行。同时,我们的指挥部、伙食团、宿舍等都是又低又矮的茅草棚,明火照明极不安全,容易造成火灾!所以,指挥部请示县革委,立即架设一条专用线路,以解决水库的照明问题。希望同志们辛苦一段时间,早日为工地送来光明。”说罢,又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矮矮的中年人说:

    “这是我们负责后勤工作的老姜同志,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人员物资方面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找他商量解决。”

    “他他他们都住在街上旅馆里,生活怕只好在街上的饭馆里吃。”老姜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芮明皱了皱眉头问:

    “不是叫你给他们腾一间屋子出来吗?”

    “腾是腾了,但没有床,只能睡地铺,照明用水都十分不便。”

    猴队长赶忙回答说:

    “嗨嗨,一个样,嗨嗨,一个样!”

    芮明知道,街上到水库工地七八里,早晚除去走路的时间还能干多少活呢?但有求于人也无可奈何,只得说:

    “好吧,那就在街上住吧,但吃饭只能到水库食堂吃。饭馆里吃饭,水库担负不起那么高的费用。希望尽量抓紧些,几千民工盼望着你们早日送来光明哩!”

    第二天刚上班,老姜就来找芮明,说是猴队长他们要茶叶,要烟抽。烟要保证每人每天一包金沙江牌的,便宜了的不能要。芮明有些不快地说:

    “茶叶可以每天给他们一些县茶厂生产的茶叶,烟却有些困难了。这个年头物资紧缺,供销社对水库工地还采取了一些特殊优待措施,但每次纸烟分下来,每个人只能一两支,三四支的分发购买,而且都是一两角钱一盒的低价烟。他们却每人每天要三角多钱一包的金沙江牌香烟,未免太过分了一些吧!”

    老姜却在一旁小心地劝解道:

    “他们到过的单位多,到处都一样,不敢得罪他们。听说,好些单位搞不到烟,连市场小贩的黑市高价烟也要买来满足他们。”

    “好吧,好吧,你尽量去办。只要他们早点架好线路,尽快把电引来就行!”芮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傍晚,老姜又来找芮明请示说:

    “猴队长他们声称,他们无论到哪个单位安装线路,从没有说让他们到伙食团去打碗碗饭吃,都是吃桌桌儿,几菜一汤。水库里不能太吝啬,要我们加快速度努力干,饭都吃不饱还干得了什么活儿呢?”

    芮明一听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于是淡淡地说:

    “你去通知伙食团,给他们准备几个菜,尽量地满足他们。”

    这样又过了两天,老姜又来到芮明跟前,芮明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狐疑地问:

    “你又有什么事吗?”

    “猴队长他们说水库里的饭菜他们吃不来,饭太硬,菜呢,天天都是回锅瓦片,都是一块块又大又厚的肥腻腻的家伙!他们出门安装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单调乏味的饭菜!”听到这里,芮明心中的无名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他不禁浓眉倒竖,厉声喝道:

    “他们不要得寸进尺,想好又想好!现在猪肉紧张,肉票昂贵。社员们拿自己的肉票去割点肉,往往头天晚上就要去排队等候,有时排了一晚上的队,到头来还买不到肉。水库、公社、供销、粮站、学校、饭店等单位,往往是头天晚上就打了招呼,外面店门还没有开,肉已提走了一大半。再加上一些干部、熟人、亲友走后门,社员们吃肉就更加困难了!现在供应水库里的一点少得可怜的肉,首先就用来满足他们,他们竞还挑肥拣瘦,嫌这嫌那,他们要吃啥子,他们想吃啥子?”

    “想吃啥子,他们想吃泡菜,想吃毛毛菜!”

    老姜嚅嗫着回答。听了老姜的回答,芮明先是一愣,既而心里想,大概是侯队长他们也为自己的特殊待遇难为情,主动提出来和大家一个样吧!想到这里,他不禁朗声大笑起来,说:

    “那就叫伙食团给他们多准备几个素菜吧!老姜,这样的事你也要来请示?”

    “不,不是那个意,意思,他,他们说的泡菜是指水里的鱼。毛,毛毛菜是指长得有毛毛的鸡、鸭、鹅、兔之类的东西。”

    老姜急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芮明听后,简直惊呆了,脸上的笑纹唰地收敛住,一下子变得冷若冰霜,最后不禁勃然大怒咆哮起来:

    “他们还想不想吃天鹅肉?还想不想吃龙肝凤胆?简直不叫话,他们不知道大天干吗?到处塘干河断,鱼种都死绝了哪儿来鱼?有了猪肉不爱吃,还想吃鸡鸭鹅兔,叫他们去自由市场和供销社门市看看,有多少鸡鸭鹅兔卖,卖多少钱一斤?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停了一会儿,芮明又愤愤地说:

    “这样吧,下午把他们留起来,我去找他们开个会!”

    下午,在水库指挥部的办公室里,芮明克制着心中的不快,心平气和地召集8个安装队员开会。他起身为队员们一一泡上茶,敬上烟,然后微笑着对大家说:

    “同志们,大家下来好几天了,我们对大家照顾不周,生活上没有安排好,还望大家多多包涵。几天来,我们也听到了同志们的一些反映,不过,我认为同志们的一些要求还是提得高了一些。我们的水库是采用群众投劳集资,国家补助的方式建设的,资金相当紧张,一些必要的机器设备,我们都不敢买,也买不起!不像一些国字号的厂矿企业,他们资金雄厚,少量开支无所谓!而我们只能艰苦创业,打紧安排。再说,把本来就处于贫困状态下群众集聚起来的,一点少得可怜的血汗钱吃喝掉,我们又于心何忍呢?”

    还没等芮明讲完,那个三根筋挑着一个头的猴队长连忙截过话头说:

    “芮主任,你别认为我们乐意下来吃大户。在局里,大家听说是为水库安装线路,全都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下来。都知道水库里没什么搞头。再说那些没有下来的人,整天在局里‘抓革命’,却叫我们下来‘促生产’。他们在家里抱孩子,做家务,看电影,逛大街,我们却下来背太阳,遭雨淋,卖力气,爬高杆!没有一点儿图头,哪个肯干啊?”

    “你们下来野外施工不是有补助么?架设线路不是有高空补助么?国家给了你们补助你们凭什么还要敲用户的竹杠?”

    芮明禁不住心中的怒火愤愤地问。猴队长也不禁瞪大了眼睛大声说:

    “你认为我们下来占了你的便宜么,你称二两棉花去访问一下其他单位安装线路是怎么接待的。你分钱不花死爱闹热,又要点灯又舍不得办招待,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芮明也半步不让,针锋相对地驳斥说:

    “这安电灯是为了我吗?是为公还是为私你搞清楚点儿!这是全区数万贫下中农的大事,是省、地区、县革委批准上马的重点水利建设工程!”

    “是是是,你是为公,人家那些大型厂矿企业是为私,人家那些中央直属厂矿企业也是为私,算了吧,反正你这个便宜我们不占,你另请高明吧!”

    说罢,猴队长带着人就要往外走,芮明怒不可遏,大声问道:

    “你们还有点儿组织纪律性没有?还有领导没有?”

    “有哇,要找领导么,请便!”

    说罢,带上自己的人,扬长而去!只气得芮明差点儿把牙齿都咬碎了。还没等他们走出十丈远,他就气哼哼地吱咕吱咕地摇起电话机,找县供电局革委。但总机那个女接线员总是有气无力地甩给他一句话,“占起线得!”摇了五六次,花费了一个多钟头,总算把电话接通了。芮明找到供电局革委一位副主任,向他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并要求对当事人提出批评,叫他们立即转工地复工!但出乎意料的是身为革委副主任的态度却异常冷淡,他说:

    “事情我可以过问一下,但不一定有效果。俗话说,‘鸡婆不抱折断脚杆都不抱!’至于说到生活待遇,到处都是一个样的,不是你们一个单位。那些工人翻山越岭,日晒雨淋,生活上不招待好点哪个肯干啊?”

    芮明不禁眼中噴火,对着话筒大声喊叫起来:

    “身为一个革命干部,共产党员,难道还要去助长这些歪风邪气?难道对那些目无法纪,消极怠工的人可以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如果人人都像他们那样想干就干,想不干就不干,我们的建设还搞不搞,工作还干不干?”

    对方也不示弱,冷冷地回敬他道:

    “你不用给我讲大道理,你把话筒震破了也起不了半点儿作用。关键是他们要肯转去,难道要我叫人一个个地把他们捆起来送转去?”

    芮明不愿再和他费唇舌了,“咔”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又摇了老半天的电话手柄,接通了县革委生产办公室老谷的电话,向他讲明了原委。老谷答应马上到供电局革委会去找他们谈谈。

    又是两三天过去了,安装队的人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当时正处于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有理的口号声响彻大江南北。芮明心急如焚,打电话催问了好几次,仍然没有结果。没奈何,只好叫老姜去请。老姜背着芮明,悄悄地买了100斤花生,几瓶泸州大曲,到供电局去好话说了几大堆,才勉强把猴队长他们请了转来。生活上再也不敢怠慢了,瘦猪肉,鸡鹅鸭,市场上,老乡家,只要能买到,都尽量地满足他们。芮明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只希望早一点儿把线路架通,把基础清理出来,投入安砌工作。

    软磨硬泡了二十几天,线路终于架设好了,只要把接头处的闸刀一合,一颗颗夜明珠便会熠熠生辉了。猴队长临走时,老姜反复叮咛,请局里早日派人下来验收检查合闸。猴队长满口答应,连声说好!第二天过去了,没有半点儿动静,第三天过去了,仍然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芮明又摇了老半天的电话手柄,接通了供电局革委主任办公室的电话:

    “喂!你供电局吗?”

    “啊!你哪儿啊?”

    “我先锋水库。喂喂,你们给我们安装的用电线路已经完工三四天了,不是说你们要派人下来验收合格才能合闸供电吗,你们能否马上派人下来检查验收啊?”

    “啊,是有那么回事。听主任他们议论说,好像是明天下去。”

    “那好,谢谢你们了。就问这件事。”

    芮明打完电话,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连忙叫老姜,准备好菜肴,待他们合闸之后好好招待他们一番。哪知道第二天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第三天又等了一天,还是没有动静。芮明刚想去打电话催问,老姜跑过来对他说:

    “芮主任,你打电话催,根本没用。听工地上的师傅们说,供电局革委主任就是猴队长的姐夫,都是文革中涌现出来的后起之秀。线路安装好后,一般都要拖三五个星期,有的单位长达半年也合不了闸,供不成电。不上供休想请动这些老爷们。我认为明天还是买点儿东西,开辆卡车去接。”

    芮明一听也有道理,说:

    “那你去看着办吧,车子全区只有两辆,都调到水库里来了。你去把龙峰公社那辆车子开去,叫周师傅跑一趟,他那辆车子好些。”

    结果老姜又买了150斤花生,到一个大队的柑橘园里去买了一挑橙子送去。这些东西现在看来一点儿也不稀奇,超市里,商店里,到处都有,卖都卖不脱。那时可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一般人家很难见到。早上8点开去,11点就把人接来了。但车上挤了满满的一车人,街上饭馆里坐了三桌。一顿饭就吃了300多块。那时一般职工的工资普遍二三十元,四十来元就是高工资了。待他们酒足饭饱之后,派一个人,拿一根长杆,去到线路分叉处,将三把闸刀往上一撑,哗!亮了,亮了,水库里顿时欢腾起来。人人脸上笑逐颜开。只有芮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什么味道都有。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章 出师不利
    第二十章 出师不利

    就在史利民动工修整宋氏节孝坊和何耀辉祖坟墓地之后不久,网络上,报纸上就展开了一场大讨论。该不该为投靠汪伪政权,不顾民族气节的汉奸卖国贼何耀辉涂脂抹粉,树碑立传?改革开放,发展地方经济,要不要讲究人格,国格?正反两方面的意见都有。双方语言都十分犀利,上纲上线,互不相让。文兴邦和武卫国顶着巨大的压力,飞往加拿大,拜访何耀辉先生,请他回乡兴业,造福家乡人民。

    几项工程开工典礼之后,文兴邦武卫国等人马不停蹄的四处视察市内各工地的施工情况。特别是龙川水库,由于离市区只有几公里之遥,一旦开工截流,就必须昼夜加班,确保截流坝能筑到32米高度,能抗拒特大洪水不能溃坝,否则,市区人民将沦为鱼鳖,无处逃生。承包方,发包方都深知这一厉害关系,不敢有丝毫松懈。施工人员实行三班倒,24小时,从不间断。无论白天和晚上,大型翻斗车沿着之字形的简易公路,穿梭往来。将土石倾倒在截流坝上。大铲车将翻斗车倾倒的土石,推开铲平。重型压路机隆隆隆地开过来,开过去。

    两公里外的土石场上,四台履带式挖掘机扎扎扎地移來移去。他们先把土石挖松堆积在自己的履带下,然后举起大大的钢斗,往土石上一插,再往面前一剜,将装满土石的钢斗举起来,身子一转,转到翻斗车上边,钢臂一伸,将一斗十多吨重的土石,哗啦啦地倾倒在车厢里。每车装满十斗之后,挖掘机司机一按喇叭,嘟嘟!翻斗车才扬长而去。拖到截流坝上去倾倒。

    截流坝下边的主坝清基工作,五六台挖掘机,大铲车,分别在几百公尺距离的山崖上,河道间,四处忙碌着。他们要将山崖石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清理得干干净净,以便垒筑的主坝能上下左右都结合得天衣无缝,严严实实。

    文兴邦在工程指挥部张富文,孙广福指挥长和承包方江海平经理的带领下,仔细观看了三个地方施工的情况。反复叮嘱他们要安全施工,质量第一,确保百年大计。

    回去的第三天晚上两点半,电话响起。指挥长张富文向他报告:一个叫李大成的民工因公殉职,当场被大铲车碾死。

    晚上的主坝清基工地,灯光亮如白昼。几十盏五百瓦的大灯悬挂在头顶上,仿佛灯光球场的照明灯一样。四处机声隆隆,车流往返,忙忙碌碌。晚上两点半钟的时候,民工李大成实在感到太疲倦了,他悄悄地溜到旁边一个黑暗之处,往地下一躺,不久就呼呼睡去。一会儿,一位铲车司机开着一辆大型铲车,像一只巨无霸螃蟹那样的,向黑暗处爬来。他没有开灯,也想到这黑暗之处休息一会儿。忽然,他感到前边钢斗震了一下,似乎碾到了什么东西!他开灯倒车一看,地下躺着的人已被钢斗像搓麻花一样,搓成了一摊肉泥,四下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事故,给人们带来了一丝阴影!有人说文兴邦八字大,当不得家,上任伊始,工程开工就有人死亡。武卫国把这些传说告诉文兴邦时,文兴邦嗤之以鼻。这些不科学的迷信说法,要么是无知,要么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得到报告之后,文兴邦,武卫国,芮明等几位领导赶往工地处理后事,心情也十分沉重。

    文革时十分流行的一段语录,“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事发突然,也太令人意外了!他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安全意识没有深入人心!他们听取了有关领导采取的具体措施,安慰家属,加大抚恤金金额,给予家属子女必要的优惠待遇。参加完追悼会之后,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儿。回城的路上,他们不禁又谈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龙峰水库工地,也是在开工不久就发生的一次死人事故。

    那时的水库工地却没有什么大型的翻斗车,大铲车,碾压机之类的机械,甚至连简单的搅拌机、震荡器之类的设备,也买不起。靠的是民工们用锄头钢钎反反复复地混合搅拌。开工不久,也有一个人献出了生命。那个人恰是为了救他文兴邦而离开人世的。

    他清楚地记得,水库开工后,他和武卫国都参加了水库的业余宣传队。那是一天中午歇气的时候,武卫国拿着一把自制的三絃琴,右手拿着两块长长的竹片。左手拍打着竹筒蒙着蛇皮,拉着琴絃的地方,发出“梆!梆!梆!”的声音。右手用竹片敲打着节拍。这大约是属于竹琴说唱之类的技艺。乡下人把它叫作哧梆梆。那天休息时,几个伙伴起哄要他来一段,他也当仁不让,往石头上一站,梆梆梆梆地敲打一通之后唱了起来:

    “各位同志请雅静,梆!梆!,

    听我在此说分明。梆!梆!绑!绑!绑绑绑……!

    今天不表别的事,梆!梆!,

    唱一唱——王大娘的女婿们啊——啊!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大女婿是个眨巴眼,梆!梆!

    二女婿是个眼眨巴,梆!梆!

    唯有三女婿生得好,梆!梆!

    眨眉眨眼萝卜花儿啊——。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大家听了,乐得合不拢嘴,一齐望着长有一对萝卜花儿眼睛的史利民和总爱眨巴着眼睛,人称鬼眨眼儿的牛三儿。有的把眼泪也笑出来了。史利民和牛三儿也会合着大家笑。牛三大名牛山,因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牛三儿。他和史利民是表兄弟。文兴邦一时兴起,他也会手拿竹板,噼噼啪啪地来一段金钱板《秀才下乡》:

    有个秀才本姓吴,

    外号人称“死啃书”。

    诸子百家全读过,

    《康熙字典》背得熟。

    有一天老表请他吃晌午,

    收拾停当忙出屋。

    红花马褂灯笼裤,

    瓜皮帽儿紧箍箍,

    苏缎鞋子新崭崭,

    胳肢窝里还夹了一包书。

    急急忙忙来上路,

    一路走来兴致勃勃。

    说什么: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书中自有黄金屋。

    绕过前面菜园土,

    苦瓜认成嫩苞谷,

    明明一条大萝卜,

    他硬说是红苕长得粗。

    蒜苗韭菜他分不清楚,

    脚板苕当成了何首乌。

    走了不过二里路,

    见一条小沟挡路途。

    沟宽不过二尺五,

    秀才一旁暗踌躇。

    “古人说,君子必须行正路!

    我过沟还得请教书。

    于是取出书几部,

    首先就翻《人之初》。

    再看那本《百家姓》,

    接着又翻《天生物》,

    读了《大学》读《中庸》,

    《论语》、《孟子》又细细读。

    从早读到吃晌午,

    读得他汗流浃背气呼呼!

    书上治国齐家它都说得很清楚,

    唉!

    偏偏就没有过沟这个大题目。

    秀才急得心无主,

    前面来了一农夫。

    农人问他:

    秀才老爷你因何故?

    秀才说:“哎呀,农夫哥!

    为了过沟,我正在请教书!”

    农人一听“哈哈哈哈”笑破肚:

    “秀才先生啊,你太糊涂。

    轻轻一跳就能过,

    何必这样费功夫!”

    秀才一想:“对,对,对!

    ‘跳’字意思我记得熟。

    话说完,很迅速,

    挽起袖子捞衣服,

    双脚一并往上跳。

    啊嗬!

    只听得沟沟里头“噗!噗!噗!”,

    淹得秀才眼睛鼓,

    爬起来肚皮胀成大茶壶。

    他又是气来又是吐,

    浑身上下湿渌渌。

    农夫一步跨过沟,

    准备回家给他拿件衣服。

    秀才上前忙拉住:

    “农夫哥,你慢走,你听明目,

    刚才你过沟明明是‘跨’一步,

    你说成‘跳’字太含糊。

    双脚为‘跳’单脚为‘跨’嘛,

    你要说清楚。

    ‘跳’‘跨’不分太糊涂。

    到而今害得我好苦,

    我看你呀,

    我看你,简直不懂圣贤书!”

    于是,大家又望着吴为笑。因为平时人们就叫他吴秀才。正当人们为文兴邦的快板书赞赏的时候,人群里的宣传队队长肖可胜,突然对办公室主任李德清说:

    “李主任,听说过么?北京等地的红卫兵口头禅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

    “是啊,还有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说法!”李德清回应肖可胜说道。

    这是当时十分流行的顺口溜。一般人不以为意,文兴邦听起来却十分刺耳。这不是嘲笑他这个走资派,叛党分子的儿子,是天生反动,只会干坏事的么?他心里想,大概是今天问了他们还钱的事,他们不高兴了,故意说这些来讽刺他了。

    水库工地以贪财,好吃,好色闻名的小伙子中,以李德清,肖可胜名声最高。他们对大家传授的吃饭经验是:

    上桌观四方,手稳心莫慌,人多别啃骨,菜完先倒汤。

    给年青人们传授的自慰经验是:

    脚要蹬得紧,手要动得勤,眼睛望帐顶,心中想美人!

    李德清,外号人称理不清。他和肖可胜不单是停留在口头上,而是付诸行动中。他们表面上对人十分热情,经常拉人去办招待。事后几天,又向别人借钱,且从不多借,只把办招待的钱借去,且借去后就不还。半个多月前,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等人,都曾被他俩拉去街上的饭馆里办过几回“招待”,吃顿饭,花过3块5块的钞票。都是肖可胜争着开的。几天后,他又向他们把相同的钱数借回去。半个多月后,文兴邦武卫国问了他们一下还钱的事,引起他们的不满。这便是刚才听到风凉话的由来。后来他们还把文兴邦和武卫国两人从宣传队里请了出去。

    两人还会在没人的时候对身边的姑娘媳妇伸脚动手的,还会晚上摸到女职工帐篷里去欲行非礼。有一天,两人的脸都被人抓出了血痕。别人问他们是怎么会事?他们说是去山上摘讨酸泡野果时,被刺条拉伤的。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在两人丑行不断暴露的时候,李德清被推荐上了南川大学政史系;肖可胜被征集去当了兵。后来,一个毕业分到了县委组织部当上了县委书记的乘龙快婿,很快当上了科长,副部长,部长,副县长,县长。县改市后便成了柿长;一个在部队上入党提干,转业到县公安局。队长,科长,副局长,局长,政法委书记,一路提拔上来。人们传说,李德清是区革委主任翁向东的私生子;肖可胜是接兵部队团长的弟弟。那时,他们可是人们羡慕得不得了的对象。一般人哪有那个资格上大学,当兵的啊?至于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等人,做梦也别想有这样的好事!

    工地上,还有些时候则是扭着吴为讲故事。那时时兴的是什么批林批孔,评法批儒,吴为不想讲。其他的故事又是什么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之类的,公开场合也不好讲。于是他便给大家大讲特讲《西游记》。一天上午,他正坐在一坨放炮炸下来的大石头上,背靠峭壁,给大家讲猪八戒大闹盘丝洞的故事。文兴邦坐在他的石头下边,差不多和吴为在一条直线上,紧靠峭壁。吴为模仿着茶馆里说评书的先生拿腔拿调地朗声讲道:

    话说唐僧师徒四人离开了狮驼国,早起晚睡,顶风冒雨,一路望西而行。一日,来到一座陡峭山峰跟前,放眼看那山势,好生险恶!但见冷风嗖嗖,阴雾沉沉。唐僧顿时胆颤心惊,失声叫道:

    “徒儿们小心,前面山高路险,要提防妖怪作祟!”

    悟空道:

    “师傅莫慌,我们先派八戒前去探探路径,如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早想办法。”

    八戒满脸不高兴,嘟哝着推辞说:

    “猴哥,你明知道我身体肥大,不会爬山,本事又不高,何必一定叫我去呢,还是你自己去吧!”

    那行者连忙喝道:

    “呆货!你又想偷懒,我走了你能保护师傅吗?看我不打断你的孤拐!”

    说罢,抽出金箍棒便要动手。那呆子一看要挨打,急忙连声告饶:

    “猴哥,好猴哥,我去,我去就是了嘛,你做起那么凶的干啥子?”

    这八戒辞别了师傅师兄弟,扛起钉耙,一步步迈上山来。只见漫山遍野,怪石嶙峋,荆榛遍地,山泉汩汩,雀鸟齐鸣,倒也使人赏心悦目。爬了半天,好不容易来到山头,这八戒早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正自认倒霉,猛然间听见一阵妙龄姑娘的嬉笑声。八戒心里一惊,定睛仔细一看,只见八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赤身裸体地在一口碧波荡漾的池塘里洗澡。那洁白的身躯在清澈见底的潭水里更显得冰清玉洁。这八戒本是个好色之徒,见此情景早已是神魂飘荡,口水流下来差点儿把脚背都砸肿了!他想跑上前去,让姑娘们排好队伍,一个一个地让他玩儿过够!刚要动身,猛然想到自己这般模样,不要把姑娘们吓坏了!好八戒,心生一计,只见他摇身一变,变成一条又肥又大的金色鲤鱼,沿着身旁的小溪,快速游到池塘里。他扭动身躯,摇着尾巴,在这个姑娘的胯下一钻,那个姑娘的胸脯上一檫,又在另一个姑娘的肚子上一拱,好不舒服快活!

    再说这八个年青俊俏的姑娘在水里嬉戏,正玩儿得高兴的时候,忽然从哪儿钻出来一个怪物,在姑娘们身上东挨西檫的,弄得身上怪痒痒的,一个个惊得大叫起来!大家一齐动手,把八戒揪上岸来。好呆子无可奈何,只得现出原形,原来是一个肥头大耳朵的和尚!把八个赤身裸体年青漂亮的姑娘臊得个满面通红!大家忽啦一声现出原形,原来是八只又丑又怪,又大又黑的蜘蛛精!

    伙伴们听到这里,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泪花直冒。石秀花更是笑得伏在另一个姑娘肩膀上,直往别人的背上捶打。文兴邦虽然看过西游记里的相关情节,但也被吴为绘声绘色的滑稽表演和大家笑成一团。正当大家乱作一堆的时候,忽然听得史利民一声大喝:

    “快跑——”

    吴为听见背后有些响动,他一个箭步从石头上纵身跃下。文兴邦起身慢了些,正慌乱间,忽然被人用尽全身之力拉他一把,他一个趔趄窜出六七尺远。而拉他的人,由于用力过猛,加上脚下石头一绊,一下子向相反方向扑去。就在这眨眼之间,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数十吨土石从峭壁上倾泻而下,将那人埋了过严严实实。正当大家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时候,史利民怪腔怪调地又叫了一声:

    “快救人——!”

    说罢,他一个箭步向乱石堆扑去。大家不顾峭壁上还有零星土石的滚落,一个劲的乱搬乱扒,拼命抢救。差不多费了半个多钟头,才将人从乱石堆中救了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那次偷水时敲了文兴邦一木棍,而现在正在教他打石头的师傅石小虎!这时,他这个运输连连长还没有上任。架车还没有买回来,石工连的石头还没有开采出来,他便参加了主坝的清基工作。这时的石小虎满身满脸都是泥土血污,眼耳口鼻里全是沙石,并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石秀花不顾一切地跪在石小虎的身旁,摇着他满是泥土血污的身子放声大哭:

    “二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呜呜呜呜——!”

    石小龙也泪流满面,一个劲的呼喊:

    “小虎——,小虎啊——!”

    石老师傅也快步赶来,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地呼喊:

    “二娃——,二娃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文兴邦也心如刀绞,悲痛万分。他知道,如果不是师傅拉他一把,他不会遭此磨难,而躺在地下的应是他自己。想到此,他也不禁泪如泉涌,放声痛哭:

    “师傅,师傅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工地上哭声震天,山鸣谷应,闻者莫不凄然泪下。还是芮明和史利民冷静一些,他们叫来卫生室医生简单处理一下,然后用一块门板,把石小虎抬到上边,叫石小龙和吴为他们十几个人,轮番抬到街上卫生所去抢救。工地上唯一的两辆大卡车都外出拖材料去了。他们抬着石小虎,不顾一切地往街上跑。大家心里明白,情况严重,希望渺茫。但大家还是拼命地往街上跑去。经过个把小时的努力奔跑,好不容易抬到了诊所,十几个小伙子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一个姓温的医生将听诊器放在小虎的胸口上听了听,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冷冷地说:

    “没救了,抬走吧!”

    “不,温医生,你还是尽量抢救抢救吧!”

    石小龙不甘心,还希望有什么奇迹发生,恳求着医生说。

    “心跳停止多时,瞳孔都已经散大了,什么大医院都抢救不过来了,还是抬走吧!”

    正当大家仓皇不知所措时,小虎的爱人张菊香带着一个5岁的儿子石国才和一个3岁的女儿石俊英闻讯赶来了。看到这样的情景,母子三人又哭作一团:

    “小虎,小虎啊——,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过啊!你年纪轻轻咋会死得这么惨啊——!老天爷啊,你咋会这么不长眼啊——!”

    哭声凄切,撕心裂肺,痛断肝肠。两个孩子也“爸爸,爸爸!”地哭叫。石老师傅和秀花、芮明等人也随后赶到,全家人又不禁放声痛哭!这才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望断肠人!芮明和医生以及一些围观的群众连忙极力相劝,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好商量后事。

    石小虎治丧委员会成立了,芮明担任主任委员。火葬场的车子开来了,管后勤的老姜和石小龙、石秀花、文兴邦、武卫国、吴为及石小虎的妻子儿女等人送石小虎的遗体去火化。一路之上,文兴邦心潮翻滚,思绪万千,石小虎既是他学习石工的师傅,又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自己即使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看到眼睛哭得红肿的石秀花,他也感到无地自容,问心有愧。自下乡以来,石秀花大事小事都极力地帮助自己,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表示好感。但自己原觉得与张兰英从小青梅竹马,同是天涯沦落人,对她早已心有所属。后来,张兰英讨好张卫彪主任而当上民师拒绝了他之后,又来了个何明秀挤占了他心里的空间。同时又因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干柴烈火,早已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自己只能辜负秀花的一片痴情了。个中原委自己如何向秀花说得清呢?回去的路上,文兴邦把师傅的骨灰盒抱在怀里,好像师傅仍坐在自己身边一样。

    追悼大会在主坝工地举行。指挥部门前迎风飘舞着一条横幅,上面是史利民用排笔书写的几个美术大字:

    “石小虎同志追悼大会。”

    两边对联为吴为撰写,史利民书写的行书大字:

    舍己为人,初开战幕捐躯死;

    前赴后继,修成水库慰忠魂。

    追悼大会,庄严肃穆。芮明同志致悼词,石老师傅代表亲属讲了话,文兴邦也代表水库职工讲了话。大家都表示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死者遗志把水库早日建好。石小虎骨灰盒安葬在水库左侧山岗上。史利民题写了碑文:

    为龙峰水库而英勇献身

    石小虎同志之墓。

    龙峰水库全体职工敬立。

    公元一九七三年十月二十日。

    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早上和傍晚,文兴邦都要去坟前矗立,默默致哀,把心中的苦恼和欢乐,悄悄地告诉那长眠地下的师傅。那时的工地可没有什么抚恤金之类的说法,职工的牺牲殉职,只能是无偿地作贡献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一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第二十一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何耀辉老先生带着夫人和自己的大儿子何广德回乡祭祖了。飞机降落省城后,省委十分重视,省委书记权为民接见了何老先生一行,并为他们接风洗尘。文兴邦和武卫国也赶到省城迎接。接回市里安顿好后,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兴隆湾老家。

    下车之后步行在家乡的小路上,何老先生不禁吟诵起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来: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是啊!人生易老天难老,几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人生能干一番事业的时间只有那么些年,稍纵即失,再不抓紧时间做点儿事情,以后怕是想干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文兴邦接口说道。

    他们一行来到何氏祖坟的山岗上,何老先生在父亲、祖父的坟前焚香烧纸,三跪九叩行大礼时,围观的几个小孩不禁嘻嘻地笑出了声。自文革破四旧,立四新,捣毁祖宗牌位之后,乡下不再时兴这种跪拜大礼了!几千年的民风民俗,一旦破除,恢复起来就有些艰难了。

    为父祖们上完坟之后,老先生一行又仔细地观赏了牌坊。牌坊为四柱三门三重石檐,飞檐翘角,很有气势。中间最高宝顶的石檐下,安砌着一条两尺见方的石条。下边是第二重石檐,左右各安有一个怒目张口的龙头望着两边的天空。中间四周镂空浮雕双龙合抱的石牌,中间竖着书写碗口大小的“圣旨”二字。牌位两边各浮雕着一位大臣拱卫。下边是第三重石檐。一根长长的石坊上刻着“节孝”二字。石坊下一块匾牌,匾牌上阴刻着“坤道承天”四个一尺见方的大字。匾牌下一根横石坊上刻有拳头大小的“旌表儒童何国衡之妻宋氏节孝坊”等内容。下边一块宽大的石板上,刻着宋氏传略以及建坊事宜:

    “丁亥秋,钧为兄嫂宋氏建坊告峻。附书实行如左:嫂本耆员宋公云峯女。为胞兄国衡室。于归时年方十五。结缡仅五月,胞兄遂逝。嫂即矢志柏舟,以夫祧必承为己任。逾九载,甫以嫡堂兄国光子永吉为己子,抚养成立,至于完婚。不幸早丧。媳谢氏亦越三载继亡。自此庭帷出入,孤独难堪。及聚族议,再抱夫胞弟国政三子永修接延宗支,教养十载,又与完配。其间苦境屡尝,心力俱瘁。现年五十二,守志三十有八载。不苟言笑,贞静幽贤。例应旨监坊以彰不朽。叨蒙承旨修建,兹幸落成。钧述其苦节贞操,以示于后来诸君子云。

    夫胞弟国钧谨识。

    光绪十三年岁次丁亥季秋月上浣榖旦”

    传略匾牌之下是历史戏剧人物故事的浮雕图案。下边的大门上方还镶嵌着花卉博古图案。两侧边门上方刻着“冰清”“玉洁”四个大字。

    中间对联是:

    两次鬻凫雏,母道和父道兼权,备尝辛苦;

    九重颁凤诰,贞心与孝心并显,尤兆士林。

    邑痒生通定扬登云顿首拜题。

    两侧边门对联为:

    苦境频侵,纯是冰霜自凛;

    幽光时阐,宛然日月同辉。”

    邑痒生姻愚弟郑朝栋顿首拜题。

    牌坊的另一面,圣旨牌,传略都是一样的。中间的横匾刻的是“安贞之吉”四个大字。边门上端刻的是“竹节”“松筠”。中间对联是:

    卅余年金石比坚,养其老,抚其孤,不使亡夫嗟乏祀;

    六千里丝纶下慰,嘉尔贞,褒尔孝,遂教合族有荣施。

    科举人宗室教习,任广西南宁府知府,署右江兵备道,宗愚弟昭然顿首拜题。

    两边侧门对联为:

    节凛冰霜,不愧尚书门第:

    名登简册,丕扬学海家声。

    乙酉XX之士候选教谕世愚弟周玉金顿首拜题。

    牌坊下,半人高的石座上,中间两头怒目呲牙的狮子扭头对视拱卫着,两侧边门是两头小些的石象,伸着长长的鼻子,扭头往中间看着。整座牌坊工程浩大,工艺精湛,充分显示了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几十年来,许多这样的杰作,毁坏无遗,令人叹惋!仅龙川境内,上百座各式各样的牌坊,而今只剩一座半了!

    观赏品味完牌坊楹联石刻内容之后,何老先生感慨良多,禁不住又一次流下了眼泪。他告诉大家说:

    “小的时候,经常在这牌坊下藏猫猫,捡子儿,下方儿!一晃就是几十年了!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回不到故乡来看看了,现在,终于了却了我几十年来昼思夜想的心愿。感谢文书记,武书记,感谢乡亲们,是你们为我保护修缮了墓碑和牌坊。我全家虽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

    “何老先生,您老言重了!由于历史原因,我们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还望老先生不要见怪才好。”文兴邦赶忙上前劝慰解释。

    祭扫完父祖坟墓之后,一行人又回到兴隆湾老先生的故居看了看。故居里住着好几家人。房屋显得有些破败。且家具杂物充塞其间,早已失去了老先生幼年生活时的模样。回到市里,文兴邦把何老先生一行安排在市里最高档的龙川酒店,用平时接待中央及省上首长的客房让老先生一行入住。晚上为老先生接风洗尘。

    第二天,文兴邦、武卫国又陪着老先生一行参观放翁酒厂。当看到清理出来的宋代酒坊窖池,以及被泥石流掩埋了八百多年崖洞酒罐之后,老先生也不禁十分感慨!后来又参观了龙川茶厂,龙川茶油厂。最后去到了龙川水库的建设工地。

    路上,何耀辉先生告诉大家道:

    “马儿山下,二道桥沟头,‘顺山三道桥,银子一瓦窑’的传说,可是声名远播,人人皆知啊,但愿你们能早日挖出这些宝贝。还有一块宋代石刻,也是十分珍贵的宝贝啊!小时,去外婆家,经常在河沟里摸鱼捉蟹。有个教书的舅舅多次给他阅读讲解石刻的内容和文字。后来长大读中学时,我还去看过几次,抄录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所以记得很清楚。那文字的内容是:

    ‘邑令何平仲,捡关仁父费亦周、程明仲,来界与之侍。乘扁舟之缥缈,叩洞户之邃密,聆溪壑之清音。环坐而饮,不知日之将暮。相与乐而忘归。时乾通己丑春X月。’

    书法为隶书变体,扁平扁平的。每个字有碗口大小。没有半点儿风化毁损。只有倒二字不认识,请教了好些人也不认识。一个六字,中间隔开,左横处再加一撇,也就是六字的一点一横和下边的八字拉开来再加一撇,然后左下一个半框,像走之状。这个字应该是春天某月的别称。查了一阵也没有结果。这道石刻还在么?”

    文兴邦不能应对,武卫国勉强答道:

    “听说被施工单位炸掉了。”

    “怎么能炸掉呢?那是一坨独立的大石头上,费不了多少劲,就可以将它切割下来。你知道现在的宋版书值多少钱一页?每一页价值一万元!一本几百页的书就是几百万。老实说,目前全国全世界的宋版书,少说也有几十几百本。这道石刻可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啊!”

    “施工单位发现文物要立即停工,报告文物部门。他们报告了么?文物部门对这处石刻有登记记载么?”文兴邦这时插话问道。

    “施工人员读不懂上边的字,不懂什么意思。文物部门也没有登记记载,没有在旁边立市级文物保护的石碑。”武卫国回答说。

    “那就是文物部门的失职了,应该追责!施工单位造成了损失,可以向他们索赔!”文兴邦说。

    “向他们索赔100万也不为过,即使他们赔偿了100万,也仍然还原不了这则珍贵的石刻文物了,又没有相机留下照片进行复制。太可惜了!”何老先生叹息着说。

    他们一行来到工地,只见工地上人来车往,十分忙碌。翻斗车,铲车,都是平常人从没看见过的巨无霸。它们的车轮达一人多高,两三倍普通车轮的宽度。师傅们驾驶着这些庞大笨拙的家伙却轻巧灵便。左边山崖上,一辆辆巨大的翻斗车,拖来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倒车到悬崖边一个巨型选料筛处,掀起钢斗,将一车石料倾倒在选料筛上。选料筛用碗口粗细的钢棒组成,呈六七十度稀稀拉拉地排在悬崖边。大的石头从筛面上滚下去,小一些的漏下筛子。漏下的石头再用几台碎石机,粉碎成核桃大小的石子,吐出来经传送带送到远一些的地方堆积起来。粉碎机处,机声震耳,粉尘飞扬。师傅们的口罩上,衣服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粉尘。眉毛也变粗了!

    有时,一些大石头也会卡在筛子上,几个民工用钢钎在上面撬呀撬,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卡住的石头撬下去。后边的车子才继续倒过来倾倒。筛下来的大石头,许多比吃饭的方桌还大,动辄几千上万斤的重量!一个漂亮的女司机,将一辆巨型铲车开过来,她将钢斗往大石头下一插,车头也被翘了起来。女司机不慌不忙,将钢斗往上一抬,车头落地,钢斗抬了起来,平行于车头的前边。她倒车,转身,前进,来到一辆巨型的翻斗车前,将钢斗往上一举,高过车厢,伸到翻斗车的车厢中间,一掀钢斗,将一坨十来吨重的大石头轰隆一声倒入车内。翻斗车被大石头砸得像打摆子一样,剧烈地抖动一番。然后女司机又倒车,转身,前进,去到悬崖下的大石头堆旁,再铲第二坨大石头。这样反复铲到三坨大石头倒入车厢之后,女司机一按喇叭,嘟嘟!翻斗车司机才驾驶着车辆,昂然而去,开到主坝两边去倾倒。

    主坝为土夹石重力坝。坝底长20米,宽700米,坝高250米。坝顶长800米。蓄水一亿两千多万立方。两边堆砌大小石块、页岩作骨架,中间堆砌粘土层防渗漏。迎水面设粘土斜心水泥防渗墙。坝基作维幕灌浆处理。由于地处山区,落差大,淹没两个镇的五六个村。搬迁安置一万五千人左右。都属于本市管辖的区域。比较好作统筹安排工作。灌区亿万亩农田不再受旱魔的威胁。城市生活优质供水将永无后顾之忧!修建好后,将成为第二个都江堰水利工程。造福千万代后世子孙,让争水械斗的恶性事件彻底绝迹!

    正观看间,一辆罐车,刺溜一声开来,停在文兴邦他们身旁。司机笑盈盈地跳下车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面容姣好,穿着黑色无袖衫,迷你超短裙,肉色长筒袜。陪同下来的还有一个穿白衣戴白帽的胖胖的姑娘,他们来到一茶桶边,将桶内的茶水倒掉。将一根白色的塑料管,连在车上的开水钢罐龙头上,打开开关,放起开水来。原来,他们是专门负责工地开水供应的。身后,还有一辆铲车,前边挺着巨大的钢铲,后边拖着五六根铧犁。他先用铧犁将土层犁松软,再倒车回去,用前边的钢斗将土石推开。一层又一层地将一个小坡铲成平地。两三辆履带式的挖掘机,伸着长长的钢臂,钢臂顶端是一个有五个钢齿的巨大钢斗。小伙子们将钢斗往前一伸,然后往面前一刨。钢斗内装满了堆尖尖一钢斗土石。四周边缘的土石还在不断地往下掉。小伙子们不慌不忙将钢斗往面前一挺,钢臂往翻斗车车厢内一伸,然后一掀钢斗,哗啦啦啦啦!几吨重的土石便装满了车厢底部。如此反复挖满10斗,一按喇叭,嘟嘟!翻斗车扬长而去,另一辆翻斗车又慢慢地倒车到挖掘机跟前,等候装载。

    正观看间,又一位女司机,驾驶着一辆翻斗车,吐着浓浓的黑烟,从围堰底部,沿着一条四五十度的土路,突突突地冲了上来。这是普通车辆想也别想能爬得上去的陡路。看到姑娘们如此的驾轻就熟,文兴邦对武卫国说:

    “这些姑娘们比起当年我们修龙峰水库时的娘子军连来,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是啊!这就是机械化施工的威力。当年娘子军连姑娘们艰苦创业的精神还是十分令人感佩的。”

    言谈之时,他们的头脑里又不禁浮现出了当年娘子军连姑娘们战天斗地的生活情景。仿佛自己又重先回到了当知青时的艰苦生活岁月中。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二章 娘子军连
    第二十二章 娘子军连

    工地上的年青姑娘媳妇们,永远是引人注目的对象。当年龙峰水库石秀花统帅的娘子军连也是人们最为关注,最有兴趣的对象。她的部下,姑娘、大嫂、媳妇、大娘,老中青都有,当然以姑娘们最多。曾经和石小龙争水打架的黄三嫂也来了。她爱人在县法院工作,平时不常回来。她把一个独生女儿往娘家一送,也到水库工地来了。这批爱人在外工作的农村妇女,岂止能顶半边天,她们屋里屋外,轻活重活,全都拿得起放得下。

    每当想起当年和石小龙争水抢水的事,黄三嫂也是一肚子的气。男人不在家,清晨她趁孩子还没有醒来,赶快去水井里抢两挑水回来。迟了连煮饭喂猪的水都没有了,全被石小龙他们抢光了。她好不容易像车轮一样,依次抢了一挑水回来。去抢第二挑时,石小龙不让她挑了。

    “黄三嫂,你家里只有你两娘母,有一挑水够煮饭用就行了。你不许再挑了。”

    “石小龙,你想耍人强马子壮啊?凭什么不让我挑了,你左挑右挑挑了好多挑了,凭什么不让我挑了?”

    “凭什么,就凭你家人少,我家人多;就凭水井是我掏深重砌过的。按原来的土井,你一挑也挑不着!”

    “你掏深重砌,就可以随便你挑不让别人挑?地盘是你家的吗,是生产队的吧!地下的浸水是你家的吗,是生产队的吧!凭什么不让我挑?”

    说着,黄三嫂挤上前去,想强行打水。石小龙一把将她的水桶和扁担勾扔到一边。黄三嫂一把揪住石小龙把他推到一边去。石小龙抓住黄三嫂的两臂,将她提起来,摔在地下。黄三嫂又哭又骂:

    “打死人啊!石小龙打死人啊!”

    这时,正碰上区革委副主任芮明,下乡考察旱情,忙大喝一声:

    “石小龙,你搞啥子名堂,欺负小男妇女的你算什么本事?”

    芮明在这里住过队,大家对他都十分熟悉了解。芮明也认识生产队的社员们。于是双方都向芮书记申诉理由。芮明对石小龙说:

    “水不和山斗,男不和女斗。水碰到山就让开,绕过去,男人碰到女人也应礼让三分。石小龙掏深了井,砌了石头,为大家做了好事,大家会从心里感谢你,但你不能就把水井看成是你家的私有财产,还是应该大家共同使用。你让黄三嫂再挑一挑,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黄三嫂将水桶和扁担勾拿过来,打了一挑井底的十分浑浊的泥浆浆水。回去澄半天才勉强能倒出大半挑清水来。

    正是由于干旱的教训,所以水库开工是一呼百应。打石头抬石头,千百年来都是男人们干的活,这些姑娘媳妇们经过几个月的锻炼,一个个也成为了行家里手。你看,前面不是来了,石秀花抬着龙头杠子,走在最前面。黄三嫂抬着龙尾。八个女人一色坎肩,抬着一坨一千多斤重的大石头健步如飞地过来了。

    “天上鹞子飞啊!”石秀花一声吆喝。

    “地下牛屎堆啊!”黄三嫂朗声对应。

    “左手有个缺!”石秀花大声提醒。

    “右边没得!”黄三嫂回声答应。看看来到拐弯处,石秀花高声提醒大家:

    “幺二拐啊!”

    “跟到甩啊!”黄三嫂一边答应,一边横跨几步,八个人唰地转过弯去。来到爬坡处,秀花又吆喝了一声:

    “抬头望啊!”

    “越高越好上啊!”秀花吆喝完,一个劲地往上拖,黄三嫂答应完用尽力气往上送。上坡之后来到平地,秀花又大声招呼道:

    “烂草鞋!”

    “提起来!”于是八个人迈着整齐步伐,“嚓!嚓!嚓!嚓!……”一路小跑起来。来到下坡处,秀花又吼了一声:

    “阳斜坡啊!”

    “慢慢梭啊!”大家的脚步随即缓慢下来。

    看到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你不得不惊叹这些女人们磨就的一副铁肩膀,练就的一个铁身腰!可是,你何曾知道,刚开始抬石头时,她们也是出尽了洋相,闹够了笑话的。

    那是几个月前,石秀花挑选了八个膀阔腰圆的女人,组成了第一个抬工队。秀花告诉她们:

    “要学石工,必须先学会抬石头。没有哪一个石工师傅没有一副铁肩膀。平时八个人抬的石头,安砌时师傅们只用四个人抬;平时四个人抬的石头,安砌时只用两个人抬。没有一点儿硬功夫是不行的。”

    听着秀花的解说,女人们心里却打开了小算盘。那一千多斤重一坨的石头,男人们抬起来一路小跑。中间六个人的十二只脚,不停地在石头边缘晃荡。万一栓石头的铁丝一滑,一断,或踩着石头一滚,大石头砸下来,那些脚不压成肉泥才怪呢!于是,大家都争着去抬龙头和龙尾。秀花也不说明,让他们都去尝试一下。抬了两坨下来,再也没有人争了。原来抬龙头龙尾的人力气要大,桩子要稳。还要前呼后应地把路上的情况告诉大家,并采取相应的措施。初学的姑娘们抬着龙头和龙尾时,和那醉汉一样摇来摆去,又喊不来号子,于是只好乖乖地抬中间了。石头抬拢之后,大家嘻嘻哈哈地往回走。到了该抬第二坨石头时,才发现有两三个姑娘的工具没有带回来。于是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又狼狈地转去拿工具。原来这中间也有个规矩,叫什么“前抽后抽,中间摸牛妞。”意思是抬前边后边的人,抬拢之后,分别把肩上的抬杠往前往后抽去,中间的四个人,一人负责用肩扛回穿在石头铁丝中间的,俗称“大牛”的大木棒,另两人负责栓在大牛两头的“小牛”。还有一人负责取下栓石头的铁丝。反正八个人,人人有事干,没一个人闲着。这些规矩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熟悉的。除了几笼杠子抬石头外,娘子军连里打石头,清洗石料,搬运石渣的人都各有分工,有条不紊。

    休息时的娘子军们也热闹非凡,她们有的去观看文兴邦、武卫国、吴为他们的表演,有的三五几个甩老K,有的拿出手工打毛线,或做鞋垫子。她们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一些不许男人们听到的悄悄话。

    一天休息刚坐下来,黄三嫂就开起秀花的玩笑来:

    “秀花,你们老汉儿吗才那么瘟!是老子的儿子去抢救那个文兴邦丢了命吗,老子就要叫他赔老子们一个儿子,

    至少也得赔半个!”

    “没听说过,人死了可以一个半个地赔的!”

    “当女婿嘛,不是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吗?”

    “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巴,只会拿别人开玩笑!”

    秀花和黄三嫂扭着一堆,大家嬉笑着喊: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也有的男人在喊:

    “骚牛滚澡,四脚朝天!”

    打闹一阵之后,大家平息下来,李二嫂又开起黄三嫂的玩笑来:

    “我说黄三嫂,你大热天的晚上,经常提桶水到坝子头去洗澡要不得,万一一个男人来抱住你光溜溜的身子,我看你啷个办?”

    “怕啥?老子们的大黄狗躺在侧边站岗,稍有动静,它便箭一般地串出去咬过不停。再说老子们的男人在法院工作,判他龟儿子三年五载的,叫他龟儿子偷鸡不着蚀把米,羊肉没吃到惹身骚!”

    “哟——!你的身子还金贵着哩!你又不是军人妻子,下乡女知青,判三年五年,不要说你男人在城里守不住,那牛支书的老婆,男人在身边都还守不住哩!”

    “嗞——!你少嚼舌头,牛支书听见了不撕烂你的嘴巴!”

    “嗨——!我的床和他家的床只隔一层竹笆壁头,晚上躺在床上翻身各自都听得见,还会不知道!昨晚上天气热得不行,牛支书躺在晒坝里乘凉,半夜过了都没有进屋。同院子的光棍汉懒四,悄悄溜到支书床上。他老婆迷迷糊糊地任随他摆布过够。一会儿,支书又进屋来了,关门上床也想表示一下,他老婆一把推开他道:‘你才干了啦,怎么又来?’‘好久啊,老子们在坝子头歇凉一直没进屋!’于是大家警觉起来,点燃灯一看,床上还掉了一张澡巾。这是男人们夏天有时用于擦汗,有时干打谷、车水等重活时,脱掉短裤,围在腰间遮丑的必备之物。一般各人的东西彼此都认识。大家仔细一看,这不是懒四的吗?牛支书火冒三丈,要去找他算账!他老婆一把抓住他说,‘你想闹得过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吗?一抛屎本来不臭,你要敞开来臭气冲天?’于是夫妻两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原来懒四前些年,一连说了好几个对象,都让支书老婆给吹跑了。懒四也是一肚子气伺机报复,终于找准机会,白白地让他捡了一次便宜。”

    “哈!哈!哈!哈!……”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男人们在远远的地方不知她们在嘀咕些什么,大声地问道:

    “啥子事那么高兴啊,送子娘娘在逗你们吗?”

    “婆嬢伙的事,你们少管!”黄三嫂站起来高声回答。

    “啥子事,”王喜石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钢钎,狠狠地往地下一插,然后指着颤巍巍还有些晃动的钢钎说,“没有抽!”文兴邦和许多年青人不知他啥意思,有几个明白事理的人,捶打着他的后背说:

    “打死你这个坏家伙!”

    “嗞!嗞!嗞——!”

    开工的哨子又响起来了,姑娘小伙们又抬起石头,健步如飞地奔跑在工地上。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三章 插秧示范
    第二十三章 插秧示范

    何耀辉先生的投资意向合同在全省最高档的龙腾大酒店举行。中央及省市电台,电视台,各大报记者到场采访拍照录像。何氏集团投资180亿美元,在市西南面征用五平方公里土地,开办工业园区,从事农副产品的加工利用。改造全市的农业生产基地。全市的种植业,养殖业,统归何氏集团指导,产品统一收购。然后用何氏集团的名义,开发“耀辉牌龙川”商标,销往全国以及世界各地。园区按现代化大都市的标准进行建设。征地区域所有的土地房屋,按市内最高标准补偿。凡60岁以上的男人和55岁以上的女人,一律按企业退休人员标准,由何氏集团一次性购买养老保险,然后按国家标准,每月支付养老金。年轻一些的人根据文化程度和不同的年龄段招聘为何氏集团的员工进行培训就业。

    龙川凤翔机场,龙川航空产业园区,何氏工业园区,高速公路,高架铁路,龙川水库,及新城建设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天,何耀辉先生长子何广德先生要回乡视察春播水稻的栽插情况。文兴邦告诉武卫国说:

    “何氏集团是靠兴办农场,种植水稻,养殖奶牛起家。有了钱后才扩大到房地产开发,金融,交通,水电设施等行业的。父子两都是水稻专家,和中国的水稻专家袁隆平交往。我们明天一律穿胶鞋,穿休闲服。如果何广德先生要下田,我们绝不能站在田坎上。前不久,一个日本的60多岁的水稻专家来我国视察,发现田中水稻出现问题,他将鞋袜一脱,立即下到田中仔细观察。陪同的省市领导全都是西装革履,只能在田坎上当观众,十分尴尬!传为笑话!我们不能再闹这样的笑话了。”

    第二天,去到兴隆湾,看见四处栽秧的都是一些老头老妈子,还有几块田里全是一些女人们在栽插。石小龙老两口也在自己的田里忙碌着。随行的记者们忙着给他们照相录像。文兴邦忙和石小龙打招呼:

    “小龙哥,老两口还要亲自出马啊?”

    “文书记,没办法啊,年青人全到外地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下这些老头老妈婆婆大娘伙,不干不行啊!”正在这时,石小龙看见何广德先生在脱掉鞋袜挽裤腿,忙制止说:

    “何先生,你要干什么?你千万别下来,这些事怎么能劳驾你来干啊?”

    “小龙兄弟,我知道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我们家的长工,都是帮我们家犁田耙田栽秧打谷,什么活都干。今天,我只是来做做样子,还点儿旧债罢了!”

    “何先生,现在不时兴那些说法了,你那样大的老板咋还会干这些体力活儿啊?”

    “现在年纪大了,一般不干这些具体事情了。但年青时跟着父亲跑到国外,开办农场,还是吃过一些苦头的。还有,我学的是水稻专业,一辈子都是和水稻打交道,没有关系的。”

    “何先生,你们那里恐怕不再用这种原始的劳动方法了吧?”文兴邦见何广德下到田里,也忙脱掉鞋袜,挽起裤腿下到田里问他道。

    “我们那里机械化程度高一些,栽插,管理,收割都是机械化。特别是水田的自流灌溉,坡地的喷灌设施都很齐全,不再是靠天吃饭的原始状态了!还有农药化肥的使用,都有严格的管理。不合规格的产品是绝不能使用的。”

    武卫国和几个随行人员也不敢怠慢,纷纷下田帮着插了一衣五行秧子。好在田块不大,秧行不长,又是栽的拔出秧苗,洗净稀泥的白水秧。现在化肥多了,没有人栽连泥块铲出的锅巴秧了。所以没有栽多少时间,便大功告成。乡党委书记赵大海,乡长王家盛,也不知在哪里得到消息赶来了。打过招呼之后,也忙着下田栽起秧子来。记者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镜头。跑前跑后拍照录像忙过不停。

    文兴邦对武卫国他们说:

    “领导干部带头参加劳动,有人说是在作秀。我到是希望那些说这样话的人也下来作作秀。领导干部工作繁忙,不可能经常参加这样的劳动。但能起到一个示范重视的作用。过去的封建皇帝每年春天,还要到地坛去扶犁三下,表示重视农耕。我们今天的领导干部为什么不能身先士卒,作个表率呢?”

    “是啊!记得我们当年在乡下当知青的时候,那时的公社驻队干部,天天和社员们一道栽秧子。整天整天地干啊,那可不是做做样子的事。后来我们到了水库工地,指挥长芮明同志常年累月带领着大家拖石头。那时的干部可不是什么作秀做样子啊!”正说到这里,忽地传来一声吆喝:

    “买啤酒啊,相因(便宜)卖啰,一块五一瓶!”

    “这不是土秀才吴为吗,咋个老师不当来卖啤酒了?”文兴邦对武卫国说。紧接着大声问吴为道:

    “吴老师,不上课啊,咋会来挑啤酒卖啰?”

    “文书记,武书记,还有龙广德先生。这石小龙好大的面子啊,把你们这么多大领导,大老板请来给他栽秧子?”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啊,是他们下来视察工作,体察民意来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咋会来卖啤酒不上课啊?”

    “早就没有上课了,在帮学校看大门。这些啤酒是乡政府赵书记和王乡长发给我们的工资。乡政府拿不出钱来发工资,就把乡镇企业生产的啤酒,整箱整箱地发给我们抵工资。我们也没有办法,又不能天天顿顿喝啤酒,只能挑出来卖两个钱是两个钱吧!”

    “你这一挑有好多瓶啊,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个人两瓶给你买了!”武卫国说。

    “那就谢谢你们了!现在还有62瓶,每瓶一块五,一共93块钱。这挑卖完了,我还得回去再挑一挑到别处去卖。家里的几箱啤酒还得挑好几趟哩!”

    “吴老师,你历来是我们心中的秀才,当年在水库工地,你的三首《我和书记拖石头》的小诗,是我们同伴中,第一次变成铅字的作品,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1977年参加首届高考,我们三个初中生同时高考上线,也成为轰动全县的新闻。后来我还在省市和国家级刊物上读到过你的几篇文章,咋会书都教不下去,派去守大门了?”文兴邦狐疑地问。

    “有人说,医生是越老越行,经验越丰富;老师是越老越不行!老老师教出的学生,总是考不赢年青老师教出的学生! 据我所知,你教的学生,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倒数第一,你参加县上的教师考试,又考了个全县倒数第一!有人说吴老师写文章还勉强可以,教书却不行!是不是只想成名,没有把心思放到教学中去啊?”赵大海书记忙着抢过话头揭他的老底。

    “唉!一言难尽啊!古人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现在县上市上以及学校,每次统考后都要搞什么平均分,排名次。老师们的教学成果,奖金福利,都以考分的多少来评定。这就为老师们为了提高平均分而绞尽脑汁!甚至使好些人不惜弄虚作假!你们现在不方便,哪天你们肯抽出点时间,听我慢慢地给你们讲一讲其中的奥妙。”

    吴为一边回答领导们的提问,一边接过武卫国递来的一张四人头百元钞,并找回7块钱。武卫国没有收他的,他也不客气,揣进口袋,然后挑着筐子离开了。田里的议论却没有因他的离去而停止。何广德先生首先感慨说:

    “亏你们的乡领导想得出,怎么能用乡镇企业生产的啤酒来抵发老师们的工资呢?这恐怕算得上世界奇闻了!”

    “乡镇财政包干,许多乡镇欠债好几十万,拖欠数月半年多不发工资的事是家常便饭。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武卫国赶忙为乡镇领导们辩解。

    “我看还是把事业单位人员的工资,由市财政统一管理发放,先管吃饭问题。工资都发不了,还会有多少劲头去工作啊?”文兴邦向武卫国提议道。

    “市上的难度还是大啊,水库工程,中央给10个亿,省上给8个亿,我们自筹4个亿。我们是以农业为主的县级市,收取农业税是我们的主要经济来源。农业税的收入也十分可怜!我们管得过来吗?”武卫国忧心忡忡地回答道。

    一衣秧子很快栽到了头。上到田坎洗净腿脚上的稀泥后,找来两块预先准备好的毛巾,擦干腿脚穿上鞋后,大家还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还不错,尽管一二十年没干过了,但原来的基本功还是忘不了的 ,只不过生疏一些罢了。

    回到市上之后,立即召开常委会,商讨事业单位人员工资由市财政统一管理发放的问题。尽管问题大,困难多,最后还是研究决定,想尽一切办法,首先解决工资的按时发放。文兴邦和武卫国率先捐出何老先生送的100万美金以解燃眉之急!好在龙川航空产业园区,何氏集团工业园区的征地款,让市财政一夜暴富起来。放翁酒企业的兴旺发达,很快也为市财政贡献了相当大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工资发放,职工福利,再也没了后顾之忧!以后两个工业园区的投产,更是市财政的两个大金库。改善民生,不再是一句空话套话了!

    散会下班之后,文兴邦走出行政中心的办公大楼,看见一个60来岁的老头,用板车拖着一车家具,吃力地走着之字拐爬一个坡。他上前帮老头搭一把力,帮着他推上了坡,赢来一片感谢之声。他告诉老头,不用谢。

    离开老头之后,他的思绪又不禁回到了自己当年在水库里拖架车的情景。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四章 架车王
    第二十四章 架车王  

    架车这个行当,随着交通运输的改善,汽车摩托车的普及,几乎已经绝迹了。但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南方,架车可是短距离运输的主要工具。龙峰水库主坝的安砌工作开展起来之后,运输工作成了大问题。指挥长芮明亲自带领一批人参加了运输连的工作。文兴邦见吴为他们都到架车连去了,出于好奇,什么都想尝试一下。加上自己走资派、黑帮、叛徒子弟的身份,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脱胎换骨,好好地表现自己,闯出一条自己的路来。还有看见架车连的小伙子们,一大早拖一坨石头到主坝之后,一天的任务便完成了。剩下的时间便由自己优哉游哉地随便玩儿,何乐而不为呢!芮明见他态度坚决,就叫他和自己一道拖一辆架车,先当见习“司机”。

    七十二行,架车为王。衣裳拖烂,颈子拖长。

    这是架车连的小伙子们为自己编写的歌谣。他们把架车排在七十二行之首,恐怕主要是指其劳动强度吧!至于衣裳拖烂,颈子拖长,到也不假,拖架车人的右肩上,经常被绳子拉磨,不要说衣裳被拉破,连肩膀上也磨起老茧了。怎么又会颈子拉长呢?要用力往前拖,颈子必须往前伸。特别是十几辆架车排成一字长蛇,上不太陡的坡的时候,你站在坡上往下看,人们的头几乎碰到地面了,大家合着“嗨哟!嗨哟!”的号子,一步一挨头点地,像鸡啄米,又像所有拖车的人,都在向你行鞠躬礼一般,长年累月如此,颈子自然拖长了。

    文兴邦和芮书记两人同拖一辆车,他们拖着一辆崭新的架车,来到十多里远的采石工地。在同伴们的帮助下,大家将一坨“四五一”规格的石头竖立起来。所谓四五一,是指石头的规格是一公尺长,五十公分宽,四十公分厚。这样一坨石头,重达一千多斤!文兴邦将架车推过来,将架车尾部抵在石头的下边,然后抓住架车的把手稳住架车。两三个人将石头扳倒在架车上,然后抬起架车尾部。文兴邦也用力压下架车手柄,让石头往前移。待移到中间部位,前后的重量基本平衡之后,就用铁丝拌住石头的尾部,便算大功告成,可以上路了。于是又去装其他架车的石头。待同行的几辆车都装好之后,于是出发。

    大概是文兴邦才十几岁年纪,又没有拖架车的经验,芮书记说什么也不让他拖中间当“驾驶员”。他自己抢过背带背在肩上,双手握住架车柄,只让文兴邦拉着边索在侧边拖。车子走出没多远,他们就感到十分吃力了。原来他们的石头没有装平,前边重了一些,芮书记的双手死死地提着架车柄,文兴邦见书记吃力,也帮着握住一边的手柄往上提。又要往前拖,又要往上提,他们二人很快就吃不住劲儿了!没奈何,只好停下来,将铁丝放长一些,石头往后移一点儿。一千多斤重的石头,要想在架车上前后移动,谈何容易,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大汗,才将石头往后移了一点儿。继续前进时,又发觉糟了,移多了一点儿,后面重了些,只好用双手死劲地握住手柄往下压。他们一边用力压住手柄,一边往前拖。不行,太费劲了!放下再挪一点吧,又十分艰难,不挪吧,又吃不消。犹豫了好一阵子,走出几十公尺,不得已,还是停了下来。武卫国,吴为见状,忙叫住后边几个小伙子也停下车帮忙来了。大家七手八脚,手忙脚乱地鼓捣了一阵子,才将石头移到了不前不后,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位置。现在拖起来,轻松多了。平地方,两人用不了多大力气,车子便能轻快地前进。平缓一点儿的坡,两个人还能用尽全力拖上去。稍陡一些的坡,单靠两个人的力量就不行了,往往两三辆车联合起来,一辆一辆地推上坡后,大家再一同前进。

    下坡时也不轻松,那些又长又陡的坡,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用肩膀死命地扛住把手,一步一步地往下滑,接近坡底时,才能压下把手飞快地跑起来。那些坡度不太陡,技术又过关的小伙子,这时候便叫自己的同伴爬上架车,坐在石头上,他自己拉着架车从坡顶疾驰而下。驾车人的手肘压在架车的扶手上,身子悬空,只用脚尖轻轻地点地,一步要跨一丈来远,腾云驾雾般地飞驰起来。其速度完全可以和自行车下坡时相媲美!

    来到一个平缓的坡地时,小伙子们一个个飞驰而下。芮明也叫文兴邦爬上架车,坐在石头上。待文兴邦坐定之后,他身子往上一串,压下架车把手,车子快速地奔驰起来。车子行驶了十几丈远,糟了,速度太快了,两条腿无论怎么迈动也跑不赢了。他猛地来个急刹车,双手抬高把手,让架车的鱼尾紧贴马路摩擦以减缓速度。这一来,架车像醉汉一样,在公路上东一趟西一趟地走起S形来。眼看冲到了公路边,一场车祸即将发生。文兴邦吓得冷汗直冒,跳车,躲避都来不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芮书记猛一使劲,架车终于停了下来!他们两人的小腿都吓得直打哆嗦!在公路边上坐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于是又慢慢地拖着继续前进。下坡时,再也不敢从坡顶疾驰而下了。看来这高超的“架车”技术,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熟练起来的。

    后来,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磨练,他们两人都学会了一套架车驾驶技术,够得上一个标准的“驾驶员”了。他们不时交换着“司机”和“乘客”的位置。有时文兴邦坐在芮书记的架车上,嘴里叼着一支烟卷,吞云吐雾,是那样的怡然自得。为此,土秀才吴为不禁诗兴大发,写了三首小诗,发表在县文化馆主办的一张小报上。

    我和书记拖石头,        大汗如雨遍身流。

    移山造海建水库,        不再苦苦把天求。

    我和书记拖石头,        腾云驾雾乐悠悠。

    改天换地创奇迹,        誓为子孙免忧愁。

    我和书记拖石头,        豪情激荡路上走。

    风吹雨打浑不怕,        同心同德保丰收。

    当时,在水库工地的年青人中还是引起了轰动效应。吴为这个土秀才的名声更大了,人们一见到他,便土秀才,土秀才地叫得山响!

    酷热的夏天已经来临,公路被晒得滚烫滚烫,赤脚踩在这滚烫的公路上,使你不得不赶快把脚提起来。火辣辣的太阳晒在人的身上感到灼痛,同伴们一个个变成了非洲黑人。芮书记身上除了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遮住的地方,也和大家一个样。收工时大家到避静的河湾里洗澡,他那赤裸的躯体,远处看,就和穿了一件白背心和白短裤一样,黑白是那样的分明!大家戏称这样的裸体为穿着白短裤儿的。说是一次有个老头子裸着身子,和大家一道挑着担子,走在前边去赶集。在朦胧的夜色里,走了十多里都没人发现,全都认为他穿着一条白短裤儿呢!

    气温实在是太高了,拖着架车穿行在水田边,好像突然钻进了蒸笼里一样。随着天气的加热和架车的增多,伙伴们不再两人拉一辆车,一天跑两趟了。全都是一人拖一辆。他们不等天亮就出发,利用清晨气温低一些的时候,拖完一趟完成任务后不再拉了。文兴邦和芮明也分道扬镳,各自为政了。身为水库指挥长的芮明,把“为将之道,必身先士卒”奉为立身之本。那时时兴的是学习焦裕禄,深入群众之中以身作则,带头示范。他清晨拖一坨石头到主坝,白天负责主坝的安砌工作和指挥其他配套工程的修建,夜班则由土工程师史利民全面负责。他不顾辛劳,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活,却没有多拿一分钱的报酬。大家对他十分尊敬佩服。不像现在的某些领导,下属各单位部门,逢年过节都要送红包,给礼物,得好处。还从来不干一星半点儿的活儿。站在旁边瞎嚷嚷,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的评头品足瞎指挥。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清晨,启明星刚从东方爬起来。文兴邦、武卫国,吴为和芮书记他们又拖着架车上路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是把席子垫在屋外的草地上乘凉。那时的工棚里可没有什么风扇空调之类的奢侈品。据后来的文字披露,六七十年代的中国,连林彪副统帅的毛家湾也安不起空调,天热了只好到人民大会堂去住。普通老百姓自不待言,何况还是临时修建的水库工棚里。由于点了几堆烟火熏蚊子,加上石老师傅不时给文兴邦,武卫国和吴为等人用竹笆扇扇几下,他们到也很快进入了梦乡。而大多数人都仅在下半夜迷糊了一会儿。天亮时的气温也没下降多少,仍高达30来度。当太阳露出它那圆圆的血红的脸庞时,芮书记,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等人,已装好石头往回拖了。架车连的食堂设在中途的小镇上,伙伴们都喜欢起早把石头拖到这里吃早饭。吃完早饭再把石头拖到主坝就算完成了一天的任务了。

    芮书记他们一行五人相约为伴,以便装车和上坡时好互相帮助。车子来到观音堂坡上,这里要下一个又陡又长又弯的坡。芮书记一马当先,用肩膀死死地扛住架车把手,两只脚死命地在前面蹬着,一步一步地往下滑。看看下到了一大半的距离,该按下车把飞驰而下的时候了。芮书记猛地往上一窜,用尽全身之力压下车把。也不知是昨晚没有睡好,还是没有拖到中途的食堂吃早饭,肚子里是空的。压下的车把手没有抓牢,唰地一下掉了下去,来了一个倒栽葱!车后的鱼尾高高翘起,两只把手支撑在公路上,抖抖索索地往下滑。芮书记也被身后的架车横木推倒,被压在了架车的肚子底下。一千多斤重的石头在倾斜的架车面上抖抖索索地滑动滑动,终于轰地一声栽倒在公路上。伙伴们目不忍睹,心急火燎,心里说了一声“完了!”大家死命地顶住自己身后的架车,想停车抢救又停不住!这时恰好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路过。文兴邦,武卫国,吴为忙叫他捡来几块小石头,塞住架车轮子。停住车跑过去连声呼喊:

    “芮书记!芮书记!”

    芮书记没有吭声。架车已从他身上滑过停住了,石头摔在公路中间。芮书记头朝坡下,趴在公路上一动不动。伙伴们的车也停了下来,大家跑过来一迭连声高喊:

    “芮书记!芮书记!”

    芮书记仍不吭声。大家情知不妙,跪在地上,轻轻地把他翻过身来。只见他面色苍白,冷汗直冒。脸上被公路上的石子搓了一道伤痕,慢慢地渗出了一些血迹。他渐渐地睁开了无神的眼睛,清醒过来。大家扶着他坐了起来,发觉他手肘上,膝盖上都被公路搓伤了一层皮,向外渗着鲜血。腰上也被架车横木磕出了一道紫痕!

    “芮书记,压着了没有?”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没有!”芮明摇了摇头,轻轻地说。

    “芮书记,我们拉你上街找医生吧!”

    “不要紧,只擦伤了点皮。”芮书记已恢复了常态,从地上爬了起来,腿还有些颤抖。原来,架车往下一栽,迅速将他推倒在地,车子慢慢下滑,石头从车子上滚落时,架车已从他身上滑了过去,奇迹般地躲过了这次灾难!

    架车连已出过两三起这样的事故了。一次,石头栽下来砸在一个小伙子的后背上,小伙子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死去了;一次石头滑下来将一个小伙子的右腿砸成粉碎性骨折,到市上第三人民医院,让医生从大腿中间锯断了;还有一次是石头掉下来将“驾驶员”的左小腿肌肉咬过稀烂,医生将烂肉割去,医好后腿肚子全不见了。夏天穿短裤或有事卷起裤腿时,那一粗一细很不协调的两条腿,往往引来路人惊奇的目光!现在芮书记神奇地从架车肚子底下钻了过去,躲过了这场可怕的灾难,大家都说他是,“菩萨供得高,运气好!”吴为说他是,“吉人自有天相,什么灾难都能躲过!”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一阵,将石头从公路上立了起来,调好方向,然后将架车牵到石头下方,用两块小石子塞住轮子,文兴邦赶忙稳住架车,大家将石头倒在架车尾部。一些人抬架车尾部,一些人按下车把,把石头移到适当的位置,用铁丝篼住。吴为先将架车放到坡底,然后再由芮书记慢慢地拖走。他再转去拖自己的架车。待拖到街上诊所包扎好膝盖手肘,吃罢早饭之后,芮书记又和大家一样,遇到不太陡长的坡时,又能从坡顶风驰电掣般地飞奔而下了。

    芮书记遭遇这场有惊无险的车祸之后,好些人都劝他别拖石头了。他心里明白,他的去留,对架车连的影响很大。他不但没有离开架车连,还把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独生儿子芮丰民叫来帮忙了。自从爱人和他离婚之后,他拖着丰民受尽辛酸。甄别平反后,他作为一个区委书记终日劳碌奔波,不是县上专区开会,就是下乡蹲点,调查。根本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正当他和区供销社一个售货员姑娘情好日密,准备结婚时,哪知又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老账又被翻了出来,老账新账一起算,架飞机,戴高帽,挂黑牌,游街示众。姑娘早吓破了胆,和别人结婚去了。前两年,在中央抓钢治国精神的指示下,他才补进了区革委任副主任,个人问题一直拖到今天。孩子是他的唯一安慰,但他知道绝不能娇生惯养。前两年当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在暑假期间,他下乡帮生产队挑粮,总要把孩子带上,也去帮生产队背一点儿。他教育孩子说:

    “丰民,你吃的粮食是国家供应的,是社员们辛辛苦苦地劳动出来晒干风净挑上街来的,你去背一点儿就当作背自己的口粮吧!”

    孩子很听话,再苦再累也毫无怨言。但背不了多远,孩子已是汗如雨下,汗衫短裤湿透了,腰弯成了一张弓,两手死死地抓住背篼索,以免它勒得肩膀生疼!看到孩子这个样子他也感到心疼,常常将孩子背篼里的谷子倒一些在自己的箩筐里,有时要倒两三次。现在他身历车祸之险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把孩子叫来帮着他拖架车了,这对水库全体职工的震动还是大的。

    丰民今年14岁了,在当时“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毛泽东思想指导下,他已经进入高一学习了。丰民很卖力,伙伴们都很爱逗他,经常同他开玩笑。

    “丰民,架架车坐起安不安逸啊?”

    “不错!”

    “你坐过些啥子车啊?”

    “我坐过火车,汽车,自行车,架架车!”

    “你坐过自贡市的天车吗,那坐起才安逸哩!”

    “你骗人,听爸爸说,天车是抽盐水的井架,不能坐的。”

    于是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

    丰民也同他父亲一个样,一件背心,一条短裤,一双塑料凉鞋。他背着一根宽宽的边绳,上坡使劲地拖,平地拼命地跑,下坡则坐在父亲的架车石头上感到十分惬意。第一天拖了下来,他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连走路也有些趔趄了。肩膀上,手臂上像涂了红药水一般,被太阳晒得通红。躺在床上也感到疼得不行。第二天,全起了一层亮汪汪的水泡。几天后水泡全破了,身上大块大块地脱了一层皮!芮书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想叫孩子回区公所去,但又怕孩子回去后贪玩儿,不放心,在这里虽然苦一些,但毕竟自己能照看一下。早晨同他一道去拖石头,自己也轻松多了。俗话说,“多个螺丝多坨死肉”到也不假。拖石头回来后他就可以做做作业,拿拿东西,或帮伙食团摘摘菜什么的。这样朝夕相处也要放心一些。有一点儿不便就是早晨出发时,孩子睡得正香,喊几次都喊不动。有时他真想让起来。待孩子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大天光,但想到为了磨练孩子的意志,也为了给自己松把劲,还是狠着心把孩子从床上拖了孩子开校离开他时,浑身上下,也和一个非洲黑人的孩子差不远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五章 吴副校长当门卫
    第二十五章 吴副校长当门卫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文兴邦和武卫国约好,悄悄地到吴为任教的学校,去看看吴为的工作情况。他们的小车来到学校大门口,大铁门关着,只有旁边一道小铁门开着。小车开到大铁门前按了一声喇叭,吴为正在保卫室值班。听见喇叭响赶忙将大铁门打开。小车摇下车窗,武卫国探出头来叫他:                

    “吴老师,到你寝室里去喝会儿茶!”

    “哟!武大书记,你咋会到我们这样的乡镇学校视察来了?”

    吴为让另一个保安守住校门,他快走几步来到小车前。文兴邦下来与他握手,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用力握着两位书记的手说:

    “文书记,武书记,你们日理万机,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学校里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别贫嘴,老朋友了,带我们到你的寝室去坐坐,喝会儿茶。”

    “俗话说,贵易交,富易妻。我可不敢给你们攀什么老朋友啊!我现在是连穷教书匠都算不上一个,只能算是一个小保安!”

    说着,吴为带着它们来到一个山湾里。山湾不大,像一把藤椅的靠背一般。山湾里坐落着一座乱石墙垒砌的平房。外边没有粉刷,石头与石头之间不是用水泥粘合,而是用稀泥粘结起来的。室内用草泥石灰涂抹粉刷了一层。

    吴为的寝室,居于房子的右边。开门进去,忙请两位领导坐。他手忙脚乱地拿起保温瓶给两位领导的不锈钢茶杯里冲水。屋子中间摆放着一个衣柜,一个书柜。里边是寝室,外边是办公待客的地方。靠窗一张办公桌。桌上课本教参厚厚的一叠,蓝墨水,红墨水,碳素墨水好几瓶。钢笔,圆珠笔,铅笔,弯笔头书法笔,毛笔插满了两个笔筒。衣柜门上,一边是穿衣镜,一边镶嵌着吴为自己的一幅书法: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放翁词诉衷情一首。吴为书于乙亥暮秋时节。”

    书法为行书,有些功底,初可见人。墙上挂着一幅装裱好的书法:

    “北风吹白云,万里渡河汾。心绪逢摇落,秋声不可闻。录唐诗一首,吴为先生正之,甲戌冬黄承羲书于桂香书屋。”

    黄承羲是龙川市有名的书法家。书法为草书,十分潇洒飘逸,很有些功夫。

    正在这时,吴为的妻子石秀花买菜回来了。武卫国首先招呼她:

    “老师娘,买菜回来啦?”

    “哟——呵!武大书记,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啦?” 石秀花一看忙尖叫起来。武卫国没有回答她,而是指着坐在藤椅上的文兴邦问她道:

    “你看看这是谁啊?”

    石秀花仔细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身子微微发胖,浓密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很有精神。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不认识!”

    “哟啊,二十多年不见真不认识啦?我是小文子文兴邦啊!”

    “文书记啊?听说你放着省城的大官不做,跑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当书记。在大街上碰见不敢认了,咋个头发还那么黝黑浓密,染了的吧?我们的头发可掉多了白多了,都有些秃顶了!”

    “文书记的头发可是原封原样,没有染过的哟!这除了后天保养,主要还是遗传基因起作用啊!”武卫国忙抢着说。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你也变多了,没有当年在水库里率领娘子军连抬石头时的英姿了!”文兴邦截过武卫国的话头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了,你们还是如日中天,可以大展宏图;我们两口子可是人到中年万事休了!两位书记你们聊,我还要去我们的印刷厂上班。不然今天的任务完不成了。”

    “好的,你忙,别管我们。我们也坐一会儿就要走。但人到中年不是万事休啊,俗话说‘人老骨头粗,正当好干活路’,你两口子可不能泄气啊!”文兴邦回答道。

    待石秀花走后,武卫国开门见山地挑起了话题。他问道:

    “吴老师:前次在兴隆湾你挑啤酒卖时,说哪天有空给我们讲讲你的事。你的副校长是怎么垮台的,这么连课也上不下去,沦落到看守大门的地步了。我们也很好奇。今天我和文书记从这里路过,顺便来听听你的经历。大家都是老朋友,老乡亲。有什么问题尽管给我们说。”    

    “感谢两位大领导,能抽出百忙的时间,来关心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老师。我原来曾几次去找过武大书记,但都赴了空!你们的工作那么忙,今天能光临寒舍实在难得!师专毕业之后,县文教局考虑到我只有一个初中三册的底子,老家又在乡下,于是把我分到了这所乡镇中学任教。在报上发了两篇豆腐块文章之后,也曾自我陶醉过一阵子。后来被提拔成教导处副主任,主任,副校长。但后来李德清当副县长分管教育时,把邻近的小学校长汪权高调来当校长。全校的教职工拼命反对,写大字报,联名向县委,地委上访。老师们拿上访信来找我签名,我没有签。但汪权高,李德清总认为我是后台,想当校长。写大字报违反了新的宪法,违反中央取消“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规定,和中央对着干。我作为副校长,没有尽到领导的责任,是老师们闹事拥戴的总后台。于是免去了我的副校长职务。新来的校长系县上“黄埔军校”毕业的学生。后来又函授拿了个本科文凭。经常批评我们这些只有专科文凭的老师,学历不达标!老师们中也普遍流传着,我们县的中小学校长,几乎清一色地毕业于本县的中等师范学校,人们戏称为我们县的“黄埔军校”。都是走的李德清的路子,都是李德清当县委组织部科长、副部长、部长时的门生故吏。现实生活中武大郎开店的领导,不是没有。况且历来就有一山不容二虎,或是功高震主之说。我虽然说不上什么虎啊,功高之类的,但在一所仅有几十个教职员工的乡镇学校,你的行为稍微突出一点儿,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接手一个初一年级,领导上安排我上两个班的语文,并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工作。我的儿子吴兴国也上初一了,常言道易子而教!自己的孩子自己教育不好,所以安排在年级组长汪家强任班主任的班上学习。说也奇怪,我们学校老师们的孩子没有一个争气的。社会上也流传着说,我们老师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还能教好他们的孩子么?汪家强是校长的堂兄弟,教化学。年级里由他说了算。

    一次上课时,汪校长没有通知我,一个人悄悄地坐在后边来听我的随堂课。上课了,师生相互问候毕,我问了一下同学们:

    “今天该哪位同学上台讲演啊?”

    “28号张小扬!”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一个家住镇上的小男生不慌不忙地走上台来,他家是开茶馆的,从小听收音机里的评书先生讲书,练就了一些口才和胆量。他开口讲道:

    “南方有所中学的校长,反对传统的老师讲,学生听的满堂灌教学方法,提倡启发式教学。一天,他去听一位地理老师的课。地理老师提了一个地球仪走上讲台,启发问道:

    ‘同学们,今天我们的教室里多了一个什么东西啊?’

    ‘校长!’同学们齐声回答。老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进一步启发道:

    ‘校长是东西吗?’

    ‘不是东西!’

    ‘胡说!我是问你们看没看到这台地球仪?’

    ‘看到了!’

    启发式教学就是这样老师问,学生齐声回答的教学方式么?真是的!”

    学生讲完之后下台了。但校长心里总认为这是我吴为事先安排好的,有含沙射影之嫌,骂他不是东西! 校长当时没有计较,听完课就走了。据说,汪家强曾悄悄地把张小扬叫去问,你的故事是从哪儿听来的,是不是吴老师安排你讲的?张小扬告诉他,故事是我头一天从一本文学期刊上看到的。那一天按次序该轮到我了,不是吴老师安排的。后来也还相安无事,校长当他的校长,我照常当我的老师。教职工学习会上,校长宣布了他的治校理念:以质量求生存,以数据为依据。奖金的发放,职称的评定,工作的安排,一切让数据说话。

    老师们不敢怠慢,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提高学习质量。有的下课了还尽量地拖堂多讲几分钟,有的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或下午的休息时间让学生进教室补课。校长堂弟汪家强组长更是在班上宣布,凡不及格的学科罚款2元!转眼到了半期考试,试题都是由县上统一印制。试卷评完之后召开年级会议,各科平均分,名次印制出来分发给大家。我看了一下自己所教班级,都居于全年级之尾!校长也参加了每次召开的年级会议。他讲话时只是要求大家自己找差距,有的老师比起其他老师来差距还是大的。希望下去之后采取措施,迎头赶上去。

    我知道校长是在不点名的批评我,因为我所教语文学科,班上的平均分比好的班级要少十几分。别人班上的语文成绩,110分以上的学生达20多个,我教的两个班上的学生,每个班仅有两三个人!但我也怀疑,他们班上的学生真的那么牛么?

    我的儿子吴兴国有三门学科不及格,政治58分,化学59分,体育56分,罚款6元。汪家强评讲试卷时,一个一个地收取罚款。当收到吴兴国面前时,他站起来怯怯地对汪老师说:

    “汪老师,我身上没钱,不敢回去问我爸要。我先给你借着交了来,以后还给你!”

    汪老师认为他是有意顶撞,一耳光给他打去,吴兴国头一偏,几个指头正好打在他的鼻子上,鼻血唰地流了出来!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起面前的化学试卷不停地揩拭。一张十六开的试卷,两面都被鲜血染红了。他起身想回家去,汪老师几步跨上去抓住他,拖到年级办公室,狠狠地往室内一甩,啪的一声,吴兴国被平展展地甩在地上,半天也没有哭出声来!事后我找学校反应,老师该不该打学生,该不该罚款?事情不了了之,但人算是得罪上了。

    汪家强有个儿子汪敏才也在我班上学习。成绩也是一塌糊涂。经常将他爷爷奶奶给他的压岁钱,一百元,五十元,二十元,十元折成戒指,戴在指头上。这在绝大部分口袋里仅靠5元10元过一个星期的农村孩子中间,还是够阔气的了。他反对我利用语文晚自习课时,给学生们读路遥的《人生》等小说,说我读这些小说是诲淫诲盗,给学生们灌输谈情说爱的思想。说升学考试时不会考这些东西。还经常将年级统计的平均分,名次在班上传阅。告诉同学们,吴老师教书不得行,次次捞火勾,稳拿倒一名!后来,公然伙着两三个同学罢课,凡是我上课时,他们跑到其他班去听另外的语文老师的课。一些学生公然和我作对,上课讲话,搞别,在课桌下边打扑克,下象棋。街上的二流子也和学校一些人勾结,到我班上捣乱,打我班上的学生,强行要挨了打的学生拿钱出来买烟抽,买糖吃。汪校长在大会上也不点名的批评说:

    “有的班级,纪律太差,老师毫无威信。未必然你上课还要别人背起梆梆枪来给你站岗啊?”  

    我心里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支持怂恿的结果。据说吴玉章在成都高师,在人民大学当校长时,也曾在他老家荣县,聘请了几位老师去任教。一些纨绔子弟也瞧不起这些一口荣县土话的老师。后来,吴玉章不时到这些老师寝室里坐坐,或在校园里和这些老师亲切交谈,立即改变了学生们对这些老师的看法。参加同盟会推翻满清,建立民国,功勋卓著的吴校长,都十分尊敬的老师,学生们自然也就会刮目相看的了。反之,如果校长故意放出一些言论,要排挤某些老师时,捣乱的人恐怕会跳得更高!

    第二期的半期考试我依然是最后一名。我不死心,按照他们发下来的成绩表,试着用儿子读小学时用过的算盘算了一下,平均分绝对不是最后一名。我又算了一下原来发下的一些统计表,也不对。我没有找他们。因为已经时过境迁,只是给个别老师说了,他们的统计表是错的,是故意干的。消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放出话来说,他们是按一定比例算的,该算哪些不该算哪些你不知道!后来,我的平均分本来没有那么多,他们也故意加一些了。但还是倒一名!我也算过其他学科的统计数字,发现他们纯粹是在玩弄数字游戏,用以排斥异己,打击他们看不顺眼的老师。他们这些成绩统计表册,我全部保存着的,经得起任何人的审查。不信,你们带回去找人算算,看看他们是如何弄虚作假的。

    县上的教师考试,我也参加了,确实是考了一个全县最后一名,59分。文字学科,多一分少一分似乎也有故意而为之嫌!但我认为录用时应该从最后一名录起才是公平的。那些最高分者恰恰是最差的老师!你们没到考场去看,满考室里,手机短信的吱吱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更有甚者,他们早已将选择题答案中的ABCD背得滚瓜烂熟。汪家强进考场不到10分钟就做完了,要求交卷。监考人员以不到半个钟头,不同意他交,白白地在考场上坐了20多分钟!事后一打听,我们学校除我一人外,其余的人全都知道了考题和答案。全都将选择题的答案背得来烂熟于胸!

    新的学期开始时,我因不能胜任教学工作,只好去治安室守大门了!”

    “按照你的说法,平时考试,他们可以玩弄数字游戏,把高的压低,把低的提高。高考时他们不是一样地要露出马脚,显出原形来了么?”文兴邦旋开不锈钢茶杯的盖子,喝了两口茶问道。武卫国也旋开自己的不锈钢茶杯,喝了两口龙川茶厂生产的毛峰绿茶。吴为从办公桌旁边提出温水瓶给两位领导续了一些开水,放下之后回答他们道:

    “平时弄虚作假,高考时肯定露马脚。但他们平时的奖金发放,工作安排都是以分数高低为准。到毕业露出马脚时,他们已经获得了两年多三年的奖金福利。何乐不为呢!况且,到了三年级时,他们也不一定会露出马脚。他们可以把你安排去上一年级,由他们来接手你上的班级。轻而易举地窃取你辛辛苦苦干了两年的成果。或者是把所有的班级打乱,按成绩分成AB班,他们来教A班的学生,让你去教B班的学生。取得的成绩是他们的,又还掩盖了他们弄虚作假的手法。俗话说,有权就有一切。你手中没权,就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文兴邦和武卫国回去不久,龙峰镇中学校长汪权高被抓了。起因倒不是吴为反映他在教学中的胡作非为,而是他原来修建的学校围墙垮塌,砸死了两名学生。上级一查,其围墙砂浆比例之低,令人发指!用手轻轻一捻,全是一些散沙。先抓包工头,包工头供出汪权高索贿太多,连同教学楼,操场,围墙等工程达60万之巨!包工头只能在操场、围墙等质量要求不太高的工程上偷工减料了。当然,汪权高不可能一个人吃独食,但他死心塌地地为他的上司们背黑锅。最后追回赃款,被判了8年徒刑,到劳改农场认真改造去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六章 罗卜花儿怒打鬼眨眼儿
    第二十六章 萝卜花儿怒打鬼眨眼儿

    从龙峰镇中学回来,在行政中心门口,水利局的工程师史利民眨着一对萝卜花儿眼睛招呼他们:

    “文书记,武书记,下乡回来啦?”

    “啊,史工,又要往哪儿赶啊?”

    “渠道上,几座渡槽,几个隧道,工程量大啊!”

    “史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父亲解放初被镇压一事,我咨询了几个法律专家,并和市法院联系好了,最近将出个文件,为你父亲平反!”

    “文书记,太感谢你了,这么几十年的事了,你还记在心上。我父亲地下有知,也会感谢你这个青天大老爷的!”

    史利民紧紧地握着文兴邦的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啥子青天大老爷啊,你又乱说了。是党的政策,清查历史上的冤假错案,像你父亲那样的民主人士,咋会不问青红皂白,不关不押,不审不判,开枪打死就是。那也只有解放初期那种混乱时期才会有那样的怪事。难为你全家几十年来因为你父亲的问题,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文兴邦也用力握住史利民的手,一边解说,一边盯着史利民的萝卜花儿眼睛观察他。

    史利民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稀疏的白发,只有那一对萝卜花儿眼睛没什么变化。告别之后,史利民在龙峰水库工地通宵奋战六十五个夜晚,因质量返工和他老表打架的情景,又重新浮现在文兴邦武卫国的脑际:

    龙峰水库的工程进度真快啊,原来抬工们抬起石头一路下坡,下到深槽似的坝基上安砌。现在,却要抬起石头爬那宽大漫长并倒了两道拐的跳板了。薄暮降临,主坝工地上探照灯,白炽灯,照耀得如同白昼。数十只五百瓦的大灯泡像灯光球场顶上的吊灯一样,很有规律的排列着。石工们个人干着个人的活:抬石头的,洗石头的,打座口的,修整的,和水泥灰浆的,灌水泥灰浆的,井井有条。数百名石工合着整齐的节拍,一齐扬锤,一齐敲击。和谐悦耳的碰撞声山鸣谷应,日夜不停。

    土工程师史利民认真地监视着,指示着,记载着。哪一班,那些人,安了多少石头,灰浆比例,石间缝隙的宽度,他都一一记载,了如指掌。没有洗干净的石头,一律返工。豁了,缺了,有缝隙瑕疵的石头一律不用。他那一丝不苟的做法常和按方计件的工人师傅们产生抵触。但他一直在工地上巡视着,检验着。六十五个通宵了,工人们可以换班,他却不可以换班。深夜12点,又一班工人换班了。带工的排长是他大嬢的三老表鬼眨眼儿牛三。牛排长肩挎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手拿一根三尺长的竹尺。一上来就和史利民打招呼:

    “大老表,来,抽支烟吧!”

    “三老表啊,又轮到你们啦?”

    史利民一边接过牛三递过来的烟一边答应。

    “大老表,好久没到我家去玩儿了,我妈随时在念叨你哩!说你在给老百姓干大事,是我们家的骄傲!”

    “唉!你看这里哪能走得开啊!谢谢大嬢的挂念了。要说干大事,我们大家都在干大事。我更说不上什么骄傲了!”

    “来来来,点燃,抽烟。”史利民就着三老表的打火机将纸烟点燃。牛三也抽着一支烟不停地眨着眼睛干活去了。为了驱赶瞌睡,史利民不知抽了多少支烟了。他只感到舌尖像针刺一样地痛,眼皮似乎重达千斤,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强撑着到将石料修理成方正长条的修理场,又到负责将清理好的石料清洗干净的洗石场看看。后来又慢慢地踱到主坝安砌场上来了。这样又挨了大半个钟头,他实在挺不住了,想回工棚里去坐着打会儿盹。他来到牛三身边说:

    “三老表,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实在熬不住了,我去坐一会儿就来。”

    “大老表,你就放心吧,我们保证质量,绝不马虎!”

    回到工棚里,史利民趴在桌子上便呼呼睡去。他再也挺不住了,六十五个通宵,他熬红了眼睛,人瘦了十几斤!他不是不相信这些工人们,他知道自己承担的责任重大。这样的工程是自己从来没有干过的,稍一疏忽,出了纰漏,他都将吃不了兜着走!自己受处分丢脑袋事小,给国家人民造成的损失就大了。所以,他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事必躬亲。不然就放心不下。今晚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加上是自己的亲老表当班,他想自己去坐一会儿就转来。

    不知过了多久,史利民一觉醒来,朦胧间看见天已经大亮了。他顾不得自己被压麻了的两只手,带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压痕来到主坝上。主坝上又是好几十坨石头排列在一起,水泥灰浆将这些条石结合起来将凝固成一个整体。他满意地清点着。忽然,他发现自己上一班挡下来的两坨豁口石头不见了,于是他发问道:

    “我那边上放的两坨豁了口的石头哪儿去啦?”

    “来,老表,抽烟,抽烟!”

    三老表一边不停地眨着眼睛,一边殷勤地递烟过来。

    “我问你那两坨豁了口的石头哪儿去了?”

    “唉——,老表,老表,烟点燃再说嘛!那两坨石头,好像是抬走了吗?”

    “老表,老表,你整得不少,黑灯瞎火的会抬到哪儿去?给我撬起来,返工!”

    史利民怒不可遏,他一把打掉牛三递过来的纸烟,一边向安砌好的石料走去。牛三弯腰捡起被打掉的香烟,也愤愤地向史利民冲了过来大声吼道:

    “撬起来,你说得轻巧,捞根灯草!几十上百坨石头我去哪儿找,哪儿撬?豁了点儿,豁了点儿我用水泥补起来了的会咋子?”

    “会咋子?出了问题敲你的沙罐!你猫抓蓑衣脱得了爪爪!”

    “出问题,出锤子!敲我的沙罐,解放初期,你们老头被人民政府敲了沙罐来摆起,尸板都没得一副你搞忘记了!你们妈牵着你哭哭啼啼地跑来跪在我们老头面前说好话,还是把我们爷爷的棺材舍给你们拿去埋的,你搞忘记了?你当了卵球大个公事就要耍威风,没门儿!”

    史利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扬起巴掌狠狠地向那不停眨巴着眼睛的脸上打去。牛三也像发怒的狮子扑向史利民。两个表兄弟不顾一切地扭打在一起。人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拆开。两个人还相互挣扎着高声叫骂:

    “萝卜花儿!你地主崽崽儿想欺负我们贫下中农不得行!”

    “鬼眨眼儿!不把你那两坨石头撬起来,我扣你一个月的工钱!”

    “你屁眼儿没有救倒!”

    “你试一下看看!”

    两老表仍大开五荤的相互叫骂着。人们强行将牛三拖走了。史利民在石工们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两坨石头,撬起来换过了。芮明拖石头回来,狠狠地批评了牛三不顾质量,只图完成数量的错误做法,也批评了史利民不顾形象,打架吵架造成不好的影响。两老表半年天气没说过一句话。不过,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事情了。

    史利民的父亲解放前曾受吴玉章之聘,到成都高师任过教。后来回乡当过几年伪乡长。他曾捐谷一百担办了一所龙南中学。解放初,由于是伪乡长,被工作队抓住就地正了法!几十年来史利民背着反属子女的黑锅一直伸不了皮,就像阿Q头上的癞疤忌讳别人说光亮一样,史利民也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什么地主,反属之类的话。他知道自己今天能在水库工地承担重担,一是实在没有另外的人,二是芮书记极力保举,替他承担了不少的责难。今天这三表弟竞这样的不识时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揭他的癞疤,这不是在他流血的伤口上撒盐吗?事后,他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后悔,芮书记也批评他太不冷静,出手打人!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以后找机会去赔礼认错吧。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七章 艳遇
    第二十七章 艳遇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文兴邦本说好出差到省城去,但因故取消了。他想去商场买两件换洗的内衣,途中经过一条小街。看见街两边一个又一个录像茶座,美容美体,按摩洗脚店的时候,突然想起秘书凡天宇和他叔爷古文昌的一次奇特的遭遇。事后凡天宇曾给他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半个多月前,古文昌也是从这条小巷经过,一个年青男人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去。忽然,身后又快速跑来一个年青女人。她几步追上前边的男子,一把将他抓住大声地说:

    “老子的几百块钱呢?给老子拿出来!”

    “我好久拿了你的几百块钱啊?”

    “老子们放在枕头下边的,不是你拿了是哪个拿了?”

    “我不知道你放了什么钱,也没有拿你的!”

    “刚才只有你在床上,趁老子们不注意悄悄地偷了的。”

    “我没有拿你的,你肯定放错地方了。我身上统统都没有几百块钱。不信,你搜我身上,看有没有你的几百块钱!”

    “不行,不能让你走,咱们回去找找再说。老子今天算是倒透了秋霉!你来之前碰到一个无赖,他说他屁股上有一个蚊子在叮咬,叫我给他打一下。老子一巴掌拍去,他说是我自己打进去的,完事后说没钱!老子一气之下狠狠地给了他两个耳光!没想到你比他更狠,把老子们的老本都偷去了!”

    “你越说越离奇了!这位大哥,你来给我们当个见证,看我身上有没有她的几百块钱!”

    那位青年男子一把拉住古文昌,求他当个证人。古文昌出于好奇,也想去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随他们去到了一间茶楼小屋里。青年女人又将枕头、席子及下边的床垫翻了一遍,结果在床垫里边翻出了几百块钱!

    “对不起,错怪你了,刚才我没有翻仔细,还以为你给我拿去了。”

    “找着了就好,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大家正准备离开时,突然闯进一个年青女人,对着刚才那男子和女人,一个给了他们两个耳光,且一边打一边骂:

    “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子们一晚到亮陪着你睡在身边,你龟儿子睡得像条死猪一样,一动不动的。原来你白天花钱出来找野鸡!给老子们惹些性病艾滋病回去传染给老子们!走,到镇政府去给老子们说清楚!老子给你两个离婚!”

    老古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他为贪走捷径,随即进入了一个地下通道。这个通道是文革时期的一个防空洞。后来两边设有商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由于发生过几次火灾,为了消防安全,商铺已全被拆除,只留下了一条通道。原来摩肩接踵,人流如织的地下商场,现在却冷落萧条,门可罗雀。老古沿着几十级台阶,一步一步下去。路灯有些昏暗,地面湿漉漉的,像刚下过雨,或被水冲洗过似的。路过一个岔道口时,一个年青女人热情地拉住了他:

    “大哥,喝茶。刚上市的茉莉花茶,味道好得很,品尝一下吧!”

    “多少钱一碗啊?”

    “一块钱一碗,便宜着哩!”

    女人随即打开茶杯,一股清香沁人心脾。确实不错,价格也还不贵。于是他进入里边的茶室。茶室里安放着十几排板凳,稀稀拉拉的有十多个人。他给了年青女人一块钱,女人随即给他泡了一杯盖碗茶。他打开盖碗嗅了嗅,果然和女人手中的茶一样清香沁脾。他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一台彩电正播放着录像。一个外国女人同时对付着三个外国男人。口里,下体的前后,都被三个男人起劲地鼓捣着。他正奇怪着这些录像是怎么拍摄的,太离奇了吧!忽然,他旁边的一个女人趴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女人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命根儿,悄悄地对他说:

    “玩儿一会儿吧,里边有床铺。”

    “你们收多少钱啊?不怕派出所抓,不怕性病、艾滋病传染给你们吗?”

    “收50块。老板和派出所是熟的。里边还有一道门,遇到紧急情况可以从里边的门跑掉!我们有消毒药水,有避孕套,不担心传染。”

    “避孕套是安全,但不舒服。你看那录像上的女人同时对付三个男人会舒服吗?”

    “那你得去问问她本人才会知道!走啊,进去玩一会儿吧!”

    老古心里想,黄色录像他原来也看过两次,但遭遇卖淫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女人的手一直抓住他的命根儿,他开始也有些微微发作。但和女人对话时转移了注意力,又疲软下来。他伸手捏了捏女人的胸前,干瘪瘪的,只剩一层皮!估计女人三十多岁,正处于收缩发福的过度阶段。他心想,这可能是一些男人外出打工,自己又无工作无收入的女人。如果自己有体面的工作,有较好的收入,她们还会来作这种低贱危险的事情么?他打定主意,和她一道进去看看,观察一下里边的场所设施,然后出来给他20块钱打发了事。于是起身和她一道往里走。经过一道防盗门,走了几丈远的距离,湿漉漉的地下放有一张单人床式的坐凳,又像一张无靠背的宽一点儿的沙发,根本没有什么床。墙上有一盏昏暗的灯。女人脱掉裤子,蹲在侧边从一个玻璃瓶里倒些药水来清洗自己的下体,同时叫老古也脱开来用药水清洗一下。老古不为所动。女人问他道:

    “怎么,干不干啊,骗老娘啊?老板还要抽头哩!”

    “不干,出去给你20块钱就是。”

    于是女人穿好裤子,和他一道出去。刚走到防盗门边,忽然洞内灯光齐亮,新城派出所所长朱镇民带着几个警察冲了进来,将洞内的人一并带到了派出所关了起来。其余的人,如何处置,罚了多少钱,老古一无所知。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他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朱镇民已被局长熊冠军调到这个派出所当所长。他盯着他看了几秒后问:

    “姓名?”

    “古文昌。”

    “年龄?”

    “四十八岁!”

    “单位?”

    “龙峰镇茶厂”

    “知不知道看黄色录像,嫖娼等行为是违法的?”

    “我没有嫖娼!是老板拉我进去喝茶。”

    “没有嫖娼,我们怎么会在防盗门内的卖淫室内抓到你?”

    “我只是好奇,想进去看看里边是什么样子。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老鸹死了嘴壳儿绑硬!告诉你,那女人已经交待了。”

    “交待了,好啊,你叫她出来当面对质。她体内有我的精液吗?室内哪只避孕套内有我的精液呢?能查出我的DNA吗?”

    “好!看来你是半点儿不配合,决心对抗到底!告诉你,老子要你的精液,DNA易如反掌。随便捡只有精液的避孕套,说是你的精液,就是你的精液。抓你几根头发,削你一小块皮,或是抽你几滴血还会查不出你的DNA才是怪事!罚款五千,哪时交清哪时放你出去。你自己看着办!”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你让我打个电话吧!”

    “好啊!你面前的电话机随便打。只要把钱交来就成!”

    于是,他赶快给他的外侄子凡天宇打了电话,叫他赶快到新城派出所来一趟,他遇到麻烦了。不一会儿,凡天宇赶来了。先要求见古文昌,问清情况和罚款金额才好交钱。当听完叔爷的叙述,反复问清他没有嫖娼之后,他找到朱镇民。

    “朱所长,你好!古文昌是我的舅爷,他确实没有嫖娼,能否把他放了,我把他带回去!”

    “你是谁,凭什么把他放了让你带回去?”

    “我叫凡天宇,在市委机关工作,是文兴邦书记的秘书!”

    “空口无凭,把你的证件拿给我看看。”

    “我今天确实没有带什么证件,平时也从不带什么证件!”

    “凭口说啊,我还是省委书记权为民的秘书哩!现在报纸上电视里,一些假冒领导人到派出所甚至监狱提人的骗子还少吗?就算你真是文书记的秘书,也不能干扰执法部门的正常工作吧?”

    “你们的正常执法也要讲究有凭有据,让证据说话吧,一些扒手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用长铁夹夹取别人裤兜里的钱包,公开行窃;在公共汽车上,只要发现有打瞌睡的人,立即把旁边的人赶走,他坐到打瞌睡人身边掏人衣兜。一车的人不敢声张,否则,必遭其同伙的疯狂报复;一些骗子在交通要道上,在大庭广众中公开行骗。咋没见到你们去正常执法?再说打击卖淫嫖娼,首先是关闭那些卖淫嫖娼的场所,你们不是和那些老板串通起来钓鱼罚款赚钱的吧?”

    “哟呵!你是专门来打抱不平的吧?你干扰公安机关的正常工作,拘留你三天再说!关起来!”

    两三个警察不由分说,立即给凡天宇带上手铐,将其关入了禁闭室。古文昌见外侄儿也被关了进来,后悔不迭: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听那个女老板的拉扯去喝什么茶。不该去看什么稀奇,进入那个是非之地。更不该给你打电话,把你也牵扯进来影响你的声誉!”

    “现在说那些都没有用了,你等会儿答应他们交罚款,给这个825808打电话,就说凡天宇被关在新城派出所,让你们来领人!你记住这个号码,825808。”

    等了十多分钟左右,古文昌果然叫来警察,答应打电话回家叫人送罚款来。警察带他到办公室打电话时,警告他,再打电话叫无关的人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古文昌没有理他,拨通电话后,按凡天宇告诉他的,说了一句:

    “凡天宇被关在新城派出所,叫你们快来领人!”

    然后叭地一声关掉了电话。那警察立即给了他两个耳光,嘴里嘟噜了一句:

    “你他妈的,还敢耍老子!”

    随即又踢了他两脚。把他关入了禁闭室。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朱镇民满头大汗的来到了禁闭室,亲自给他们两人打开手铐,语无伦次地赔礼道歉说:

    “凡秘书,凡秘书,我有眼不识泰山,把你当成了骗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望你高抬贵手,原谅小人的无知,原谅小人的无知!”

    凡天宇没有搭理他,带着古文昌离开了。原来,古文昌打过去的电话是市委办公室主任张兴华的号码。张主任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连忙打电话给文兴邦,核实一下凡天宇是否在他身边?文兴邦得知情况后赶忙打电话给公安局长熊冠军,让他过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局长立即打电话给朱镇民,问他是否关押了一个叫凡天宇的人。当得到肯定回答后立即声色俱厉地告诉他:

    “你给我马上放人,我看你这个派出所长是当到头了!”说罢,叭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文兴邦心事重重地往商场走去。他在考虑如何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销声匿迹,如何才能让社会风清气正。这些是领导者必须考虑的事情。

    在商场买了几件贴身换洗的衣服之后,他立即转身回自己的宿舍。今天该家政服务员小杨上门搞卫生的日子。往常他经常外出不在家,就让小杨拿了把钥匙,到时自己去搞。小杨叫杨玉贞,旅游学校毕业,在市委办公室搞勤杂工作,负责文兴邦宿舍的清洁卫生。二十一二岁年纪,人长得漂亮。看到她的人,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白居易的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文兴邦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有些狐疑。这张兴华主任安排这么漂亮的年青姑娘到他寝室里来负责家政卫生,是什么意思?他联想到班子里的暗流涌动,几次网络风波,他不得不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概。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教他读的一篇什么文章,依稀记得这么几句:

    “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粉艳红妆,乃是杀人利刃。纵对如花似玉之貌,当存若姊若妹之心。未行者宜防失足,曾行者及早回头。切记舌吐青莲,口施良药。”

    小时不懂什么意思,哇啦哇啦喊望天叫而已。人们经常说,孩子是夫妻关系的纽带。有了孩子,家庭关系就和睦牢固了。但现在40岁左右的中年人,孩子读高中,读大学之后,夫妻关系反而不稳定了。身前身后的中年人,离婚率之高,令人咂舌!文兴邦也不例外。妻子何明秀和他是患难之交,1977年考入重庆医学院学习。后分配到重庆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文兴邦到省委工作后,妻子也被调到省城,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后来,孩子大了,到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留学。妻子不久也因业务关系到美国斯坦福大学进修。3年后不知为什么,向他提出了离婚,嫁给了斯坦福大学的一个比她年轻的教授。文兴邦成了孤家寡人。看来,这张兴华主任是在乱点鸳鸯谱,还是另有目的说不清楚。不过,也好!现在不是到处风传为官必贪,领导干部家里,柜内柜外,床上床下,到处都藏有大量的钞票,小偷进去都能几十上百万的发一大笔洋财么!我到要他们看看我的家里,能找到多少钞票!有多少不可告人的隐私,秘密,不能公之于大庭广众之下!

    一路想着,不觉来到了自己的家门。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去。早就想撒尿了。有了尿意,命根儿也硬挺起来。他鞋也没顾得上换,一边拉开裤子面前的拉丝,掏出家伙,一边旋开厕所门的把手,一脚跨了进去,直挺挺的水龙头即将开始迸射!忽然,他发现家政服务员杨玉贞双乳高挑,赤身裸体,正在他厕所里淋浴喷头下边洗澡!他心跳加速,血往上涌。他发现她也看见了他右手掏出的直挺挺的家伙有些不知所措!他毫无思想准备,本能地退出关门。十分不满地斥责道:

    “你怎么可以在我的家里来洗澡啊?”

    “对,对不起,我寝室里的热水器坏,坏了,朱秘书长说你出差去了啦,所以我想在这里洗一下。”

    文兴邦不等她说完,砰一声关上房门,出门先找个地方方便去了。然后找到办公室主任张兴华,叫他立即换一个男的服务员。事后,武卫国告诉他:内部知情的人在议论这件事时,有人引用了司马迁《项羽本纪》中,范曾对项羽说的一段话:

    “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其实,贪财好色也是人的本能。但如果在特定的环境之中,考虑到有人安好一个摄像头,请君入瓮。然后用录像要挟,甚至到网络上去广泛地传播,你还敢去贪财好色么?所以有人说:在一个班子里,也要给自己保留一个对手,并且不让这个对手垮台。这样能迫使自己不放肆,不霸道,每次开会都不敢打瞌睡,灵感和智慧等都会跑到自己这边来。对立面能把自己垫得高明些,对立面有时能起到心腹手足都起不到的妙用。

    武卫国还告诉他说:

    “我问过办公室主任张新华,他说,杨玉贞是市委秘书长朱文才安排的。她寝室的热水器确实坏了,头天她也确实听朱秘书长说,你出差到省城去了。但你取消出差朱秘书长是知道的呀!看来朱秘书长是有意促成你们的好事了。扬玉贞调离市委机关之后她哭得很伤心。她给自己的闺蜜讲,他们老家风俗,如果自己的身体被哪个男人看了就只有嫁给他。何况她也看到了你拔出的‘枪’呢!你当时何不把她给办了,反正一个该娶,一个该嫁,怕什么?”

    “你又来乱点鸳鸯谱了,我比她大二十来岁。老夫少妻,这在一般人嘴里都是热门话题,何况是主要领导干部。人们不骂你是老牛吃嫩草才怪呢!况且,你就不担心别人事先准备好一个微型摄像头,录下来再给你发到网上去。又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丑闻。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告诉你,我有对象了,南川大学中文系的副教授,35岁,博士研究生。我们今年准备结婚了。”

    “哟呵!前几次你到我家吃饭。你走了之后,我还给你嫂子万民康说,你在一医院当妇产科主任医生,看到有合适的人选,叫她给你介绍一个哩!看来我两口子是瞎操心了!”

    尽管事情最终逐渐平息,但在内部还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许多人不相信他们之间还能保持清白!有人说,坐怀不乱,那是读书人的胡编乱造。一般人处于那种特定的境况之下,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顾不得了!也有人说,那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真正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时,还会有那些花花肠子,恐怕早吓得不知所措,小二哥缩成了一坨死螺蛳肉,尿裤裆了,还能够硬朗挺立得起来,那才是哄鬼哩!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八章 芮书记的风流案件
    第二十八章 芮书记的风流案件

    领导干部的花边新闻,从古至今都是热门话题。一天在办公室里,当统战部部长芮明来给他汇报工作离开之后,文兴邦的头脑里,又不禁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龙峰水库工地,有关芮明的风流案件来了:

    那时的指挥部里有个炊事员叫余芳,28岁,丈夫原来在区粮站工作,后来死于车祸,留下一个女儿姗姗,4岁多了。余芳长着一张俊俏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特别是那丰满的胸脯,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艰苦的生活和早年丧夫的沉重打击没有使她苍老憔悴,外表看好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城镇女人。俗话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何况她还称不上是半老徐娘。丈夫死后,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都被她一口回绝了。她并非想守节不嫁,主要是丈夫新亡,仓促改嫁,未免惹人笑话。更重要的还是来提亲的人都不中她的意。尽管有些还是从没有结过婚的年青人。她想,自己丈夫是一个国家职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找一个吃国家口粮的。后来,人们在碰了一阵钉子之后,说媒提亲的人渐渐少了。

    余芳来到水库之后,安排在指挥部当炊事员。她家里没什么拖累,一个女儿带在身边,长年累月都住在水库里。由于经常和芮明打交道,当她知道芮明也是妻子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时,她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她打给芮明的饭菜比哪个都多都好。有时饭菜卖完了,她宁肯自己不吃,也要给芮明留起来。有时芮明在外面吃了,她白白地饿了几顿肚子也毫无怨言,心甘情愿。芮明换下的衣服鞋袜,只要一转脚她就会拿去悄悄洗干净。芮明对她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渐渐地对她产生了好感。

    芮明最喜欢余芳的女儿珊珊,一有空就抱在怀里亲过够,用胡子扎她,直到小姑娘哇哇抗议才罢休。每次出差归来,他都要给珊珊买点儿糖果玩具之类的东西。一天芮明正抱着孩子玩,孩子忽然看见妈妈从房间里出来,张开小手扑向妈妈的怀里。芮明放开孩子时,右手紧紧地从余芳那富有弹性的胸脯上拖过。一股电流迅速地传遍了双方的全身,大家的脸不约而同地红了起来。

    工地上的石工们也爱在背地里逗小珊珊:

    “珊珊,来,叫我爸爸,叫了给你的糖吃。”

    “爸爸!”

    珊珊甜甜地叫了一声,于是大家开怀大笑。这时,另一个石工又逗她道:

    “珊珊,来,叫我爷爷,叫了我给你很多很多的糖!”

    “爷爷!”

    珊珊又清脆地叫了一声。“哗!”又是一阵震天的大笑。开头被叫作“爸爸”的人戏谑地揍了那所谓的“爷爷”一拳骂道:

    “龟儿子还想赚老子们的奚头,干老子们的强事!”

    这样的闹剧演得多了,自然会传到余芳的耳朵里,于是以后便出现了这样的镜头:

    “珊珊,你看我这两块糖多甜啦!叫我一声爸爸就给你。”一个青年石工说。

    “珊珊,叫我一声爷爷给你四块糖!”另一个青年石工又接着喊。珊珊嘟着小嘴唇,偏着小脑袋,一只粉红色的蝴蝶结映衬在蓝天里。她说:

    “不,妈妈说,你们都是舅舅!”

    “哗——!”又是一阵山鸣谷应的大笑声。自从大家从余芳对芮明的过分亲昵中看出一点什么眉目来时,就没有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芮明拖石头遇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水库工地的四面八方。余芳听后脸都吓白了!好不容易等到芮明把石头拖到主坝,卸车后回到指挥部里。她连忙打来热水让芮明擦个澡,又把早已泡好的茶冲热后端了过来。用走了样的嗓音低低地对他说:

    “你就别去拖石头了吧!”

    芮明瞥了她一眼,见她红红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待余芳出去之后,他迅速地关上门,搭上扣。把他身上被汗水湿透粘有泥土的背心短裤脱下来,用毛巾放在热水里拧干后,把除受伤包扎好的手肘,膝盖之外的地方擦洗干净。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汗衫裤子。把换下的衣裤将就热水搓洗一遍。然后打开房门,到厨房里去舀点清水来清洗。他刚把盆放在地上,余芳探身过来抓盆。芮明伸手一拦,正触在她高挑的胸脯上。芮明一愣神,余芳“啵!”地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悄悄地对他说:

    “晚上过来睡吧,我不关门!”

    说完,把装衣服的盆端走了。

    晚上,指挥部里空无一人,加班的人们全在沟底忙活着。芮明巡视了一遍回来,正要上床休息,忽然,小珊珊噔噔噔地跑来奶声奶气地给他说:

    “芮伯伯,妈妈叫你过去睡!”

    芮明尽管早已知道,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他抱起小珊珊低声告诉她道:

    “傻丫头,不许胡说八道!”

    说罢,他把珊珊抱出门,然后关上门灭灯就寝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十多年来,他有个多少不眠之夜啊!他想起了他原来的爱人柳盈风,这个原区委妇联主任。他们相爱时是那样的情深似海,美满甜蜜。后来,他被打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彭德怀的应声虫,他们的家庭破裂了。柳盈风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的工作,不得不断然和他离了婚。他能够理解盈风,只求她把孩子留下。其实盈风也根本不想要孩子。她知道,孩子会成为她新家庭的障碍,狠心丢下襁褓中的孩子,和县委一个刚死了爱人的组织部副部长结了婚。十多年来他含辛茹苦,几起几落,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到十多岁。这期间,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姻问题,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温暖的小家庭。但是,难啦!1963年,他的问题被甄别平反后,他恢复了工作,后来又当上了区委书记的职务。许多好心人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有农村的,有单位上的,有寡妇,有大姑娘。他也选中了农业银行的一个工作人员,彼此情投意合。正当他们准备筹措婚礼时,又一场政治风暴席卷了神州大地。他由昔日的座上宾,又一次沦为阶下囚,成了全区最大的走资派!

    贫联司司令翁向东以受害者身份,揭露他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滔天罪行。没完没了的批斗会上,他被戴高帽,挂黑牌,架飞机,游大街。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历史问题又被翻了出来,新账老账一起算。翻案,复辟,反党,走资本主义道路,一顶顶大帽子铺天盖地而来。

    “打倒芮明!”

    “打倒刘少奇的孝子贤孙芮老大!”

    “不许芮老大翻案复辟!”

    口号声响彻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标语贴满了墙头,涂满了粉壁。原来想和他结婚的姑娘大嫂们也纷纷另寻门径,嫁给了别人!好不容易熬了好几年,他才又进了区革委,当上了副主任,能为人民多出一分力,多发一点光了。现在就去考虑个人问题么,不行啊!现在风云变幻,捉摸不定。电台,报刊又在大吹特吹什么“反击右倾翻案风”,“确保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那天,翁向东在水库的奠基仪式上不是杀气腾腾地宣称什么区内的右倾翻案风厉害么?多年来的政治生涯,曲折坎坷,使他一听到“翻案”,“复辟”这些字眼就感到心惊胆颤,毛骨悚然。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候,还容许自己去建立小家庭么?

    当他的手两次不经意地触摸到余芳那富有弹性的胸脯时,当余芳大胆地在他脸上亲一口的时候,他多想搂过这年轻漂亮的小寡妇,用钢针般的络腮胡子扎过够啊!但他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马,他不能再去给这不幸的母女俩增加痛苦。说不定哪一天,厄运又将降临到自己头上。自己刚获得的一点儿工作权利又将毁于一旦!自己的进退得失倒还无所谓,他担心的是这水库工地,如果换一个一窍不通的人来瞎指挥,人民的生命财产又将受到损失,工程质量,进度必将延误。全区人民要早日摆脱旱魔的威胁,又不知拖到何时?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决定,趁孩子放暑假的机会,把他叫到水库里来帮着自己拖架车。一则锻炼孩子,再则也能给自己起到保镖的作用。

    住在食堂里的余芳,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丈夫死得太突然了,丈夫曾担任区粮站站长。大年三十天,外出归来的司机来请示,拖回来的花生卸在哪儿?他肩披一件军大衣,站在司机台外的踏板上,前往一处仓库卸货。汽车加速行驶,风吹大衣将从肩上滑落,他松开抓车门的手去抓大衣,哪知恰在这时,汽车开过一个大坑,猛然一颠,将他从司机台踏板上颠了下去,后轮从他脑袋上压过,但见脑浆迸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正在职工宿舍做饭的余芳闻讯后跑去看了一眼就一头栽倒在地!这无情的打击太突然太残酷了!过后是一些浅薄的人蜂拥而至,丝毫不顾自己情感上能否过得去。丈夫刚死,尸骨未寒,自己怎能就去嫁人?不知是哪些刻薄鬼从给她接生的医生那儿听到的只言片语,说她下边长毛太少,是什么白老虎,天生一个克夫命!于是婚姻不成,诽谤顿生,一时闹得满城风雨!她咬住牙,沉住气,默默地忍受住这不能痛骂,不便解释的谣言!

    来到水库工地之后,芮明一下子撞入了她的心里。他当过多年干部,有知识,懂政策,不会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胡说八道。还有一条重要的是他遭受过许多年的政治打击,他们都是不幸的人,按照同病相怜的说法,他们完全有共同的语言。她把好一点儿的饭菜留给芮明,别人可能会认为这是一个普通炊事员对领导的巴结讨好。她给他洗衣服,她感到无比的幸福。按理说他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对自己从来没有表示过好感,只有对女儿他才总是爱不够,亲不够。每当这个时候,她心里像喝了蜜糖似的甜蜜。要说他对自己没什么意思,那他给女儿买玩具,买糖果又是为了什么?她翻了个身,拿起竹笆扇子不停地扇动,随即在小女儿的小嘴上亲了一下,又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了起来。

    寡妇真难作啊,民间不是有什么“落了雨的太阳,死了男人的婆嬢,凶得很!”什么“寡酒难喝,寡妇难当”;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等等说法么?她要结束这难当的寡妇生活。当芮明两次不经意的触摸到她的胸脯时,她多么希望那只大手能多停留一会儿,能用力揉搓啊!她大胆地亲他一下,告诉他晚上不关门。她认为,大家都是过来人,还有什么羞羞答答不好启口的。他当时没有声张,说明他默认了吧!晚上他怎么还不过来呢?她叫女儿去催,女儿回来也没有说清楚。只是说芮伯伯抱她出来就关上了房门。几天来她有意将自己的房门虚掩着。为防止开关房门时门轴吱呀作响,她特地在门轴上滴了几滴油。她多么希望芮明晚上悄悄地推门进来,扑向自己,但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忽然,她心里闪过一丝阴影,莫非他听到过自己是白老虎的传言?莫非他嫌自己是农村户口?莫非他嫌自己是寡妇,人老珠黄不漂亮?莫非他害怕自己是克夫命?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一惊!他和那个广播员重庆知青何明秀不是经常在一起么?他们的寝室不是只隔一层竹笆壁头么?他平时经常叫何明秀写什么计划总结,办什么专刊。那个小妖精经常把写满字的纸,几张几张地送到芮明手里,哪个晓得她是写的情书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啊?想到这些,她为自己的一时糊涂而深深痛悔。人家放着年轻漂亮的大姑娘不要,会要你这名声不好的孤儿寡母么?她不禁痛恨起那个小妖精何明秀来了。这个卖弄风骚的小妖精,丝毫不顾年龄上的差异,把自己心上的人给夺走了。女人们特有的嫉妒心理使她几乎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了!接着她又为芮明担心起来。听人说和知青搞是犯法的,女知青像军人妻子一样是贴了封皮的,谁也动不得!你千万别让这狐狸精迷住,上了她的贼床下不来啊!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芮明和余芳之间有点儿微妙的关系在水库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人们在茶余饭后常作为开玩笑的谈资:

    “喂!看见没有,今天的午饭芮书记的四两比我的半斤都还多!”

    “哎呀!昨天午饭那个婆嬢给芮书记打的肉尽是瘦的!”

    “上午我还看见那个大娘给芮书记洗裤子哩!”

    “真他妈的没羞没耻,只有去舔当官的肥沟子,找不到人要去扭到人家要!”

    “算了吧,汪老二,人家不来找你,你眼红了吧!”

    “屁!找老子也不干,一个白老虎!”

    “你不干,你不啃来干!你麻老子们不晓得你的事,你求爹爹告奶奶找人去给你说媒,人家不干,你给老子们猫不吃死耗子,假斯文!”

    “哈!哈!哈!哈……!”

    大家放声大笑,汪老二被羞得满脸通红.停了一会儿,另一个石工接着说:

    “依我看吗,那只白老虎到头来还是打鱼雀儿守沙凼——空等!你没看见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狐狸精在身边打转转儿!”

    “你是说何明秀?你少嚼舌头,看别人不撕烂你的嘴!”

    “哼!你没看她那胸前的招牌,突起老高。大家都是过来人,没有人动过会长得那么厉害么?”

    ……

    石工们聚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谈女人开玩笑。本来,对男女关系极度敏感是中国人的一个通病,许多人把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活灵活现,越传越神。不久,水库里就传出了一则爆炸性的新闻:

    滑稽演员王喜石,向来以肚子里装不住话著称。师傅们经常骂他,人家婆嬢伙肚子里装娃儿都装得稳,你的肚子里装句话都装不稳!这不,今晚上轮到他值夜班。晚饭时吃面条多放了点儿酱油,工地上的开水吃完了,深夜2点过了,他还要爬到半山上的指挥部里去找开水喝。不久,他风风火火地跑转来悄悄地告诉几个相好的师傅道:

    “告诉你们一个特大新闻,刚才我从指挥部侧边的小路爬上去,看见芮明和何明秀在屋侧边黑暗处抱着打‘站槽’!”     说着,他还夸张地将身体一拐一弯地动了几下。

    “你龟儿子别发高烧打胡乱说啊,屋侧边黑灯瞎火的你凭什么说是他们俩?”

    “唉!我在坎下低处,他们在坎上高处。那天幕下芮明的平头,何明秀的长辫子看得清清楚楚的还会有假?”

    “哗!”这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弹,在水库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不出三天,水库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传遍了。一些了解芮明的人虽然不信,但也禁不住众口一词,且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俱在,不由你不信!况且,这样的事情又不好开口去问。于是只好暗暗叹息,芮书记也该讨个老婆了!随时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打交道,哪个又会不动心啊。俗话说“干柴怕满火!”实在是千真万确。但你也要看看对象,这样的狐狸精如何动得啊,动了那是要犯错误的啊!

    文兴邦听到这一消息,简直惊呆了!他只感到冷汗直冒,浑身酸软无力。好不容易才使自己镇静下来。自从他和何明秀调到水库工地之后,聚会的机会少多了。后来又去架车连和芮书记一道拖石头。每天拖完石头之后,他总要去广播室呆一会儿。只要没有人,也难免动手动脚,卿卿我我。偶尔也会和明秀约好,回生产队的知青宿舍去同居一夜。但明秀怕被人发现,更担心有了孩子不好办。所以也不敢大胆胡来。不过,前天晚上,他们还回到生产队的屋子里,同居了一夜。她怎么又会去和另外的男人乱搞呢!他决定亲自找王喜石打听一番。

    傍晚,好不容易等到上白班的王喜石下班回家。文兴邦赶快和他一道同行。路上,待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文兴邦问道:

    “王师傅,芮明和何明秀私通的事,说是你看见的,真的吗?”

    “私没私通我不晓得,反正看见他们两个半夜三更地在屋侧边抱在一起得。人家说看见这样的事要倒霉!我本来说上去找点儿开水喝,开水也不喝了,转身我就走了!”

    听了王喜石的话后,文兴邦恨得牙痒痒的。他不禁在心里骂道:

    “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看见那当官的有点儿权势有点儿钱,就不顾人格,出卖肉体出卖灵魂,真他妈的卑鄙至极,无耻之尤!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睛,被这个狐狸精迷上了。老子哪天不狠狠地教训教训她。”

    第二天,正当他想约明秀回生产队问过明白,以便教训教训她时,何明秀和芮明都被区革委“请”走了。水库工地由副指挥长杨思权同志全权指挥。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二十九章 强行拆迁
    第二十九章 强行拆迁

    凤翔机场,龙川水库,南龙高速,南龙高铁的机械化施工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机场搬迁,水库淹没区乡民们的拆迁补偿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一天,文兴邦带着秘书凡天宇,司机郝军威到龙川凤翔机场,新城开发园区,高速公路、高架铁路修建工地,龙川水库淹没区等工地绕一圈看看。刚走到龙脊镇官家村6组地面,忽然看见远远的马路中央,几十个村民将公路拦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在人群前面的马路中央将小车栏住。山区公路,狭窄弯曲。老妇人在中间一跪,小车根本就开不过去了。车停稳后,文兴邦和凡天宇同时下得车来。面前的老妇人面目青紫浮肿,衣衫褴褛,浑身伤痕。

    “老人家,快起来,你这是怎么啦?你有什么事吗?”文兴邦一边询问,一边将老妇人扶起来。

    “怎么啦?被你们公安局,派出所的警察和包工头拆迁办的人打的呀!你们没看见昨天的阵仗,那才叫壮观啊!”

    “是啊,我活了几十岁,也从没见过那个阵仗:一辆警车鸣着刺耳的警笛,一大卡车手拿棍棒的拆迁队员,举着大大钢斗的挖掘机紧跟其后。下车之后,几个警察荷枪实弹,拆迁队员一个个摩拳擦掌,横眉怒目,恶语相向。后来,一阵争吵打斗之后,挖掘机钢臂一伸,哗啦啦,轰隆隆,墙倒屋塌,尘土冲天而起!大人哭,孩子喊,官人骂;机器声,屋塌声,呵斥声,不绝于耳!不久,抓走了三个人之后,只剩下一个老妇人凄楚的哭声!”

    人群中人们七嘴八舌地述说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前次到市委上访,见过文兴邦。于是指着刚才扶起的老妇人告诉文兴邦说:

    “文书记,你不认识她了吧?她就是原来龙峰公社龙洞大队5生产队的张菊香啊!我好多年前就听人讲过你和石小虎在修建龙峰水库时的故事。”

    “文书记啊,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我们小民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啊?”张菊香一边痛哭,一边哽哽咽咽地诉说着。张菊香!文兴邦听见这个名字,想不起哪儿有个什么张菊香,怎么又会变成这般模样?但说到石小虎,他当然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

    “有什么事情,你好好说,你先别哭。”文兴邦一边扶起张菊香,一边大声地对她说:

    “文书记还记得她吧,她就是当年在龙峰水库工地牺牲了的石小虎的爱人张菊香。”

    “记得,记得。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啊?”

    文兴邦拉着张菊香的手,将她扶到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水库工地的情景。石小虎是他们几个小伙子学习石工手艺的师傅。按过去的传统习惯,他和武卫国都应该对张菊香叫师娘。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便说破这层关系。二十多年前的龙峰水库工地塌方,如果不是师傅石小虎拉他一把,恐怕牺牲的就是他文兴邦,而不是他们的师傅石小虎了。他想起在街上卫生所里,张菊香带着他的儿子石国才,女儿石俊英看到石小虎遗体后放声痛哭的情景。于是他也赶忙安慰她说:

    “张菊香,我就是当年下乡当知青的小文子文兴邦。你有什么事情,你给我说,我想办法给你解决。”

    “你就是文兴邦啊,早就听说你来当什么市委书记了!我们一家人让你们县政府市政府骗得好惨啊!我丈夫,儿子和女儿现在又被你们公安局的人抓起来了,这还叫人怎么活啊?”

    “政府怎么骗你们啦?你儿子和女儿又怎么会被公安局抓起来啦,因为什么事啊?”

    “政府怎么骗,三两句话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我的家就在这不远的地方,你们跟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文兴邦和凡天宇带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跟着已经认不大出本人模样的张菊香,走了几百米的机耕道路。来到一个地势低洼处的单住户前。眼前的景象一遍狼藉。原来的四五间土坯房被夷为平地,两棵一人合抱的核桃树被砍倒在地。一些破烂的家具,衣物,乱七八糟地摆满一地。

    “你原来不是在龙洞村5组住吗,咋会到这里住来啦?”文兴邦狐疑地问。

    “咋会到这里来,嫁过来的呀!石小虎去世后的第三年,经人介绍,我就带着儿子石国才,女儿石秀花,嫁给了这里的单身汉官富民。土地下户后,我们也分得了几亩田地。两口子带着孩子辛勤耕种,养猪养牛养羊,日子到也还过得去。后来,县政府开始卖户口。8千8百块钱一个。我扭着丈夫,拿出所以的积蓄,卖掉所以的牲畜,又向亲朋好友四处借贷,好不容易凑够钱,把两个孩子办成了城镇户口,国家供应。两个孩子的土地也被收走了。哪知道后来的城镇户口不值钱,工作也安排不了。我只好让石国才去当了三年兵。转业回来后也没有什么工作安排。两兄妹只好到深圳打工去了。

    后来,县政府又兴起买社会保险。凡60岁的男人55岁的女人,只要是知青下过乡的,农民在乡镇企业干过的,都可以买。每人2万6千5百元,一次性交清。从第二个月开始,每月可领取568元的养老金。两个孩子考虑到我们为他们买户口花了一大笔钱,把他们辛辛苦苦打工挣的钱,寄回来给我们老两口买保险。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就等着第二个月领钱了。可什么县政府审查,说我们在砖瓦窑没有干几天,不能算是企业职工,把我们给审核掉了。天啦!我们周围和我们一样的人,哪怕一天也没在乡镇企业干过,稍微有点关系,弄虚作假找企业开证明买保险的人,多的是了,凭什么就把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少数人审掉了!但到哪儿去说理啊?找了不少衙门都没有用!

    你来当书记后,要修什么凤翔机场,龙川水库。我们这些地方要淹没,要搬迁。我儿子女儿要是没受你们政府的骗,去买什么国家户口,现在还有一些土地补偿费。现在,他们什么也没有了!我们老两口的土地,前几年支书田友富拿他的甲等土,换我们的丁等土。7亩换了我们15亩!还叫我们去给他栽果树。现在补偿,以亩数计算。我们的15亩土地成了田支书的,要不回来了。这不是活抢人么?我们的土地房屋庄稼果木,都是以最低廉的价格计算的。支书他们的都是以最高价格计算。别人的动辄补偿几十万,一百多万,两三百万的,我们的一二十万就把我们打发了。我两颗核桃树,每棵成人双手搂过来一抱多粗,每年产几百千把斤核桃。他们只有两种价格,‘丰果’和‘初果’。别人拳头大小的核桃树,年产几斤十几斤,一样算‘丰果’,我们产几百上千斤的,还是只能算‘丰果’,一个价,280元一棵。我们当然不答应。他们说只有这两个标准,不答应也得答应。有人暗中告诉我们,要多补偿,就要给村社干部提成才行。我们也没答应,因为我们的补偿费本来就不多,他们提成后,我们也得不了几个钱,买安居房的钱就不够,还得倒贴一大笔哩!几次谈不下来,我们就成了钉子户。就得强行拆迁!

    昨天,公安局,派出所来了几个人,拆迁队也来了几十个人,还开来了一台挖掘机。为拆迁的事,儿子女儿也从深圳赶回来了。他们不顾我们全家人的反对,强行将我们的家具抬出来,将我们的房子扒掉。我们一家四口拼全力阻止他们抬家具,扒房子。拼死命堵在门口,拖住家具,吊住挖掘机。他们强行把我们拖开,双方发生打斗。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哪是他们的对手。我们不仅被打得头破血流,皮泡眼肿,我丈夫,儿子和女儿,还以妨碍公务罪,殴打警察罪被当场逮捕。现在都还关押在派出所。你们说,这还叫人怎么活啊?我们还能到哪儿去喊冤啦!”

    文兴邦拿出手机,给龙脊镇的书记李德民打了个电话,叫他安排几个人和一辆卡车,到官家村6组,昨天被强行拆迁的官富民家,把他的家具拖到村上新修的安居房内,找一套房子存放起来。然后又让张菊香和他们一道,去镇上的卫生院检查治疗一番。安顿好张菊香后,已是临近中午,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几个菜,花了八十多元,吃了一顿便饭。吃饭时,凡天宇将龙脊镇派出所所长马德刚的有关情况介绍了一下。马德刚原来是一个杀猪卖肉的个体户。找了几个钱之后,通过亲友的介绍,结交上了公安局长熊冠军。先是招聘到公安队伍当警察,几年之后,便当上了龙脊镇派出所长。饭后,他们来到了派出所。

    门卫室里,一个年青人正在埋头津津有味地看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文兴邦敲了敲门问:

    “你们马所长呢?”

    “什么事?中午休息不办公,你们两点半过后再来吧!”

    “我们找他有急事。”

    说完,不待他回答,直接往里闯。年青警察不知来人是否是所长熟人或亲戚,只好先跑进去到另一间屋子里喊:

    “马所长,有人找!”

    “杨明辉,你昏头了,下班时间找你妈过屁!”

    马德刚所长正和三个下属,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谋机(闷鸡)。一人三块牌,依据大小押钞票。大概是三个下属有意输给所长,所长面前堆起了一大叠四人头百元大钞。他正在兴头上,这杨明辉不识时宜,惹得马所长破口大骂。文兴邦没有理睬他的大骂,带着凡天宇,郝军威径直来到他们面前。马德刚看见三个不认识的人,不声不响闯了进来,一个年青人还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他满脸不高兴,拖长马脸厉声喝问:

    “拍什么,拍什么?这个地方是容许你随便拍照的地方么?有什么事儿,休息时间不办公,上班时间再来!”

    “我们是来举报的,有人在聚众赌博!”

    “什么地方,什么人?”

    “龙脊镇派出所,马德刚带领下属。”

    “看来你们三个是来闹事的,休息时间你管得着吗?派出所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撒野的地方!”

    马德刚说着,赶忙把桌上的钞票收起来,往怀里揣。凡天宇一看,上前一把给他抢了过来。

    “抢劫啊?到派出所来抢劫,你龟儿子是穷疯了,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一耳光给凡天宇扇过去,“啪”地一声,凡天宇的脸上火辣辣的出现了一个巴掌印。司机郝军威慢了一步,他赶忙越过文兴邦,上前用尽全身之力,“啪”的一声,还给了马德刚一个耳光!马德刚声嘶力竭地嚎叫道:

    “你敢袭警?你们站着干啥,还不给我抓起来!”

    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手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郝军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手枪抢了过来。马德刚极力反抗,但他那点儿警察平时训练的三脚猫功夫,哪是特警部队转业回来的郝军威的对手。郝军威将他的一只手一拧一提,马德刚立即“哎哟”一声惨叫,腰随即弯了下去。郝军威将手枪顶在他的脑袋上,大声地吼道:

    “不许动!这是市委书记文兴邦,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将马德刚拷起来!”

    文兴邦也命令道。几位警察站着一动未动。

    “杨明辉,把马德刚拷起来!”

    文兴邦再次命令道。杨明辉返身拿了一副手铐,还没来的及动手。马德刚一声怒喝:

    “你敢!他们是骗子,市委书记出门,小车一大串,一大群各级领导陪同。你们别信他们的!”

    杨明辉呆在了那里,不知道听谁的。郝军威放下手枪,一把抓过手铐,咔嚓一声,将马德刚的双手拷住。文兴邦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说道:

    “谁规定市委书记下来,非得小车一大串,一大群各级领导陪同啊?那样下来还能看到你聚众赌博吗?官富民一家子是你抓的吧?你有拘留证吗?他们现在关押在什么地方?放出来!”

    杨明辉这时,不待所长指示,赶忙找出钥匙,将官富民,石国才,石俊英三人放了出来。看到三人鼻青眼肿的模样,文兴邦随即对凡天宇说:

    “凡秘书,请你带他们到镇卫生院检查一下伤势,是否需要住院治疗。把他们安顿好。”

    随即,又掏出电话打给熊冠军道:

    “熊局长,我现在龙脊镇派出所,马德刚所长非法拘禁,聚众赌博,袭击领导,持枪威胁,现在被抓起来了。你派几个人,把他押回去关押起来,人交给你处理了。”

    鉴于市上接二连三发生的几起事件,文兴邦特地跑了一趟省城。分别找省委书记权为民,偗长向政平,组织部长曾民福,省政法委书记赵河清,省纪委书记郑纲纪汇报工作,要求调整部分领导班子成员的职务。得到省委主要领导的支持后,回来通知市委常委和相关人员,明天在市委8楼小会议室召开常委会扩大会议。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章 人事调整
    第三十章 人事调整

    第二天早饭后,市委常委和另外通知的部分领导准时赶到会议室。会议由武卫国主持。看到人到齐了,他旋开茶杯喝了一小口刚泡的龙川绿茶,望了望墙上镜框里权为民书记的草书墨宝说:

    “同志们,开会了。市上的各项建设工作稳健地向前推进。龙川航空集团,凤翔机场,南龙高速,高铁,进展迅捷。何耀辉先生回乡投资之后,又帮着引进了一些国外企业,在龙川投资建厂。放翁酒集团,生意十分火爆。来拖酒的车辆,昼夜不断,排起长龙。龙川英源达科技有限公司,龙川振华重工(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龙川电气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等外资企业,也到我市投资兴业。市上的经济状况大有好转。但近期也出现了一些问题。现在,先请肖可胜书记,和熊冠军局长,谈谈新区派出所所长朱镇民钓鱼敛财和龙川水库移民拆迁中,龙头镇派出所所长马德刚非法拘禁,行凶打人,持枪威胁,聚众赌博等问题。”

    “朱镇民在龙峰镇派出所任所长期间,以抓赌名义,行罚款敛财之实,群众反响强烈。调到新区派出所后,放任一些黄色录像茶座,色情行业钓鱼敛财。在明知古文昌没有嫖娼的情况下,抓扣古文昌,罚款5千元。当文书记的秘书,凡天宇前往交涉时,又不由分说,关押凡天宇同志。行为荒诞,情节严重。局上研究决定,免去其派出所所长职务,调往龙涎镇派出所任普通警员,以观后效!马德刚在所内聚众赌博,文书记前往制止时公然出手打人,持枪威胁。至于帮助拆迁队对钉子户强行拆迁,是我和水库指挥部的孙广福指挥长,拆迁办主任肖可胜书记,共同研究,为配合市里的重大工程建设而开展的。昨天,局上研究决定,免去他龙脊镇派出所所长一职,调往龙头镇派出所任普通警员以观后效。”

    熊冠军先对朱镇民马德刚的处理情况作了说明。

    “朱镇民在龙峰镇任所长期间,以抓赌罚款的名义,把全镇百分之八九十的年青人抓了过遍,罚了过遍。群众反应极坏,引发抢水风波,警车被烧。文书记刚来时的常委会上就给予了严肃的批评。结果调到新区派出所任所长,是升了,还是受处分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认为这些特权部门如此热衷于罚款,主要还是利益驱使。只有斩断他们的利益链条,让他们在罚款中捞不到好处,这样才能让他们有所收敛。我建议,今后所有的罚款一律交银行收取,任何执法部门不得收取现金,更不许搞什么提成奖励或私了少收揣个人腰包的事情。违者,严惩不贷。”统战部部长芮明阐明自己的观点。

    “关于水库拆迁的问题,龙脊镇派出所,带了几个公安干警,到官家村6组,对钉子户官富民一家进行了强制拆迁。效果十分显著,另外的一些钉子户很快就和拆迁办签了合同,立即搬迁。这些钉子户得寸进尺。他们的核桃树,我们已经比照别的人家多给了双倍的补偿,他们依然不依不饶。不采用点儿强硬措施,杀鸡儆猴,工作是无法开展的。”

    工程副指挥长,常务副柿长何莲对拆迁工作做了说明。

    “你们还把官富民和他儿子女儿都抓起来了。另外还抓了十几个村民?”武卫国问了一句。

    “对头,他们全家出动,阻止拆迁,妨碍公务,甚至殴打警察和拆迁人员。一些无知村民也跟着起哄,动手帮他们的忙。我们不得不采取强硬措施,把他们抓起来。妨碍公务,殴打公安干警,已经触犯刑律。材料齐备后将移交司法机关进行处理。”

    政法委书记兼拆迁办主任肖可胜也对马德刚的出警作了说明。

    “公安人员有多少人受伤,伤情如何,到医院检查治疗过了吗?”副柿长童国政有所疑虑地问。

    “这个,还没有听到汇报。估计问题不大,因为警察和拆迁队的人多,加上警察平时训练有素,不可能吃多大亏!”公安局长熊冠军忙回答了童柿长的询问。

    “我不反对对一些无理取闹的钉子户采取强硬措施,但对于官富民等村民,我认为不宜小题大做。双方发生了一点儿抓扯,警察和拆迁队并没有丝毫损失,就动辄抓捕,拘留,移交司法部门。究竟是村民殴打警察和拆迁人员,还是警察和拆迁人员殴打村民?昨天,我带着凡天宇和郝军威,到几个工地考察。走到官家村,一伙村民拦住我的小车。看见官富民的爱人张菊香鼻青眼肿,衣衫褴褛的样子就感到揪心。后来我们也仔细听了张菊香和村民们的述说。我感到我们拆迁办的工作,还是没有作好作细。你们的果树补偿标准就一个‘丰果’,一个‘初果’。一棵拳头大小的果树,结了两三个果实,算初果,结了一二十斤果实算丰果;别人一棵几十年树龄,一人合抱粗的果树,年产几百千多斤,也只能算丰果。你叫当事者怎么能够接受呢?何柿长说给了他双倍的补偿,我认为,给他十倍的补偿也不过份。毕竟你给的是一锤子买卖,人家的果实可是细水长流,年年有望。”文兴邦先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我不同意文书记的看法。对于公安司法机关的具体工作,我们不好过细地干预。不然,基层人员束手束脚,还如何开展工作?再说,现在三令五申不许领导干部插手公安司法机关的具体侦办审理的案件,我们也应该主动避嫌,不能去乱打招呼!另外,拆迁当中的补偿问题,也宜粗不宜细。如果过细,恐怕永远也扯不清楚。你说你的产1000多斤,他说他的产800斤,500斤,谁说得清楚呢?况且,机场、大坝、工业园区的机械化施工,进展十分迅速。一旦完工,机场就将使用,水库就将蓄水。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和那些钉子户扯皮呢?”

    李德清柿长毫不客气地驳斥了文兴邦的观点。

    “拆迁工作关系到千家万户,过细的工作,还是要做的。有一些不算过分,较为合理的要求,我们还是要尽量满足。具体到官富民一家人的情况,我和文书记,武书记都比你们更了解。官富民的爱人张菊香,是原龙峰镇龙洞村5组的人。他原来的爱人叫石小虎,在修建龙峰水库的时候,是第一个牺牲的人。后来,她的公公石全开老师傅也为龙峰水库的修建而献身!她带着幼小的儿子女儿,嫁给了官富民。前几年,县上卖户口,她说服丈夫用全家的积蓄,四处借债,给儿子女儿买户口。自留地,包产地全被集体收回。结果户口买来半点作用不起。那几年县上财政吃紧,想方设法广开财路。买了户口的人又没有工作安排。后来,兴起购买一次性养老保险,他老两口好不容易用儿子女儿几年打工挣来的钱购买了两份,结果,购买资格又被县政府审核掉了。现在县改为市了,要修工业园区,凤翔机场,龙川水库。要拆迁,她儿子女儿连土地补偿款也没有了。仅靠老两口的一二十万拆迁款连安居房也买不了。把他们的家扒了,他们就无家可归,她一家子如何想得通!我认为,她一家人对我市的水利事业是作出过巨大牺牲和贡献的。政府没有补偿过他们家一分钱的抚恤费。是我们政府愧对他们一家子,不是他们一家子阻碍了我们的工作。我主张他们家不够购买安居房的部分,由政府补贴,给他们安排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安居房。她老两口的养老保险也由政府给他们埋单。那些被抓起来的人,立即无条件释放!对张菊香和前夫石小虎生的儿子石国才,当兵回来没有工作,可以让他到市委,市政府来担任保安工作。他们的女儿石俊英,可以安排到航空工业园或何耀辉先生办的厂里当一般管理人员或工人。”

    市委统战部部长芮明也谈了自己的看法。文兴邦也随即表态说:

    “具体的问题要具体分析。不能说,明知道有错,我们也为了避干扰司法公安人员办案的嫌疑,就不闻不问。有错必纠,是我党工作的一贯作风。从昨天我看到听到的情况来说,不是官富民一家打了公安干警和拆迁人员,而是包工头勾结蒙骗乡镇、拆迁办领导,出动警车,挖掘机,强行拆迁,把他们一家都打得鼻青眼肿,浑身伤痕。不信大家可以到龙脊镇卫生院去看看张菊香,官富民和他们的儿子女儿以及那些被拘留的村民们。再看看我们出警的警察和拆迁队员,有几个身上是真正有伤的?大家不要忘了省委权书记题写的横匾书法: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我们兴修水利,拆迁安民都是为民造福,不是扰民害民!我们要设身处地的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一想。我们如果处于他们的境地,会怎么办,会怎么想?我希望抓起来的几个村民立即全部释放,有伤的给予治疗。至于官富民和张菊香原买社保被审核掉了的事情,我赞同芮部长的意见,利用这次水库拆迁,由政府给他们购买养老保险。农村人从事了几十年的生产劳动,比起那些企事业职工更为辛苦。他们也应当有资格获得社会保险。以后我们的经济条件进一步好转之后,凡是我市居民,男满60岁,女满55岁,市政府都要给予一定退休金的待遇。不再让他们个人购买了。还有农村普遍推广合作医疗,实现全民医疗保险制度。要进一步完善各项措施,减轻村民们的个人负担。防止贫困村民无钱治病,大病致贫。还有城乡居民基本生活保障制度,也要尽快的建立完善起来。”

    许多人点头表示赞同,李德清,肖可胜,熊冠军等人不置可否。他们心想,前几年工资都发不起,荷包头焦干二十四,搞忘记了!这两年稍微好一点儿就臭显摆,自己的屁眼儿流鲜血,还假充药伍师给别人医痔疮!你有那个屁眼儿劲吗?

    稍歇片刻,市委宣传部长罗新华,就龙峰中学校长汪权高贪污索贿一案进行了通报。现在学校暂时由副校长夏常贵主持。校长的空缺,使两个副校长和几个主任以及周围小学的校长都在四处活动,都想去填补这个空缺。听了罗新华的发言后,武卫国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

    “现在各乡镇村社都在搞民主选举。我们的学校是不是也可以搞一次民主选举。学校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他们的民主意识和觉悟水平,恐怕比村社的群众要高一些。前次我和文书记去龙峰镇学校看了一下,有人反映汪权高主持下的学校,考试成绩弄虚作假,排斥异己,打击报复。一个很有水平的老师,在他的排斥下,连课也上不下去,只能去守大门!我认为就在他们学校作个试点。让教职工们自己选举自己的校长。校长如果胡作非为,不为学校师生们服务,教职工们有权利罢免这个校长。罗部长说到一些人跑官要官。现在的民谣也有‘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地微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的说法。如果把选拔的权力交给群众,还会有那么多的人跑官要官么?”

    “我不赞成武书记的说法。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实现的是社会主义特色的民主,不是西方鼓吹的所谓民主。党要管党,党更要管好干部。不能搞西方鼓吹的烂民主。”政法委书记肖可胜抢先谈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的干部任命,确实也有不少的弊端。说是集体研究决定,实际上还是看主管当权人士的眼色行事。至于教师考试作弊的问题,我认为应重点整顿。学生考试作弊尚且要受惩罚,何况老师,更应为人师表,以身作则。所谓师高弟子强。一个水平平庸的老师,考试靠弄虚作假过关。能为国家培养出优秀的接班人吗?这种事情,应该采取零容忍的态度。我赞成武书记的想法,民选校长,以后甚至可以让校长们来选举教育局长。当然,我们的组织部门,也要把关,给以指导,不能放任自流,不闻不问。”市政协主席范国才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我不同意武书记和范主席的意见。我怀疑西方民选总统的作法。普通老百姓怎会了解高层人物的道德品质,水平能力,还不是随大流。再说,民选校长、局长,全国有吗?什么事都让老百姓自己做主,还要共产党的领导吗?共产党辛辛苦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夺得江山,能拱手让出领导权,选一些其他的什么人来领导吗?”常务副柿长何莲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肖书记和何副柿长的说法有些道理,但也不尽然。我们不能把共产党和老百姓分开。共产党就是代表绝大多数老百姓的利益的。共产党能够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就是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戴。邓小平也说过,淮海战役是老百姓用小车推出来的。没有老百姓的支持拥戴,我们的党,我们的军队能够胜利吗?还有,我们要把领导者个人和党分开。不能说我是领导,我就是党,反对我就是反党。这在以前的历次政治运动中,有过惨痛的教训的。不能说我们选了一个校长,一个局长,就不要党的领导了。如果我们选出的人,能够把一个学校,一个局搞好,那就充分体现了党的领导。我们的村社能够选举,我们的县乡能够选举,为什么我们的学校和局领导就不能选举呢?”宣传部长罗新华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其实呢,我们在每次确定干部人选时,还是搞了民意测验的。让大家无记名投票,但很少公布投票结果。也公布了举报电话,不过,收到举报的也是微乎其微。因为绝大多数人对公布的对象不了解。真正了解的还是只有他本单位的人。还有,大多数人对民主选举缺乏认识,认为那是走过场,最后还不是主要领导说了算。所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这种情况还是带有普遍性的。”副柿长童国政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我看这样吧,由教育局派三五个人的工作组到龙峰中学去,指导这次民选试点。告诉大家市教育局不再从外地委派校长人选。校长由大家民主选举产生。乡村中学,只有那么几十个教职工。大家彼此都了解。我们采用民主协商推荐的办法,先由各教研组推荐选拔3个最高得票者,然后由大家投票选举,看最后谁能当选。凡教职工中,专科以上学历者,有一定的组织领导能力,能执行党的教育方针和政策,全心全意为广大师生服务。获得大家拥戴,我们都认可。中共党员或民主党派人士优先。选出的人,经市教育局审查合格后,发文认可。才能就任校长职务。”武卫国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看这个办法不妨一试。民主法治是我们的治国理政方针。村社选举,县乡选举,好些国家连柿长,偗长,总统也是所有的老百姓一人一票进行选举。我们一个小小的学校,何尝不可以进行校长选举呢?把决定权力交给群众,那些跑官要官的人就失去了市场。这也是根除腐败的一个有力措施。”文兴邦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反对你们这些开全国先河的作法。现在网络上对我们市委主要领导的非议已经够多的了,这不是又给人以口实,让别人抓住把柄,进行攻击的理由么?如果说我们不坚持党的领导,不坚持社会主义道路,一味学西方的所谓民主选举。我看这个责任,哪个都负不起!”柿长李德清谈了自己的观点。

    “说到网络上攻击兴邦书记的十大罪状,我不以为然。攻击的内容,首先是为汉奸何耀辉树碑立传,涂脂抹粉的问题。关于何耀辉先生的汉奸身份,和该不该为他祖上培修牌坊和坟墓的问题,前两次常委会上大家都讨论过了。后来是什么人捅到了网络上,报纸上。故意小题大做,唯恐天下不乱!正反两方面的意见我都仔细看了的。反对者还是一种极左思潮在作怪。执行了几十年的极左政策,一时转不过弯来,也不足为怪。《吕氏春秋.察今》上说,‘世易时移,变法宜矣!’我们不能抱着过时的陈法不变。老实说,和解放初共产党要求惩治的第二名战争罪犯李宗仁比起来,何耀辉不足挂齿,挂不上号!李宗仁就可以回归祖国,叶落归根,受到中央领导们的欢迎,一个小小的何耀辉回到家乡投资建设,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热烈欢迎呢?况且,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候,比起李宗仁回归时候的政策宽松多了,现在再去揪着那些历史旧账不放,还有必要吗?后来的现实证明,何耀辉先期投资180亿美元,改善我们的农业生产生活条件,对农副产品进行深加工。说明我们的路子是对的。那些以前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现在没必要再去理睬那些胡说八道!”    

    副柿长龙雨顺接过李德清的话题谈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说兴邦书记和我,收受外商何耀辉的巨额贿赂问题,这一点我是十分清楚的。我们在加拿大就商量好了。市上的财政那么困难,许多乡镇领导,学校老师,工资都发不起。我们还有必要去打肿脸充胖子,讲什么‘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假清高么?何况他不是要求我们为他办什么事情而给的好处费,贿赂款,而是感谢我们给他带去的父亲书法的酬谢费。我们早已交出给市财政,用于发放职工们的工资。对于每人每月一两百元工资的职工们来说,那一百万美金还是起了相当作用的。这究竟算是罪状还是功劳呢?”武卫国也谈了他对网络攻击言论的看法。

    “还有网络上攻击兴邦书记干扰司法,包庇纵容抢水风波中,打砸烧毁派出所小车的首要分子石小豹一事。以前在常委会上也是研究过的。首先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几十年了,山河依旧。现在的水利建设,好多都还是在还几十年前,几起几落规划修建的老账。靠天吃饭,一遇旱灾,争水抢水风波不断。再加上我们的派出所乱抓人乱罚款在先,激起民愤。我们的司法制度还是以教育改造,给出路的原则。把争水抢水时,处于激情状态下掀翻小车的几十个村民,拘留几天十几天,教育罚款释放,就是包庇纵容,未免太夸张了一些。难道一定要判他们几年十几年的徒刑才是公道?再说,把这个账算在兴邦书记一个人的头上,我认为也有点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受。”市委宣传部长罗新华也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那些反对的人怎么说,有他们的自由。但也有个限度,不能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只要干事,就会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我们不能因为有人说三道四,就裹足不前,畏首畏尾。我们的龙川水库大坝,已经修到了三十来公尺的高度。我们的新城建设,一天一个样。高楼一幢又一幢地拔地而起。我们的招商引资在全省全国也是领先的。何耀辉先生先期投资的180亿美金,后来又再次投入100亿美金,为我们地方上担负的农田基本建设改造资金,放翁酒厂的扩展资金,龙川牌茶油,龙川牌大米的现代化生产的建设资金,提供了保障。中央,省市的报纸,电台电视台都给予了肯定的报道。是什么人,总是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大唱反调?现在,我们的放翁酒,龙川牌野生山茶油,龙川牌优质大米,在何氏集团的运作下,已销往港澳台,已成为北京上海大型超市的拳头产品。我们的地方财政,大为好转。我们不再为干部职工们的工资奖金发放而发愁,我们率先在全国免除农税提留。我们不再靠国家财政拨款过日子,反而上缴了几十个亿的国家税收,作出了我们自己应有的贡献。这也是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散布的网络谣言最好的驳斥。我想问问包定国肖可胜书记和熊冠军局长,你们负责调查的抢水风波的幕后鼓动者,网络谣言的散布者,有眉目了吗?你们放着一些警校毕业的高才生不任用,一个朱镇民,自己就曾狂妄地声称,老子就是二流子土匪出身的人!一个马德刚,本来是个收破烂,杀猪卖肉的个体户,他们是怎么当上派出所所长的,你们的用人标准是什么?”

    武卫国毫不客气地向包定国,肖可胜,熊冠军提出质问。

    “我们没有发现什么鼓动抢水风波中的幕后发起者,我们不能仅凭个别村民的怀疑,口说,就真以为有那么回事儿!我们也没有找到对市委领导发起网络攻击的人员。那是省城一家名叫星河网吧里有人用假身份证,假网名发布出来的言论。至于朱镇民,马德刚派出所长的任命,那是局党委集体研究决定的,也和李德清柿长商量过。不是我和肖书记两人决定的。我们原来是对一些抗交农税,参加赌博的村民,进行了抓捕罚款,也容许基层干警对罚没款项分层提留。那是为提高基层工作人员的积极性而设定的,现在取消,甚至对原来的分层提留查处收回,哪个还会为我们卖命工作?我们的基层干警,在最危险的第一线冲锋陷阵,如果没有他们为我们站岗放哨,挺身而出,奋勇向前,维护治安,我们还能有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老百姓还能过安稳的日子么?我们这些领导,还能在自己的宝座上安稳地坐着,空谈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么?”

    熊冠军局长也毫不示弱,来了个针尖对麦芒。他心想,我这个局长靠的是李柿长和肖书记的信任提拔,不是你文兴邦来才当上的。我们原来干得好好的,你一来就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要撤我的职也得常委会大多数同意,不是你一个人可以为所欲为的。文兴邦听到这句含有威胁指责他是什么“宝座坐不安稳,空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这句话时,不禁瞥了一眼熊冠军。心想,你这个局长仗着自己和李德清,肖可胜的过硬关系,认为他们曾受过原公安部周部长的表彰接见,又有偗长向政平撑腰,就可以倚仗人多势众,不把我这个新来的书记放在眼里,甚至威胁我坐不安稳了么?看来,你这个局长是当到头了,等会儿叫你嚣张不得!不把你这个局长拿下,要想查出抢水风波,网络攻击的幕后指使,清查贪赃受贿的腐败官员,以及市上招商引资,重点工程建设等工作,都将受到严重的干扰破坏。

    “自从兴邦书记来到我市,跑省上,跑北京,飞加拿大,要项目,引外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什么人唯恐天下不乱,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我们的公检法司无所作为,说不过去。说到抓赌,抓嫖,拦车罚款提成一事,这样搞肯定能提高基层干警的积极性。但干警们为了多收多罚,难免不伤及无辜,激怒民众,引发事端。这种杀鸡取卵的作法,实在不敢恭维。我们只有按文书记的思路:改革开放,招商引资,先把路的事,水的事解决好了来,再千方百计地提高农副产品的数量、质量,努力改变老百姓的生产生活条件。条件改善了,许多纠纷,事端自然就平息了。这也叫釜底抽薪吧!”

    人大主任张富文也急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对头,扬汤止沸,釜底抽薪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靠抓人强压不是办法。就等于大禹治水,是堵还是导,堵就会越堵越多,泛滥成灾。导,才能平息祸端,避免水患。我也赞成文书记武书记的解决方法。”

    组织部长马腾飞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刚才熊冠军局长说我们是在这里空谈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我现在就来谈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请问熊局长,你带起大批警察去龙峰镇茶馆里抓赌,一个李金龙骑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没有挂牌照,罚款20元。由于顶了一句嘴,发了句牢骚,冒犯了你局长的尊严,于是再增加30元。还把别人拷在街边树上,头上剪个十字架,这是在惩治刁民维护社会治安吗?你们把逢场天在茶馆里打一分两分,一角两角的村民石天柱、王大伟、张友德、李子方等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刑讯逼供,然后按交待的名单一个一个抓人,一千八百的罚款,连一个没有打牌,在旁边看热闹的石家旺也不放过。你这是在维护社会治安吗?一个自称自己是二流子土匪出身的朱镇民,在龙峰镇搞得民怨沸腾,鸡飞狗跳,你却把他从龙峰镇调往新城区继续担任所长;一个龙头镇派出所长马德刚,拆迁中对村民大打出手,非法拘禁;上班工作期间带领下属赌博,受到制止还动手打人,持枪威胁。这不是你领导无方,带头乱干,有意纵容的结果么?你的勇冠三军在战场上对敌人,那才是用对了地方。对普通老百姓你却马得干,吃得净,实在是大错特错。对抢水风波网络攻击中的实施者,幕后指使者,你无所作为,听之任之。就是在你们的庇护下,才敢如此胆大妄为。鉴于熊冠军局长的胡作非为,严重失职,我提议,免去他公安局长职务。对朱镇民,马得刚开除公职,清除出公安队伍,永不录用。任命武卫国兼任公安局长一职。别忘了我在龙峰镇当了十年知青,对那里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父老乡亲了如指掌。”

    文兴邦沉着脸宣布道。

    “毛主席曾经说过,‘党委的领导是集体的领导,不是第一书记一个人的领导。’我反对文书记免去熊冠军同志公安局长职务,开除朱镇民,马得刚公职清除出公安队伍的决定。这样的人事任免,必须常委超过半数的人通过才能有效。我对文书记关于干部的任命讲究出身,讲究是否科班毕业,不敢苟同。朱元璋是什么出身,一个和尚,一个讨口要饭的叫花子,不是照样当将军,当统帅,当皇帝。毛主席也不是什么科班出身吧,一个中等师范生,不是照样指挥那些喝过洋墨水的将军,元帅,专家,学者?”

    政法委书记肖可胜首先提出反对意见。他想以原班子一伙人,人多的力量来决定成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刚来不久就想发号施令,不得行!

    “我也不同意对熊冠军局长,朱镇民,马德刚所长的处理意见。要说承担责任,应该由原来的县委县府,也就是现在的市委市府来共同承担,不能由熊冠军,朱镇民,马得刚他们来当替罪羊。前几年,在全国好些地方都是普遍性存在的问题,难道都要去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李德清柿长也表示反对。

    “我也不同意文书记的提议,熊局长,朱所长,马所长他们抓赌罚款,强行拆迁,我们当时也没有提出反对制止的意见。”

    常务副柿长何莲也随声附和。

    “我也不赞成让熊局长,朱所长,马所长他们个人来当替罪羊,我们对法令法规的实施监督监管都没有尽职尽责。”

    市委秘书长朱文才也不同意文兴邦的意见。

    “文书记刚才对我和肖书记熊局长的指责,说我们纪委无所作为。区镇以下的违纪违规,我们可以监管清查,市级以上我们无权过问,我们还是要在中央安定团结,维护稳定的精神指导下,开展工作。”

    纪委书记包定国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好家伙,原班子成员中这么多主要领导都不同意,眼看再这样讨论下去,肯定没法通过了。恰在这时,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杨国威赶来了。文兴邦站起来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说:

    “杨部长,辛苦了!来来来,快请坐。大家欢迎,欢迎杨部长参加我们的市委常委扩大会议。”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文兴邦接着说:

    “说老实话,我初来乍到,也不想得罪人,也从没有想过一下来就拿什么人来开刀惩治。但从刚下来的抢水风波和围堵市委大门的上访群众的反映情况来看,确实有人不满意省上的任命意见而想给我来个下马威!后来的几个月里也是奇事怪事蹊跷事层出不穷。前两天我专门去省委分别找了权为民书记,向政平偗长,赵河清政法委书记,郑纲纪纪委书记,曾民福组织部长等领导,详细汇报了我市抢水风波,抓赌罚款,网络谣言,强行拆迁等事件的发生发展情况。除向政平偗长态度有些暧昧外,书记部长们都十分震怒。昨天上午,省委召开了一次常委会,研究决定我市的干部分工调整方案。现在请省委组织部杨国威部长宣布任免文件。”

    杨国威部长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现在我代表省委组织部宣布,南川省委组织部关于武卫国,肖可胜等同志任免职务文件。南组发1997——0121号。

    龙川市委各区镇及市级机关党委: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免去肖可胜市政法委书记的职务,改任市政协副主席。任命武卫国为市政法委书记,免去其市委副书记职务。免去包定国纪委书记职务,改任市统战部部长。任命芮明同志担任纪委书记。免去芮明同志市统战部部长职务。免去朱文才市委秘书长职务,改任人大秘书长。任命原办公室主任张兴华为市委秘书长。1997年5月25日。”

    杨国威宣读完毕,文兴邦接着说:

    “省委领导还同时建议市委,免去熊冠军同志的公安局长职务,由武卫国同志兼任公安局长。对熊冠军武卫国的公安局长任免的文件,由市委组织部制定下发。李德清柿长,张富文主任,范国才主席,及其他常委,你们对省委领导这个建议,这么看呢?”

    “既然省上主要领导都决定了,文件都宣布了,我们还有什么说头呢?我们当然无条件服从。”

    李德清,脸上极不自然的表达了意见。张富文,范国才等人也表示,坚决按省委决定执行。

    “那好,现在,大家表决对武卫国,熊冠军公安局长的任免意见。对朱镇民、马德刚开除公职,清除出公安队伍决定的意见,同意的请举手。”

    说完之后,文兴邦带头将手高高举起。随后,除肖可胜包定国,朱文才三人没举手,熊冠军没有表决资格之外,其余全部举手通过。文兴邦接着说:

    “会议过后,马腾飞部长下去制定对武卫国,熊冠军公安局长的任免文件,明天下发到各区镇,各单位部门。散会!”

    散会后,肖可胜,包定国,朱文才,熊冠军四人青凤黑脸地离开会场。特别是熊冠军,恨得几乎将牙咬碎。他心想,老子身上没带枪,依老子脾气的话,真想一枪崩了你个龟儿子!事后,李德清专程去了一趟省城,到向政平偗长家拜访诉苦。向政平告诉他,好自为之。现在中央人事已变,后边将会有一系列的变动。还是韬光养晦些为好!

    市委领导招待完杨国威部长之后,文兴邦和武卫国一道回家。路上,他们又谈到了芮明这位老领导对他们工作的全力支持,以及他提到当年石小虎的牺牲之事。于是,他们的话题又不禁回到当年的龙峰水库工地,翁向东捕风捉影,人为制造的芮明的风流案件等往事中去。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一章 何明秀的招供
    第三十一章 何明秀的招供

    芮明和何明秀的桃色新闻传出后,副指挥长杨思权就把这一情况向翁向东主任作了绘声绘色的汇报。翁主任正愁全区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盖子揭不开,正愁抓不住他多年来的政敌芮明的有力把柄。这一下算是真正的找准了目标。他一面向县革委作了汇报,一面指使杨思权在水库里出板报,办专刊,写标语,作报告。把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声势造得大大的,火药味搞得浓浓的。

    杨思权外号哈巴狗。是一个十足的靠造反起家的干将。运动初期,他投靠翁司令造反有功,当上了龙峰公社贫联司司令。后来又摇身一变,成了区贫代会常委,龙峰公社贫下中农代表大会的一号勤务员。革委会成立后,他当上了龙峰公社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委员。他是个最没主心骨的人,只要是上司说的他都奉为真理,百依百顺。比如说上司说屁是香的,他马上会说他刚闻到一个就沁人心脾;停了一会儿,上司说屁是臭的,他马上又会改口说,是是是,臭不可闻,使人恶心!人们给他取名哈巴狗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区革委会的一间小屋子内,以办案干练坚决著称的区公安马皮军,在负责审理这件风流案件。马公安人称马屁精,他对翁主任交给他的任务心领神会。他坐在藤椅上,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何明秀。何明秀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几秒钟后,他严厉地问了一声: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干什么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别给老子们产卵婆上香火——假充正神!把你给芮明通奸的事老实招来!”

    何明秀先是一愣,接着便抽泣起来说:

    “不!不!没有这样的事!”

    马皮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你还狡赖,水库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是污蔑,是他们乱说的。”

    何明秀一边哭着一边争辩。马公安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何明秀面前嬉皮笑脸地说:

    “污蔑,一个人污蔑你,那么多人都污蔑你吗?他们和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恨?看他们没有污蔑你跟另外的人,没有污蔑你跟我两个干,恰恰污蔑你跟那个没有婆嬢的老光棍!”

    马皮军大概为何明秀的美貌所动,话越说越邪乎。何明秀无言以对,只是一个劲地哭泣。马皮军又继续说道:

    “你他妈一个反属家庭的狗崽崽,就凭你这些东西去勾引那个搞翻案复辟的黑干将。你这个东西吗,早也被人家动过了的嘛!”

    马皮军一边说一边在何明秀的脸蛋上,揪了一下,胸脯上捏了两把。何明秀一下子将马皮军的手打开,双手抱在胸前哭得更厉害了。马皮军一把抓住何明秀的辩根,向后一揪,把她的头抬了起来,然后盯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玩弄一只可怜的猫一样地逗乐。他本来也不想为难这可爱的美人儿,但一想到翁主任交给的任务,又不禁大声咆哮起来。

    “哭,哭过屁!给老子说清楚,你们是怎样勾搭上的,有多久了,干过几次?”

    “没,没有的事,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呜——”

    何明秀抽抽噎噎地边哭边诉。

    “没有的事,人家王喜石亲眼所见,你抵赖得了么?”

    “那是污蔑,他在哪里看见的,叫他来对证!”

    我看你他妈的老鸹死了嘴壳儿梆硬!人家看见你半夜三更,赤身裸体地和芮明两个在屋侧边抱着打站槽,你还想抵赖么?”

    何明秀先是一怔,接着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边哭着一边数落起来:

    “他,他们胡说八道,那天晚上我睡到半夜,忽然感到恶心,想吐,我坚持着到屋侧边去吐,正碰上芮书记巡视了主坝工地回来。我有发羊儿疯的老毛病,猛然间看见一个黑影突地冒了出来,心里一吓,头一昏,就一头栽倒下去,晕过去了。后来听说,是芮书记扶住了我,还喊来了炊事员余芳,把我抬回屋里的。”

    何明秀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止住了哭声,抗声争辩。马皮军冷笑一声说:

    “哼!编得倒像。告诉你,不老实交待你休想蒙混过关,你好好考虑清楚!”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不能诬赖好人!”

    何明秀又哭了起来。马皮军没待她说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走了。

    马皮军把刚才问到的情况,如实的向翁主任作了汇报。翁向东先是怔了一下,接着皱紧了眉头,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然,他停了下来厉声说:

    “不行,不能让她蒙混过关,给她点儿厉害瞧瞧!”

    “好,好,绝不能让他蒙混过关,我看是她的嘴硬还是老子的拳头硬!”

    马皮军赶忙答应。然后回去又重新打开了审讯何明秀的房门。明秀坐在那里一动没动。一双大而秀丽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刚才她虽然为自己澄清了人们的误会而放心了些。但他们能否相信?她想起了自己一生的遭遇,为什么总是碰到倒霉的事情?她恨自己的家庭,恨自己的出身。在学校里,她受够了冷眼和欺凌,处处是轻蔑的目光。有的人虽然同情他,但也不敢和她接近,怕弄不好自己反受影响。她自己也知道别人对她是像恶魔和瘟疫一样,不敢沾边。她自己也处处注意,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于是养成了她那孤僻的性格。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她什么组织都没有参加。不是她不愿意,关键的是,她是反属家庭的女儿,不够资格。下乡后,大概是天高皇帝远吧,她还多少受到了一点儿政治上的优待,当上了生产队的辅导员,当上了水库里的广播员。自从和文兴邦交往之后,她迅速地献出了少女的一切。不是她轻浮,草率,她实在是要摆脱那可怕的孤独,享受一点儿人间的温暖。她知道,像她这样家庭出身的人,要想回城,大概只有等来生了!她安心一辈子扎根农村干革命,当一辈子有点儿知识文化的新型农民,哪知道这命运之神是这样的不公平,专门和她开玩笑。竞无中生有地冒出了这样一件风流案件。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里不禁暗暗地呼唤:母亲,你可知道你的女儿正在遭受不幸,你能不能帮你的女儿想想办法,跳出火炕!她又想起了文兴邦,你还在拖石头吗?你能不能来和我见见面,谈谈心,帮我拿拿主意。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马皮军又一次推开了门。

    “想好了吗,好久开的头?”

    “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那样说来,群众冤枉了你啰!我们也冤枉了你啰!”

    “他们闹了误会,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不是那回事儿,是哪回事儿?有几回事儿?告诉你赖是赖不过去的。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道路由你选择!”

    “你们总得讲实事求是吧,不能冤枉好人!”

    明秀又急得哭了起来。马皮军不耐烦地吼道:

    “好人,你他妈的好人里边挑出来的,坏人一个!你个臭婊子偷了人还嘴巴梆恶,老子不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你还不知道好歹!”

    说罢,狠狠地给了何明秀两个耳光!血从何明秀的嘴角流出来了,她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说不说?说不说?”

    马皮军咬牙切齿地揪住何明秀的脸蛋,使劲地撕扯着。何明秀咬紧牙关,任凭他如何摆布就是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哭泣。正当马皮军束手无策的时候,翁主任慢慢地走了进来。他大声地制止马皮军说:

    “不许打人,你出去,我来给她谈谈。”

    他来到何明秀的面前,显出同情关心的样子说:

    “小何呀,你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了,你何必自找苦吃呢?本来你也是受害者嘛,你何必一定要背死人过河?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讲了,我们绝不会亏待你,我们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的。”

    “看到翁主任进来,何明秀像是找到了大救星似的。她抹去嘴角的血痕,哽哽咽咽地说:

    “人家本来没有那样的事,你叫人家怎样讲嘛!“

    翁主任脸上的横肉微微地颤抖了两下,继续开导说:

    “我认为你没有必要再找理由辩白了,我们应当相信群众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难道一个人冤枉了你,那么多人都冤枉你了?他们和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的,冤枉你干什么?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啊!”

    何明秀哭得更厉害了,她心中痛苦万分。不管她如何解释他们总是不信,这叫自己如何诉说得清!但她还是一个劲地分辩:

    “那是他们闹了误会,我本来有头晕的毛病。”

    “误会,你那样说水库里的石工师傅们全都误会了你啰?我们区革委的领导们也全都误会了你啰?你能够接受身体检查吗?”

    翁主任有些震怒地说。听了翁主任的话,何明秀有些猝不及防,她张口结舌地说:

    “不——!不——!”

    “布,绸子啦!你人正不怕影子歪,还怕身体检查么?”

    翁主任逼视着何明秀惶恐的样子,像是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我——,我——”

    何明秀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什么我啊你的,重证据重调查研究嘛!”

    翁住任截过何明秀的话头,又开门对马皮军说:

    “叫区卫生院的张医生,李医生来一下。”

    待马皮军走了以后,他也随即离开了。便顺手将门关上扣好。留下何明秀一个人在屋里放声痛哭。

    张医生和李医生是两位中年妇女,听了马公安的吩咐,带了点简单用具便来到了扣押何明秀的房间。何明秀还伏在办公桌上嘤嘤哭泣。张医生冷冷地对她说:

    “哭有什么用,把衣服裤子解开!”

    明秀坐着一动没动。李医生上前挨着明秀坐下,一边安慰她一边动手把她的衣服裤子解开,把她的皮带退掉。明秀像木偶一样地听任她们的摆布。结果被脱得赤条条地躺倒在办公桌上。一座冰清玉洁的维纳斯雕像展现在两位女医生面前:那高耸的胸脯,洁白的躯体,使这两位中年女医生也怦然心动。她们想,凭着她那青春年少的漂亮脸蛋,迷人躯体,什么男人不被征服呢?难怪芮书记也被这小妖精拖入了泥坑!张医生伸手揉了揉她的胸脯。又让她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地配合。她用手在明秀的肚子上挤压摸捏,与其说是想检查一下明秀肝脏脾脏是否肿大,倒不如说她是想查查明秀肚子里是否有了幼小的生命。后来,她又让明秀曲起双膝,张开双腿,双手分别拿几根棉签,分开明秀的下体。冰冷的棉签进入到她的体内,她本能地痉挛了几下。张医生叫她放松,没有关系,很快就完了。她看了看明秀的处女膜,早已没了踪影。于是叫明秀起来,穿好衣服裤子。她们在水龙头下认真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后,出去了,同时随手扣上了房门。

    在翁主任的房间里,两位女医生把检查的结果汇报了一遍:

    “翁主任,何明秀的处女膜早已破裂,曾多次发生性关系。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

    翁主任叫她们把检查结果写在诊断书上,并签上了二人的名字和日期。

    把两位女医生打发走后,翁主任和马公安又来到了何明秀跟前。翁主任皮笑肉不笑地对何明秀说道:

    “小何呀,你还有什么说的吗?我看你还是原原本本地说了吧!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为难你的,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受奖嘛!现在正是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紧要关头,你如果能为揪出坏人,抓住翻案复辟的头子建功立业,区革委绝不会亏待你的。”

    看到何明秀已止住了抽泣声,一言不发,翁主任抽出一支大前门香烟,十分潇洒地在办公桌上顿了顿,马公安赶忙掏出打火机打燃火,十分恭敬地凑到翁主任的面前。翁主任不慌不忙地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吞下肚去憋住气,好一会儿才让烟从鼻孔里噴出来。他盯住何明秀的眼睛继续开导说:

    “现在你们重庆好几家工厂正在我们区招工,对于你们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党的政策历来是重在政治表现。水库里的风声闹了那么大,你还能回去吗?回生产队去,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们可以让你离开这里,回重庆去。但要看你在这次反击右倾翻案风中的政治表现,立功大小了。道路摆在你的面前,你自己选择吧!”

    听了翁主任的话,何明秀果然有些心动。回重庆去,回到妈妈的身边去,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啊!但是,难啦!像她这样家庭出身,像她目前这样的处境,无论是照实说,还是按照他们的要求说,不是给自己增加一条罪状吗?不能啊,她暗暗地警告自己。看见何明秀一言不发,马公安不禁厉声喝道:

    “你耳朵聋了吗?听见没有?”

    翁主任又循循善诱地说:

    “你要去掉思想顾虑,要相信领导,相信领导说话是算数的。不要怕羞,尽量说详细一点儿。”

    “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不是什么?人证物证都在,你他妈还狡辩什么?”

    马公安声色俱厉地驳斥说。翁主任仍不动声色地质问道:

    “你说水库职工是闹了误会,冤枉了你,这医生检查该是铁的证据吧,你还有什么理由分辩呢?”

    “那是原来文……”

    何明秀想把问题彻底讲过明白。翁主任连忙打断她的话说:

    “什么原来文啊武的,我们问的是现在,在主坝上发生的事情。”

    “现在没有……”

    “什么没有啊,好话给你说了一大堆,你还在给老子两个狡辩!”

    马皮军怒不可遏,又狠狠地给了何明秀两个耳光。何明秀头一歪,正好打在鼻子上。血从何明秀的鼻孔里流了出来,鼻子又酸又疼,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淌,脸也有些浮肿了。

    “不要打人!”

    翁主任高声制止着马皮军,接着又回过头来进一步诱导何明秀说:

    “你如果死心塌地的给搞翻案复辟的黑干将划不清界限,那只能害了你自己,毁了你自己。这又是何苦呢?我再三给你讲清楚,只要你揭发有功,我们区革委保证向招工单位推荐你。你要明白,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错过了机会就很难重新找回。你看那些回城的知青,通关节,找熟人,家门亲戚全体出动,脚板都跑大了都还走不了。这个条件是够便宜你的了。”

    “说不说?”

    马公安又睁圆了他那一对三角眼恶狠狠地逼问道。

    “你们叫我怎么说嘛?”

    “怎么说,你们咋子干的就咋子说。”

    “万一招工单位不要我怎么办呢?”

    “你放心,他们敢不要我们区革委推荐的人,我们就叫他们一个人都招不走!”

    看到何明秀有些活动了,翁主任一边回答,一边示意马公安退出去。屋里只剩下翁主任和何明秀两人了,在翁主任的再三启发下,何明秀终于亲笔书写了她和芮明的所谓“关系”:

    1975年9月3日半夜时分,我突然感到恶心想吐,于是到指挥部侧边去呕吐。正遇见芮明从主坝小路爬上来。我突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芮明怀里不省人事。当我醒来时,发觉躺在自己的床上,只穿了件汗衫、短裤,短裤有些湿漉漉的弄脏了。

    何明秀

    1975年10月6日

    这一纸交待和医生的检查证明,构成了铁证,芮明纵使身有百口,口有百舌,能辩得清楚吗?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二章 民选校长
    第三十二章 民选校长

    龙峰中学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所有的教职员工都准时赶到会场。事前,市委会议让他们自己选举校长的小道消息不断传来。开始大家不相信,认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是走过场,最后还是由领导定。后来,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说是真的。特别是学校原有的一些领导,四处活动,暗中拉票,更让他们相信了这次选举的真实性。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物极必反,长期以来的领导任命,特别是一些违背人们心意的任命,造成了大家的逆反心理。所以这些原来靠拉关系,走后门,甚至花钱买来的领导们前来拉票,引起了一些人们的反感。他们在心里想,就是不选你们这些领导任命的干部,选一个普通老百姓自己的人来给大家办事。但也有好些人表示,肯定会选你们的,不选你们又能选谁呢?

    会议由副校长夏常贵主持。他先让另一名副校长朱自高点名。汪权高校长没被抓时,一直都是由夏校长点名。现在夏校长主持全面工作,自然就该轮到朱自高点名了。朱副校长点完名后,将麦克风递给夏副校长。夏副校长接过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大声讲道:

    “教职工同志们,开会了。学校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汪权高校长被捕后,学校差一名校长主持工作。经上级研究决定,让我们民主选举一名校长。市教育局委派但有才科长,常大丰老师,孔仲常老师,来我校指导这次选举工作。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但有才同志给我们作指示。”

    一阵掌声响起,但有才也跟着拍了几下掌以示还礼。然后他双手向下压了压,以示大家停下。待掌声渐息,他对着夏副校长放到他面前的麦克风,大声说道:

    “教职工同志们,民主测评,无记名投票,原来我们也曾来你们学校开展过。不过,测评的结果没有给大家公布过,只是拿回去给领导作参考。今天,我们来参加大家的民主选举校长工作,仍然采用无记名投票的方式。只要是本校教职员工,专科以上学历,有一定的组织领导能力,能贯彻执行党的教育方针路线,都可以作为校长人选。选举时可以毛遂自荐,自己投自己的票。当然,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学校,共产党员和其他民主党派人士,可作优先考虑。我们召开了各教研组的推荐会议,选出了五个候选人,采用层层淘汰的方式,以最高票数当选,再选出三个人,再选出一个人。选出的人选报经市教委批准后,就可以走马上任。我来之前,领导上叫我告诉大家,充分相信群众,你们选出的人选,肯定作数,不再由领导内定,不再从其他中学或小学给你们派校长人选。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我们再找出两位老师来帮着我们收票,验票,唱票,监票,写票。夏校长,你看,找哪两位老师来帮忙啊?”但有才扭头问夏常贵。

    “这样吧,吴为老师,你来和市教委的孔仲常老师一道监票。汪家盛老师,你来负责唱票。写票就由市上来的常大丰老师负责。现在开始发票。大家只能在这五个人中,先选三个人,多写的该票作废。希望大家严肃对待自己手中的权力,选出大家公认的校长人选。”

    台上的领导和主持帮助选举的老师们帮着发票,一人一张选票和圆珠笔。大家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勾划三位候选人。会场里出现一阵嘈杂声。吴为也拿到了一张选票。他先填写了两个人,都是原来的学校领导:夏常贵副校长,朱自高副校长,最后一个,他有些犹豫,瞥见旁边有人写了自己的名字。他也有点儿想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刚才但有才科长不是说可以毛遂自荐,自己选自己么?

    他原来也曾当过几年的教导主任,后来又升为副校长。但那时的主任校长是没有半点儿职务津贴的,最多只能减少点儿课时,还不如一个班主任实惠。自己奔来跑去,脚板都跑大了,还得罪人,不讨好。一般人认为他干的工作都是为领导干的,却从没有想想领导又是在为谁干。后来,主管宣传、教育、卫生的县委副书记李德清,要将附近小学的汪权高调来任校长,说他函授达到了本科学历,应该安排到中学从事领导工作。吴为和老师们都坚决反对。老师们甚至张贴大字报,集体签名到县上,到地区上访。结果李德清震怒了,认为吴为是闹事的总根由,老师们闹事就是想推他上台,和领导对着干!于是免去他的副校长职务。他开始也不以为意,认为不干这些跑腿性的事务性工作,自己安心教学工作,努力学习,还可以对业务精益求精。哪知道像俗话说的那样,丢了拐杖,狗就会咬人!副校长一垮台,一些人立即给以白眼相向。原来一见面就会笑脸相迎的人,现在远远的见到他,就扭转脑袋,假装没看见。更气人的是,一次他用一个盆,把家里拿去的一点大米,清洗干净后送到伙食团和学生们蒸饭的蒸笼里蒸一盆饭,中午和两个儿子一道吃。放午学后他去端饭,发现盆中间的饭面上,有两只死苍蝇和饭蒸在一起!他知道这是有人恶作剧,是想讨好新来的校长汪权高而故意恶心他。因为,饭盆放在外面,没上蒸笼时,水是冷的,苍蝇不可能会飞到水里去淹死!饭蒸熟后,苍蝇也不可能飞到里边去自杀!就算一不小心掉到滚烫的饭里被烫死,那也只能在面上,不可能和饭粒蒸在一起。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上蒸笼前,打死两只苍蝇丢在饭盆的水面上。苍蝇太轻,不可能沉下去,始终浮在面上待水被米粒吸收干后,就和中间的饭粒蒸在一起。他没吭气,悄悄地把中间的一团饭剜去,拿回家和两个儿子一道吃掉了。现在的人也许会感到恶心,但吴为是经过大饥饿年代的生活,什么胡豆叶,豌豆叶,包谷芯,芭蕉头,死老鼠,观音土都吃过,还会在乎你两只死苍蝇么?这样的事发生过两三次。吴为父子三人吃了这被污染的饭后也没有拉肚子或其它不适。那个一心想讨好汪权高的炊事员,后来因老婆和一个副校长私通,他气不过,将老婆和副校长打成轻伤,触犯刑律,被学校开除了。老婆也和他离了婚,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汪权高一到任,就有人向他告密:哪些哪些人为反对他而签名按手印的事。他暂时放着其他人不忙理睬,只是处处揪着吴为不放。先是说他学历不够,教高中要本科学历。他只有一个专科学历,于是安排他下去教初中。后来又说他不能开展正常的教学工作,班风班纪太差,教学成绩次次倒数第一。县上组织教师考试,又考了一个全县倒数第一。于是,理所当然地安排他去守大门了。

    吴为犹豫再三,不能写自己,一个守大门的还异想天开当校长,这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么?最后他还是将教导主任伍新权写上了。尽管伍新权年事已高,等两年就该退休了。其实,这些领导们平时工作,出头露面,都比普通群众更能展示显露自己的水平能力。他们当选的几率比普通群众还是要高得多!

    选票收上来了,主席台后面安放了一块大大的黑板。写票,唱票,监票的人,各就各位。汪家盛从票堆里拿起一张选票,高声念道:

    “夏常贵!”

    常大丰拿起粉笔在黑板顶端写上“夏常贵”三字,然后在名字下边画上一横准备写“正”字。

    待常大丰在黑板上写完名字,并画上一横之后,汪家盛又大声念下一个名字:

    “朱自高!”

    每念一个名字,吴为和孔仲常老师都要伸长脖子,看看汪家盛念的是不是那个名字。老师们也全神贯注,屏息凝视地注视着常大丰写下的每一个名字,名字下的每一个符号;仔细听着汪家盛念出的每一个名字。

    “吴为!”

    “伍新权!”

    “欧建国!”

    每念出一个名字,当事人都一阵兴奋,紧张。特别是现在在台上的副校长、主任们,因为他们都想再升一级。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选票都念完了,黑板上五个名字下边,多多少少地写满了几十个正字。最后以三个最高票数当选。他们分别是:夏常贵、朱自高、吴为。

    票又发下来了。这一次只能在这三个人中选一个人。唱票时,三个人的名字都被列在了黑板上。只是最后只有三个人得票最高:吴为,28票,夏常贵27票,数字公布在黑板上之后,会场里响起一阵掌声。一些原来曾签名盖手印反对汪权高的教职工们,纷纷给予热烈地鼓掌。一个叫曹家才的老师说:

    “我们当年反对调汪权高来当校长,被李德清柿长斥为聚众闹事,要挟领导。现在他被逮捕法办,成了罪犯,说明我们当年的反对是正确的。那时我们请吴为副校长在我们的请愿书上签名,他并没有签。结果他反而因此被免职。现在拨乱反正,应该恢复他的领导职务了。”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市教委派来的但有才科长,召集领导班子成员开了一个碰头会,向大家宣布说:

    “教职工同志们,吴为老师虽然以最高票当选,但他和夏校长之间只有一票的差别。且两个人的得票数都没有过半。下边,我们进行第四轮选举。这一次只在夏校长和吴为之中选一个人。谁的票多谁当选!”

    选票再一次发到了教职工们的手中。两人中选一个,人们很快写好了选票。又一轮唱票,监票,写票开始。结果吴为以35对32仅三票的微弱优势领先。

    市教育局在研究时也争论不休。三票之差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几个副局长都反对任命吴为当校长。赵长生局长也不想任命吴为当校长。因为夏常贵早就到几个局长副局长家里跑过关系了。他想找李德清柿长商量一下。当年免去吴为副校长职务时,也是李德清柿长和他一道拍板的。来到柿长办公室,正好碰见文兴邦,武卫国,芮明等人也在那里研究水库拆迁中的移民点的修建安置等问题。当赵长生把龙峰中学选举的情况向大家通报之后,李德清仍然毫不客气地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

    “我仍然不赞成你们这种开全国先河,由群众海选校长的办法。那个吴为是我主管教育的时候,因为有带头闹事的嫌疑被免去职务的。后来听说教学成绩一塌糊涂,县上教师考试又考到最后一名。因不能胜任教学工作,才被安排去作安保工作守大门的。现在要任命为校长。别人要是知道我们任命一个看守大门的保安人员来当校长,这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吗?再说,随着形势的发展,现在安排到中学任教的都是本科学历,许多重点中学不是研究生学历都进不去了。吴为本来只有一个初中肄业,77年参加高考勉强考个专科读了两年,按现在发展的要求也不大适应形势了!”

    “教育局研究的意见还是不能以三票之差,任命吴为为龙峰中学校长。汪权高被捕后,一直都是副校长夏常贵在主持工作。现在让一个看守大门的吴为去主持工作,班子内恐怕难以和谐统一。”赵长生局长也赞同李德清书记的意见。

    “对吴为老师的情况,我和文书记,武书记都比较了解。因为我们和他一道,在龙峰水库奋战了好几年!他在水库拖石头遭遇车祸负过重伤,右腿肚子的肌肉全被石头啃去,至今夏天都不敢穿短裤,一条腿大一条腿小,太难看了!后来硬着头皮参加首届招生制度改革后的高考,被咸城师范专科学校录取,毕业后分到龙峰中学任教。当过教导主任,副校长。后因反对汪权高而被免职。对学历的问题,现在强调得很凶,评职称,谈调动,提拔任用都要讲学历。前些年我们局的史利民评工程师,也因为一个高中肄业的学历,被卡了很久。后来还是在我的坚决支持下勉强通过。报经地区,省上有关部门审核后还是顺利过了关。这说明讲学历不能唯学历,还是要看人的实际能力。”芮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只重衣冠不重人,是几千年来的传统恶习。什么都看外表。这些年来对学历强调得十分厉害。我不知道这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解放前,有一个叫金克木的人,小学毕业,靠自学精通英语、法语、德语、世界语、印度梵文等。他初到上海的时候,当时有名的作家,翻译家,建国后担任过文化部副部长的郑振铎,介绍他去上海的一所大学教梵文,学校却嫌弃他只有一个小学学历而没有同意。后来湖南大学差一位法语老师,该校英语老师陈世骧极力推荐金克木,请他去任教。受到师生欢迎。后来又到武汉大学教哲学。最后到北京大学当了54年的教授。是著作等身享誉全国的著名教授。

    还有一个叫叫南敬铭的人,也只有小学学历,在铁路上当职工。自学日语,后到内蒙古大学当日语老师。他教过的学士、硕士无数,仅博士就有二十多个。后来成为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内蒙古大学校长的旭日干也是他的学生。至于作家中,低学历者就更多了。

    以《半夜鸡叫》闻名于世的高玉宝,9岁做童工,15岁做劳工,17岁学木匠。从没进过学堂门。后来参军自学文化,受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老一代党和国家领导人23次接见。后来又受到国家主席江泽民、国务院总理朱镕基3次接见,出版200多万字的作品;当过中国作协主席的浩然,也只读过三年小学。我认为不能只盯着什么本科、专科、研究生之类的牌子,还是要注重本人的能力。吴为在乡下时就是小有名气的土秀才。文革时公社进行老三篇背诵比赛,他一口气背完了毛主席的《愚公移山》、《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而夺得冠军。龙峰水库拖架车时,他又以“我和书记拖石头”的三首小诗,在县文化馆的小报上发表而轰动水库工地。前些年,我还读过他在市、省教育报刊上发表的两篇教学论文。至于他每次教学成绩捞火勾,县上教师考试全县倒数第一。那不乏有人为的弄虚作假之嫌!我认为免去他副校长职务有失公允,现在看来他们当年反对汪权高,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后来汪权高安排他去守校门更是荒唐!我赞同民选的意见,应该任命他为校长。”武卫国接过芮明的话题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我认为教育局可以考虑芮书记和武书记的意见。如果不管投票结果,又如何向教职工们解释我们预先宣布的承诺。一些教师弄虚作假的风气必须制止。还有一些和领导关系不错的老师,成天沉迷于赌博。平时不读书不看报不备课,刚下牌桌,就上讲桌。上课就让学生自己看书,自己跑到旁边去抽烟吹牛!这样的南郭先生必须让他们原形毕露!”文兴邦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好好好,我回去一定按几位书记的指示照办,立即发文任命吴为为龙峰中学校长。”赵长生不再看李德清的脸色,急急忙忙地回教育局发文去了。

    从李德清办公室出来之后,文兴邦感谢老书记芮明,每当关键的时候,总是能支持自己的工作。他知道,官场上争权夺利的斗争,从来都是十分尖锐复杂的。武卫国悄悄地对他们二人说道:

    “当年李德清被推荐到南川大学读书时,人们背地里议论,说他是翁向东的私生子。芮书记和他老子可也算是官场斗争的老冤家了。”

    于是,他们又谈论起当年芮明和翁向东之间的明争暗斗来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三章 打人现场会
    第三十三章 打人现场会

    芮明被叫回区革委,一天多没见到什么动静。他耐不住了,主动找上了翁主任的门。翁主任十分热情地请他坐。又给他拿了一只青花盖碗茶杯,先在自来水龙头下清洗干净,再倒点儿开水涮了涮。然后将茶杯盖子揭开,翻转来放在桌子上晃来晃去,为的是怕沾染上桌上的灰尘杂物污染茶水。翁主任在一个铁盒里揪了一小撮茉莉花茶放入杯中,冲上开水,盖上茶杯盖,轻轻地送到芮明的面前说:

    “请喝茶!”

    芮明将茶杯往外推了推,开口问道:

    “翁主任,我回来有一天多了,究竟有什么事啊?”

    翁主任唉唉啊啊地唉了半天岔开话题说:

    “老芮啊,我说你也应该找个对象了,那个余芳就不错嘛,人家主动追求你,你熬什么资格啊?”

    芮明心里纳闷,这个翁主任的消息真灵通啊,看来他没少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了如指掌的。幸好那天晚上没有凭感情冲动到余芳那儿去呢!不然,又不知会有什么风流传闻四处传播了。看到芮明没有吭声,翁主任掏出一盒金沙江牌香烟,递一支给芮明,自己也叼上一支。掏出打火机打燃,先让芮明吸上,然后才将自己的烟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憋了一会儿,从鼻孔里噴出两道烟雾。然后缓缓地说:

    “唉!老芮呀,最近水库里谣言四起,对你很不利啊!何明秀那姑娘确实不错,但知青是受法律保护的,动不得的啊!”

    听到这里,芮明不禁两眼瞪得溜圆,将嘴上吸着的刚点燃的香烟往烟灰缸里一戳,冷冷地说道:

    “谣言终归是谣言。别人见到风就是雨,加油添醋以讹传讹 我可以原谅,但翁主任也如此感兴趣,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翁主任脸上的横肉微微地颤了一下,继续不动声色地说:

    “我也不相信那些胡说八道,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呀!”

    “我相信组织上会实事求是的,相信群众不会冤枉好人。我个人的荣辱得失无关紧要,我希望不要拿无辜的姑娘来作攻击别人的炮弹!”

    芮明愤愤地说。翁主任又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地说道:

    “老芮啊,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我也不清楚,反正你们在明处,我在暗处。我认为如果确有其事,就争取主动从宽处理,不要弄得太被动了。”

    芮明没有向翁向东作过多的解释。他知道翁向东对这个问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给他是说不清楚的。他回到寝室,一头栽倒在床上思绪万千,悲愤难平。十几年前的往事又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

    在那超英赶美的跃进年代,到处都是“青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的场面。第一年是漫山遍野的庄稼收不回来。金黄的稻穗在田里发芽,生秧;土里的红苕挖不回来,雪水一浸,全部烂在泥里。少数收回的稻谷红苕,堆在阶檐下,堆在院子里,绝没有人动一星半点儿。伙食团里吃饭不要钱,大锅小锅的红苕稀饭,饭少红苕多。人们把稀饭吃掉,红苕丢得满地都是。隔一段时间,伙食团变换花样,办一桌红苕席给大家打牙祭。什么油炸红苕粑,油炸红苕丝,红苕圆子汤,红苕酥肉汤应有尽有。大人小孩乐得合不拢嘴。真有点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景像。但这样的景象仅是昙花一现般的转瞬即逝。第二年春耕时,尖锐的矛盾就表现出来了,田地无人耕种,家里留下的老弱病残虽然也能勉强做一点儿力所能及的农活,但毕竟少得可怜!白天耕种不多,晚上接着挑灯夜战。要在十来年内超过英国,赶上美国,不加班加点怎么行呢?卫星放起来了,什么钢铁卫星,粮食卫星放起来了。什么钢铁上万吨,粮食亩产双千斤,上万斤,一个比一个吹得厉害。反正牛皮随便吹,吹破了也不犯死罪!

    人们的机能毕竟有限,晚上加班拔秧苗的人,坐在小板凳上,拔着拔着就睡着了;干活的人借口去解溲,跑到没有灯光的地方往地下一歪便呼呼睡去。最吃紧的还是粮食危机,俗话说,春来不下种,秋来无收成。一年前都还有漫山遍野的庄稼无人收,一年后则到处都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即使有的地方被老弱妇孺种了点庄稼,也是“禾生陇亩无东西”,也是“草盛豆苗稀”的荒凉景象。吃的没有了,饥饿教训了人们。于是出现了全民尽盗,人人皆偷的现象。民间歌谣云:

    大干部大偷,小干部小偷。

    司务长坐着偷,炊事员锅头偷。

    社员只能吃点儿毛毛秋!(指未成熟的庄稼。)

    尽管当时局势严重,饿殍遍野,人口锐减一半以上,但牛皮越吹越凶,卫星越放越高,粮食产量有增无减。芮明清楚地记得,他17岁农技校毕业分在龙岭区工作,后来担任区委委员,副区长。在一次秋天召开的区委四级干部会议上,当时的区委书记翁向东,事先就准备了一大抱带竹节的竹块。会议一开始,翁向东先从一个叫王福生的生产队长开刀。翁向东先给大家讲了会议的宗旨是反贪污,反浪费,反瞒产,反私分;要产量,要高产!接着他心平气和地把王福生叫到了主席台上问他道:

    “王队长,你们生产队今年的粮食,产了多少斤?征购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啊?”

    “大概有五千来斤,征购任务根本无法完成!”

    “啥子?五千来斤?你跟老子敢贪污盗窃,瞒产私分,看老子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翁向东恶狠狠地说罢,腾地站了起来,操起一块三指来宽,五尺来长的竹块,没头没脑地向王福生狠命地打去。王福生开始还本能地用手臂左抵右挡,跳掷腾挪,东躲西闪。后来不知怎么绊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竹块不断地翻飞,王福生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杀猪般地嚎叫:

    “哎哟!哎哟啊!翁书记哩,饶命啊,打死人啰,哎哟啊!”

    “你叫!你叫!老子叫你叫不得的时候!”

    翁向东竹块上的竹节,一下便能钉出几个窟窿。真正是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王福生的腿上,手臂上,腰上,背上,到处是血痕。翁向东手里的竹块打折了,他换一块竹块,气咻咻地指着王福生问道:

    “跟老子说不说,粮食哪儿去了?全队产了多少斤?”

    “我说,我说!粮食在箱子里,啊,不,不,在柜子里,在围包里。全队产了一……一万斤!”

    王福生躺在地上苦苦哀求。

    “一万斤,你他妈一个生产队几百亩土地才产一万斤,你给老子们还想瞒产私分,欺骗领导!”

    说罢,翁向东又抄起竹块没头没脑地向王福生打去。

    “哎哟!哎哟哟!两万斤,两万斤!”

    “两万斤你也休想过关,你非得把粮食给老子交出来!”

    “哎哟!我交,我交!五万斤,五万斤!哎哟,八万斤吧!八万斤!”

    大概是翁向东也打累了,他住了手,气咻咻地对王福生说:

    “八万斤就依你八万斤!下去三天之内,把征购任务完成,把社员的生活安排好!”

    “是是是,征购完成,生活安排好!”

    王队长躺在地上连声答应。他口里这样说,心里十分清楚,队里一粒粮食也没有,收一点儿吃一点儿。产的粮食还没有晒干,便吃光了,你叫我拿什么去完成征购任务?但为了逃脱眼前的灾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边泪流满面地答应,一边带着满身血痕,像竹节虫一样缓慢的,一点一点的撑起身子,十分艰难的,一瘸一拐地退下去了。

    另一个生产队长被叫了上来。区公安马皮军手拿竹块,横眉怒目地站在翁书记的旁边。打手换了一个又一个。十几个被打的人,满地翻滚,浑身鲜血,鬼哭狼嚎,放声痛哭!后来的人,吸取了前边挨打人的教训,十万八万地报了上来。产量就是这样追出来了。全区又是一个超产年!打人现场会上,有的被打折了腿,有的被打折了腰。龙脊公社龙湾大队6生产队队长官长生,被逼得走投无路,出到区公所门外的大街上,趁人不注意,向飞驰而来的汽车一头撞去,当即命丧黄泉,少却了许多烦恼!而更多的基层干部在现场会上学得了经验,回去后变本加厉地如法炮制。抓住偷山粮的社员,刁脚筋,穿锁骨,吊半边猪,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严法重刑,可以逼出天文数字的粮食产量,但绝不能逼出漫山遍野的庄稼。树叶吃光了,芭蕉头,包谷芯,豌豆藤,胡豆叶,观音土全吃上了。许多人全身浮肿,偷割死人肉吃。一个叫陈淑华的女人,饿得实在受不了,把自己几岁的儿子,活活地掐死来煮吃了!事发后,公安局抓去劳动改造了好多年!饿殍遍野,人口锐减一半以上。作为刚参加工作,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芮明,偷偷地向省委写信,向中央写信,反映翁向东违法乱纪,瞎指挥的罪行。结果信还没有交出县境,就被检查出来,一顶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帽子,落到了他的头上。他不屈服,他抗争,他继续上访。1963年,他的问题被甄别平反,恢复了区委委员,副区长职务,后来又成了全县最年轻的区委书记。

    翁向东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回乡务农去了。三年后的文化大革命,他们两人的地位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个是贫下中农联合司令部的司令,一个是死不悔改的走资派!革委会成立后,他们本可以和平共处,多年的旧恩怨一笔勾销,哪知又来了一次反击右倾翻案风,又出了一件莫须有的风流案件。这少数人的权力之争,受损失的是党的事业,国家的利益,人民的安危啊!这样的权力之争,何时才是一个尽头呢?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四章 门卫校长
    第三十四章 门卫校长

    教育局的文件下达之后,吴为当上了龙峰中学校长。教职工大会上,吴为谈了他的一些打算。他说:

    教职工同志们,我离开领导岗位已经三年多了,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投票选举我来担任这个职务。有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不想烧什么火,只想踏踏实实地给大家跑腿服务。因为一烧起火来,要么烧了自己,要么烧了别人,都不好。

    一所学校,主要是由领导、老师、学生、家长四部分组成的。其中领导是关键,老师是主导,学生是主体,家长是重要的方面军。

    领导是关键,主要讲领导要身先士卒,要率先垂范。各个方面都要起到带头作用。有人说,一个能使集体出色地完成任务,取得卓越成绩的领导,必能获得较高的个人威信;一个能使集体中,人与人的关系团结和谐的领导,只能获得中等程度的个人威信;对集体无所作为的领导,则很少有威信。专靠权势管理群众,则多威而无信;作风正派,善于用人,信任下属,以身作则,言传身教的领导,将得到群众的拥护和尊敬;办事不公,言行不一,搞特殊,谋私利的领导,在群众心目中,会威信扫地!现在好些学校的领导都成了专职领导,不上课了,忙于上上下下的各种会议,忙于迎来送往的各项检查。我认为,我们这些乡村中学的领导,不能离开课堂,不能当甩手掌柜。不深入课堂,不了解学生思想学习状况,如何领导指挥教学?领导要率先垂范,要做出样子,要见困难就上,见荣誉就让,而不是相反!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客观原因,我去守了两年大门。在这两年中,我读了不少的书,首先是从我们现在的中学教材做起。老实说,我们这一代都是被耽误了的一代。我们读书的时候正处于大饥荒年代的学校停办,处于文革中的动乱十年。一切经典文化被作为封资修的东西被扫除,被封杀!我们如果不努力补上这一课,就赶不上时代的需要。原来一些高级职称,先进模范,大多是领导先上,普通群众很难有机会评上。我现在还只是一个中学一级教师,评高级时,争不赢汪权高校长。他事发后被判处8年徒刑。党籍,公职什么都没了,那个中学高级职称还会有用吗?我在这里表个态,以后评职称,评先进,只要群众中有和我们领导干部,相同相似条件的人,我们领导干部就不能上,就得让群众先上。”

    会场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吴为旋开茶杯,喝了口茶水,又接着说:

    “教师是主导,注重在开导,引导。要爱护一切学生,无论是优生还是差生,首先是让他们能够健康成长。尊师爱生,尊师的前提是爱生。你不爱学生,不对学生的教育表现出耐心、关心,学生稍不如意,你便吹胡子瞪眼,连挖苦带损,甚至动手打骂,学生怎么能由衷地尊敬你?不允许体罚和变相体罚学生。现在的学生正是逆反心理强的时候,你体罚了他,他心里不服气,更要和你对着干,甚至恨你一辈子。网络上说,考100分的学生你要对他好,以后他会成为科学家;考80分的学生你要对他好,以后他可能和你做同事;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你要对他好,以后他会捐钱给学校的;考试作弊的学生你也要对他好,他将来会当官的;中途退学的同学,你也要对他好,他会成为比尔·盖茨或乔布斯;爱打架的同学你要对他好,将来他会成为警察官;早恋的同学你要对他好,将来他会成为文学家;爱撒谎的同学你要对他好,将来他会成为名记者;胡搅蛮缠的同学你要对他好,将来他会成为优秀城管;考试弄虚作假的同学你要对他好,将来他要进发改委!这种说法不乏调侃之意,但关爱一切学生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一些老教师也反映,二三十年前教出的学生中,有一些原来的差生,走上社会后,反而比当时的优生发展得更好。

    常言道,师高弟子强。你给人一碗水,首先你得有一桶水。你的水平越高,威信越高,你说的话学生越相信。这就得不停地学习,不断地充实自己。如果整天沉迷于牌桌,不读书,不看报,不备课,不认真批改作业,刚下牌桌,就上讲桌,你的水平能高吗,你的威信能高吗?

    严厉处罚考试成绩弄虚作假,教师考试作弊的歪风邪气。无论是成绩统计时的弄虚作假,还是故意泄露试题,泄露答案之类的弄虚作假,都必须严惩!你在平时考试中弄虚作假,排斥打击异己,骗取奖金福利,高考时你还是得原形毕露。学生考试作弊都要受到处罚,老师考试作弊更应该加倍处罚。以后奖金福利的发放,不单是看那个成绩统计表上的数字,更要看你平时的备课上课,作业批改,学生辅导的工作做得如何。一些有点儿背景的老师,上课时经常让学生自己看书,自己跑到旁边去抽烟吹牛。成绩统计时他们名列前茅,奖金福利他们最高。以后各年级的成绩统计表要审查,要审核,发现弄虚作假者,一律严惩不贷!我也参加过几次县上的教师考试,整个考场,手机短信的叽叽声响过不停!更有甚者,早已将选择题的答案,ABCD背得滚瓜烂熟。开考不到十分钟,他们已经做完了。那些认真考试的人如何考得赢那些弄虚作假的人。有好几次办公室里粘贴的县上市上发来的教师考试成绩表,我毫不客气地对办公室里的人说,这个表,要倒过来看。那些成绩最高的往往是假的;那些成绩最低的往往是真实的成绩。这种现象必须坚决制止,再不能让它误人误己地延续下去!

    学生是主体,任何时候都要围着这个主体作文章。要充分树立起他们的信心。要让他们坚信,别人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所谓工作到家,“差生”不差!北京有所管道局中学,他们的职工常年在外从事野外工作,对孩子疏于管教。学校的高中差生转化率到达100%,初中差生转化率达到90%以上。有一个叫何建的学生,曾是某中学出了名的打架大王。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和老师顶嘴。成绩科科挂红灯。在原校混不下去了,转到了管道局中学。一个多学期后的半期考试,语文88分,英语97分,数学得了满分。总分成为全班第5名。再也没有和别人打过架,还主动帮助其他同学补课了。该校从学生性格特征入手,从学生切身利益入手,对学生不同心理素质,因人施教,以德育量化为基础,建立‘帮教’‘互勉’网络的方法值得借鉴。

    家长是重要的方面军。家庭教育不可忽视。俗话说,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这是很有道理的。这里的家长,不单是指学生的父母,他们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七大姑八大姨的,他们的思想工作,能起到学校思想工作所不能起的作用。充分调动这个方面军的作用,和学校教育教学配合起来,必能产生巨大的能量,帮助孩子们成人成才。

    学校的硬件设施,相当陈旧落后,地盘太小。我们要扩建新校区,征地50亩。我们住那栋平房是五八九年修建的干打垒乱石墙。粘合乱石的不是什么水泥石灰,而是普通的稀泥稻草。如果遇到地震,这种乱石墙,一摇就散。我们可以在这里修一幢教师集资楼。地盘费及各种税费,都由学校出,老师们只出材料费,人工费。改善大家的住房条件。我们的教学楼太陈旧了,七十年代的建筑,水泥地面砂浆比例太低。学生们每天扫地,尘土飞扬,扫一次地,眉毛胡须都要变粗!学生们叫苦不跌。我打算找一下何耀辉先生,请他的何氏集团为家乡教育出点儿力,为我们修两幢四合院似的三楼一底的教学楼,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为‘耀辉楼’。分别设立初中部和高中部教学楼。我们的学生宿舍采用招商引资的办法,集中社会力量来修建,以后用每期收取学生住宿费来偿还投资人。我们还要修建足球场,办公楼,实验楼。要求政府拨款,改善我们的办学条件。

    关于学习资料的订购问题,上级三令五申不得乱订乱发辅导资料,收取回扣,增加学生的负担。我认为不乱订乱发,不是不订不发。我们的每一门学科可以订阅一份辅导资料。就以高中语文学科为例,有的资料编得相当不错。分版块进行练习辅导。字形字音的识记;标点,词句的表达应用,文学常识,诗词名句的记忆演练,古诗文的阅读鉴赏,现代文的分析理解以及写作版块的指导等等都很有实用价值。单是一些常用字词及读音,不要说学生搞不清楚,容易混淆,就是我们的领导、老师以及社会上的成年人,也经常出错。学生们一卷在手随时练习,绝对能提高他们的读写能力,知识水平。基本功扎牢了,什么样的考试都能应对。有专家学者曾经说过,有了几十篇经典古文烂熟于胸,无论什么实词虚词,文言翻译的考试,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有省、市考英语第一名的考生谈自己的学习经验时也讲,自己熟背过几十篇英语文章。学生要下苦功,老师也要下苦功,给他们做出样子。

    关于假期补课的问题,上级也明令禁止。社会反响也很强烈,认为我们老师补课是找外快。我们许多老师都是作过家长的人,我们的孩子都曾读过初中高中。孩子在上学期间,能严格遵守学校纪律,起床,做操,上课,自习。可一到假期,回到家里,宁肯早饭不吃,不睡到中午不会起来。无论怎么喊叫,甚至拖他下床,在地上也要躺一会儿,冲气半天,才会好过来。后来玩上了网络游戏,更是没完没了,无休无止。更别说自觉地读书学习了。与其让孩子在家打游戏,睡大觉,不如让他们在校多学一些文化知识。至于收取一些补课费,增加点儿老师们的收入,也是理所当然。至于有些老师,私自办班补习,收取费用。甚至课堂上不讲关键内容,补课时才讲核心实质。必须坚决制止,严肃查处。

    总之,改善办学条件,提高教学质量,增加老师们的收入,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奋斗的目标。希望大家能团结一心,艰苦奋斗,把龙峰中学办成全市农村中的,一所响当当的名牌中学!”

    会场响起经久不息雷鸣般的掌声。散会后,老师们都信心满满地各自进入自己的战斗岗位。

    当年,由吴为亲手抓的一届毕业班,超额完成上级下达的升学指标。有两位同学是当年全市农村中学里,唯一升入重点大学的考生。何耀辉先生受吴为之邀,亲到学校考察,满口答应吴为之请,拨款三千万改善学校的办学条件。吴为立即成为新闻媒体的焦点。报纸,广播,电视连篇累牍的报道,使他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后来,纪委书记芮明收到举报:教育局长赵长生,收受几名包工头巨额贿赂。劳改农场里的汪权高为了立功减刑,也举报他收受的贿赂款,有30万交给了赵长生。赵长生被捕后,各校校长们一致推举吴为担任教育局长。吴为走马上任后,首先整顿的就是教师考试纪律,严惩弄虚作假。当年参加考试的高、初中任课教师,一律进入高考、中考考场,和学生们同步参加考试。那些平时混天过日,喝酒打牌的南郭先生们叫苦不迭;而那些平时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脚印刻苦工作的人们,无不拍手称快!终于有了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后来,他在市委市府的大力支持下,多方筹集资金,只用了两三年的时间,就让全市中小学的校容校貌,起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后来,文兴邦和武卫国又让他担任副柿长一职,分管宣传文卫及龙川文庙的培修工作。让他整旧如旧,再现乾隆年间的历史文庙风貌。

    一天,吴为下班回家的路上,正碰到武卫国经过。他笑呵呵地打趣着说:

    “吴柿长,干得不错嘛!你这样干是不是也有点儿‘孤独一郑’的样子啊?”

    “武书记,几十年前的老皇历,你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故意学着王喜石的读法啊?”

    于是二人都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思绪又不禁回到了当年龙峰水库工地上的情景。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五章 杨思权谋私
    第三十五章 杨思权谋私

    秋风萧瑟,天空阴沉着脸,好像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水库工地上正在召开批判大会。主席台上方,“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几个美术大字在秋风中颤抖着。四周墙壁上,石壁上,到处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

    坚决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

    彻底批臭三项指示为纲!

    不准芮老大翻案复辟!

    根据翁向东的指示,要广造声势,肃清流毒,确保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外号人称哈巴狗,马大哈的两位正副指挥长心领神会,亦步亦趋,特地安排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批判大会。

    石工连,架车连,安砌连的全体职工从四面八方赶来。高音喇叭里,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等歌曲。石全开,史利民坐在一旁静静地吸烟,他们在芮明的风流谣言传出之后,就预感到一场灾难将降临水库工地了!他们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漫不经心地看着几个嘻哈打闹的不识愁滋味的年青人。吴为,王喜石,文兴邦,武卫国,石秀花,黄三嫂等人围成一堆,有的赤膊上阵,有的看热闹。他们正在几块石头上甩老K拱猪。玩过几局之后,王喜石手中分得了几块红桃AQ之类的牌。出红桃来了,收还是不收呢?犹豫片刻,他抽出一张红桃A,狠狠地往石头上一砸,大声嚷道:

    “老子们来过孤独一郑!”

    文兴邦武卫国等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王喜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们:

    “你一个洋知青,一个土知青笑啥,有什么好笑的?捡到了什么宝贝疙瘩啦?”

    “要读孤注一掷!不能读孤独一郑!”

    土秀才吴为告诉他说。

    “你那是陕西骡子变马叫的普通话的读法,南川话就是可以读孤独一郑!我们读书时老师就是这样读的。”

    “还说我们的王副指挥长是个马大哈,你一样是个马大哈。‘孤注’不是‘孤独’。三点水一个主意的主,不是独立的独;郑字边加提手,要读掷,和志气的志,质量的质一个读音。老师读错的,不排除个别老师水平不高,读错了。也有的是你自己错习惯了,误认为是老师教错的。你这叫‘南川人生得精,认字认半边。”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闹一阵之后继续进行。正玩在兴头上,高音喇叭里传来人称马大哈的王先富副指挥长的声音:

    “同志们,开会了。今天,我们召开龙峰水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全体职工大会。各连,各排,各班都要清点好自己的人数,参加会议的记一个工,没有参加会议的扣一个工。下面,我们请指挥长杨思权同志讲话,大家欢迎。”

    会场里响起疏疏落落的掌声。王副指挥长生就一个鹰勾鼻子,马蜂腰;杨代指挥长却颧骨高耸,瘦削的脸膛。待王先富讲完离开之后,杨思权来到主席台正中坐好。他不慌不忙地旋开当时人很少看见过的不锈钢保温杯盖子,吹了吹上边的沫子,喝了一口茶。王喜石眼睛看着主席台,对身边的几个伙伴说:

    “两个指挥长都不是好东西!”

    “怎见得?”

    “俗话说勾鼻蜂腰,不可相交!脸上无肉,必定是个怪物!”

    “那也不见得。俗话也说,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能以貌取人,千金难买老来瘦嘛!”

    “嗨!买猪买牛都要看它的生法长相,他四十多岁算什么老?你们知道人们背地里给他们取的外号么?一个叫哈巴狗,一个叫马大哈。这外号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哈巴狗呢,有点儿像。平时在主子面前点头哈腰摇尾摆尾的样子。马大哈的来历我还没听说过。”

    还未等他们议论过明白,杨代指挥长讲话了:

    “同志们!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舞(舜)尧。”

    “龟儿子篡改毛主席诗词,罪该万死!”

    土秀才吴为悄悄地说了一句。杨代指挥长当然听不到。高音喇叭里的声音继续在山谷里回荡。

    “在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指引下,在各级革命委员会的正确领导下,全国的革命形势一遍大好,不是小好!我们区也和全国各地一样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战斗已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区内不肯悔改的走资派芮明,辜负了党和人民重新给他立功读(赎)罪的机会,妄图翻文化大革命的案,妄图以生产压革命!他主持水库工作以来,只管埋头拉车,从不抬头看路。他阶级不分,认敌为友,把一个父亲被我土改工作队镇压了的反属家庭的儿子用来担任设计施工的重任;他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有重大的生活作风嫌疑;他拼命推行‘三项指示为纲’,鼓吹什么‘一切为了四个现代化’。公开宣称什么‘人家说你复辟了,就说明你的工作做好了’;‘要大胆地干,不要怕被第二次打倒’。但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唧唧(卿卿)性命’……”

    “唉,老子看他是推屎扒儿(屎壳螂)戴眼镜——假充什么药伍师啊!‘舜尧’呢,他读成‘舞尧’;‘赎罪’呢他读成‘读罪’;‘卿卿性命’呢,他读作‘唧唧性命’。等会儿下班后他回去和他老婆子唧唧我我的咋得了啊?”

    吴为又和文兴邦、武卫国、史利民等人低声嘀咕着。王喜石挤眉弄眼地做着怪像,史利民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他听见杨代指挥长对他不点名的批判,他知道自己在水库工地呆不下去了。自己两三年来花费的心血成果将被别人窃取,数十个不眠之夜的战斗,不单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后来者如果不按科学规律办事,出了事故还会把责任推到他的头上。要干一番事业真难啊!不管史利民如何忧心忡忡,杨代指挥长唾沫横飞的报告还在进行着。

    “尽管他们作了精彩的表演,无情的历史车轮终将他们碾得粉身碎骨,他们终将变成为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宜将剩勇追穷冠(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我们一定要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战略部置(署),把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战斗进行到底!”

    杨代指挥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了。一阵山风吹来,把主席台上空“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横幅上的”“反击、风”三个字翻了过去。口号声响起来了,一个年青人在麦克风前带头呼喊口号:

    “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

    “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

    “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

    “坚决右倾翻案!”

    王喜石不大声不小声地呼喊着相反的内容。文兴邦赶忙好心地提醒他:

    “你呼喊反动口号,被他们抓住了,你猫抓蓑衣——脱得了爪爪!”

    “洋秀才,谢谢你的好心。他们喊的内容我没记住,我是照着他主席台上的横幅呼喊的。他们反动吗我反动啊?”

    大家抬头一看,见主席台上方,果然只现出“坚决右倾翻案”几个大字,不禁噗嗤一声,全都笑起来了!

    副指挥长王先富上台讲话了。几千人的大会,山坡上,平坝里到处都坐满了人。反正台上台下各讲各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王喜石又在向周围的人讲王副指挥长的趣闻了。

    “喂,喂,秀才们,你们不知道王副指挥长马大哈绰号的来历啦,你们听我慢慢地道来——!”

    二十多年前,王副指挥长迎来了他人生中的一大快事——洞房花烛夜。好不容易酒阑人散,客人走光,等到了天黑!上床时,他几把将自己衣服扒光,把老婆的长衣长裤也三下五除二地扯掉。他迫不及待地趴在老婆肚子上鼓捣来鼓捣去,找不到门!没几下子狂泻一气,疲软下来,倒向一边呼呼睡去。他自己的酒也喝得不少,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起床后,吃罢早饭出门,他告诉自己儿时的伙伴:

    “糟了!娶了个老婆是石女,没得门得!”

    他的伙伴回去和自己的老婆讲了。他老婆又将这话告诉了王先富的老婆。他老婆说,他龟儿子酒喝多了,糊里糊涂的。老子的内裤都没有脱,他就在那里胡乱地鼓捣一番,咋会有门呢?后来,消息传得尽人皆知,他马大哈的外号不胫而走!

    去年夏天,我这个家门,本家指挥长,叫上我和他一道乘周师傅的大卡车进城拖水泥。头天晚上周师傅办招待。我和周师傅都知道这位副指挥长是八两不醉,一斤不多的海量。于是叫了两瓶60度的老白干,六七个炒菜凉菜轮番向他敬酒敬菜。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了个底朝天!把剩下的油汤油水也一并倒给了他。头天晚上,王副指挥长便跑了几次茅厕。第二天早上大家坐进车子,还没有跑上半条街,王副指挥长的肚子又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他东瞅西瞧,看见半坡上有一座公厕,他急叫停车。车刚停稳,他急忙推开车门向公厕冲去。他瞥见墙上有一个男字,快步进入脱下裤子噼哩噗噜地搞打起来。正当他双管齐下,水流如注的时候,互见一个老太婆颤巍巍进得门来爬上了另一个孔道。本来厕所里孔道隔墙较高,蹲下后互不见人。各人方便各人的,方便完了一走了之。老太婆老眼昏花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但王副指挥长偏要自作聪明,他以为老太婆不识字,分不清男女厕所,于是大声告诉她:

    “老太婆,你走错了,女厕所在那边!”

    老太婆猛然一听,吃了一惊!待明白过来之后气哼哼地告诉他说:

    “我走错了吗你走错了啊?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还会不知道哪边是女厕所?”

    王副指挥长一听,忙掏出手纸在屁股上胡乱檫了两把,提起裤子出去看,见那个“男”字侧边,有一个拐弯到墙角另一边的箭头。于是又狼狈至极地跑到另一边去蹲第二轮。出门时遇见几个大嫂来解溲,见他提起裤子,慌慌张张地从女厕所出来,还以为是遇见了流氓一个。若不是老太婆给大嫂们解说,大嫂们还打算送他到派出所去哩!

    周围的人一个个伏下身子捂住嘴巴,哧哧哧地笑过不停。台上的王副指挥长却一无所知,还在那里大批特批右倾翻案风呢。

    王副指挥长的批判发言结束后,又是连排长代表的发言,职工代表的发言。大家不管下边听还是不听,一个劲地把自己的稿子念完了事。下午,安排各连排回去组织讨论。反正先抓革命,后促生产,革命抓好了,水库也就自然而然地促成了。

    主坝安砌连的三排长牛三,自从挨了史利民两个耳光之后,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他请代指挥长杨思权喝了两回“猫尿”,调去负责渠道的安砌工作去了。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工人风风火火地跑来向他报告:

    “牛排长,那个验收员方老头不给我们收方上账!”

    “为什么?”

    “他说要挖开来检查!”

    “放他妈的屁,老子去看看。”

    牛排长快速地来到方老头跟前,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方老头,你凭什么不给我们收方上账?”

    “把你的渠道挖开一截出来检查合格后再给你们收方上账。”

    “你想搞破坏吗咋个嘛!老子们安砌好了的渠道你要挖开来检查?”

    “你嘴巴放干净点,啥子老子,你是哪个的老子?我们跑到大街上去比一比,看人家会认为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哪天我都要理麻你了,你那些豁了缺了的石头,三尖吊肚的石头,安些在里边,泥土一埋,表面光鲜。有些石头只有一半,也要我给你按整坨算,还是要吃了肚皮不痛的样子!”

    “放你妈的屁!你看见老子的石头是豁的缺的,三尖吊肚的啦?你给老子造谣污蔑嚼舌头,老子撕烂你的嘴巴!”

    “你们妈放屁趁口空多放几个!老子造谣污蔑,你敢给老子挖开来检查,老子就说你是英雄!”

    “你敢挖老子们的渠道,老子不给你两脚头送你龟儿子上西天!”

    “老子给你两个说不清楚,走,找杨代指挥长去!”

    “走就走,找天王老子讲理老子也不怕你!”牛三口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杨代指挥长会为着你说吗老子不信!昨天晚上老子才将修渠道的水泥拖了两架车去给他家修公馆。指挥长烟茶酒肉的招待老子们,你个方老头算老几?”

    杨思权代指挥长听完了方老头和牛三的诉说,果然对方老头打起了官腔:

    “我说老方啊,水库要尽量的争时间抢速度早日修好,如果处处都像你那样地去挖开来检查,那要拖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再说渠道不像主坝、渡槽那样一丝不苟,何必那么认真呢,针过去得线过去得就行了!”

    “好嘛,既然杨指挥长就这样说了,我照办就是,但以后出了问题不要说我不负责任!”

    说完,老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方老头啊,一个心眼儿跟他那方脑壳一样方方正正的,稍微圆滑一点儿就好了!”

    杨代指挥长感叹道。接着他又压低声音对牛排长说:

    “明天下午你和周师傅去八宝镇拖两车木料到高石滩渡槽去作脚手架。到我屋侧边时,挑选粗一些的伸展一些的,每车丢十来根下去。我的新房子还差二十来根木料。”

    “好!我们下午去,天黑后才回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牛三离开后心里却在想,他妈的还是太贪了吧!要了水泥要木料,你干脆把水库里用得着的东西全搬到你家去得了!后来又转念一想,你偷得老子也偷得。老子何不丢十来截在我老丈人那里和周师傅分呢!主意打定,牛排长觉得这趟美差不赖。一双鬼眨眼儿又不停地眨巴起来。

    后来,有些人说,哪些年代哪些年代的干部是如何如何清廉,没有贪官。其实,那些年代的干部不可能有几百万几千万的钞票给他们贪。整个小小的工程还没有几百万几千万呢!他们只能在他们权力所及的范围内,贪污点儿物资,钱粮。就等于生活困难时期的基层干部,贪污几斤十几斤粮食,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事了!所以说,那时不是没有贪官,而是整个国家,社会都没有什么东西可供给他们贪的!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六章 义务劳动
    第三十六章 义务劳动

    几天的淫雨没日没夜地下过不停,龙川水库工地一遍狼藉。为了要在洪水到来之前,将防洪堤坝筑到32米的防洪高度,防止特大洪水造成溃坝。一旦溃坝,仅龙川市区的数十万居民都将无路可逃,沦为鱼鳖;市区高楼将全部被泥沙掩埋!那时以文兴邦为首的市委市府,就不是什么造福于民,而是遗祸于民,荼毒生灵,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罪人了。省上,市里,18工程局领导,无时无刻不在密切关注着工程的进展。工人们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加班加点地忘我工作着。工地上的临时公路不可能修建成固定的柏油路面,水泥公路。山间土路,雨水一淋,载重翻斗车一压,全成了稀泥烂窖。工程队靠自己的人力,无法维护道路的畅通。指挥部向市委反映,市委组织人力进行抢修,也组织市委机关干部到水库工地参加劳动,体验生活。

    雨停了,水库工地彩旗飘扬。接近山顶的悬崖上,一条斗大一个字的白字红底的巨幅横标上写着:“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移山造海,改天换地!”机械化施工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大型运料翻斗车,来来往往,在屈曲盘旋的之字拐山路上穿梭行驶。一人高车轮的大铲车挺着巨大的钢斗,像一只巨无霸的螃蟹那样,进进退退,举起落下地重复着装料填料的工作。上百吨重的碾压机,来来往往地在大坝上反复碾压。文兴邦带着市委一班人参加到沿途的筑路大军之中。纪委书记芮明亲自指挥大家,将稀泥烂泥清除干净,再将碎石填到路面的两条车辙当中。

    文兴邦在分局局长杨天水的陪同下,来到取料场工地。三辆翻斗车排队等候两台挖机装填土料。这些机械全是普通工地难以见到过的巨无霸。它们的车轮高过成人的头顶。挺起的钢斗也比一般的挖机大两三倍。文兴邦对杨局长说:

    “杨局长,我大学毕业时分到三堆坝水利工地,开过这种翻斗车,拿到过这种车的驾驶执照。让我去拖一车给大家看看,看我驾驭这辆大家伙,拖起上百吨的土石,是如何的轻松自如!”

    “文书记,参加劳动也用不着你去效大力的啊!做做示范就行了。这铁老虎可不是那么听话的啊!”

    “我知道,只拖一车。让小张师傅坐在我旁边保驾护航。只当是我当回学生,体验生活。”

    “那说好,只拖一车,下不为例啊!小张师傅,你在侧边看着,如果不行,就及时把书记换下来。”

    “好哩!谢谢局长成全。”

    文兴邦坐进司机台,熟练地启动离合器,前进,后退,倒车。三两下便将车子倒到了挖机跟前,赢来一阵喝彩声。开挖机的马师傅,也迅速地将履带式挖机旋转身子,将大大的钢斗往土石堆里一插,然后将钢斗往自己面前一刨。钢斗里的土石装了个满满荡荡,堆尖满沿。接着他将钢臂往前一伸,机身在履带底盘上一旋,转过小半圈就将钢斗举到了文兴邦车子的车厢里。最后将钢斗一倾,轰隆一声,将十来吨重的土石料倾泻到文兴邦驾驶的车厢里。文兴邦驾驶的翻斗车像打摆子一样地抖动起来。如此循环往复,一直挖了十斗,才将翻斗车装满。然后一按喇叭,嘟嘟!文兴邦启动车子,一加油门。车底下冒出浓浓的黑烟。机头拖着笨重的车身,缓缓地驶离装料场。上路之后,才加了些速度。

    芮明正在路边指挥市委机关干部修路填路,忽然,一辆大型翻斗车隆隆开来,停在了他的身边。从司机台窗户里探出一个头来,笑呵呵地说:

    “芮书记,你看我拖的这一车,比起你当年用架子车拖的一坨,四五一规格的石头如何?”

    芮明抬头一看,见是文兴邦。于是严肃地说:

    “兴邦书记,这样的大型翻斗车,你怎么能开啊?你可别违章驾驶啊,万一出事那可不得了,你还是快下来吧!”

    “芮书记,你不知道。当年和你一道用架子车拖石头,太笨重了。所以大学一毕业,我分到三堆坝水电工地实习,就学会了驾驶这种大型翻斗车。还拿了驾驶执照的啊!拖起一车几十上百吨重的土石,风驰电掣般地来来往往,别提多带劲儿了!你等着,我把这一车土石,拖到大坝上倾倒之后,就来和你一起修路。”

    “文书记,你去开翻斗车,你应该去开挖掘机嘛,举起大大的钢斗,不停地翻飞挖掘,说不定就把‘顺山三道桥,银子一瓦窑’里的银子给挖出来了!”

    “别着急,这么多大型机械白日昼晚地干,不要说一瓦窑银子,十瓦窑,百瓦窑银子都可以给你挖出来的。”

    说罢,轻轻启动离合器,沿着弯来绕去的之字拐路,将车开到了大坝之上。开到大坝中央,文兴邦明显地感到不对劲!车子好像行驶在棉花垫面上,软绵软绵轻飘轻飘的感觉。到了倾倒的地方之后,他一按倾倒按钮,一根银亮亮的钢柱,缓缓地将司机台后的车厢顶起。车厢越升越高,车尾的挡板经受不住土石的重压,哗啦一声打开,数十上百吨土石,轰隆一声倾泻在大坝上。他对小张师傅说了声谢谢,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他找到大坝上的技术监督员史利民问:

    “史老师,这大坝中间为什么会这样的绵软?车子行驶在上面就好像行驶在海绵垫子上一样!”

    “这是由于前一阵子天天下雨,拖来的泥土含水分较多,压实后就成了弹簧土,糍粑土。”

    “这不影响质量么?一个绵软的坝体还能继续往上修筑么?”

    “没有办法啊,又得抢工期,非得赶在洪水期到来之前,筑到32米的高度,阴雨连绵的日子也不能停工。”

    “不行啊,质量不过关,即使修筑到那个高度,绵软的坝体能抗拒特大洪水的拦截储蓄么?万一出现问题,可能情况更加糟糕!我看还是暂时停下来,开会研究一下。”

    “好吧,我去找施工方的徐必成工程师讲一下。”

    徐工拿不定主意,又去找总工黄大江,分局长杨天水反映了文兴邦的意见后,才将施工停了下来。

    工地上的机器轰鸣声停息下来,显得格外清静。指挥部会议室里却热闹非凡。施工方的一分局局长杨天水,总工程师黄大江,负责施工的工程师徐必成;市上的文兴邦,武卫国,芮明,史利民等人出席会议。文兴邦首先发言说:

    “今天我拖一车土石上主坝,发现坝中央出现弹簧土,海绵层。翻斗车行驶在上面,像醉汉一样,歪来扭去。这种绵软的土层能否继续往上加,能否抗得住不断增加的压力?如果抗不住,那就只能返工,将海绵层,弹簧土挖起来,重先填筑。还得抢工期,这个矛盾如何解决?希望大家群策群力,畅所欲言。”

    “这种海绵层弹簧土,前两天我们就发现了,但没有办法。关键是要抢工期,非得在洪水期到来之前修筑到32米的高度。由于连续半个多月的阴雨,拖来的土石含水量大,又不能停工待干的土石料,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负责施工的工程师徐必成进行了解说。

    “这种情况我们原来也没有遇到过。一般工程,工期没有那么紧迫,遇到连续阴雨,只能停工待晴。早一阵冒雨施工,拖来的土石含水量大。工人们也苦不堪言,全身到处都是稀泥,满头满脸成了花鬼!如果要返工,那半个月的辛劳全白费了。职工们抵触情绪肯定大!”总工黄大江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继续施工,土石不断地往上叠加,而坝体中间是软的,就像一个人的腰部出了问题,还能支撑上面的重量吗?再加上蓄水后水的压力,会不会渗漏垮塌,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质量监督员史利民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当时为了抢进度,冒雨施工,拖来含水量大的土石,认为经过碾压,能挤干水分,能和上下周围的干土中和,没想到它会变成糍粑土,弹簧层,海绵垫。如果返工,将那一层弹簧土挖掉,那工程也太大了!”徐必成提出自己的想法。

    “工程量虽然大,但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正如山上横标所说的那样‘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如果没有其它办法可想,那也只能返工重来。因为一出问题,谁也负不起那个责任。所谓责任重大,重如泰山!半点儿马虎,也来不得。”武卫国也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但工期这么紧,万一洪水期到来,大坝还达不到拦洪高度,漫过堤坝,那也是灭顶之灾啊!”主管施工监督的工程师史利民也讲了自己的观点。

    “我看可不可以这样考虑,一截一截地返工。挖出弹簧土,掺入干土,混合后再压实。耽误了的工程就只有24小时轮番作业,尽快地把时间抢回来。”芮明谈了自己的意见。

    “我看这个办法好。只是要特别强调安全。晚上施工,照明要跟上。主坝的照明解决了,料场的照明虽然远一些,也得解决。运料车用自己的车灯还可以缓慢行驶。挖机只靠自己的车灯,那个视野就太窄了。还是把料场的照明和沿途的路灯都安装起来,准备24小时,加班加点地抢工期。散会后,芮书记就立即和电业局联系,让他们立即施工,把主坝,料场和沿途增加的照明设备安装好。”文兴邦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下午,电业局接到芮明的电话后就立即雷厉风行,开来了四辆大卡车,有的载安装工人,有的载电杆电线。两天之内,就把料场和沿途增加的照明全解决了。

    入夜之后,山谷里的白炽灯,探照灯,行驶的车灯,亮如白昼。机器的轰鸣声震人耳鼓。芮明和史利民还是坚守在工地,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看到这紧张繁忙的返工场面,他们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又回想起了当年龙峰水库,也演出了一场被迫返工的闹剧。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七章 放水管返工
    第三十七章 放水管返工

    自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大会开过之后,史利民被调离了主坝工地,到高石滩窄峡沟渡槽去主持渡槽的设计施工任务去了。主坝的施工任务由老石匠石全开负责主持。芮明和史利民离开主坝后,无论从领导力量还是技术力量方面来看,主坝工地是元气大伤。但是,个别人的去留,表面上看来似乎无足轻重,工作照常运转,手锤钢钻的敲击声仍然是昼夜响过不停。而离开了具体环境的个人却英雄无用武之地,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施展了。

    主坝在一天天地往上升,冲沙洞用的钢管闸阀早已被埋入主坝底部的河床上。冲沙洞口的石穹门上,“毛主席指山山长树,毛主席指河河水清”,这一由史利民亲笔书写的隶书石刻对联,被红油漆涂得来鲜艳夺目,熠熠生辉,很有气势。主坝左侧中部的半山崖上,半人多高的放水钢管也即将被掩埋在水泥石料之中。

    一天,一辆吉普车倏地开进了这沸腾的水库工地。车上下来咸城地区水利局的一个大腹便便的革委会朱副主任,和一个瘦高瘦高的马技术员。指挥部里,杨代指挥长又是敬烟,又是沏茶忙过不停。还悄悄地叫一个石工到附近的社员家,买一只鸡,交给厨房里的余芳好好地做几个菜。

    休息片刻,在杨代指挥长的陪同下,胖朱副主任和瘦马技术员来到了主坝工地。主坝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一辆辆架车直接把石头拖上主坝;抬石头的,修整石料的,清洗泥沙的,和灰的,灌浆的,安砌的,大家井井有条的忙碌着。来到放水管跟前,一条带甲的巨龙横贯主坝,即将被埋入主坝的侧腹部。

    “喔!不错,不错!你们的进度真快啊!”

    朱副主任背着双手,挺着大大的肚子,一边微笑着,一边点头称赞。杨思权代指挥长赶忙用双手恭敬地每人奉上一支大前门香烟,又赶忙掏出打火机,点头哈腰地给朱副主任和马技术员点上,一边热情地回答道:

    “我们的主坝是昼夜施工,实行三班倒。安砌这根放水管我亲自坐镇指挥,半个月没有离开主坝一步。上万斤重的放水钢管,我们没有起重设备,就靠几只滑轮,靠人拉肩扛,一点一点地移,把它对拢焊接。好多个晚上我通宵达旦,师傅们几次劝我下去休息,我大声地告诉他们,不安好这根放水管道我绝不下火线!

    前任指挥长芮明,只知道搞右倾翻案,瞧不起我们这批文化大革命中涌现出来的新秀,自认为少了他别人就不能指挥,工地就会瘫痪。现在他垮了台,地球不是照样转,我们的工地不是照样干得热火朝天!”

    “哈!哈!哈!哈……!”

    一行人边走边谈,放声大笑。王喜石在侧边悄悄地骂了一句:

    “恬不知耻!一条哈巴狗!安装放水管道明明是芮明和史利民坐镇指挥,熬了几十个通宵。半个多月的安装焊接,你杨思权来看的回数,数都数得清,现在却贪天之功为己有,没有离开过一步,呸!”

    杨代指挥长却不管别人会不会戳脊梁骨,带着胖朱副主任和瘦马技术员,从另一头下去看冲沙洞口的钢管闸阀了。

    “请!请!”

    杨代指挥长彬彬有礼地弯着腰,伸出手,让主任和技术员走前边。忽然,朱副主任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杨代指挥长赶忙上前一步冲过去搀扶着说:

    “朱主任,你走好,你走好!”

    他们来到坝底,仔细观看了冲沙洞口的钢管闸阀,欣赏了史利民的书法对联,仰视了初具规模的彩虹般的弧形大坝。

    “不错!不错!真不简单!”

    朱副主任和马技术员不禁由衷赞叹起来。杨代指挥长心里像喝了蜜糖一般。有什么比当面受到上司夸奖更令人高兴的事呢?当水库修好,我原来的副主任将转正,将由社而区,由区而县,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杨代指挥长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带着主任和技术员,从另一边一步三停,指指戳戳地来到了放水管口的消滤池前。看了半天,马技术员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你们的施工员呢?”

    “怎么啦?”

    朱副主任低声问道。杨代指挥长赶忙叫身边的石工去把石全开老师傅叫来。马技术员告诉朱副主任和杨代指挥长道:

    “你们这个放水管的安置法是错误的。放水管只能安放在消滤池的底部,怎能安在消滤池的中间呢?”

    杨代指挥长一听,不由得变了脸色,赶忙答应道:

    “对对对,应该安在底部。这全是芮明和史利民指挥安排的。早先我曾提醒过他们,应该安放水管了吗?他们说不忙,再砌两层石头来!”

    老石匠石全开来到了他们身边,听杨代指挥长如是说,不由得顶了他一句道:

    “刚才在上边你都还说安置放水管是你亲自坐镇指挥的,现在又说是芮明和史利民负责指挥的,究竟是哪个负责指挥的啊?”

    “哎呀!石老师傅,别个不清楚你还会不清楚吗啷个啊,这完全是芮明和史利民两个瞎指挥造成的,跟我毫无关系!”

    听见石全开说话的声音,朱副主任和马技术员回过头打量起他来。见他一副愚昧山民的模样,不由得显出点儿鄙夷的神色,问他道:

    “你是技术员?”

    “现在是,原来是技术顾问。”

    “这放水管的安砌,是你负责施工技术的?”

    “不,是史利民老师负责的。不过我也参加了安砌工作的全过程。”

    “把史利民叫来!”

    “他,他不在这里,他到窄峡沟渡槽工地去负责设计施工任务去了。”

    杨代指挥长赶忙抢着回答。

    “派个人去把他叫来!”

    “是是是,我立即派人去把他叫来。朱主任,马技术员,请到指挥部里去休息等待吧!”

    杨代指挥长又彬彬有礼地弯下腰,伸出手,请两位地区来的领导走前边。

    一个多钟头之后,史利民气喘吁吁地赶到主坝工地,石老师傅赶忙迎向前去向他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史利民午饭未吃,顾不得饥肠辘辘,忙和石老师傅一道向指挥部赶去。杨代指挥长已陪同朱副主任和马技术员吃完了午饭。他们满面红光,醉眼朦胧地正在剔牙齿。一只鸡,他们无论如何也吃不完!史利民忙小心地上前去请示:

    “杨指挥长,你找我有啥事吗?”

    “啊,啊,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地区水利局来的朱主任和马老师,这是我们水库大坝原来的设计施工员史利民。”

    “嗯,嗯,我们认识。前些年在地区水利局我们还争论过你的设计方案哩!”

    “欢迎朱主任,马老师多多指教。我们一定认真听取你们的指示。”

    马技术员喝了一口茶,叽里咕噜地漱漱口。到门外吐了之后进来说道:

    “指教呢,谈不上,找你来主要是谈谈你的放水管的安置问题。你的放水管怎么能安放在消滤池的中间呢?应该安放在消滤池的底部才对呀。”

    “这……,我不明白安在中间和安在底部有什么区别?”

    “什么区别?安在底部,可以使管道放在坚实的岩基上,减少管道的震颤摆动。放出的水直射消滤池对面的石壁,反弹转来,回环往复,再经过渠道口流向水渠。你安在中间,水直射渠道口,不能在消滤池中回荡。如果开全闸放水,管道的震颤摆动十分强烈。天长日久,说不定会松动石坝,压碎石头,出现漏水垮塌事故!”

    马技术员一席话洋洋洒洒,干系重大。杨代指挥长那刻刀也刻不下二两肉的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停地变换。史利民却无动于衷,眨动着两只萝卜花儿眼睛,反驳道:

    “我认为没有那么严重吧!安在中间会直射渠道口啦?不一定吧!放出的水呈抛物状落在消滤池中间,然后向四周翻滚上来,难道不同样起到消滤作用吗?我们之所以没有放到底部,就是基于这样的考虑。至于说管道的震颤摆动,我们可以用大螺栓把它固定在山崖石壁上,减轻它的震颤摆动,不一定非得要放到消滤池底部去!”

    “你放肆!做错了还不虚心听取朱主任和马老师的意见,还要强词夺理!”

    杨代指挥长几次向史利民示意不听之后,于是大声地训斥起来。马技术员见史利民不肯服输也仗着几分酒意摆起架子来:

    “你呢,有些小聪明,但太固执了!水利方面的书你读过几本啊?不过是半截子出家,东鳞西爪的学了一点罢了!”

    “书,我确实没有读过几本,不过,任何理论知识都要和具体实践相结合。马谡的兵书战策背得溜溜熟,一样地打败仗失街亭,甚至还赶不上只有实战经验的王平会干事。”

    史利民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他对自己被无辜地调离主坝工地本来就有一肚子气。现在他们又要否定成百上千人一个多月的辛劳。于是也不管什么领导不领导了。

    “你……!”

    “你太狂妄了!水利建设方面究竟你是内行还是我们是内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们说了算?我们专门学校毕业干了几十年的水利建设,还不如你一个高中肄业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告诉你,必须给我返工,安放到消滤池底部去! ”

    杨代指挥长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在上司面前自己的下属如此放肆,这不是说明自己领导无方,约束无力吗?他刚在那里“你……”了一声就被朱副主任打断了。朱副主任的话音刚落,石全开老师傅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瞪着一双老眼质问道:

    “啥子,返工?你说得轻巧,端根灯草!上万斤重的放水钢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焊接拢,石头已安了好几层了,钢管马上就要埋入石料水泥之内,你叫返工?你硬是站着生娃儿好大意,铛的一声就说出来了!你说说看,怎么个返法?要花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花多少时间?那么长大的放水钢管好不容易才焊接拢,埋入石料水泥当中,现在又得去一坨一坨地撬开石料,将放水钢管烧断搬开来重干?你说得到安逸!”

    “朱副主任也来了气,他对着石全开和史利民大声咆哮起来:

    “告诉你,通也得通,不通也得通。必须给我返工,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干!”

    站在一旁的杨代指挥长急得不知所措,没想到平素老实巴交的老石匠石全开也会当着自己的面顶撞上司!他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骂道:

    “简直不叫话,你们还有点儿组织纪律没有?还有领导没有?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

    说罢,他又回过头来干笑着对朱副主任和马技术员讨好地说:

    “嘿,嘿,朱主任,马老师,别跟他们这些普通农民一般见识,我们保证返工,保证返工!”

    石全开和史利民怒不可遏地冲走了。杨代指挥长一边陪着小心,一边点头哈腰地把胖朱副主任和瘦马技术员送上了吉普车。二人一言不发,胖朱副主任的脸气成了紫酱,像个黑老猪;瘦马技术员的瘦脸拉得老长,成为名副其实的马脸。车子一阵狂吼疾驰而去,杨代指挥长哈着腰,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八章 新农村建设
    第三十八章 新农村建设

    龙川旧城的改造,新城的建设,完全按现代化大都市的标准进行。二三十层的高楼,形状色彩各异,直指蓝天。八车道的街道上,行道树浓荫蔽日,几十盏荷花包状的白色灯集聚成伞塔状,高高地矗立在行道树的上边,笔直的伸向远方。晚上,华灯绽放,站在坡上看对面坡上延伸过来的街道街灯,犹如一道索桥,弯弯地悬垂于两坡之间。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汽车头灯尾灯,犹如萤火虫般的慢慢蠕动。工业园区的建设也是如火如荼。一幢幢厂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建好的厂房里机器的轰鸣声彻夜不息。文兴邦,武卫国和投资建设方的大老板何广德先生一道,视察龙川牌大米机械化生产流程;视察龙川牌山茶油的机械化生产流程;视察放翁酒新扩厂区的机械化生产工艺。何广德一边带着他们参观,一边介绍:

    “父亲抗战前曾在龙川带领八百父老乡亲子弟出川,结果无一生还。烈士名称,应得的抚恤,什么都没得到!父亲感到愧对龙川的父老乡亲。所以这次回来,凡当年出征子弟的亲人,年满60周岁的男性,55周岁的女性,我们耀辉集团负责一次性给他们购买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凡是他们的后辈子弟,我们优先招聘为我们企业的员工。算是我们弥补愧对他们先辈的欠债!”

    “报纸上,电视里的相关报道,我们都在密切关注。市委市府对你们的善举也大力支持。”

    文兴邦回答道。后来,他们又来到了新建的农机厂参观。看到一台台水田耕作机,插秧机,小型收割机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不禁赞不绝口。

    “我们这里的浅丘地带,基本上还是几千年前的原始劳作,机械化生产太少太少!你们这个企业真是填补了这一空缺。实在是太好了!”文兴邦不由得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北方平原地带机械化程度高一些,南方丘陵地带主要还是人工劳作。现在农村几乎不养耕牛,原来稻谷收割之后,讲究三犁三耙过冬,来年一犁一耙之后才能插秧。以后还要䒵秧,除草,施肥。讲究的是‘田头靠肉气,土头靠铁气’。意思是水田里的庄稼,要人的手脚经常去劳作。䒵秧时,每窝秧苗都要转到,将杂草抓成一把塞入空隙间的泥里,沤烂后供秧苗吸收。没有化肥,农家肥一点一点地塞到秧苗的根部。一季秧苗要䒵两次。就这样,多多沾染人的肉气,庄稼才能长得好,收成才能多一些;坡地上的旱作物,要靠锄头去松土除草,然后施肥,多沾染些铁气。文书记下乡当知青时,都是这样劳作的。现在可不一样啰!村民们大多是种懒庄稼。稻谷成熟时,将谷穗割下来,挑回家脱粒。稻草留在田里。水干了的,除掉稻草,翻松泥土,栽种蔬菜或油菜。一些有水的冲田里,杂草丛生,稻蔸杂沓,一遍荒芜。来年插秧前,用一台小型耕作机,将稀泥杂草绞碎,撒上化肥,栽后就不大管它了。如果有病虫害,再打点儿农药。除了抽水和耕田用点儿小型机械外,其余全是手工劳作。何先生开办这个厂,为南方丘陵地区的机械化生产,提供了方便。”武卫国说起农村劳作来滔滔不绝,头头是道。

    “现在工厂生产的机械供不应求,南方各省市农村都有我们的订单。机器里植入集成化版块,操作起来也方便多了。明天,我们可到龙洞村2组,去看看他们如何机械化操作。实地观看比这样更能真切的感受到机械化的方便快捷。”何广德先生对文兴邦和武卫国说。

    “好啊,我们也真应该去开开眼界,感受一番现代化农业生产的情景了。”文兴邦武卫国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第二天上午8点半左右,几辆小车往龙洞村2组进发。公路全修成了柏油路面。小车轻快地沙沙行驶。一路上,一幢幢瓷砖贴面的别墅式楼房,掩映在青青翠竹之间。冲田里的水田经过规划,田干全用砖块石条砌过,养鱼塘碧波荡漾,倒映着云影波光。藕田里荷叶田田,怒放的荷花,含苞的骨朵,娇姿欲滴,香气袭人。成片的大棚蔬菜,薄膜揭去,苦瓜,丝瓜,西红柿,茄子,品种繁多。果林里,核桃,香梨,柚子,红橘,皇帝蕉,硕果累累。村民们采摘下来,运到市里,运到省里,甚至乘飞机送到北京,上海,西藏,香港、俄罗斯、西欧等地。坡地上,层层梯土,全经过整治。原来又瘦又脊的页岩风化土,全在金土地工程的规划下,用挖机刨松挖厚。耕种几年之后成了保水蓄肥的优质土。坡顶上,一口口蓄水池将洪水天的山洪蓄积起来,用来喷灌坡地上的庄稼。待龙川水库全面完工之后,千百年来靠天吃饭的局面将彻底改变。

    “书记,你来这六七年,变化还是大的哟!”武卫国望着窗外,由衷地感叹着说。

    “全靠中央的政策英明,全靠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不是处于这个大好的时代,一样的会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文兴邦回答说。

    “文书记以当地农产品为主打产品,千方百计地提高产品质量。耀辉先生,广德先生父子二人回乡之后,把全市的种子,化肥,农药统一经营使用。指导大家进行科学种植。无害生产。收获的粮食统一收购加工。耀辉集团公司生产的耀辉牌龙川大米,销往全国各地的大型超市,销往港澳台,卖到8块多,18块多钱一斤!当地的农民,原来将稻谷左瓢右瓢地舀来喂鸡喂鸭。大挑大挑地打成粉末来喂猪。现在连自己吃都舍不得了,宁肯去超市买两三块钱一斤的大米吃,留着自己的稻谷卖给集团公司。仅此一项就要为老百姓增加多少收入啊!”农业局长程天民不无感慨地说。

    “我们的优质大米的名气还不够响亮,比起日本的“越光”牌大米,我们的质量,口感,香气,和他们相比不相上下。但他们的卖99元一公斤,我们的才卖16元一公斤,在港澳台也才卖36元一公斤。台湾的池上大米,每公斤1400元人民币,更是天价!我们要加大宣传力度,打出耀辉集团龙川有机米的品牌。我们还要生产更多的红米,绿米,紫米,富硒米,富锌米,让儿童,老人,孕妇以及一切的人,吃出健康,吃出长寿来!我们的价格如果再翻一番,乡亲们的收入不是也跟着翻番了吗!”

    何广德先生听了大家的话后,讲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也跟着叫起好来。

    不觉之间,小车已来到了龙洞村2组的田地。村民组长石家旺带着五个村民,驾驶着五台小型收割机在五块水田里收割稻谷。柴油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收割机缓缓地前进。机子前边有一长长的圆柱形的转轮,将面前的稻谷快速地割断送入机器里脱粒。脱下的谷粒留在机身里,稻草却被粉碎后撒在后边的水田里。田埂上,一袋袋装满的稻谷,由另外的人运到晒场上去晾晒。领导们一边观看机器的收割,一边察看稻谷的质量,一个个赞不绝口!

    “这种收割法比起原来的收割不知好上多少倍!兴邦书记下乡时,我们一起打谷子。六个人用一个打谷的专用圆桶。三个人割,两个人打,一个人捆谷草。记得兴邦书记开始打谷子时,不知道分开谷把,不知道打下之后要往苇席上拂一下,抖几下,以使谷粒撒落到圆桶里。双手捏着谷把,你一下,我一下,一阵地乱舞。谷粒像雨点一样四处分飞!水田里,谷粒撒下,水花四溅,像下偏东雨一般。那些老农民骂你,你这个打法,工钱缴济(口粮)都拿给你打没了!”

    说起当年,武卫国意兴尤浓,滔滔不绝。文兴邦也乐呵呵地望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道打谷子的场面。

    看到农业生产机械化的进步,农产品质量的提升,销路的扩展,价格的提高,村民们收入的增加。文兴邦武卫国禁不住满心地喜悦。后来又突然想到龙川水库大坝糍粑土弹簧层海绵垫的返工,进展如何。可别出现什么意外啊!当年他们当知青时修建龙峰水库的大坝返工,可是发生过惨痛的血的代价的啊!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三十九章 石老师傅殉难
    第三十九章 石老师傅殉难

    送走了胖朱副主任和瘦马技术员之后,杨思权代指挥长像没头的苍蝇在指挥部里坐立不安,转来转去。恰在这时,渡槽工地的石小龙闯了进来,向他报告:

    “杨指挥长,我们工地搭脚手架的木料不够!”

    “木料不够找姜老头派人去买嘛,来找我干啥?”

    “现在去买来不及了,马上要。”

    “马上要为什么不早报告?”

    “我们早就报告了的,但牛三排长拖来的两车木料数量不够!”

    听到这里,杨代指挥长的瘦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潮。他心想:这个鬼眨眼儿牛三,只丢了23节木料在我家里,老子还嫌他丢少了点儿,怎么就会不够了呢?他哪里知道,这个牛三排长和周师傅也向他学习,在拖的两三车木料当中,暗中取走了十多节呢!杨代指挥长略一思索,猛然想起主坝工地的脚手架因主坝升高,要从低处拆下来,在高一个台阶上重新搭建。上午不是有人拆了一大堆来放起得吗?于是告诉石小龙说:

    “要多少?你派人来搬,把主坝工地上拆下来的搬去用了来。”

    正当石小龙带着五六个人拖着三辆架车,来到主坝脚手架堆前动手搬木料时,石全开老师傅从人堆里冲了过来高声质问道:

    “石小龙,你干啥子,干啥子,干啥子?”

    “啊,啊……,他们渡槽工地脚手架不够,等着要。我们主坝上坝基宽,好干活,暂时借给他们用着来,我马上派人去买。”

    杨思权赶忙上前解释。石全开见是杨思权安排搬运的,刚才的气还没有消,因想到不屑与他理论,转身就离开了。待石小龙等人将架车拖走之后,杨代指挥长回到了指挥部里。王先富副指挥长出差回来了。杨思权忙向他讲了,上午地区水利局朱副主任和马技术员叫返工的事。然后两人一道来到放水管跟前。当他们发现石全开老师傅还在带着大家往上安砌时,杨代指挥长不禁勃然大怒起来:

    “石师傅,你明明知道这个地方要返工,你还带着大家往上安砌干什么?”

    “我不晓得,你自己对大家说。”

    石老师傅愤愤地说。杨代指挥长往一坨高一些的石头上一站,向大家高声说道:

    “同志们,上午地区水利局的朱副主任和马技术员,来我们工地视察,发现我们的放水管安砌,不合要求,叫我们返工,往下安放一公尺左右。同志们,这一半头不能再往上安了,以免造成更大的浪费!”

    “嗷——!嗷——!就是上午那个胖猪儿和瘦马儿啊,他们的话顶个屁用。我们早一阵安装的时候他们干什么去了?现在安装好了他们来瞎指挥了!”

    “要返工让他们来返,叫他们做个样子来看看。”

    “啊——!这头不让我们安,我们安那一头就是,走,安那一头去。”

    人们七嘴八舌地叫嚷着,议论着,然后一窝蜂涌向主坝的另一端安砌起来。剩下杨思权和王先富两个人木愣愣地站在那儿“返工”!

    一连三天,放水管这头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既没有人去返工,也没有人去安砌。两位指挥长天天守着石老师傅做工作。杨思权知道石老师傅对芮明和史利民十分信任、佩服,他也装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开导说:

    “石师傅,那天你别看我表面上帮着朱副主任和马技术员训斥你们,赞同他们返工。其实我也是没有法子呀!我们的水库是民办公助,以后还望他们多拨几个钱儿,我们能够得罪他们吗?再说,这样的工程谁也没有干过,哪个也不敢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出问题。按他们说的办了,出了问题我们就没有责任了!不照他们说的办,万一出了问题,这又是芮书记和史利民主持安装的,这不是给他们罪上加罪吗?”

    王先富副指挥长也从旁开导道:

    “石老师傅,只要你开个头,工人们就会动起来。返工以后造成的浪费,我们可以向地区,向省上,多要两万块钱,补偿我们就是……”

    “唉——!”

    石老师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手锤铁钻,向放水管方向走去。石老师傅来到放水管下方的主坝边缘上,他先用手锤铁钻沿着水泥石缝凿了几个安放铁楔的坑儿,然后拿来大锤铁楔,打算把安砌好的石料敲击下来。石工们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傻呆呆地望着石老师傅。

    “爹——!你凭什么要听他们的瞎指挥,毁坏大家两个多月用心血凝成的成果呢?”

    石秀花从人群中冲出来惊叫着。石老师傅表情木然,看了闺女一眼,一言未发,只是举起手来示意秀花让开。秀花往旁边靠了靠。石老师傅极慢极慢地,把铁楔一个一个地塞入石窝儿内。然后站在主坝的边缘上,泪眼模糊地将大铁锤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数百名工人花两个多月昼夜加班,弧光闪烁焊接安砌起来的放水管道,这一锤下去之后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被捣毁敲碎重来。就像农民被人强制着要亲手将自己长势茂盛的庄稼糟蹋,就像姑娘被蛮不讲理的母亲逼迫着,要亲手将自己精心制作的漂亮时装一点点地绞碎!石老师傅怎不心乱如麻,热泪满框呢?

    “凭什么要听他们的瞎指挥,凭什么要听他们的瞎指挥,凭什么要听他们的瞎指挥……”

    闺女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不知是石老师傅临时改变了主意,还是泪眼模糊未能看清铁楔、石头,大铁锤没有砸在铁楔上,石头上。五十斤重的大铁锤高举过头顶,两根柔柔的木条柄被压得弯弯的。用力一轮,一道弧形划过,大铁锤向石老师傅身后的坝心甩去,巨大的惯性将石老师傅带离主坝,一个倒栽葱向二十多米高的坝底栽去。

    “爹——!”

    石秀花一声惨叫,从几个台阶上几跳几跳,连滚带爬地下到谷底,来到石老师傅身边。石老师傅脑浆迸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爹——!爹呀,爹——!”

    石秀花坐在地上,一边摇晃着石老师傅的身躯,一边嚎啕大哭。人们从两边山崖上迂回下来,“师傅!师傅!”的叫声不绝于耳。当大家看到石老师傅的惨象,听到秀花撕心裂肺的哭喊,许多人都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师傅——!师傅啊——!”

    山鸣谷应,山风呜咽,草木悲鸣。两位指挥长下到谷底,见此情景也不禁流下了辛酸的眼泪。哀痛良久,大家小心翼翼地把石老师傅抬起来放在一块跳板上,几十个人前前后后地扶着抬着,向指挥部涌去。

    追悼大会在主坝工地举行。数千名职工从渡槽工地,从水渠涵洞工地,从石料开采场,从运输连自发涌来。重重叠叠的祭帐、花圈摆满了灵堂的每一个角落。石老师傅的遗像,被放大绘制出来装在一个大大的镜框里,慈祥地看着每一个来参加追悼会的职工。镜框顶端缀着一朵大大的白花。两旁黑纱披拂。骨灰盒上,松柏青青,纸花熠熠。哀乐旋回在峡谷上空。灵堂上方,白纸黑字的“石全开同志追悼大会”几个大字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壮志难酬,巍巍大坝凝血泪;

    出师未捷,汩汩泉流发悲声。

    一幅隶书挽联分列两旁。追悼大会开始,人们肃立在大坝上,肃立在山崖边。杨代指挥长声泪俱下地致悼词。山风浩浩,松涛阵阵。天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数千人鸦雀无声的聆听着土秀才吴为代杨代指挥长撰写的悼词:

    同志们:

    我们今天,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来参加我们龙峰水库主坝安砌连连长,兼施工技术员石全开同志的追悼大会。石全开同志生于1924年3月15日,牺牲于1976年9月18日,享年53岁。

    石全开同志出身贫苦,15岁当学徒学习石工手艺。几十年从艺生岩(涯),使石全开同志成为远近闻名的能工巧匠。乡亲们的灶台房舍,猪圈瓦棚,洒下了石全开同志辛勤的汗珠;远近的桥梁塘堰,公共建筑,留下了石全开同志斑斑的手迹。1958年,石全开同志被选派参加了全国人民大会堂的修建工作,更是家乡人民引以为傲的热门话题。几十年来,石全开同志造福乡辛(梓),泽被后世,徒子徒孙遍布我们区,我们县的许多角落,受到人们的崇敬,景仰!

    自参加水库建设工作以来,石全开同志昼夜辛劳,加班加点,为我们高高耸立的大坝邹(雏)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特别是在他二儿子石小虎同志在主坝殉难之后,他一家人强忍悲痛,檫干眼泪,前仆后继,持续战斗在水库工地,一天也没有休息!哪知道在三年左右的时间里,他又光荣地牺牲在主坝工地!

    石全开同志的牺牲,是我们龙峰水库的巨大损失,是我们全区人民的巨大损失。我们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保质保量地把水库修好。

    石全开同志安息吧,你没有完成的事业,我们一定替你完成;你没有走完的道路,我们一定替你走到底!

    苍天无情,丝丝细雨如洒泪;

    秋风有意,阵阵松涛似悲鸣。

    石全开同志永垂不朽!

    杨思权代指挥长感情真挚,音调低沉,速度缓慢。读至动情处嗓音哽咽,潸然泪下,引来一阵呜咽之声。尽管读了两三个错别字,也没人感到有什么别扭。石小龙、石小豹、石秀花,吴桂香,石家兴,石家旺,石国才,石秀英一大家子更是哀哀哭泣,痛断肝肠。文兴邦、武卫国、史利民、吴为等人也是唏嘘有声,涕泪零零。只有鬼眨眼牛三在下边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他想,龟儿子哭过屁,跟老子不偷那二十多节木料去修私人公馆,主坝的脚手架不运走,或者不强迫石老师傅去返那个卵球的工,他何至于遭此大难?但想到自己和周师傅两人也偷了十多节木料时,他的眼睛又不停地眨巴起来。

    原来,石小龙将脚手架运走了三架车之后,主坝不够用了,因考虑到放水管这半头不往上安砌,要返工重来,所以这一段没有安脚手架。许多人不明白就里,还被杨思权的眼泪所迷惑。个别人知道其中奥妙也不好说什么。实质上,石老师傅的死,完全是杨思权贪污盗窃和瞎指挥造成的恶果!杨思权的悼词结束后,接着又是职工代表讲话,家属代表讲话。一个个都情词恳切,珠泪涟涟,都表示要继承遗志,化悲痛为力量,尽快把水库修好。

    水库左侧山岗上的石小虎墓旁,又多了一座新坟。风雨晨昏,寒来暑往,父子俩将厮守在一起与水库相伴。每当收工歇气时,石秀花都要来到父亲和哥哥的坟前呆呆地傻望。吴为、文兴邦也会时时来到这里,安慰劝导一番。

    正当他们回忆在过去沉痛的往事中时,负责龙川文庙培修的副柿长吴为,来邀请两位主要领导去检查验收培修一新的龙川文庙。再等十几天将举行盛大的祭孔仪式,美国、日本、澳大利亚、新加坡、韩国、台湾、香港等地的客人都要来参加。这将是把龙川的旅游事业,推向全国,全世界的一场规模宏大的宣传展示活动。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章 龙川文庙
    第四十章 龙川文庙

    龙川文庙修建于唐武德年间。比周遭县市都要早建好几百年。后来经历了几起几落,培修过无数次。现存规模是清代乾隆年间修建保留下来的。主管维修文庙工作的副柿长吴为带着文兴邦、武卫国等市上领导,从文庙街往龙川文庙进发。街道两边的旧房已被撤除,新修店面后退十来米,留出八车道的街面来。远远的,金碧辉煌的文庙建筑,使人仿佛来到了北京故宫的前方。一带红墙环绕着一大群古代建筑。正面“万仞宫墙”的右边,是三层的魁星楼阁。他们先来到“万仞宫墙”的照壁前,红墙之上的四个大字,每个字都有一人多高,五六尺见方。端庄秀丽,大气磅礴,令人震撼!吴为忙着向两位领导介绍。

    “两位领导恐怕早已熟知,龙川文庙始建于大唐武德年间。规模居全国第四,南川第一。这‘万仞宫墙’四个字据说在修建完工之时,县令进京求宰相刘林甫书写。刘相爷告诉他,你何必舍近求远呢,你们县的大书家龙山先生,就是最好的人选。县令明白,龙山因灾荒年间,不经请示,私自开仓放粮而获罪,等候秋后问斩呢!大概是刘相爷有意要赦免他而故意推荐他的吧。县令回来派几十个人准备了一大桶浓墨,然后将龙山放出来,好酒好肉招待,请他题写‘万仞宫墙’四个大字。龙山来到宫墙处,用烂布条制作了一支拖把式的大笔,蘸上浓墨,双手握笔,用尽全身之力,一挥而就。知县仔细一看,‘宫’字头上少了一点,就对龙山说:宫字上边咋没头呢?龙山笑着说:我的头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哪管它宫字上边有头无头啊!县令告诉他:我立即修书上奏朝廷,赦你无罪。龙山随手摘下一个衙役头上的毡帽,蘸上浓浓的墨汁,飞起一脚,正好点在‘宫’字上头。围观人众哄然叫好。龙山转身,隐入人群,悄然而去,不知所踪!”

    “这四个字确实潇洒。全国各地的文庙我参观过不少。‘万仞宫墙’四个字能写到这般大的确实少见。好些地方的文庙照壁上‘万仞宫墙’四个字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年青时也曾来游过破败得文庙,那时体会不出它那恢宏的气势。现在看来,确实是不简单,不简单!”

    文兴邦不禁由衷地感叹道。

    万仞宫墙左边,有一座朱红大柱,三重飞檐,绿色琉璃瓦覆盖的魁星楼。吴为继续向两位领导解释道:

    “魁星就是奎星的俗称。根据顾炎武《日知录》记载:‘奎为文章府,故立庙祀之。乃不能像奎,而改奎为魁,又不能像魁,而取之字形,为鬼举足而起其斗。’”

    进入魁星楼,一尊近两人高的蓝头鬼巨型塑像,矗立在楼的中间。他身穿红衣,戴着乌纱帽。吴为接着解说道:

    “魁星的右脚向后高高地翘起,像“魁”字下边的大弯勾,他左手捧斗,寓意‘魁’字中间的‘斗’字,右手执笔,意思是用笔点定科举考试时高中人的姓名。 

    魁字含有“首”的意思,所以科举考试之高中者又称呼为魁首。道教里将魁星作为文昌帝君的侍神。魁星信仰盛於宋代,从此经久不衰,成为历代读书人於文昌帝君之外崇信最甚的神。”

    “说到文昌帝君,我又想起小时父亲教我们读的《文昌帝君觉世真经》时的情景来。那时不懂什么意思,只能喊望天叫。

    ‘敬天地,礼神明,奉祖先,孝双亲,守王法,重师尊,爱兄弟,信朋友,睦宗族,和乡邻,别夫妇,教子孙。时行方便,广积阴功,救难济急,恤孤怜贫,创修庙宇,印造经文。……隐恶扬善,利物救民,回心向道,改过自新,满腔仁慈,恶念不存,一切善事,信心奉行,人虽不见,神已早闻,加福增寿,添子益孙,灾消病减,祸患不侵,人物咸宁,吉星照临。’现在这些书籍文章再没有看见过了。”

    武卫国接过话题回忆说道。

    参观完魁星阁,他们来到照壁前边的文庙门前。吴为解释说:

    “原来这里一共有四道门。左边的门叫‘圣域’,意思是圣人的境界,比喻学问技艺达到了精深的境界;右边的门叫‘贤关’,指进入仕途的门径。古代科举学而优则仕,只有努力学习,才能进入仕途。封建时代,这两道门是不能打开的。除非你考中状元,这两道门才能为你打开。‘贤关’和‘圣域’两道门前立有 ‘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两道石碑。无论你官位有多高,功劳有多大,来到这里,一律下马步行。旁边还有两道门叫‘礼门’和‘义路’门。普通人们只能从这两道门进出。现在时代不同了,不再开设什么礼门和义路门了。”

    吴为带着他们从贤关门进去。沿途继续解说:

    “中间这口半圆形的池塘叫泮池。三座拱桥架设在泮池之上。中间是九龙桥,只有皇帝巡视幸临,才能从上边经过。两边是便桥,祭祀时从两边便桥上经过。九龙桥、便桥过去,是三座高大的石牌坊。每一座都是四柱三门。中间最为高大的是“灵星门”,左右两座石坊稍矮一些。柱顶龙盘狮踞,底下石鼓上麒麟伏卧。传说中孔子出生时,‘有麟吐玉书’,因此文庙中雕有麒麟。石坊两边的上头,刻有‘道冠古今’‘德宏天地’‘金声玉振’‘江汉秋阳’的四字匾额。泮池西边为碑林。开头的四块石碑阴刻着‘忠孝廉洁’四个行书大字,每个字也有四五尺见方,很有功底。另外的一些石碑上刻有一些官绅名流的诗词书法,很有大家风范。”

    接着他们来到黄庭坚题龙川祖元大师此君轩诗碑前仔细观赏:

    王师学琴三十年,响如清夜落涧泉。

    满堂洗尽筝琶耳,请师停手恐断弦。

    神人传书道人命,死生贵贱如看镜。

    晚知直语触憎嫌,深藏幽寺听钟罄。

    有酒如渑客满门,不可一日无此君。

    当时手栽数寸碧,声挟风雨今连云。

    此君倾盖如故旧,骨相奇怪清且秀。

    程婴杵臼立孤难,伯夷叔齐采薇瘦。

    霜钟堂上弄秋月,微风入弦此君说。

    公家周彦笔如椽,此君语意当能传。

    元符二年冬,元访予于僰道,约来年三月,予必东归。归,当复来别我。既而如其言,果来相见,但乞《此君轩诗》而已。咄嗟而成,文不加点。

    “好!平时人们比较熟悉的黄庭坚书法,多为像西安碑林中的《出宫赋》那样的行楷书法。:‘翠盖龙旗出建章,莺啼百转柳初黄。昆池水泮三山近,阿阁花深九陌香。径转虹梁通紫极,庭含玉树隐霓裳。侍臣缓步随銮辂,冈上应看集凤皇。’像这几块诗碑这样,咄嗟而成,文不加点,一气呵成。一改常见到的那种行楷笔法,而是潇洒自如,欹侧参差,错落有致。放纵恣肆,任意挥洒。这在全国全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珍稀文物。难得!难得!”文兴邦也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

    “黄庭坚的《出宫赋》我也在临习。还有一首‘小苑平临太液池,金铺约户锁蟠螭, 云中帝座飞华盖,城上钧陈绕翠旗, 紫气旋面双凤阁,青松还有万年枝, 从来清跸深(森)严地,开尽碧桃人未知。 ’兴邦书记记得那么熟,肯定没少下功夫。”武卫国接过文兴邦的话题,兴致勃勃的也谈了自己的经历。

    “黄庭坚的行楷书体,最有名恐怕还得数《松风阁》诗:‘依山筑阁见平川,夜阑箕斗插屋椽。我来名之意适然,老松魁梧数百年,斧斤所赦今参天。风鸣娲皇五十弦,洗耳不须菩萨泉。嘉二三子甚好贤,力贫买酒醉此筵。夜雨鸣廊到晓悬,相看不归卧僧毡。泉枯石燥复潺湲,山川光辉为我妍。野僧旱饥不能饘,晓见寒溪有炊烟。东坡道人已沉泉,张侯何时到眼前,钓台驚涛可昼眠?怡亭看篆蛟龙缠,安得此身脱拘挛,舟载诸友长周旋。’”吴为副柿长也不甘示弱,讲了自己的看法。

    “不错,不错,看来我们都是黄庭坚的粉丝。现在应把这几道诗碑的书法拓下来,装订成册,出售给大家观摩临习。也不失为一大善举。”文兴邦对吴为说道。

    “已经拓印了一些,等会儿,每位领导送一本没问题。故宫博物院有一本宋代拓本,估计就是从龙川诗碑上拓印下来的。十分珍贵。这些诗碑是清代的复制品。宋代诗碑好像在当时蔡京当道,将苏东坡,黄庭坚等人,打成元祐党人的时候,就下令销毁了! ”吴为回答道。

    “还是按市价购买吧,领导干部占小便宜影响可不好!”文兴邦说。

    “我们的书可卖得不便宜啊,80元一本,不是十分喜爱的人是不会买的。”吴为说。

    “80元就80元。喜欢这套书法的人,大多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还是会有一些对书法不大内行的人,要拿出80元来买这本书,肯定是不会干的。”武卫国接过他们的话说。

    观赏了诗碑,他们来到大成门前。飞檐翘角的三重屋檐上,宝顶高耸,鱼龙蜿蜒,铁链锁兽。盘龙丹陛两旁是三梯九级,门前左右联曰:

    先知先觉为万古伦常立机;

    至哉至圣为两间功化同流。

    对联称赞孔子,为万古伦理纲常立下了规范,教化后辈晚生立德修身,源远流长。过得大成门,是一个大院。正面是整个建筑群的主殿大成殿。最为高大雄伟,辉煌壮丽。两边东西庑长廊各立16根红色圆柱。庑廊内供奉着配享孔子的100多位先贤彩色塑像。孔子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这里将他七十二位贤弟子和后代有影响的文臣武将,一一地彩塑出来。每尊塑像大概有一人半高,他们有的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有的正值盛年,不怒而威;有的拿着宝剑,有的拄着拐杖、有的侧头望天,有的注目凝神,有的拱手施礼,有的微笑询问,有的仔细倾听,有的正视观察,有的拈须思索,有的抚卷阅读,形态不一,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这些配享的先贤,诸如诸葛亮、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欧阳修、王安石、陆游、岳飞、文天祥等人,他们跨越了时间空间。他们的道德文章,立身处世,都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财富,在历史长河中如星星般熠熠生辉,影响中国和世界几千年。

    大成殿中,端坐着孔子,头戴冕旒,身着黄袍,双手执笏。俨然玉皇大帝的装束。下面供奉着三牲,两边金色麒麟相对。站立在孔子两侧的是孔子杰出的四大弟子,颜回、曾参、孔汲和孟子。再两边是陪祭孔子的十二哲人:闵损、冉雍、端木赐、仲由、卜商、有著、冉耕、宰予、冉求、言偃、颛孙师。都是孔门弟子,位列第二等级配祭,地位殊高。

    大成殿正面挂有几块匾额,分别为: 

    "万世师表" 康熙二十年颁; "生民未有" 雍正三年颁; "舆天地参"乾隆三年颁;"圣集大成"嘉庆七年颁; "圣协时中"道光二年颁。 

    大成殿后启圣宫,主祀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叔梁纥勇武有力,在齐国入侵鲁国时,立下战功,被封为陬邑大夫,宋真宗时进封为启圣王。配享孔子五代祖先分别是:

    肇圣王孔氏木金殳 居中(孔子前五代) 

    裕圣王孔氏祈殳 居左(孔子前四代) 

    诒圣王孔氏防叔 居右(孔子曾祖父) 

    昌圣王孔氏伯夏 次左(孔子祖父) 

    启圣王孔氏叔梁纥 次右(孔子父亲) 

    皆座北向南 

    崇圣祠也设有先贤父辈们的配享 

    东配享(位西向) 

    先贤颜氏 名无繇,字路,颜回父。唐赠杞伯从祀,宋封曲阜侯,元封杞国公。 

    先贤孔氏 名鲤,字伯鱼,子思父。宋封泗水侯,咸淳三年从祀。 

    西配享(位东向) 

    先贤曾氏 名蒧,字皙,曾参父。唐赠宿伯从祀,宋封莱芜侯。 

    先贤孟孙氏 名激,字公宜,孟轲父。元封邾国公,明嘉靖九年配享。 

    崇圣祠还设有先贤父辈的从祀: 

    东西从祀 

    先儒程氏 名珦,字伯温,宋程颢、程颐父。封永年伯,明嘉靖九年从祀。 

    先儒朱氏 名松,字乔年,宋朱熹父。谥献靖。元封齐国公,明嘉靖九年从祀。 

    先儒蔡氏 名元定,字季通,宋蔡沉父。谥文节。明嘉靖九年从祀。 

    先儒周氏 名辅成,宋周敦颐父。明万历二十三年从祀。 

    先儒张氏 名迪,宋张载父,官殿中丞。大清朝雍正元年从祀。

    参观完龙川文庙出来,正碰上石秀花来找吴为。

    “哟呵!俗话说,称不离砣,公不离婆。什么事才离开半天就要来找啦?”

    武卫国开着玩笑说。

    “老夫老妻的了,找什么啊,让文书记,武书记笑话了。他大哥从乡下进城来找他。”

    石秀花忙向大家说明。大家分别之后往回走时,文兴邦和武卫国又不禁谈起当年和何明秀,石秀花,吴为等人的往事来……。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一章 吴为车祸
    第四十一章 吴为车祸

    自从何明秀被区革委主任翁向东请走之后,文兴邦一直提心吊胆,郁郁寡欢。一点信息也打听不到。后来听说何明秀被重庆一家工厂招走了之后,他恨得牙痒痒的。这个臭娘们儿这样绝情,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样深。她和自己偷偷摸摸地同居了那么多日子,居然不告别,不打招呼,悄悄地便搬走了!文兴邦整天情绪低落,萎靡不振,出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石老师傅遇难之后,文兴邦想到他一家子对自己的照顾,特别是秀花从烧锅煮饭,洗衣浆裳,轻重农活,都是手把手地教会自己。他经常一个人默默地沉思,再也没有和吴为、王喜石、武卫国等人逗趣打闹的雅兴了。看见秀花经常魂不守舍地朝父亲哥哥的坟地跑,他也常跑去劝导安慰她。但说来说去,就只有那么几句话。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再也没有原来那样的伶牙俐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

    追悼会后不久的一天,他忽然收到了何明秀由重庆寄来的一封信。他急不可待地撕开信封,取出信纸读起来:

    兴邦:你好!

    很抱歉,走的时候没有和你告别,你大概还在怨恨我吧!但我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在区革委翁主任的安排下,悄悄进行的。

    感谢你在乡下时给我的帮助,慰藉,使我这个飘零异乡的反属的女儿,有一个倾述衷肠的知音。使我在备受挫折打击时有一个同病相怜的伴侣。

    水库里的风流案件传出之后,人们对我议论纷纷,你可能也认为我是一个不贞的女人。可是,我可以告诉你,这完全是一个骗局,是一个政治阴谋!我是被人利用成为了打击别人的石头,攻击别人的炮弹。你是知道的,我有头晕的毛病。小时候发过羊儿疯。多年都没有复发过了,哪知下乡后却复发过两次。一次是我们一起贴专刊的时候,这触发了我们感情的涟漪,加速了我们青春的萌动;一次是在水库主坝指挥部里的半夜时分,我因多吃了几块变质的饼干,晚上感到恶心呕吐,起身去指挥部侧边吐。哪知突然一个黑影从坎下冒将出来,我一阵晕眩,一头往地下栽去,恰巧遇到芮书记巡查夜班归来将我扶住。哪知道却被人们以讹传讹,编织成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桃色新闻。在区革委个别人的威逼下,我被迫写了一份含糊其辞的交待。不是我的骨头软,我太希望脱离乡下的苦海,太希望回到母亲身边,回到生我养我的山城。失去了这次机会我还有别的可能吗?

    他们对我和芮书记之间的男女关系纯粹是污蔑!他们通过医生检查说我已失身,处女膜破裂。这一点你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干的“好事”,他们却硬要栽到芮书记头上去。我本想把你牵扯出来向他们说明情况,但他们不会相信。就如我反复向他们说明我有头晕的毛病,芮书记是碰巧扶住了我他们不信一样。我已经写信到你们的县革委会,揭露翁向东不择手段,污陷芮书记的罪行,还我清白女儿名声!

    我已进入一个机械厂学习车工技术。还在利用空余时间复习高中拉下的课程。也希望你在劳动之余多学习文化科学知识,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争取早日离开那个原始生活的环境。

    山城腊月,江风苦寒。夜静更深,情思倍切。引笔铺纸,悄然灯前。万语千言,相思难叙。话长纸短,就此搁笔。

    吻你!

    日思夜想你的何明秀

    1975年10月28日

    文兴邦反反复复地看了无数遍,脑海里一幕又一幕地叠印着他和何明秀厮守幽会的情景。他将何明秀送他的照片吻了无数遍。心中的疑虑,烟消云散,一扫而空。石老师傅牺牲之后,文兴邦担任了龙洞大队2生产队的生产队长之职。石国安担任副队长。他们拆掉宋氏牌坊,何家坟地就是这时的事。生产上大部由石国安安排,公社,区、县的迎来送往,开会传达,由文兴邦抛头露面。水库里,他们也隔三差五的带着几个伙伴去干几天。实质上,这些水库民工,栽秧打谷农忙时,都要回生产队忙一阵子。忙过了,又回水库继续干。由于放下了思想包袱,水库里,生产队奔来跑去,文兴邦也和伙伴们一样,忙碌充实,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和他们一起拖架车的土秀才吴为,这一阵却运交华盖倒了霉,病倒了。一天,拖完石头之后,浑身大汗淋漓。为贪图凉快,他一头扎进深水潭里。回去之后,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打起摆子来。一连三天,他在家里睡得过昏天黑地。上厕所方便也显得头重脚轻,十分艰难!

    石秀花一连三天没有看到吴为的身影,有些纳闷。第四天下班之后,她急急忙忙地赶回生产队,来到吴为的门前。门里边扣着,推不开。门的上半部,一个大大的蛛网将门封了过严严实实,似乎好久都没有人进出了。秀花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赶忙伸手拍门:

    “叭!叭!叭!叭……!”

    “哪个?”

    “快开门,是我!”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吴为带着满脸的睡痕起来开门。秀花撩开门上的蛛网进得门去,看见吴为脸色苍白,眼窝黝黑下陷,头发老长。秀花心疼得直埋怨:

    “你呀,得了病也不带个信来,让我来帮帮你。一个人在家里死挨又没个人照看。你自己拿镜子照照看,看你究竟像个人样还是像个鬼样?”

    吴为不理秀花,躺在床上将被子一盖继续睡觉。秀花伸手摸了摸吴为的额头,发觉他额头有些热,出了一身虚汗,连内衣也是湿漉漉的了。于是推了推他问道:

    “你怎么啦?看过医生吃过药了么?”

    吴为一言不发,车转身向里而卧,将一个后脑勺丢给秀花。秀花心里一怔,呆了半晌,想到自己母亲早逝,父兄遭难,自己将来的终身靠谁?文兴邦到来之后,他对吴为确实是冷淡了许多。出于女性的本能,他对这个异乡飘零的小文子付出了许多关爱。但当何明秀和文兴邦走近之后,她便知趣地退了下来。她后来曾几次找吴为交心,吴为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莫非他也嫌自己只有一个小学文化,不漂亮,长得丑!秀花思绪如麻,黯然神伤,不禁嘤嘤哭泣起来。听到秀花的哭声,吴为赶忙掀开被盖,坐了起来问:

    “秀花,你怎么啦?别担心,我死不了!我是拖了架车回来大汗淋漓的时候,突然跳进冷水里患了重感冒。农村里的人,不是大病重病谁会去找医生开药呢?挨几天就好了!”

    “不行!你已经躺了好几天了,起来,上街去打针拿药!”

    “打什么针拿什么药啊,我已经好多了,有你来看我更感到轻松多了!”

    “那就好。自从你考上初中,把户口迁出我们生产队以后,我就担心你一步步升上去,上高中,上大学,有了工作就不会回乡下来了。后来学校停办你回来之后,我们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上坡干农活了。后来,何明秀来到了我们生产队,看到你们经常在一起给生产队、大队出专刊,搞宣传,打得火热,我就觉得靠不住。当然,文兴邦下来之后,我也曾经真心实意地去帮过他,照顾他。仔细想来他们这些人都靠不住。他们虽然有文化,人漂亮,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得做不得。这样的人在农村里挑抬下力,烧锅理灶,拖娃带仔行吗,肯定不行。唉!这是命,我信命。自从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娶新姑娘的游戏以来,我就把自己当成是你的人了!”

    秀花的声音越说越低,她避开吴为灼热的目光羞涩地低下头去。吴为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抱把秀花楼在怀里狂吻起来。秀花极力避开吴为温润的嘴唇继续耳语着说:

    “你说,小时候那么多伙伴,我为什么只愿意和你玩那种游戏呢,这不是命么?”

    吴为不吭声,只是紧紧地搂着秀花吻她的嘴唇,吻她的脸颊,吻她的颈项,吻她的秀发。秀花也将自己富有弹性的胸脯紧紧地贴在吴为身上,和他对吻起来。这一对儿时的伙伴在青春情感的狂潮中,终于融化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个整体!

    第五天的早上,吴为早早地起来做了饭吃,准备去拖石头了。这天,恰好芮书记开会去了,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王喜石和其他伙伴们一道,去石料厂拖了一坨石头向主坝进发。一路上轻车熟路,吴为尽管感冒之后,人还有点儿轻飘飘的感觉,但他不以为意,认为自己是老驾驶员了,拖起架车来游刃有余。看看来到汪家坳。他们停下来合伙将架车一辆一辆地推上坡。然后再说说笑笑地从坡上下来推第二辆车。忽然,一辆吉普车哧溜一声停在了他们身旁。车窗里李德清笑眯眯和大家打招呼:“伙伴们,辛苦了!”

    “哟嗬!李主任,听说你在县委组织部当科长啦!我们应该叫你李科长啰!”王喜石问道。

    “现在应该叫李部长了,不久前李科长已经升为副部长了!”小车司机忙纠正王喜石说。

    “什么科长部长啊,分工不同,都是一个样,都和大家一样地为人民服务。来,我也来帮你们推一把。”

    说着,他打开车门,下来和大家一起用力,将一辆架车上的石头,推到了坡上。然后和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等人一一握手,告别说:

    “大家忙,我要到龙头镇去搞一份材料!先走了。”

    说完,跨上跟随而来的小车,关上车门,绝尘而去!看得大家心里都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

    “大丈夫当如是也!”吴为首先发出感叹。

    “彼可取而代之!”武卫国也应上一句。

    “怎么?想表达刘邦项羽看见秦始皇仪仗时的心情感慨啦?”文兴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两个伙伴。

    “可惜李德清和秦始皇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们也和刘邦项羽八竿子打不着哩!”

    “李德清能坐直升飞机不断地往上升,别忘了别人是县委书记的乘龙快婿!”

    “那也只能算是吃软饭,而非自己的真本事。”

    “小伙伴们不要泄气啊,俗话说‘刮屎片儿也有翻烧那一天!’一旦时代变化,时来运转,我们也可以扬眉吐气地干一番事业!”

    大家上坡时用力推车,往回走时谈天说地,畅所欲言,无所顾忌。好不容易将大家的架车全推到了坡上。吴为的车子在最前边。他仗着自己技艺精湛,一马当先,全身吊在架车的扶手上,从坡顶疾驰而下。转过山嘴,忽见一辆大货车从坡下全速冲了上来。吴为“哎呀——!”一声惊叫,倒在车门边不省人事。架车却钻进了汽车的肚子底下压了个稀烂。石头滚向了另一边。

    原来,汽车上坡时,想早一点儿看清弯道那一边的情况,于是靠左行驶。吴为见汽车占了自己的道,赶快往另一边靠;汽车见坡上有架车冲下来,赶忙往自己的右边靠,结果双方让在了一起。加上山区公路,本来就窄,一场车祸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大家将架车稳住,文兴邦和武卫国赶忙用架车将吴为拖到乡卫生院。简单处理后再拦车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另两辆架车和石头,由王喜石和同行的伙伴们像鸭棚子搬家一样,一截一截地往回拖。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地传遍了水库工地。吴为遭遇车祸,右腿撞断,可能有截肢的危险!秀花珠泪滚滚,泣不成声。跑到指挥部主动要求去照顾吴为。

    一个多星期后,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的一间病房里,吴为四肢呈“大”字状,被纱布绳索栓在了病床上。他右腿骨折,被上了钢架,打了石膏。秀花眼睛红肿坐在一旁。代指挥长杨思权和职工代表文兴邦、武卫国等人一道来看望他。

    “秀花,好些了吗?”

    “啊!杨指挥长,文兴邦,武卫国,你们来啦?快来坐。还认不得人,一天到晚就那样乱动乱嚷的。”

    秀花一边起身让坐,一边告诉他们。病床上,吴为处于半昏迷状态,手脚乱动,总想挣脱束缚去抓挠右腿的骨折处。嘴里一个劲地乱嚷:

    “哎哟——!妈呀——!妈吔——!给我解开嘛——!”

    杨思权俯下身子,凑近吴为眼前问他道:

    “吴为,我是哪个?认得我吗?”

    “吴秀才,认得我们两个么?”

    文兴邦、武卫国也俯下身子问他。吴为不理众人,还是一个劲的乱嚷:

    “兄弟,兄弟!给我解开嘛,给我解开啊!”

    “吴为,杨指挥长和文兴邦武卫国来看你了!”

    “叭——!”

    吴为将一口口痰吐在杨思权的脸上,扭曲着手脚大声叫嚷:

    “兄弟,兄弟吔——!给我解开嘛,给我解开啊——!妈吔,好痛啊!”

    “叭——!”

    “叭——!”

    吴为左一口,右一口地向杨思权,文兴邦,武卫国,石秀花等人吐着唾沫。众人躲避不及,身上,脸上,到处都有零星的痰迹。众人赶忙退出室外,杨思权向石秀花交待说:

    “好好照顾他,我们问过医生了,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出院后能正常行走,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和工作。”

    探望的人走后,石秀花看到吴为翻来扭去乱喊乱叫的难受劲,自己束手无策。去喊医生,反而遭到了几句数落。于是又嘤嘤哭泣起来。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二章 龙川祭孔
    第四十二章 龙川祭孔

    十五天后,龙川文庙的祭孔大典,如期举行。上午九时,文庙街上,祭孔仪式开始。音乐响起,巨大得铜钟缓缓地被撞击了三下,嗡嗡嗡的回声震人耳鼓。三通鼓响,担任司仪的龙川市电视台的男播音员龙乐山,拉着长长的声音吼了一嗓子:

    “正——冠——肃——立——”

    龙川中学的三千学生,穿着崭新的校服,排列在文庙街的两旁。中间是两位高大的武警战士,一身戎装,带着红色领带,衣服下摆扎入裤子里的皮带下端。两人双手抬着一个大大的花篮。花篮后边是文兴邦带领的市委、市府、人大、政协及海内外来宾队伍中的何耀辉,何广德,台湾香港的孔氏后裔孔德墉,孔德仁等数百人的队伍。他们的颈上都挂着宽宽的黄色缎带制作的“儒巾”,悬垂在胸前,和上衣一般长短。接着司仪又拉长声音喊了一声:

    “颂——读——论—语——”

    学生们齐声颂读《论语》中的有关章节: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接着,司仪又拉长声音高喊一声:

    “起——户——”

    钟声再次响起,万仞宫墙旁的两道大门徐徐开启。两位高大的武警战士,双手擎起一个高高的花篮,迈着正步,缓缓地前进。文兴邦等祭祀人员紧随其后。他们步上台阶,穿过贤关门,跨过九龙桥,穿过灵星坊,来到了大成门前。沿途高音喇叭里,播放着从山东孔庙复制回来的祭孔大典的音乐。鼓声三通,鸣钟三下。司仪又高喊一声:

    “起——户——”

    大成门缓缓打开。抬花圈的战士一步一步地跨上台阶,带领着后边的祭祀官员、来宾,进入大成殿的院落里。院落两边,64个八佾舞的青年舞蹈演员,头戴孔明冠,身穿大红袍,胸前后背都绘有海水花纹图案。脚下穿的是粉底皂靴。左手握着一根叫作“羽”,右手拿着一根叫作“籥”的道具。“羽”是一根小红木棒,上端刻有龙头。龙头上一簇小花,上边插有一长两短的三根雉鸡翎毛。比起戏剧舞台上那些武将头上插的野鸡翎毛短一半左右。“籥”就是一根红色的竹笛。

    队伍穿过“八佾舞”队中间留出来的过道,来到大成殿前站定。原电视台的主持龙乐山朗声宣布:

    “现在请龙川市副柿长吴为先生,主持祭祀大典。”

    吴为西装革履,来到大殿外一张办公桌前,对着麦克风大声宣布道:

    “龙川市祭孔大典开始。正——冠——肃——立——”

    擂鼓三通,鸣钟九下。接着吴为又朗声宣布道:

    “乙亥仲秋,吾等聚缘龙川孔庙福地,共同缅怀先师浩德洪恩。恭请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复圣颜子,述圣子思,宗圣曾子,亚圣孟子及历代先贤先哲,降灵享祭。”

    “进香——,敬酒——”

    文兴邦上前点燃三根大香,插在孔子像前摆满供品的祭桌上。再将三个爵杯里的酒,缓缓地倒在祭桌的前方。

    “奏乐——,起舞——”

    大成殿内外钟鼓齐鸣。高音喇叭里响起琴瑟之音。八佾舞蹈队合着音乐翩翩起舞。他们将手中的“羽”和“籥”交叉成一个十字架状,高高地举过头顶,对着大成殿躬身施礼。64个舞蹈演员,合着音乐,整齐划一。他们时而将“羽”“籥”分开,向左向右躬身下拜,时而跪在地上,行叩首大礼。在歌舞声中,主持人吴为又高喊了一声:

    “有请龙川市市委书记文兴邦先生代表市委敬献花蓝。”

    两个全身戎装的武警战士,高高地擎起花篮从舞蹈队留出的中间道路,缓缓地迈着正步,走向大成殿前。文兴邦也是西装革履,紧随其后。他佩着红色领带,胸前挂着长长的黄色缎带儒巾,来到大成殿前。两战士从两边退下。文兴邦毕恭毕敬地站在大成殿前,虔诚地向孔子像三鞠躬。然后走到花篮前,将早已挂好的两条缎带从花篮上拉下来。缎带上用金色的隶书字体写成。右边那条锻带上写着“诚祭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左边那条缎带上写着“中国共产党龙川市委员会恭奉。”

    文行邦退回归队后,主持人吴为又高声喊道:

    “乐——止——;舞——止——。有请龙川市常务副柿长何莲女士,进献花篮。”

    李德清担心恢复祭孔,不单是否定了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批林批孔,更有否定“五四”时期,打倒孔家店运动之嫌,于是决定不趟这趟浑水,特意请假去美国女儿家探亲去了,市政府由常务副柿长何莲主持工作。

    “奏乐———;起舞————。”

    八佾舞的队员们舞蹈如前。

    中间过道上,仍是两武警战士擎着花篮前行,何莲紧随其后。他也像文兴邦那样,缓缓地来到大成殿前站定,三鞠躬,整理缎带,退后。

    后边的人大,政协,何耀辉,何广德父子,孔德墉,孔德仁等孔氏后裔,以及机关和其他来宾,几十个花篮一一供奉在大成殿前。

    “乐止——;舞止——。颂读祭文。”

    武卫国上前,拿出一轴装裱好的,由龙川市著名书法家黄承羲先生工笔楷书书写的孔子祭文。

    乙亥仲秋,丹桂飘香,先师诞辰,二千五百四十六年。龙川人民,孔子后裔,两岸同胞,四海宾朋,

    集聚文庙,大成殿前,肃穆祭孔,雅乐升舞,

    恭祭辞曰:混沌初开,日月同辉。阴阳合和,

    万物萌生。感天之德,谢地之盛。取之用之,

    人类始繁。巍巍中华,浩浩文明。敬拜追远,

    先哲圣贤。逮及文武,民听达天。周公制礼,

    明德尚贤。礼自外作,乐由心生。好恶有节,

    敬德怀刑。唯我夫子,博通多能。通天之德,

    旁彻物情,复礼兴乐,欲挽狂澜。己立立人,

    孝悌唯先。言则忠信,行则笃敬。为政以德,

    仁爱百姓。知民之欲,察民之情。富而后教,

    德化流行。编校诗书,春秋理明。三千弟子,

    惟道是弘。博文约礼,弘毅任重。中道不倚,

    恕道宽容。任重道远,弘扬承继。依仁志道,

    据德游艺。仁为己任,见利思义。中和至德,

    过犹不及。沉沉浮浮,倏尔千年。伟哉中华,

    千劫万艰。百折不挠,国泰民安。环顾全球,

    熙攘纷乱。一如春秋,冲突不断。弱肉强食,

    贪欲泛滥。嗟我夫子,所述皆验。文明对话,

    五洲共愿。千年儒流,今古汇通。远播欧美,

    泽及亚东。万民同祭,环宇同风。中华奉献,

    促进和睦。清酒一盏,以告圣灵。龙峰苍苍,

    龙水汤汤,为祷为祈!英灵齐降,伏惟尚飨!

    祭文读完之后,吴为又高声宣布道:

    “全体参祭人员对孔子像三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众人齐诵《孔子赞》。”

    于是大家拿出早已印制好的文章齐声诵读:

    “太史公司马迁曰:《诗》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

    天下君王 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七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 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吾等诸学子,继承先师道德,读经典、树家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知过改过、知恩报恩,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先师有灵,增吾辉光,灵其来格,伏维尚飨!”

    接着吴为又宣布道:“颂读《大同颂》”

    在悠扬的古乐中,身着汉服的舞者,峨冠博带,手持羽和龠,跳起公祭乐舞《天下大同》。舞蹈:礼运大同。一群初中学生合着音乐,配合着演员们的舞蹈,缓缓地用朗朗的童声朗诵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 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诵读完毕。吴为再次高声宣布:

    “乐——止——;舞——止——。全体人员再次向孔老夫子三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复圣颜子,述圣子思,宗圣曾子,亚圣孟子及历代先贤先哲在上,诸学子深深感恩先师先贤先哲智慧德荫,缘聚福地,备受绵薄供养,今设案奉供完毕,于此良时恭送先师先贤先哲,神归本位。焚帛。礼成。”

    九声锣响结束议程。

    龙川孔庙纪念孔子诞辰2546周年祭祀典礼圆满结束。文兴邦,武卫国带着来宾前往龙川大酒店聚餐。一路上,孔德墉孔德仁连声称赞:

    “文书记,武书记,吴柿长,想不到你们的龙川文庙保护得这么好。解放后几十年来,特别是文革当中,许多地方的文庙被捣毁拆掉,现在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文革开始时的‘破四旧,立四新’运动,龙川文庙也遭到冲击。那时龙川中学的红卫兵小将,四处毁庙,捣佛,市内的牌坊被他们拉倒了一座又一座。好在那时驻军的领导龙文超师长,意识到千年古物,流传至今的不易,下令将文庙的大门,堵死封闭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才将文庙保护下来。”

    武卫国对孔德墉孔德仁二人的话进行了说明。何广德又连着询问道:

    “文书记,武书记,吴柿长,自1984年山东曲阜首次开展祭孔活动之后,全国各地的地方文庙,还从没有开展过你们这样大型的祭孔活动。你们可是开了全国地方孔庙祭孔之先河。你们就不怕别人攻击你们是封建倒退,开历史倒车,反对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么?”

    “我们开始主张修复文庙,举行大型的祭孔活动时,阻力还是很大的。首先是经费的来源,市里拿不出几百上千万的维修经费来对文庙进行全面的翻新彩绘。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跑省上,跑北京。终于争取到了八百多万的文庙维修经费。市上再凑一点,终于将文庙翻修一新。至于这次祭孔,我们也是花了大力气的,跑过几次山东曲阜,请他们的专家来进行指导。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搞成这样的规模。”

    文兴邦也接过话题进行了说明。

    “反对的声音也是相当地厉害,特别是网络上一些极左的文章,说我们是复辟,是复古,是开历史倒车,是反对‘五四运动’先贤们打倒孔家店的历史成果。但我们没有被他们的大帽子所吓倒。有专家学者提出,‘五四运动’的先贤们在当时的北洋政府懦弱无能,帝国主义肆意侵凌的历史条件下,进行打倒腐败政府,革新历史积弊的运动是无可非议的。但他们反对传统文化,把传统诗词,文言,一概否定,就等于是武松闯进张都监家里,不问青红皂白,首先拿丫头开刀,这就找错了对象。像孔老夫子,几千年来,无论朝代如何变换,无论什么帝国主义的侵略者进来,对老先生都是礼敬有加,毕恭毕敬。不能仅凭前些年某些大人物的一两句话,凭那时报上发过的几篇文章就能打倒的。我们怎么就不应该恢复优秀的文化传统,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呢?”

    武卫国也接过话题,发表了一通议论。后来,他们来到龙川大酒店,文兴邦又为二十多桌来宾,致欢迎词。欢迎大家来龙川投资兴业,欢迎海内外嘉宾来龙川旅游。龙川文庙,龙川大佛,龙川的唐宋古迹,龙川湖休闲娱乐中心热情地欢迎你们。宾主尽欢而散,从此拉开了龙川旅游事业的发展。

    酒宴散后,纪委书记芮明和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等人一道回宿舍休息。芮明向他低声说:

    “兴邦书记,最近有些人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啊,说你和办公室保洁员杨玉贞,在当时那种特定的环境下,要保持清白,鬼才会相信哩!”

    “芮书记,当年你在龙峰水库里的风流韵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们当时也是信以为真,后来的实事怎么样呢?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歪,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他们才好从中渔利。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这一点我当然清楚,但必要时还是要反击。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成虎的古训还是有些道理的。不能让他们造成坏的影响。”

    “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干多了,迟早是会翻船的。历史会证明这一切,我们大家走着瞧。”

    一席话又不禁把他们的思绪引向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中去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三章 机关算尽
    第四十三章 机关算尽

    翁向东将何明秀的“交待”,医生的检查证明以及马皮军搞的材料,上报县革委之后,芮明被调离了龙峰水库工地,去龙涎公社住队去了。县上没有说过子曰,仅作为一般工作调动。芮明也没有计较,他心里明白,现在正是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风口上。因此,他一声未吭,听从安排。

    何明秀的母亲得知女儿有回城机会的时候,在重庆买了一床高级毛毯,一床杭州生产出口创外汇的蚕丝被,一瓶贵州茅台,一条大前门香烟,几斤高级糖果,还外搭两个每个装有25张十元钞票的信封。那时的十元钞票就是最大面额的钞票了。专程来看望翁主任。翁向东乐得脸上的横肉直颤。他告诉何明秀的母亲说:

    “没问题,保证让你女儿顺顺当当地回去!”

    后来,在研究具体的招工人员时,招工组的温组长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说:

    “我认为何明秀不能招。现在处处讲阶级路线,像她这样复杂的家庭子女,还是稳慎一些好。再说,成千上万的家庭都盯着我们,许多条件比她好的人都照顾不过来,招了她如何服众?”

    一贯左得十分可爱的翁向东这时却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他说:

    “何明秀家庭关系是比较复杂,但她表现不错嘛!是不是?她是生产队学习毛泽东思想的辅导员,后来又到龙峰水库当播音员。群众反映不错嘛,是不是啊?我们党历来的政策是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嘛,是不是?”

    “翁主任,不是她最近出了一件风流案吗?放开她的家庭出身不说,就这一件事也不能招她!”

    翁向东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递了一支给温组长,然后自己也掏出一支,在打火机上十分潇洒地顿了顿。打燃火,请温组长点燃,接着又将自己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不慌不忙地说:

    “任何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是不是?我们不能只看它不好的一面嘛,是不是啊?在这件事情上,她恰恰是立了功的。为我们区揪出了右倾翻案的黑干将,是不是啊?我认为就凭这一件事就该招她!”

    温组长脸色严峻,鼻孔里两道烟柱喷涌而出,像剑仙侠客喷出的两道白光。见翁主任一再坚持,他心里有些着急起来。

    “翁主任,你还是要为我们想一想。招回去哪个单位要?再说,在你们区知青中反响也会很强烈嘛!”

    “有的单位有顾虑可以做工作嘛,是不是?至于我们的影响你放心,我给下边打个招呼悄悄办理,不公开就得啦,是不是?”

    “不好办,不好办,不好办!俗话说,坛子口口封得住,人口是封不住的。你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保得了初一保不了十五。迟早人们是会知道的。”

    温组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翁主任见温组长不肯通融,不禁也来了气。于是柔中带刚地说:

    “你招的几十个人中,何明秀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中的一个代表,走遍天下也说得过去,是不是?如果这一个都不能办理,那另外的几十个也暂时不忙办理,你看着办吧!”

    翁主任说完,站起身来就打算出去。温组长赶忙一把将他拉住说:

    “唉,唉,翁主任,再商量,再商量嘛!”

    何明秀被招工回去了。临走前,母女俩感激涕零地前来告别。翁向东心里美滋滋的,充分陶醉在自己的权力欲里。但他始料未及的是,何明秀回城之后,非但没有感谢他帮了大忙,反而倒过来揭露他的罪行。

    1976年的初冬时节,是历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转折关头。三个伟人的相继去世,给全国人民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四个小丑的一并擒拿,使中华大地换发了青春。川南一角,龙川河边,梧叶飘飞,雾气迷蒙。强烈的阳光,渐渐驱散了迷雾,把金辉洒在大地上。古老的县城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10点钟左右,县革委会信访办的办公室里,几个人正在围观着一封群众来信。

    各位领导:你们好!

    我是一个重庆知青,曾下队在你们县龙峰公社龙洞大队2 生产队锻炼过九年。回城前,是你们县龙峰水库的广播员。在这里,我要控诉、揭露龙岭区革委主任翁向东,不择手段污蔑迫害龙峰水库指挥长芮明和我的罪行。

    1975年9月3日深夜2点左右,我因多吃了几块变质的饼干,半夜醒来感到有些恶心想吐,赶忙起身到指挥部侧边去吐。恰在这时,一个黑影突地从坎下冒了出来,我心里一吓,一时间口吐白沫,手脚抽搐,人事不省,一头往地下栽去。我原有的老毛病癫痫病又犯了。原来,那个黑影正是芮明书记巡查夜班工地归来。他一把将我扶住,并喊来炊事员余芳,将我抬到我寝室的床上。结果却被人们以讹传讹,加工成一件耸人听闻的桃色新闻。在区革委,我反复向他们讲明了我的实际情况,但他们总是不信。区公安马皮军对我调戏轻薄,揪我脸蛋,摸我胸脯,扇我耳光!翁向东对我威逼利诱,叫医生对我进行强制检查。我曾经和我们生产队知青文兴邦恋爱同居。和芮明书记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们却偏要将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扯在一起!并以让我招工回城作筹码,逼我写交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只好按他们的意图写了一纸含糊其辞的交待交差。

    现在,我虽然回到了城里,但我的良心受到了谴责。因此,鼓起勇气向你们写信反映情况,我一个人的名声荣辱算不了什么,担心的是实事受到歪曲,正义不得伸张,党的干部遭到诬陷,人民的事业受到损失。最近,得悉石全开老师傅殉难,水库工程受阻,我也感到黯然神伤!我强烈要求领导派出专人调查处理,不能让坏人得志,好人受屈的历史继续下去了。

    此致

    敬礼

    知识青年何明秀

    1976年3月25日

    信访办将何明秀的信转呈县革委主任,主任批示县委组织部派专人调查核实。

    组织部工作人员来到龙岭区区公所,翁向东听他们说是调查芮明和何明秀的问题,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但他很快稳定了情绪,平静地说:

    “我认为这个问题没有再提的必要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嘛!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是不是啊?组织上又没有给他什么处分,只是调动了一下工作嘛,是不是?”

    “翁主任,何明秀来信反映她和芮明之间不存在什么嫌疑、瓜葛,反映你们对她进行逼供,诱供,体罚。”

    “他们的问题她自己白纸黑字写有交待,是不是?水库职工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王喜石亲眼所见,他还按有手印的嘛,是不是啊?至于什么逼供,诱供,体罚之类,完全是她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们考虑到她在这里的处境不好,反复给招工组作工作让她回城,是不是?她过了河就拆桥,回了城就倒打一钉耙说我们整了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翁主任由于激动,脸上的横肉块块饱绽,放着红光。调查人员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后来,又找了区公安马皮军询问,他也矢口否认有什么逼供诱供体罚调戏之事,于是只好去龙峰水库调查了。

    调查人员刚离开区革委,翁向东便摇通了龙峰水库的电话。他旁敲侧击地暗示杨思权要想办法捂盖子,定调子,以便应付调查人员。但是社会在进步,历史在发展。现实生活中那些见风使舵,只看上司脸色行事的虽不乏其人,但坚持正义,不奴颜婢膝的还是大有人在。首先站出来作证的是余芳。她向调查人员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那天深夜,我正带着我的女儿姗姗睡觉,忽然被芮书记的叫声惊醒。

    “余芳,快来呀,何明秀昏倒了!”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循着声音跑出屋外,看见何明秀只穿了一件汗衫,一条短裤趴在芮书记的手臂上。芮书记扶住她进退不得。我当时心里酸溜溜的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

    芮书记见到我到来,忙叫我和他一道,将何明秀抬回她自己的寝室,然后叫我看着,他自己去找卫生员。恰巧那晚上卫生员上街取药后没回来。待芮书记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何明秀已经清醒过来了。芮书记见何明秀已经醒来,见她还是汗衫短裤,一个姑娘家半夜三更现胳膊露腿的,大老爷们在场诸多不便。他见有我照顾,转身出去了。

    后来,我发觉何明秀的裤裆里湿漉漉的,心里又是一惊!莫非他们……,弯腰仔细一看后问她,她说是来例假了。我忙关上门,她一边更换短裤弄好卫生带,一边向我诉说。她原来患有羊儿疯,好多年没复发过了,哪知下乡来到生产队后发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了。我问她半夜三更薄衣单衫的跑到外边干啥子?她说是可能吃了变质饼干,突然感到恶心想吐,于是跑到外边去吐。结果看见一个黑影突然冒了出来,心里一吓,脑壳一昏,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就栽了下去,幸遇芮书记扶住了我。

    调查人员询问余芳,你这些情况为什么不向领导上汇报呢?余芳告诉他们,她曾向杨思权代指挥长汇报过。再询问杨思权,他开始说没有,后来又说记不得了。再到后来,见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俱在,他才承认确有其事,但他是向翁向东主任汇报过的。这其间的奥妙不言而喻了。

    王喜石也来作证了,他向调查人员回忆了当天晚上的情景:

    那天晚上伙食团吃面条,我多放了点儿酱油,一晚上都在找水喝。半夜过后,工地上的开水吃完了,我便从小路走捷径去指挥部找。刚要从陡坎下爬上去,忽然发现黑影中的天幕上有两个人抱在一起。仔细一看,看见芮书记的平头和何明秀的长辫子。从轮廓分明的暗影中,辨得出何明秀只穿有汗衫短裤。我想,必是那号事儿无疑的了。我不敢再看,忙转身往回走。听人说碰见那号事儿是会倒霉的!当时主坝上人生嘈杂,手锤钻子叮当作响,加上我惊慌失措,没有听见芮书记的呼喊声。于是便回去向身边的几位师傅加油添醋地讲了这件桃色新闻。

    调查人员一一作好笔录,末了,交余芳、王喜石、杨思权等人分别看了自己提供的情况。确认无误后,签名盖章。王喜石没有印章,只好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文兴邦得知调查人员在调查这件风流案件之后,也把何明秀写给自己的信交给了调查人员。这对翁向东来说无疑又是一颗重磅炸弹。

    真相大白,调查人员匆匆赶回县革委汇报去了。工地上本已经平静多时的风流案件,再一次在职工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思索着,原来如此!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四章 村支书的妙算
    第四十四章 村支书的妙算

    市纪委接到市信访办转来的一封群众来信,龙脊镇龙湾村3组村民官富民,申学文,申学武等人,反映村支书田友富,组长成开贵等人,在龙川水库拆迁补偿工作中,以权谋私,弄虚作假,侵占村民利益等问题。龙脊镇党委书记李德民所辖8个村成为纪委工作的重点。纪委书记芮明派遣副书记余自强为组长,带领8个成员驻镇开展工作。余自强先来到龙湾村3组新修的居民点龙湾新村,找被强行拆迁的官富民张菊香家了解情况。

    龙湾新村坐落在紧邻库区的一座山头上。一座新建的四柱三门,黄色琉璃瓦盖顶的牌坊立在村口。牌坊中间高两边低,形成三重屋檐。檐顶上安放着两条金龙朝向中间的宝顶,有着二龙戏珠的寓意。两边屋脊上还蹲着四只狮虎类怪兽。檐下有十七个穿方斗拱类装饰。中间9个,两边各四个。两道边门上方的琉璃瓦顶端还有两只展翅飞翔的彩凤,朝向中间宝顶上的两条飞龙。两边对联为:龙腾四海新村呈祥喜迎四方客;凤鸣九天移民纳福笑送九州宾。这是为龙川水库修好后,开展旅游农家乐而修建的。

    新村有几十幢一楼一底的楼房。采用江南水乡式的仿古建筑。每幢楼房呈一字形,一楼一底。下边作铺面经商做生意,上边住人。两头的墙体,高高地砌过人字屋顶作防火墙。防火墙顶是圆穹状,两边是翘角飞檐。圆穹飞檐都涂成黑色,古色古香的样子。每一户一百五十平米的建筑面积。搬来居住的人不多,大多数房屋都还空着。

    余自强很快找到了张菊香的家。说明情况后,官富民,张菊香两口子,将余自强迎进客厅。官富民身材不高,60来岁,头发已经全白了。张菊香身体发福后显得有些臃肿,齐耳短发有些花白。客厅里坐下之后,余自强打开了话匣子问道:

    “怎么样?这新楼房比你们家原来的旧土墙房子好多了吧?”

    “那肯定是好多了,不过我们农村里住惯了的人,来住这种城里人居住的套间式的房子还是不习惯。库区淹没之后,我们山坡上还可以开垦一些荒地来耕种。肥料的运送,收获的粮食,搬运不便,晾晒困难。甚至连原来满坡放养的鸡鸭鹅猪之类的家禽家畜都不方便,更别说是养来卖,存一点儿钱了。农村里有句俗话说,养猪不赚钱,零钱积趸钱。还是有些道理的。”

    官富民接口回答道。

    “我们老两口原来买的社会保险,被当时的县政府审核掉了之后,反而因祸得福。在水库拆迁过程中,由市政府统一为60岁以上的男人和55岁以上的女人,购买养老保险。开始时每人每月有568元的养老金收入,以后每年按企业退休人员增加养老金。但绝大多数不够这个条件的村民,失去包产地之后毫无收入,他们如何生活。仅靠那一点耕地房屋苗木补偿金,有的买了新房后有点儿剩余,好些人买新房的钱都不够,还得倒贴原有的节余,或靠亲戚邻朋筹措资金来买房。他们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张菊香也谈了自己的看法。余自强安慰他们道:

    “市委市府也考虑了这些问题。市上的招商引资,几家大型企业的开办,将外出的年青人都吸引回来了。这些企业可以安排一些拆迁地的年青人就业。至于一些四五十岁不大好就业的中年人,政府可给他们进行业务培训,扩大就业途径。一些暂时没有找到工作的人,政府可以给他们发放一定的生活补贴,以后他们也会像你们那样,每月领取一定数量的现金,以维持最低生活保障。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拆迁工作中,补偿金的计算、领取方面听听你们的意见。”

    “要说意见,老百姓可是满肚子不高兴。我们的组长,书记,他们的信息灵通,掌握着一切田亩,林木,果木,茶园的统计和计算方法。土地下户时,也是按甲乙丙丁的等级来区分田土的肥沃与贫瘠。领导们和他们的哥兄老弟,亲戚朋友,纷纷抢占肥田沃土,普通群众只能去种那些贫瘠的田土。贫瘠的田地土质薄,产量低,面积广。费力不讨好,种不出多少粮食。还得靠天吃饭。碰上大天干的时候,连种子都收不回来。但最近两年,干部们突发慈悲,纷纷用自己的好田好土来换我们的劣等田土。这里边的故事,你听我慢慢的给你讲述:”

    那是两年前一天傍晚,村支书田友富和我们3组的组长成开贵来到我家。听见狗叫,我赶忙外出查看。看见是田支书和成组长的到来,我赶忙把狗赶开。

    “官二爷,吃了晚饭没有?”

    “还没哩。田支书,成组长,快上来坐。”

    官富民在堂屋里请支书和组长在饭桌边的高板凳上坐下。又进屋拿了一盒平时舍不得抽,专门用来接待客人抽的红梅香烟,抽出两支分别敬给支书组长,还顺手按燃打火机给他们点上。成组长猛地抽了一口,从鼻孔中喷出之后说道:

    “我和田支书家打算合伙开办一家果木林场。支书家的田土和你家的田土相互挨邻着。土地下户的时候,你一直想要支书家那块屋基土,碉楼土,不想要你家那块拱背土,麻枯土。支书平时忙于工作,跑来跑去的。再好的田土在他的手里也是糟蹋了。我们想用支书家那块屋基土,碉楼土,换你家那块拱背土,麻枯土来栽点儿果树。不知你两口子是否愿意?”

    “好啊!但田支书你要想清楚啊,我们的拱背土,麻枯土,可是光骨头啊,只有一两寸厚的泥土,下边全是石头,麻枯。一到天干,连种子都收不回来的啊!”

    官二娘张菊香赶忙抢着替丈夫回答。田支书不慌不忙地抽了口烟,吐出之后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原来生产队干活的时候,哪块土地是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我还是得说清楚。我的屋基土是甲等土,只有4亩地,碉楼土也是甲等土,只有3亩。你的拱背土麻枯土可是丁等土,一块8亩,一块7亩。以后别说我在面积上占了你们的便宜啊!”

    “那不会。我们的光骨头土不产粮食。再宽也等于零!只要你田支书愿意,我们绝不反悔。”

    官富民也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好,我们这里写有一张自愿交换土地的契约。你两口子没有意见就签上你们的名字,盖上你们的手印吧!”

    田友富拿出早已写好的契约,先交给张菊香看了一下。

    “我就不签了吧,让官富民一个人签了就行!”

    张菊香看了一下契约后交给了官富民。

    “唉,官二娘,不行啊,你还是得签。不然以后时间久了说不清楚。还说是官富民同意了,你是没有同意的。”

    待官富民两口子都签了名盖了手印之后,田友富又说道:

    “还得麻烦你两口子,明天去帮我们在拱背土,麻枯土里栽果树。我们买的是矮株形早熟品种,一丈见方栽一棵。下边的石头、麻枯,实在太浅的地方也打一个小坑儿,只要栽活就行。明天早上去我家吃早饭。我和成组长一大早上街去买烟割肉打酒去。让你两口子吃好喝好,包你们满意。”

    “没问题,田支书,成组长。这么多年了,你们家大凡小事,我们都是随喊随到。乡里乡亲的,帮点儿忙也是应该的。”

    第二天天刚亮,两口子早早地起来把猪鸡鸭伺候好,就扛着锄头,去田支书家吃早饭。支书老婆叶梅香和成开贵妻子欧淑贤热情地接待他们。又是递烟,又是泡茶。不一会儿,同组的申学文申学武两弟兄也来到了支书家。他们也是和支书、组长交换了土地,来帮忙种树的。叶梅香也是热情地接待,敬烟泡茶,让座歇气。她和欧淑贤早早地煮好了早饭,炒了两三个小菜,陪着他们一道吃早饭。帮人干活肯定要吃得好一些。平时在家里往往是稀饭就着酸菜,塞饱肚皮了事。支书家的电饭煲煮的香米干饭,闻着就香喷喷的。几个新鮮小菜也十分可口。饭后,两弟兄,两口子挑了四挑叶梅香交给他们的果树苗,来到官富民家的拱背土里,脱掉衣服,甩开膀子,挖土,刨坑,栽果树。正当四个人干得汗流浃背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问他们道:

    “官二爷,你们要改换门庭,不种庄稼办果园啦?”

    官富民抬头一看,是同组的马长顺。于是回答说:

    “马大爷,赶场去啊?我哪儿能办什么果园啊,是田支书拿他的屋基土,碉楼土,来换我的拱背土,麻枯土。成开贵拿他的小长土、枷档土来换申学文申学武两弟兄的飞鹅土,坟坝土。他和成开贵要合伙换来办果园。请我们来帮他们栽的。”

    “他们两家拿甲等土换你们的丁等土,要么是脑壳里长了包,有病!要么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你们不要把自己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两弟兄两口子傻B两对啊!”

    “哎呀,马大爷,我们当农民的,只望有好田好土,能旱涝保收,多收几颗粮食,管那么多心眼儿干啥啊!”

    申学文赶忙回答道。

    “这么多年了,好事强事都是干部们先占。他们的算盘都是栓在尻子上,算精了的!天上的馅饼会砸到你们头上么?别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马大爷走后不久,田支书成开贵就从街上割肉打酒买烟回来了。他们来检查了一下官富民两口子和申家兄弟干活的情况后对他们说:

    “官二爷,官二娘,申大爷,申二爷,快来抽支烟,喝口茶,歇会儿气吧!”

    田友富将一包刚买回的红双喜牌香烟,抽出三支递给官富民,和申家兄弟。还亲自按燃打火机给他们一一点上。官二娘张菊香也过来喝口茶。田友富和成开贵指着身边的一个树坑儿对他们四个人说道:

    “你们的石坑儿打大了,打深了。照你们这个打法,没有两三个月功夫,栽得完这些果树啊?”

    “书记,不打大一点儿,深一点儿,果树栽活了,以后的树根能扎下去么?树根扎不下,不能向四周生长,吸收养分,果树能长大结果么?”

    “那些问题你们别管,只要按支书说的办,栽活就行!”

    成开贵对他们解说道。

    中午的酒肉十分丰富,凉拌猪耳朵,酸菜泡凤爪,红萝卜烧牛肉,蒜苗回锅肉,溜炒毛白菜,炖肉白萝卜汤。豆豉香豆腐等,摆了一大桌。田友富成开贵又是敬烟,又是敬酒,又是敬肉菜。官富民两口子和申家兄弟都十分感动,干起活来十分卖力气。除去自己家紧要农活耽误了几天外,四个人一连给田友富成开贵干了一个多月。除把自己换给支书的两块大土栽遍了果树之外,还将已去外地外省打工的儿女家养老而无人耕种的余家权,汪子富几家人的包产地都疏疏落落地种植了茶树,核桃,柑橘等。

    后来还给支书,组长家搬运瓷砖,水泥,为他们装修房屋。每天有烟抽,有肉吃,有酒喝,四个人干得不亦乐乎!

    三年之后,龙川水库拆迁赔偿,支书组长家的果园,茶园,橘园,精装房屋等项,都是以最高单价予以计算,每家获得拆迁补偿款200多万。而官富民申学文申学武三家的房屋,田土,都是以最低的单位面积计算,每家不足30万。单是换给支书组长家的拱背土,麻枯土,飞鹅土,坟坝土的土地面积损失每家都是几十万。这时,两口子两兄弟才明白,当初田友富成开贵拿甲等土给他们换丁等土确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张菊香曾找过田友富,要求换回自己的两块土地。但二人话不投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那是刚公布拆迁补偿标准不久,张菊香去到田友富家给他商量:

    “田支书,你们公布的拆迁补偿标准,土地只以亩分计算,不再分等级。你换给我们的土地少了一半多,能不能还我们一些,让我们少吃一点亏!”

    “官二娘,土地下户的时候,你们吵着闹着要我的两块地。我给你们换的时候,你两口子也是欢天喜地的同意还签了字,盖了手印的。又不是三岁娃儿办酒酒儿,可以翻脸不认。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说话做事要讲信用!再说你们的土地少了,主要还是前几年你两口子看见人家城里人吃得开,拼死拼活地花一万多元给你的女儿儿子买户口,丢了两份包产地。如果你们的两份包产地不丢,你们的补偿款才会这么一点儿么?千怪万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还有,你们的儿子女儿给你们买保险的时候,本该把你们的包产地收回来,补偿你们的二十多万就是你们白赚到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田支书,我们买保险的时候,不是后来被县政府审核掉了么?不然,你们恐怕早给我们收回去了!你看见我们只有两个人的包产地了,亩分本来就不多了,你还拿面积窄的来换我们的宽的。你这不是火上浇油么?你们的果树一根一根,几百块几百块地算,果园两万多块钱一亩。我们的除了你换给我们,少了一半多的土地外,什么也没有!你别忘了你那些土地一半多就是我们的,你那些果树是我两口子和申家兄弟干了一个多月给你栽的,你给过我们一分钱工钱么?”

    “官二娘,话不能那么说。土地是你们心甘情愿换给我的,白纸黑字,有契约为证。打官司也要讲证据。你两口子帮我栽树没有开一分钱,这是实事。请问你原来修房子的时候,几十个乡亲帮你们挑泥巴,舂土墙,盖房子,干了一二十天,你们开过一分钱工钱吗?乡亲们家里大凡小事,招呼一声,都是相互帮忙。你两口子帮我栽树,我好酒好肉好烟好茶,没有亏待你们。你两口子不干,我请别人,一样地能把活儿干好。你怕当真是离了张屠夫,就只能吃全毛猪么?”

    “田友富,我们修房时的六七十年代,那时确实没有开过工钱,只要办好招待就行。现在是九十年代了,除了你们干部请人不开工钱外,哪个老百姓请人不开工钱啊,少了几十百把元一天,没人会帮你!还有你们当干部的,消息灵通,早就知道要修水库,要拆迁补偿,你给我们换土地时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土地丈量的时候,还不是由你们找一些信得过的人,在那里丈量计算。你们的土地都会量涨,原来两亩地的,会量出两亩半三亩来,我们的土地怎么不会有那样的事呢?你开办果园茶园橘园的时候,就是为了骗取国家补偿。你这是欺诈行为。你们支书、组长的安迁房,两套三套四套的占,我们的一套房都还要叫我们补十几万!你骗了那么多,还是要吃了肚皮不痛的样子!”

    “张菊香,你个老娘们不要满嘴喷粪,你说话要负责任。土地丈量,县社村组都有人。量多了就是多了,量少了就是少了,不是哪一个人能作主的。房屋补偿根据你原来的面积质量进行的。我们的砖混结构水泥房,有三四套面积那么宽,就能补偿三套四套房;你的土墙房只有一套房面积那么宽,就只能补偿你一套房。你的旧房补偿资金不够买新房的金额,该补十几万就要补十几万。走遍天下就是这个理!你看见我们虚报啦,你看见我们欺诈啦?你空口白牙无凭无据造谣污蔑老子叫你猫抓蓑衣,脱不了爪爪!你给老子滚!老子们好男不给女斗,给你这种蛮不讲理的老婆嬢说不清楚,有损老子们的身份!”

    张菊香被一些看热闹的人,强行拉走了。但白纸黑字,契约在别人手里,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久,官富民张菊香两口子由于拒不服从拆迁被拆迁队强行将房子推倒了。他儿子石国才,女儿石俊英,连同官富民因妨碍公务罪被逮捕关押。

    “由于补偿协商谈不拢,我们就成了钉子户,就得强行拆迁。如果不是文书记他们下来了解了情况,过问此事,我和我家的儿子石国才,女儿石俊英现在都还在监牢里关着。我们买保险的资格仍然没有着落,更别说住这样的房子了!”

    官富民向余自强等纪检组的人员述说着。

    当8个生产组的情况摸清之后,不单是每个组的土地面积,果树林木数量,房屋估价都有以次充好,弄虚作假的问题,甚至原来的扶贫资金,土地改造,乡村公路建设资金也有被层层截流,私分侵占,虚报瞒报,行贿受贿等现象。据对支书田友富,组长成开贵等村组长的初步审查,问题直接牵涉到镇党委书记李德民,李德民又是柿长李德清的堂兄弟。余自强会同纪检组的同志们回去后,向纪委书记芮明写了调查报告。芮明看到官富民等数十人盖着红手印的上访信,和余子强他们的调查报告后,感到应该马上去找文兴邦武卫国汇报,准备抓捕李德民,田友富,成开贵等这些小小的污吏。一路上,他的头脑里不断叠印着那几张密密麻麻歪七八倒签名和手印的举报信,思绪不禁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吴为在龙峰水库时,代表民工们,捉刀向县革委写上访信,为他鸣冤叫屈的相同情景中去了。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五章 吴为捉刀
    第四十五章 吴为捉刀

    吴为因架车拖石头出车祸,伤愈出院之后,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他感到实在是憋闷得慌!就叫秀花用架车将自己拖到了主坝工地,在指挥部里找间屋子住了下来。这里有伙食团,不像家里一切都要自己动手。平时可以拄着双拐,拖着一条僵直的右腿,这里看看,那里聊聊。

    “吴秀才,你还死不死啃书啊?这下子你过水沟是跳吗还是跨呢?”

    “唉,唉,你的康熙字典带来没有,翻一翻看,跳该怎么做,跨该怎么做啊?”

    “康熙字典我记得熟,双脚为跳,单脚为跨。本秀才这两天右腿右脚不方便,只能跳,不能跨了!”

    “喂!吴秀才,你咋个会去给汽车两个亲嘴儿啊,你看它恶狠狠色迷迷地向你扑来吗,你就该轻轻一跳,从它身上跳过去嘛!”

    “你以为本秀才是孙悟空转世,身轻如燕,纵跳如飞么?本秀才也是凡胎肉体,撞不过那只铁老虎的!”

    吴为和大家嘻哈打笑地逗乐着。秀花看见吴为高兴的样子也乐得合不拢嘴。杨代指挥长来了,秀花忙对吴为道:

    “吴为,在医院里时,杨指挥长和文兴邦武卫国来看你,你把唾沫吐在他们的身上,脸上,你还记得么?”

    “不会吧,有这样的事吗,我怎么不记得呢?”

    “你当时哎哟连天的处于半昏迷状态,怎么会记得啊!”

    杨思权听了他们的对话却不以为意,他拍拍吴为的肩膀,告诉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放水管的返工进行得十分缓慢。自石老师傅遇难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去开拆一坨石头。后来,在杨思权的再三督促下,又将鬼眨眼儿牛三从渠道工地调到安砌连当连长,拆卸工作才好不容易开了张。由于工人们懒心无肠地有意怠工,进展速度极为缓慢。一天,王喜石、石国安配合文兴邦将生产队的农活安排好后,还是回到主坝安砌石头。开工后不久,王喜石正和其他安砌师傅们一道,说说笑笑要忙不紧的干活吹牛:

    我们队的王二麻子娶了一个傻婆嬢,你说她有多傻呢?结婚那天晚上,客人们散尽之后,王二麻子也想表示一下,哪知那个傻大姐儿却大声叫嚷起来:

    “妈!妈吔——!他爬到人家身上来肇啊!”

    但是,后来根据懒四透露,那是开头的时候她不懂,后来尝到了甜头就不傻了。一天上午,王二麻子赶场去了,懒四悄悄地溜到了傻大姐儿的房里,一抱将傻大姐儿抱住。开始,她不干,后来还是干了。但懒四慌不择路,鼓捣半天找不到方向,还是傻大姐儿牵拉到位的。完事之后,懒四刚要离开时,傻大姐儿一把拉住了他,叫他拿点钱来。懒四东搜西搜,口袋里只找到了两角钱拿给了她!你说她到底傻吗还是不傻呢?

    “哈!哈!哈!哈——!”

    笑声山鸣谷应,一个个乐不可支!这时牛连长秋风黑脸地走过来,很不高兴地说:

    “王师傅,龙门阵要摆,膏药还是要卖啊!你们初一打一锤,初二打一锤,这放水管多久才能返工得完啊?”

    “牛连长,那么多人说说笑笑的,你喊到我一个人,我借了你的米,还了你的糠吗咋个嘛?好久返得完,反正是脱了裤儿来打屁,找不到事干的,干好久算好久啊!”

    “你们不通,我还不通哩!俗话说,胳膊肘拧不过大胯,上司的命令你抵制得了么?”

    “上头放个屁呢,底下撵一气啊!反正上司放的屁都是香的,我们当然只有执行啰!”

    “牛连长,同样是返工,同样是上司,干吗作为技术员的你老表史利民叫你返工,把那两坨豁了口。缺了嘴的石头撬起来,你给他两个打架都不干呢?”

    “哈哈哈哈……”

    石工们一阵哄笑。牛三脸红筋涨地争辩道:

    “史利民算个屁,一样地吃红苕饭屙红苕屎,农二娃一个!他能和地区水利局的朱副主任,马技术员相比啊?”

    牛三见石工师傅们提到他和史利民吵架挨耳光的事,也不好再说什么,拼命眨巴着眼睛,红着脸走开了。

    自从芮明的风流案件真相大白之后,群情激愤,舆论哗然。主坝专刊的空白处,有人用钢笔写了两条标语:

    “不要杨思权的瞎指挥,欢迎芮书记回水库工地领导我们!”

    “不要哈巴狗,那是老爷太太们豢养的宠物;欢迎老黄牛,那是老百姓们的忠实伙伴!”

    一天晚饭后,人们把吴为背到工人们住的工棚里,纷纷要求他为大家捉刀代笔伸张正义,向县里反映情况,要求芮明同志回到水库工地来。这一阵的杨思权也和他的主子一样,预感到大势已去,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大跃进时领教过翁向东马皮军竹块扁担的王富生等几位老师傅也找上门来了,他们向吴为详细叙述了当年打人现场会上,他们惨遭翁向东毒打的经过,要吴为代他们向县革委反映揭露翁向东的罪行,为芮书记伸张正义。听了各位师傅们的诉说,一团团烈火在吴为胸中燃烧。他奋笔疾书,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各位领导:你们好!

    我们是龙峰水库的部分职工,向你们反映龙岭区区革委主任翁向东心狠手辣,卑鄙无耻,迫害革命干部的滔天罪行!

    翁向东是大跃进时期的一个浮报虚夸,打人成性的黑干将。在1959年秋季区上召开的打人现场会上,用竹块,扁担,荨麻,绳索,无所不用其极地毒打基层干部。许多人被打得死去活来,苦苦哀求,杀猪般地嚎叫。龙脊公社龙湾大队6生产队队长官长生,被逼得走投无路,实在受不了,会后走到街上,向飞驰而来的汽车扑去,以此终结自己的痛苦。翁向东却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并没有收敛自己的暴行,打人现场会照开不误。这种以取悦上司,完成高指标任务,用摧残别人来取乐的法西斯刽子手行径令人发指!具有这样狠毒心肠的人能够作全区人民的父母官吗?他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实在是罪有应得!他这样的案子能让他翻过来吗?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翁向东以受害者的身份举旗造反,很快窃取了龙岭区贫下中农联合造反司令部司令之职,接着又因他曾当过龙岭区区委书记,有一定的领导能力,最终登上了区革委主任的宝座。他丝毫不吸取教训,不认识他自己的罪行,反而认为他原来区委书记的垮台是芮明同志告了自己的刁状造成的。多年来他对芮明同志的迫害一直没有停止过。他先把芮明同志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文革中对芮明同志架飞机,挂黑牌,跪高板凳,跪瓦砾,往死里整!后来又乘反击右倾翻案风之机,利用所谓风流事件想把芮明同志拉下马。杨思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向他反映了余芳的见证,何明秀反反复复向他讲明了当时的情景。他置之不理,故意制造混乱,反而对何明秀威胁利诱,逼供体罚,一直达到他的目的才罢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能让他继续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吗?我们强烈要求县革委严惩翁向东,为芮明同志恢复名誉地位,让他回到领导岗位上来。

    还有我们的放水管道,几百上千的石工师傅们,辛劳数月,没有起重设备,只能用人拉肩扛,昼夜加班,焊接安放好的放水管道,就凭地区水利局朱副主任和马工程师的一句话,就要我们把安砌好达一人多高的主坝坝体石头,砸碎敲掉重来。他们是仔卖爷田不心疼,反正不要他们自己干。我们坚决反对这种费力不讨好地瞎折腾,瞎指挥。坚决要求停止这种想当然的返工工程。以免造成集体资财和石工们血汗的更大浪费。

    此致

    敬礼

    龙峰水库部分职工代表

    1975年11月6日

    后面的签名密密麻麻歪七八倒的写满了三大篇信笺纸,人们还不断涌来要求写上自己的名字。吴为直嚷:

    “够了!够了!能说明问题就行了!”

    直到把信件封起来后才打发走了后来的人群。

    信交到县革委后,领导们看到后面三大篇挤挤密密张胯舞爪的签名也引起了不少的震动。讨论时有的说,芮明和翁向东二人的纠葛是历史旧账了,早就该把他们调开了!有的说,把五八九年浮报虚夸违法乱纪的事,通通算到翁向东头上也有失公允。全国都在那样搞,上级也有责任嘛!还有的说,把文革初期的老账算在翁向东头上也不对嘛,那是毛主席发动的。要说算账,只能算在“四人帮”头上。原来,县革委几个主要领导的生朝满日,婚丧嫁娶,翁向东都送了一份重礼。尽管调查人员回来汇报了个清楚明白,尽管吴为他们的材料措辞强烈,结果还是议而不决,置之不理!

    正当县上打算继续拖下去不了了之的时候,各级革命委员会已经寿终正寝。凡是靠造反起家的常委,委员,主任副主任之类,统统垮台。翁向东,杨思权,王先富之流,一样地回生产队挣工分去了。后来,当然都分得了一份责任田。

    芮明也回到了区委书记的职务上,并且兼任了龙峰水库的指挥长。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六章 黄梅香厂长
    第四十六章 黄梅香厂长

    

    文兴邦和武卫国看了芮明送来的群众来信和调查报告后,纷纷签署了自己的意见,责成纪委追查到底。无论涉及什么人和事,绝不姑息迁就。可就在这件事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的时候,市上的倒闭企业,龙川机床厂的几百下岗工人,三个月没领到工资,将市委市府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厂长黄梅香为救厂子,让工人们将自己十分可怜的微薄积蓄集资入股,供厂里的资金周转;将自己的房产抵押给银行,贷款八千多万后卷款逃往澳大利亚。银行追债无望,将拍卖工人们抵押的房产。几位贷款多而房产无法抵押的人,被抓了起来将承担刑事责任。文兴邦武卫国在乡下,以及在龙峰水库工作时的好友王喜石,他的儿子王明升,也在抓捕判刑之列。

    市委市府大门前,几十名武警战士高大威武,年轻英俊。他们拿着警棍,盾牌,有的拿着一根一人高左右的半环形叉子,将这些下岗工人隔离在伸缩栅栏的大门之外。文兴邦让信访办主任魏民生出去,让工人们选出几个代表来座谈。其余的人,回厂里领取这几个月的生活费。银行马上把款划到你们厂里的账户上。工人们迅速选出五个代表参加市委的座谈。其余的人一哄而散,回去领钞票去了。

    代表中只有王喜石年龄最大,且不是机床厂职工。他是代表儿子王明升来参加座谈的。后来,魏民生主任将座谈情况给文兴邦武卫国作了汇报。特别是王喜石儿子王明升的遭遇。

    王明升是市财经校毕业的学生。毕业后到机床厂担任会计工作。厂长黄梅香特别喜欢这个年青帅气的小伙。无论是出差或是接待宴请,都是把王明升带在身边。黄梅香当上厂长那年刚30出头,是市上的政协委员。离异后一直是单身。她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将工厂改为股份制,号召大家集资入股。还动员大家将自己的房产抵押给银行。那时主管工业的市委常委,副柿长李德清,带着时为公安局局长的肖可胜,副局长熊冠军,以及工行行长钱文昌,农行行长闵德贵,建行行长马中奇到厂里现场办公。王明升出席了那次厂里招待李柿长和肖局长他们的宴会。

    宴会在工厂附近一家高档的饭店包间里举行。一张大圆桌的中间有一个可以随意旋转的玻璃转盘。洁白的桌布铺在玻璃转盘下边的桌面上。李柿长,肖局长,熊局长,钱行长,闵行长,马行长加上黄梅香,王明升一共八个人。几碟凉菜摆在了桌面上:蒜泥凤爪,台湾鱼皮,风味驴肉,茴香牛鞭,麻辣鸡块。三瓶茅台酒送了上来。一个漂亮的服务小姐将瓶盖打开,在八个人面前专门用于斟酒的玻璃杯里,倒了满满的八大杯。同时,又将每个人面前的小酒杯斟满。黄厂长举起杯来,莺声燕语地用温柔的声调提议道:

    “感谢五位大领导在百忙之中,来我厂视察指导工作。来,喝酒,请菜。没有多的人,大家请随意。”

    “干!干!干!” 大家异口同声,站起来将小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之后,大家拿起筷子,随心所欲地品尝着面前的凉菜。想要吃什么,就转动桌子,将远处的凉菜转到自己的面前来。这蒜泥凤爪,麻辣鸡块倒是经常吃到的东西。这台湾鱼皮,茴香牛鞭,风味驴肉可是一般饭店不太多见的。热菜端上来了。鲍鱼扣辽參,珊瑚海虎翅,山菌炖鹿鞭,鸡汤猴头炖鱼肚,蟹肉烧鲍边,鲍汁焖螺肉,黄烧炒虾干,王八乌鸡汤。

    “来,李柿长,敬你一杯。感谢你的大驾光临,祝福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黄梅香站起来先敬李德清的酒,李德清坐在座位上举起杯来,说一声谢谢黄厂长的祝福。相互碰杯后一饮而尽。坐下来吃了两口菜后,黄梅香又起身向肖可胜敬酒:

    “肖局长,熊局长,敬你俩一杯。祝你们天天开心,阖家幸福,身强体健,官运亨通。我们厂的治安以后还望你们多多关照。”

    “黄厂长但请放心,公安局为企业家们保驾护航,理所应当。有什么事,打声招呼,保证随叫随到。”

    “钱行长,闵行长,马行长,三位可是我们市的财神爷,以后小女子麻烦你们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们可要大力扶持,多多关照啊!”

    “黄厂长客气了,振兴地方经济,扶持企业的发展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有李柿长,肖局长等领导的把握方向,我们当尽力而为。”

    觥筹交错,举杯畅饮。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大家都有些耳烧脸热。黄梅香渐渐转向正题。

    “我们的工厂现在是举步维艰,产品销不出去,资金周转不开。我这个厂长不好当啊!”

    “黄厂长,你这才叫受命于乱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黄厂长上任之后,立即将工厂改为股份制,让工人们集资成为股东。现在又开展起了让工人们将房产抵押给银行,贷款解决资金周转的困难。还让一些职工一次性买断工龄,甩掉一些包袱。你这些措施干得不错嘛!”

    钱文昌喝了酒后,思路还是清晰的。对黄梅香赞赏有加。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黄厂长的三把火确实烧得不错。我们的龙川日报不是有长篇报道,黄厂长可是我们龙川的改革先锋,革新闯将。是我们龙川的大名人哟!”

    闵德贵行长也不甘落后,极力夸奖。李德清柿长可不满意他们的吹嘘。他说:

    “今天喝酒,不说那些场面上冠冕堂皇的话,大家来说点有趣的事儿。讲几个笑话怎么样?”

    “好!我举双手赞成。但柿长应该带头啊!”

    马中奇行长首先表态赞同,同时将了李德清柿长一军。李德清慢条斯理地说:

    “好!那我就来给大家讲一个网络上的笑话。”

    说完,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后说道:

    “话说有一年的年关将至,一个在外打工的丈夫,给家里的老婆写信:亲爱的老婆,全球经济危机,收入受到影响,生活物价上升,没钱汇给你了,就汇一百个吻吧。

    不久,妻子回信说:亲爱的老公,吻已收到,开支情况如下:1、给娃娃的校长20个,孩子上学不用交费了;2、给电工10个,家里不再断电了;3、给水管员10个,不交钱也可以用水了;4、给邨长10个,村里没人敢来烦俺了;5、给隔壁牛大哥50个,我和孩子吃不用掏钱了,还替你种地犁田。就说到这吧,不吻别了,能省一个是一个,如今呀,用吻的地方多着呢。黄厂长,但愿你的吻不会像那个妻子那样,送那么多人吧! 早就听说你歌声优美,来,给我们唱一个怎么样?”

    “好啊!我也早听说李柿长歌唱得不错,我们来合唱一首《纤夫的爱》怎么样?”

    黄梅香的提议赢来一遍掌声。

    “好!唱,唱,李柿长雄起!”

    人们乱吼乱拍。一阵鼓噪。李德清不慌不忙,站了起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开口唱道: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黄梅香接口唱道: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 噢荡悠悠。你一步一叩首啊,没有别的乞求。只盼拉住我妹妹的手哇,跟你并肩走。噢……噢……

    李德清赶快接口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黄梅香再接着唱: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

    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噢荡悠悠。你汗水洒一路啊,泪水在我心里流。只盼日头它落西山沟哇,让你亲个够!噢……噢……

    李德清再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黄梅香又唱: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噢荡悠悠。你汗水洒一路啊,泪水在我心里流。只盼日头它落西山沟哇,让你亲个够!噢……噢……

    李德清最后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歌声唱罢,赢得满堂喝彩。大家使劲地鼓起掌来。掌声稍歇,熊冠军局长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说道:

    “各位领导,来,为我们永远年青帅气漂亮的李柿长,黄厂长动人的歌喉,美妙的歌声干一杯!”

    “干!干!干!干!”

    大家异口同声,将一小杯茅台酒一饮而尽。钱文昌行长却转头对李德清柿长说:

    “柿长听懂没有啊,黄厂长的吻没有分配给别人,她只盼日头落西山,让你亲过够!”

    他们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大家都听见了。黄梅香有些挂不住说道:

    “俗话说,说话别详,吃屎别尝!歌词是那样唱的,可不要胡乱猜想啊!再讲一个笑话怎么样,现在该肖局长讲了吧。”

    黄梅香将话题岔开。肖可胜听见黄梅香点他的名,也当仁不让,还是讲了一个网络上新编的牛郎织女的故事:

    “话说某一天晚上,牛郎给织女打电话:

    牛郎:喂,老婆,在做啥子呢?

    织女:还能做啥子!上夜班!

    牛郎:王母那个骚婆娘,还弄了个三班倒哦?

    织女:就是,那婆娘扣门儿得很。早就没帮她做了。

    牛郎:又囊个了嘛?

    织女:天上织云彩,吓死人了,晚上漆球鸡儿黑的,老子差点儿从云端上摔下来!

    牛郎:那你这会儿在哪里干啊?

    织女:龙川丝厂

    牛郎:耶…可以嘛!混得好哦!

    织女:你还不去喂牛?

    牛郎:喂个锤子,三鹿一倒,就没有喂了。现在还剩两条。

    织女:那你天天都在搞啥子名堂呢?

    牛郎:我看许仙喂蛇挣了点儿钱,我也想喂。

    织女:球!你娃儿还敢喂蛇,就不怕它咬你哦?

    牛郎:怕个锤子,许仙都敢和蛇睡磕睡。我还怕她咬啊。

    织女:要得,那我们明天见个面嘛。

    牛郎:要得。给老子的好球想你哦。

    织女:车费有点儿贵,明天你赶牛拉车来嘛。

    牛郎:妈那个巴子,你一说老子就来气。

    织女:朗个的嘛?

    牛郎:那天我赶牛拉车去赶场,糟杨戬那个龟儿,带起那条瘟丧狗巡逻,把老子给抓到了,给老子把车扣了。老子问他咋个的?他说我车牌有问题。

    织女:你车牌是啥子嘛?

    牛郎:(牛B-74110)交管所发的也有问题!哎…都怪我办证的时候没给红包。

    织女:那你明天啷个来哦?

    牛郎:没得事的,明天我开车去。

    织女:耶…可以哦,又买车了哦!啥子车嘛?

    牛郎:没得法啊,杨戬那个龟儿逼的。嘉凌牌三轮摩托车。不和你吹了,没得话费了。

    织女:龟儿子,好抠哦…明天早点哈,给我带点儿吃的来!

    牛郎:要得,给你带点凉粉、凉面,还要不要火烧膜?

    织女。要得,那就这样了哈。挂了啊,拜拜

    牛郎:要得,你还要不要…耶…妈那个巴子还挂得快呀…!”

    故事讲完,又笑倒一遍。当晚酒宴尽欢而散。王明升为黄厂长代喝了好几杯酒。后来,职工们到钱行长的工行,到闵行长的农行,到马行长的建行,去将房产抵押贷款,使自己成为股东,老板,成为工厂的主人。王明升也将自己的70来平米的厂区老房房产证,将他老爸王喜石乡下的土坯房房产证,抵押贷款180万。他知道,单凭他这些房产,一点零头也贷不了。银行还不是看在李柿长,肖局长,黄厂长名下,才会以这么低劣的房产抵押物,贷这么多钱给他们厂里的。

    由于工作上的原因,王明升成了黄梅香家里的常客。黄梅香住在市区一个叫悉尼花园小区的18幢1808号。上下跃层,280个平米。离婚多年,黄梅香一个人住那么宽的房子,显得空荡荡的。宽大的客厅,差不多比其他人家的一两套居室都要宽。全套赭红色的进口木制地板,一溜儿意大利进口沙发。顶上豪华的吊顶,吊灯,壁灯,暗槽灯等设施考究。

    正面墙壁上,一幅市内著名画家,欧阳博文先生绘制的六尺宣红梅图,鲜艳夺目。画面左下角,两坨不太大的岩石突兀在梅丛中。两枝树干分别从两坨岩石边挺出,然后向右边屈曲横斜,长到上边又交叉合在一起。左边的树干老劲一些,右边的树干,清秀一些。老的树干,下边的花开得多一些,清秀的树干,上边的花开得更为繁密。岩石和树干用浓墨淡墨点染,给人以远近虚实立体之感。老梅上虬枝屈曲,新树上鉄干横斜。鲜红繁密的花团骨朵,给人以娇姿欲滴,扑鼻清香之感。画面右上方用草书题写着“几经霜雪傲骨香。梅香女士补壁。壬申年仲冬时节。欧阳博文。题款右边,一枚条形朱文篆字闲章,刻的是“宁静致远”。题款下边,一枚白文印章有着拳头大小。刻着“欧阳博文”四个篆字,十分潇洒。下边还有一枚朱文闲章,刻的上“平生乐事”。“平”字和“生”字,左右排列,“乐事”二字居中上下排列。没有一定篆文功底的人,不经说明,是不大可能认得出来的。

    可以看出,这么硕大的印章,是画家特意为这种大型绘画刻制的,一般人平时欣赏的条幅横幅绘画,用不了这么硕大的印章。

    其它的书房卧室内,也是挂满了名家字画。特别是卧室里的六幅通屏行草,书写的曹植《洛神赋》中的描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落款为“梅香女士雅赏,辛未酷暑大挥。黄承羲书。”下边一枚大大的朱文图章刻的是“黄承羲印”。还有一枚白文闲章刻的是“厚德载物”。上边条状闲章刻的是“自得其乐”。书法末尾还有一枚圆形闲章刻的是“古为今用”。所有印章全为篆字。造型奇特,古朴风雅,和书法相得益彰。王明升对这些书法绘画十分喜爱。每次去都要仔细地驻足欣赏。

    这么高雅的居室,加上黄梅香市政协委员,和厂长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了。不单是厂里的几个领导骨干经常出入往来于这套华居。有几次清晨,王明升还看见李德清和肖可胜等市级领导也分别出入在她的华居之内。一天清晨,王明升急于要汇一笔80万的材料费给商家。他没有给黄梅香打电话,直接去她家找她签字。从18层的电梯口出去,看见李德清等候在电梯入口处,准备下楼。王明升出来后,由于电梯还要继续上行。猛然看见李柿长,他自然毕恭毕敬地和他打招呼:

    “李柿长,早上好!”

    “你好!你好!”

    “李柿长下楼啊,你右边颈子上有一点红印子,你用纸巾檫一下吧!”

    “啊,谢谢!谢谢!”

    还有一天清晨,他一出电梯见肖可胜等在电梯口。于是招呼道:

    “肖局长好!”

    “你好!”

    “肖局长,你左边肩膀上有一点儿什么东西在那里支起,不好看了。”

    说着,顺手帮他将一根长长的头发拈了下来。

    “啊,谢谢,谢谢你!”

    由于年青单纯,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出于好意,让这些领导注重仪表细节,避免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丑。事后静下心来想想,他们是不是和黄厂长有什么苟且之事呢?想到这里,他心里还是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但又转念一想,关你王明升什么事?别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吃哪门子醋呢?但对领导来讲就有些犯忌讳了,你小子知道了我的隐私,会有你的好果子吃么?后来他被李德清,肖可胜提拔的继任者熊冠军抓了起来,就很吃了些苦头。好在不久肖可胜被免去政法委书记职务。熊冠军的公安局长也丢了官。武卫国接任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后才把他放了出来。此是后话。

    可在当时,事情的发展,还真和王明升相关起来。一天傍晚,黄梅香打电话叫他把她忘在办公室里的公文包送到她家里去。他急匆匆地赶往悉尼花园18幢,乘电梯上到18层,按响了1808房间的门铃。好一会儿,黄梅香裹着一张浴巾,浑身湿漉漉地来开门。由于她一手伸出拉开门把手,一手来接公文包。裹着的浴巾从身上掉在了地下。赤身裸体一个浴美人,像维纳斯雕像般地矗立在眼前。王明升血液喷张,不知所措。这时的黄梅香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拉进门来,砰地一声关上房门,一抱搂过王明升,在他的脸上,唇上狂吻起来。王明升像一个缴械投降的俘虏,被动地,麻木地,不知所措地被黄梅香拥偎着,拖拉到了宽大的席梦思床前,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他的衣裤,将他按倒在床上,趴在他的身上,强行套入,狂烈地行动起来。不久,她又用右手用力示意,和王明升榫铆结合着翻过身来,让王明升趴在上边行动,她自己也在下边用力迎合。双方合作,变独奏为合奏,演奏一曲曲人生欢乐狂想曲。他们时而激烈,时而舒缓,时又过门间隙,此时无声胜有声,时又悠悠再起。有序曲,有开头,有铺垫,有高潮,有结尾。一曲终了,双方都累得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农村里有落了雨的太阳,死了男人的婆嬢,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等说法来形容那些独居女人。黄梅香离婚多年,虽也和李德清肖可胜等人有几次苟合,但机会毕竟有限。现在的黄梅香对待比她小十多岁的王明升,就像猫儿戏弄一只小老鼠一般,肆意地玩弄着。她像蛇一样地缠着王明升的身子,好几次将手伸到即将沉沉睡去的王明升的下边去,摇晃着,抚弄着他的自动伞,让它撑开来。王明升也是正当精力旺盛的时候,一发作便翻身起来,和她时而独奏,时而合奏地演奏起一曲又一曲的交响乐。

    第二天早饭后,黄梅香便将房门的鈅匙给了王明升一把,让他晚上就直接住到她家去。不久,王明升又被破格提升为副厂长,主管厂里的一切大小事务。正当王明升春风得意的时候,黄梅香金蝉脱壳,卷款外逃。工人拿不到工资,银行催收贷款。王明升作为替罪羊被抓起来了。王喜石在儿子被抓,银行多次到家,催收他家房产被抵押贷款一事而大为光火,于是也加入了和工人们一起上访闹事的行列。但长路漫漫,真凶何时能抓回,儿子何时能放归,他心里也没有底。但想到当年芮明的风流案最终也能水落石出时,他的心里又有了些许安慰。且市委已上报省委,中央,动用国际刑警组织追逃。黄梅香归案只是迟早的事情。儿子的冤情终会大白于天下的。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七章 芮明复职
    第四十七章 芮明复职

    当各级革委会寿终正寝, 芮明恢复区委书记职务之后,最令他牵肠刮肚的是水库工地。他回区委稍事料理之后,让秘书通知各区委委员,各公社党委书记,第二天晚上赶到龙峰水库指挥部开会。离开区委大院,他来到镇上,搭乘一辆拖水泥的卡车往水库工地赶去。

    一路上,他留心巡视着窗外的大地:春阳高照,万物复苏,一片锦绣。坡地上,青青麦苗已吐穗扬花。远远望去,一行行麦地犹如草绿色的灯芯绒一般崭新崭新。播种较迟的豌豆土内,白花如秋夜的繁星,紫花似燃烧的火焰,水红花瓣又像那害羞的少女。真可与那姹紫嫣红,满园春色的名园相媲美!

    水田里,大牯牛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铁犁划过,泥浪翻滚,水波激荡。成双成对的春燕,披着黑色大氅,露着白白的肚皮,“呢喃”一声,尾巴一剪,水面上泛起了轻轻的涟漪。翠竹阴浓,房檐微露。门前屋侧,桃李花开,红得令人心醉,白得炫人眼目。满地落英缤纷,上下辉映,让人感觉到好像是进入到了桃花源里。

    “江山多雅秀,绿水浪悠悠。极目江天心驰神骋,万紫千红美不胜收。侍儿且把双桨扣,好让流水送行舟。波光粼粼映垂柳,峰峦叠叠傍溪流。麋鹿啣花遍山走,猿猴戏耍在山丘。渔翁们手垂钓竿江边候,樵子途中把歌讴。牧牛童倒骑牛背,横吹短笛,音韵悠扬合节奏,莺声燕语绕画楼。尘世繁华般般有,眼花缭乱喜心头。乐悠悠。侍儿搭扶手,忙下荷叶舟。”

    芮明为窗外的明媚春光所陶醉,不禁哼起戏词来。还没等他从悠然神往中清醒过来,汽车已“哧溜”一声刹在了主坝的横头上。芮明打开车门,从司机台上跨了下来。

    “芮书记!”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芮书记!

    “芮书记!”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争着和芮明握手。

    “辛苦了!辛苦了!同志们辛苦了!”

    芮明一边和大家握手,一边问候大家。当轮到石秀花面前时,芮明久久地握住她的手说:

    “秀花,你们一家人为水库作出的贡献太大了!”

    秀花眼含热泪激动地说:

    “谢谢!谢谢!”

    当轮到吴为面前时,芮明一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边亲切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说:

    “秀才,你吃苦了!”

    “不,芮书记,你也受委屈了!”

    吴为将双拐撑在胳肢窝里,也显得十分激动。

    “文兴邦,武卫国,你们也回到主坝上来啦?文兴邦当生产队长可要把队上的事情安排好啊!”

    “是的,芮书记,你人不在水库工地,却对工地上的事情了如指掌。生产上的事大多都是听石国安的,他对农事安排比我内行得多,我得向他好好学习哩!”

    二人一边和芮书记握手,一边回答。

    当芮明和涌上前来的人们一一见过面之后,他缓步来到左侧山岗上石老师傅的坟前。一大群人跟着他爬上了山岗。大家肃立坟前垂首默哀。良久,芮明低声祷告道:

    “石老师傅,我对不起你,是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使你过早的离开了人世。我没能来参加你的追悼大会,直到今天才来看你。你安息吧!我们将尽快地把水库修好,等大功告成的时候,再来告慰你老人家!”

    “爹!芮书记来看你了,你是地下有灵,也该瞑目了!”

    秀花也声音哽咽地祷告说。

    末了,人们随着芮书记来到了主坝工地上。他站在一坨较高的石头上对大家说:

    “同志们:你们大家联名向县革委反映情况,为我伸张正义的事,我听说了,也看到了。谢谢大家的好意,谢谢大家的关怀和帮助。离开水库工地的几个月里,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大家,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人群里响起一阵掌声。大家都显得很激动。芮明接着讲道:

    “这几个月里,主坝的安砌进展不大。特别是放水管这半头,大坝非但没有升高,反而还有所下降。这不是大家没有努力,是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

    放水管的返工问题,我已请示了地区和县上有关领导,他们同意了我们的方案,不再返工了!现在,水管面上的石头虽然拆得差不多了,但那数十米长,半人多高的钢铁长龙,还得一节一节地烧断,移开,再把底下的两层石头打下去,又一节一节地焊拢。这没有一两个月的功夫休想完成!从现在起,不再往下拆了,把创口清理干净,修理整齐,重新把它安砌起来,使主坝成为一个平面往上升。不要留个缺口在那里怪难看的。以后的粘接凝固也不一致,那才是会影响主坝的质量安全!

    主坝的关键部位,技术问题已经解决。上半部的安砌也比较容易了。现在我们要把修建的重点放在渡槽,涵洞的修建上去。林场鱼场的建设也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同志们,‘四人帮’被粉碎了,我们的国家正在拨乱反正,各项事业都在蒸蒸日上。一个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美好幸福生活即将到来。让我们团结一心,努力奋斗,为子孙后代造福,为乡亲们造福,也为我们自己造福,早日把水库这个百年大计修建好!”

    雷鸣般的掌声结束了芮明的即席演讲。芮明刚从石头上下来,双腿就被人抱住了。他低头一看,是姗姗。他一把将姗姗抱起来,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说:

    “姗姗,猜猜看,伯伯给你买什么礼物哪?”

    “芮伯伯,妈妈叫我告诉你,茶泡好了!”

    “啊,乖!去看,芮伯伯给你买了一架大飞机。姗姗长大了坐不坐飞机呀?”

    芮明一边将脸贴着姗姗的小脸蛋,一边抱着姗姗往指挥部走去。

    原来余芳听见有人喊芮书记,她赶忙出来看,见人们已将芮明围住一一握手。她本来也想挤上前去和芮明拉拉手。可是不知怎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脸红得连脖子都红了。手心里也出了汗。她将手在裤子上檫了檫,正不知所措时,司机将芮明简单的行李取了下来。她赶忙上前接过,拿到芮明原住过的房间,将床给他铺好。换上的新稻草比较松散,她忙脱掉鞋子躺在床上滚了两转,以便让草席下的稻草压服贴一些。末了,她在床上躺了两分钟,仿佛芮明正睡在她的身旁。她伸手搂了一下,自然搂了过空。她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拿过芮明的挎包,翻腾起来。若是别人,区委书记的挎包是绝不能乱动的。但这时的余芳胆子似乎格外大,好像这些东西都是她自己的,至少是她有权支配的一样。她拿出芮明买的大飞机,她知道这肯定是给她女儿姗姗买的。天啦!这么大的飞机得花多少钱啦!她心里甜滋滋的。她拿出茶杯茶叶,怕原来的开水温度不够,又把锅洗得干干净净的,重新烧了一瓶,并将茶叶泡上。后来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女儿叫出,叫她去告诉芮伯伯,茶泡好了!

    芮明刚一转脚,鬼眨眼牛三就带着石工师傅们忙开了。大家先将石渣水泥屑运走,又用叉头扫把清扫一遍,再拖来水龙头冲洗干净。王喜石一边飞快地干着一边唠唠叨叨地埋怨着说:

    “老子说你是半夜戴花,日出来的过场吗你不信,怎么样?现在又得砌转去了吧!”

    “哎呀!你还是门背后的弯刀嘴,只能在背地里砍!那胖猪儿和瘦马儿来视察的时候,你咋个不去和他争,和他吵?我不相信你脚肚子还能拗得过大胯!”

    牛连长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数落着王喜石。大家说说笑笑的飞快地安砌起来。

    晚上,11个区委委员齐聚在指挥部的会议室里。芮明掏出一盒蓝雁牌香烟每人敬了一支。待大家抽燃之后,他宣布开会了。

    “同志们,开会了!

    我们的水库搞了四五年了,现在已初具规模。在坐的同志,有的来看过,有的没有来看过。我们的会议搬到这里来开,就是想让大家都来关心关心,这一项全区全县的重点水利建设工程,看一看人们热火朝天战天斗地的热闹场面。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重要的方面是讨论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问题。大家可能从各种新闻媒体上了解到了一些信息,大家可以充分讨论一下。我打算向县革委写报告,让我们区试点先搞,不要等文件一级一级地发下来后再去按尾巴!”

    话音刚落,区粮站站长兼支部书记钟昌文就开了头炮。他说:

    “信息确实了解了不少,人们的议论也塞满了耳朵!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前进呢,还是搞倒退?是搞社会主义还是搞资本主义?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货色,文化大革命中早就被批臭了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翻板!就以我们粮站收粮为例:解放初期各家各户,脚板都跑大了,到处催收。一些刁钻农户,抗粮抗税,把粮食藏在谷草堆里,藏在烧坛里埋入地下,还拼命叫苦,没得吃的,没有粮交!现在生产队,一声令下,大家齐唰唰地就交齐了。分下户后你去干嘛,他会自觉的给你挑来,你想得到好!”

    农行行长储大明也发了言,他说:

    “国家职工里面,绝大多数人的家属都在农村,家里都是缺劳户。土地下户后,他们的庄稼谁种?如果职工回家干包产地去了,还能安心本职工作么?

    会上众说纷纭,反对意见居多。芮明却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他说:

    “粮食征购的交纳问题,现在的集体交纳确实比各家各户的交纳方便多了。但是,不可否认,前几年确有只讲时间,不顾质量的现象存在。我们领导上过分强调宣传哪里哪里早完成,先完成。有什么意义呢?为了抢时间抓速度争名次,一些公社大队生产队,不管天气,不顾质量,把一些没有晒干,质量不好的粮食送往粮站,粮站迫于领导压力又不得不收。结果给国家造成损失!钟站长,这一点你可能比哪一个都体会更深!至于个别刁钻农户抗粮抗税的问题,可能在所难免。这可以做工作,可以采取一定的措施加以限制。

    有一个根本的问题是要藏粮于民,藏富于民。只要生产搞好了,粮食增多了,征购问题自然就解决了。大家可以回忆一下,五六、七年,老百姓卖余粮是家常便饭;六四、五年,自由市场的粮食价格和国家牌价差不多。那个时候不是收不到,而是收不了,装不下。所以,关键还在于发展生产,增加老百姓的库存。”

    芮明打开茶杯盖喝了一口茶。人们小声地议论起来。至于过后几年出现的卖粮难,卖猪难等问题也是当时的芮明所始料未及的。芮明扫了大家一眼,接着说:

    “家住农村的机关干部,担心包产地无人种的问题,这主要是个适应问题。现在大家节假日回家,虽然不去从事稼穑之苦,但分点儿粮食回去吃,也是从背脊骨上落下去的。我在生产队呆的时间较多,那些强劳力出工时,开腔闭腔大声武气地说什么:‘做啊——!做啊——!做些来养婆嬢儿女啊——!’意思是这些职工家属吃了他们的葩和。其实,我们的职工家属中的劳弱户,每年倒补几百块钱,爱人在单位上,年年申请困难补助,这样的日子也不好过。与其这样吃受气饭,还不如干脆利用节假日回家帮忙,把地种好自食其力。虽然劳苦点儿,恐怕也会香甜得多!

    总之,这是在外省经过试点,有着成功经验的。中央能下这样的决心,是吸取了前几十年的惨痛教训,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来的,绝非轻易之举。我们应当丢掉一切顾虑,积极响应中央的号召。”

    大家见芮明分析得入情入理,也纷纷赞同芮明的观点,向县委请示,要求试点。

    第二天一大早,芮明刚准备到高石滩,窄狭沟渡槽工地,去找史利民了解并看看渡槽的修建情况时,鬼眨眼儿牛三畏畏缩缩地来到了芮明的寝室里。

    “芮书记,哪时我就想找你反映一个问题,但始终没有那个勇气。昨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决心今天找你反映杨思权贪污盗窃水库物资,私建公馆的问题。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石老师傅!石老师傅的死,实际上是杨思权一手造成的。当然,我也有些责任……”

    牛连长眨巴着眼睛,将杨思权如何叫周师傅和他把水库里的石头、砖块、木料给他拖到家里去,叫自己半夜三更为他拖了两架车水泥去为他修公馆。这样造成渡槽的脚手架不够,运走了主坝的脚手架。又逼着石老师傅返工,结果从主坝上栽了下去等情况告诉了芮明。芮明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对牛三说:

    “牛连长,你去找周师傅,告诉他,你们两人都给我写一份详细的材料,绝不能让这样的人捞到好处!真正是麻糖匠的女儿,粘到什么都要,黄鳝从他手里经过就会变成泥鳅,太不像话了!”

    说罢芮明愤愤地走了。后来,杨思权苦心经营的安乐窝,被没收,折价,变卖,他一大家子乔迁新居的喜悦还没有褪去,又灰溜溜地搬回老屋居住去了。牛三和周师傅因检举揭发有功,他们拿走的十多截木料归还水库,不再追责。另外奖给他们每人50元奖金。王喜石说牛三是好也做来歹也做,白让他捡了一个大便宜!

    不过,自此以后,职工中偷偷拿点儿钢条回去做窗户,背点儿水泥回去砌水缸,补猪圈的事很少发生了。大家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四十八章 搅拌机吃人
    第四十八章 搅拌机吃人

    文兴邦武卫国正在为龙川机床厂倒闭,工人们拿不到工资,黄梅香的卷款外逃而想方设法与龙川航空工业园的巴西全权代表尚清莲女士联系,能否将龙川机床厂兼并发展的时候,龙川水库渠道工地又传来民工惨死的工程事故消息: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龙川水库到市区的渠道雏形已经挖通。一个叫土地坡的渡槽渠道施工工地上,民工们正在为路边的悬崖加固。一台大型的水泥搅拌机旁,民工陈长生,章文敏,杨正才等人,正在将一包又一包的水泥石子往进料口倾泄。他们带着大大的口罩,头上,身上,全布满一层厚厚的水泥。头发眉毛也变得更加粗实,灰蒙蒙地裹上一层厚厚的水泥。仿佛眼睛一眨动,就可能掉下一层的样子。拖水泥浆的熊天河,晏海平,罗泰安,钱寿高等人,用一辆辆铁皮两轮翻斗车,将搅拌好的石子水泥浆,沿着新开辟的之字拐简易路面,拖到悬崖上方,倾倒给筑水泥墙的范勇军带领的几个师傅们。让他们连同梆好的钢筋浇筑振荡,搅拌涂抹。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

    “陈二爷,每天下班后,你身上的水泥能洗干净吗,我硬是不信,你别带些水泥到你们陈二娘的身上,将洞口堵住了,我看你怎么办?”

    拖了一车转来的晏海平和陈长生开玩笑说。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晏老幺从没沾过女人味儿呢,总是胡思乱想,异想天开!告诉你,我们这些半蔫老头,每天累得筋疲力尽,回去后洗完澡,吃了饭,一觉睡到大天光。哪有心思去想什么婆嬢的事儿啊,理都不得理她,稍微挨拢一点,就会叫她滚开一点儿啊,不要挨着老子们,热烘烘的!”

    陈长生带着口罩,瓮声瓮气地斥责晏海平道。

    “说起我们就不信,守着自己的老婆,一晚到亮不去动她,你就不怕她去请别的男人帮忙!那一天我和熊天河,罗泰安,钱寿高等人打赌,一大碗肉和一个女人放在一起,你先选那一样?熊天河说他先把肉吃了,再去搞女人。哪有屙尿擤鼻子,两头都要逮的事啊!”

    “哈!哈!哈! 哈!”

    在场的人全都放声大笑起来。笑完之后,章文敏告诉他们道:

    “女人和男人是一个样的,阎王老爷早就制定好了的,每个人的骚劲儿,只能蹦跶那么几年。那个年龄段一过,全都是一天不如一天地走下坡路了。女人反感的时候,男人想去动她,两手肘给你捅起来,疼得你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你们说的那些,小伙子们都不信。罗泰安,钱寿高他们想得更安逸,说他们有朝一日有权有钱之后,也像日本电影《望乡》里边,那些日本兵排起长长的队伍,等候那些妓女们接待那样,让那些姑娘们,也不要慌,不要忙,不要争,不要抢,排起队伍,让他一个人,慢慢地侍候她们。”

    他的话一出口,立即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杨正才一边笑一边奚落他们说:

    “这恐怕不单是他们两个,也是你们这些没有品尝过女人滋味的混小子们的心里话吧!你们以为自己是人王,当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一般皇帝在登基之前,还在为扫平天下而东征西讨。等到天下扫平,自己也差不多垂垂老矣!就是那些子承父位的太平天子,有的也是等了几十年也还登不了基的,兄弟间的明争暗斗也迫使自己夹起尾巴做人。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也有一些少年天子顺利登基,纵情声色不爱惜自己,二三十岁,正当盛年就搞暴了,死翘翘的,你们几个想得美!”

    章文敏则讥笑他们说:

    “你们以为你们有薛敖曹挂斗粟而不垂的家伙,可以让姑娘们排起队来等候你们慢慢接待。我说你们一个都接待不了!你们自以为狗跳狗跳地有多大的骚劲儿,真干起来,三五几下,一泄千里,焉头塌脑,立不起来。一个女人都满足不了,还排起队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当大家天南地北,吹牛调侃的时候,搅拌机一下子被哽住了,停止了运转。这时要将原先倒入的水泥石子一点一点地掏出来,再来检查是否是哪儿短了路,或是其它什么故障,十分费事。陈长生,章文敏,杨正才等人,负责检修维护。熊天河,晏海平,罗泰安等人,则一蹦老高,打牌了!下棋啰!熊天河拿出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一副两面刻字的塑料棋子。再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塑料薄膜棋盘,摊开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将棋子哗啦一下,倒在了棋盘上。晏海平快速地坐在了另一边。熊天河首先抢安了红棋子,晏海平只好将黑棋子一枚一枚地摆好位置。摆到最后,到处不见老王,于是问熊天河道:

    “我的老王呢?”

    “在这儿哩,被我捉住了!哈!哈!哈!哈!”

    “别高兴得太早,谁捉住谁的老王还说不定哩!”

    崖边上的民工们也迅速地将面前的水泥石子抹平,下到平地,掏出两三副扑克牌,围成几个圈儿,或斗地主,或拱猪,或炸金花。大家都知道,机子一时半会儿是修不好的。

    陈长生见搅拌机被哽住了,停止了工作。他赶忙去到十来丈远的电闸跟前,将开关拉了下来,然后回来和章文敏,杨正才一道,将这台大型搅拌机的肚子拆开,将里边哽住的水泥石子,一点一点地刨出来。大约刨了大半个小时,外边的还好刨一些,肚子里边的就十分费力了。没有办法,陈长生只好小心翼翼地,将水泥空袋子垫在机子下壁,斜躺着钻入搅拌机的肚子里边去,一点一点地往外边刨。章文敏和杨正才趴在拆开的机子口边,接过陈长生刨出来的水泥石子,不断地往外送。

    晏海平和熊天河摆开战场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厮杀起来。罗泰安,钱寿高等几个象棋爱好者在旁边观战。农村人下棋不讲什么棋谱棋道,什么几进几,几平几之类,反正马走斜角,炮打翻山,相飞田角,车横冲直撞。砍翻对手就算胜利。熊天河毫不客气,吼了一声:

    “红先黑后,当头炮!”

    随即将自己左边的炮摆到了中相的位置。晏海平拿起自己左边的马平静地应了一句:

    “马先跳。”

    熊天河不吭声,也将自己左边的马跳了一个正马,到自己左边相的上头。晏海平将自己右边的马跳了一个边马。红左车外出一步,对着对方的黑炮。黑方也将自己右边的车提一步矮车。红方拱一步右边的七星兵,黑方将矮车横到自己右边士的上头。红方右马跳一步正马,黑方将士上的车进到红方河坎。

    “小心,他要吃你的七星兵吃马。”钱寿高赶忙提醒熊天河。

    熊天河不予理睬,拱一中兵让他吃。罗泰安拿起晏海平的黑车,一下子将熊天河的中兵吃掉。晏海平一把抢过中兵安还原,并斥责道:

    “你不要帮倒忙好不好?别人踩一马到中间位置形成连环马打车,你跑都跑不赢!”

    说罢,不理睬罗泰安,而是将自己右边的黑炮也安了一个中炮。红右马果然跳到中炮的上边守护中兵。晏海平不动声色,悄悄地将自己左边的黑炮退后一步。红拱左七星兵踩车,黑将车退回自己的士口。这时罗泰安发牢骚说:

    “叫你吃中兵你不吃,现在中兵七星兵一个你都吃不到!只有灰溜溜地退回来。”

    熊天河将自己的红右炮横一步打对方的七星兵。晏海平把黑左炮横到老王头上安重炮。红拱右边的七星兵过河,黑拱中兵到河坎兑兵。红方拱掉对方七星兵拱马,黑方拱掉中兵也拱对方的马。红右炮打马,打车。这时罗泰安赶忙将黑车往下一步挪开!晏海平一把将车还回原位说:

    “你下吗还是我下啊?观棋不语真君子!”

    “坝坝头的棋都是大家下啊,要清静你跑到屋子里关起门来悄悄地下,那才清静得了!”罗泰安不服气还嘴道。

    晏海平不理罗泰安,也不管自己的车,而是将中兵进一步拱掉红马。熊天河满心欢喜,一炮将黑车打掉。罗泰安嘟哝着说:

    “你这个笨猪,车丢了你还下个屁!”

    接着像杨振华金炳昶说的相声《下棋》那样,用日本电影《追捕》里的曲调唱道:“车没了!你的车没了!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还没等他啦过完,晏海平不予理睬,而是将中兵直下拱炮将军!由于黑方有重炮不能用相飞,迫不得已,只好将右边的士支上。晏海平不管不顾,直接拱士再将军。这时飞相隔开不行,对方的兵拱着老王,支士也不行,对方中间是重炮。正在那里思考对策,犹豫不决的时候,钱寿高也学着《追捕》里的台词说道:

    “走啊,你看多么蓝的天啊!走过去就会融化在蓝天里。对直往前走,别往两边看!跳啊!早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堂塔也跳下去了!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

    熊天河思虑再三,没奈何只好将老王往右边坐出。晏海平右车提矮车要横到士上将军!熊天河无奈,用士支掉兵不行,对方的车马上横过来将军。即使支掉了兵,老王也坐不回原位。对方的重炮在中间虎视眈眈地蹲着。正犹豫间,罗泰安又动起手来,将兵拱下一步说道:

    “怕什么,他的车敢过来将军,老子把兵拱过去拱死他!他敢吃老子的兵,老子这边原来打了他车的炮轰死他。这一只炮轰掉他两个车,何乐而不为呢!”

    晏海平不理睬,仍然将黑车横到士上将军,红兵赶快拱过去挡住并拱车。晏海平随手将兵吃掉再将,熊天河用炮将车打掉。正当大家为吃掉晏海平的两只车而兴高采烈时,晏海平不动声色,将老王头上的炮移一步将军!熊天河顺势将对方的边马打掉。晏海平移中炮再将军!熊天河无路可走,中间有兵,坐不进去;老王头上是重炮,隔不开,挡不住,只能干瞪眼!这时,晏海平也学着改动过《追捕》中的台词,张冠李戴地说道:

    “第一你吃了我的两个车,第二你吃了我的两匹马,第三你啃不动我的两门炮。作为一个检察官,犯下如此罪行,我杜丘中人决定结束你的生命。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  

    罗泰安没等他啦完便大叫起来:

    “你他妈下的什么棋啊?丢了双车双马还赢了!”

    “你几个小子懂什么,这叫新式敢死兵!你们下棋好吃成性。我就让你们吃啊,双车双马都给你们吃!你们还有车有马,怎么还输了呢?”晏轻轻地回了一句:

    正当大家为晏海平的特殊棋技叹服不已时,正碰上渠道包工头倪自强老板,陪同工程总指挥李德清和副总指挥何莲副柿长到工地视察。他们离开简易公路后,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坡。当他们来到搅拌机电闸跟前时,正碰见晏海平,熊寿高二人因下棋而又唱又闹的。其他人也聚精会神的玩着扑克牌。看到这种情况,倪自强感到在李柿长,何副柿长面前把脸皮都丢尽了。他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道:

    “陈长生,范勇军,晏海平,你们几个组长在搞什么名堂?工期这么紧张,到处加班加点,你们倒还安逸,带头和大家一起下象棋,拱猪,斗地主,炸金花!工地是你们的茶馆酒店,让你们来玩儿的么?”

    不待骂完,他气哼哼地一把将电闸合上,吼了一声:

    “给我马上开工!”

    离电闸最近的范勇军变腔变调地大吼一声:

    “别动——!”

    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一个箭步窜上前去,用尽全身之力将倪自强推倒在地,一把将电闸拉了下来,申斥道:

    “你毬眼儿不通,情况不了解,乱搞乱动的干什么?”

    搅拌机前,章文敏,杨正才二人也用有些颤抖的腔调高声哭叫:

    “陈师傅!陈师傅……!”

    人们赶紧集聚到搅拌机跟前,一幅惨不忍睹的情景出现在大家眼前。机子虽然早已停止了转动,搅拌机出口处和被师傅们拆开的大口子处,模胡的血肉连同水泥浆一道在不断地往外滴答!

    “陈长寿!陈师傅……!”

    人们在不停地呼唤。有的人嘤嘤哭泣起来。莫名其妙的倪自强和李德清何莲赶到跟前一看,不觉也傻了眼儿!他们来视察是想检查安全生产,加快工程进度,哪知道却适得其反,带来了这样的飞来横祸!原来哽住的搅拌机因大半被掏空之后,又能正常启动了。

    得到消息的文兴邦和武卫国史利民等领导,也快速赶来处理善后事宜,稳定人心。包工头倪自强因责任事故致人死亡,被抓了起来。所有工地停工一天,以吸取教训,制定安全措施。以后检修时,电闸处必须要有专人守护。一定要将保险丝闸盒取下来。这样即使有人合上电闸也不至于接通电流,发生事故。特别是和工程操作无关的人员,不了解情况,绝不能去瞎指挥动手动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事故。想当年当知青修建龙峰水库时,整个工地买不起一台搅拌机,振荡器,全凭民工们用锄头、铁锹,反复搅拌振荡。现在有了现代化的大型搅拌机,哪知道这铁老虎一不小心也是会吃人的啊!

    看到水渠连接处横跨山溪的渡槽边密密麻麻的钢管脚手架,和一个个屹立山涧的桥墩,联想到刚才发生的触目惊心的事故。史利民又不禁和文兴邦,武卫国等人,聊起当年发生在雷家滩渡槽上的意外事故来。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 第一章 临危受命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小车在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时快时慢地往前行驶。文兴邦违反常规,在到龙川市赴市委书记任之时,坚决不让省委组织部长曾民福送他。还说服亲自驾车前去接他上任的老朋友市委副书记武卫国,不绕道走高速公路,而是走捷径从一条山区公路前往。他的目的有二:一是故地重游,回他插队的乡镇去看看;二是考察一下当前的旱灾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这个以农业为主,以老旧工业陈旧落后的县级市到底有多困难。

    太阳火辣辣地当头照着,小车空调嗖嗖地往车内喷着凉气。公路仍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虽说是省上到市的直通捷近公路,实际上还不如发达地区的田间机耕道。车一驶过,扬起滚滚黄尘。有时突然遇到一个大坑,车子一刹,扬起的尘土龙头扑过车身直往前冲。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原来课本上读到的几十年前的朝鲜战场,志愿军战士们驾驶着运输战略物资的大卡车,在敌机俯冲下来的一刹那间,猛一刹车,巨龙般的滚滚黄尘冲向前面,敌机对着尘土龙头猛扫一气,战士们在黄尘的掩护下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俯冲扫射。可现在这些黄尘非但不能给人提供保护,只能给人带来危害。没有空调的车子,车窗也不能开。后边的车子必须隔开相当一段距离,不能紧随其后。开到狭窄转弯处,碰到前面车来,一辆车必须退退退,退到稍微宽敞点儿的地方,才能让另一辆车通行。公路上大坑连着小坑,小车颠簸摇荡得十分厉害。在一个大坑跳跃处,文兴邦刚放开右手紧抓着的扶手,准备拿茶杯喝口茶,突然身不由己地弹跳起来,头重重地撞到车顶上,随即屁股又狠狠地砸回到座位上。手刚接触到放在挡风玻璃处装满茶水的不锈钢保温杯,猛地抖落下来,杯底的边楞,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右脚背上,他感到钻心般的疼痛。武卫国由于开车,拴着安全带,握着方向盘,没有弹跳得那么厉害。

    “兴邦老弟,不要紧吧?这样的烂公路,尽管速度不快,你还是把安全带栓起来吧!你刚才下车撒了尿后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吧?”武卫国在驾驶室座位上偏过头来关切地问。

    “不要紧,不要紧!我马上系上。”

    文兴邦咬着牙,忍着脚上的疼痛敷衍着说。同时也赶快将安全带栓了起来。待稍微缓和一些之后,他心里想,幸好穿的皮鞋,穿其它鞋恐怕还会砸得更狠一些!

    “这才给你开了个头哩,更大的困难还在后头啊!我说你放着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的大好前程不要,跑到这连工资都发不起的县级市来当什么市委书记?名称上叫市委书记,实际上还不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听说你下来任职的消息之后,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你是得罪了省委书记权为民,被踢出省委大门,流放到边远小市,永不重用的;有说你是自己犯了错误,被降级,受处分,以观后效的;也有说你是下来镀镀金,呆一阵子就走的。”

    “管他们怎么说啊,俗话说,坛子口能封住,人们的口是封不住的。别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但就工作本身来说,再艰难的地方,也得有人去干啊。你们不就是在这里一干就是好些年啦!”

    “说是这样说,在龙川工作的普通干部,都把这里当着火坑,削尖脑袋往好的地方调。你到好,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拼命往火坑里跳!我原来还指望你帮我跳出火坑,这下倒好,大家掉到火坑里同归于尽啦!当然,条件再艰苦的地方,争权夺利的斗争,也是一样的复杂,永远也不会有停息的时候。只不过,激烈程度轻重不同而已。”

    “卫国老兄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作为一个地方的领导干部,你这些话被别人听到了可不好。这里的条件艰苦,我们要想方设法改变这里的条件。这不是正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施展才干的机会么?所谓‘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方能更显出创业者的英雄本色哩!省委书记权为民同志对我们的希望大着呢,你可不能丧气啊!”

    “哪个都想干一番事业,但哪个都不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现实生活和主观愿望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到了岗位上,好些事情恐怕难以如愿,不是想干什么都能干得成的。矛盾争斗复杂尖锐,你可要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啊。”

    听到这里,文兴邦明白武卫国话中的意思。在省城,武卫国就曾告诉他,李德清曾专门到省上找过偗长向政平,向偗长默认了向省上推荐李德清担任市委书记。前两任市委书记,都是被李德清架空、排挤走了的。李德清也是他们的老熟人了。原龙峰水库办公室主任,外号人称“理不清”。他是单亲家庭,只有母亲,没有父亲。档案里也找不到父亲的名字。人们私下里议论他是原区革委主任翁向东的私生子,第一批保送去读南川大学政史系。毕业后分到原龙川县委,现龙川市委组织部。历任过科长,副部长,部长,副县长,副书记,柿长等职。他管过农业,宣传教育,公警政法。在龙川,他威望最高,权力最大,门生故吏遍布全市,是公认的市委书记最佳人选。市上也向省上推荐李德清为市委书记,推荐现政法委书记肖可胜担任柿长。他们二人在原来担任市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期间,曾受过公安部的表彰。受过原中央政法委书记,公安部长周永康的接见。又深得现任偗长向政平的信任。市上的干部群众,人人都知道他们二人的权势是如日中天,机关里也热议他们是提拔的最佳候选人。现在省上把你安排到这个岗位上来,他们心里能服气吗?还有,你一来,阻挡了一大批人的升迁。如果李德清当上了市委书记,肖可胜当上了柿长,后边一个一个地跟着上。你一来,把他们的升迁梦全搅碎了,大家会喜欢你么?还有李德清的儿子李天才,侄子李子高,肖可胜的儿子肖学军,公安局长熊冠军的儿子熊有勇,是高衙内式的人物,被称为龙川四虎。掌管着全市的餐饮、娱乐、宾馆等行业。他们曾因酒驾撞死了人;后来又在酒店里同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集体淫乐,为争先上后上而打架斗殴,致使该服务员 坠楼身亡。事发后家里出面,二三十万就摆平了。这些地头蛇,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想到这里,文兴邦头脑里又浮现出权书记找他谈话时的情景:

    “小文啊,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从我的秘书到办公厅副主任,都是在我身边打转转。省委领导班子研究决定,让你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去历练历练。你是从龙川那个地方出来的,对那里的干部群众都比较了解。龙川设市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一是因为那里是革命老区,二三十年代,地下党就在那里搞得如火如荼;二是那里太穷,自然条件较差,靠天吃饭。争水抢水的争斗,永无休止。你是搞水利的,你去带领那里的干部群众,把那里的条件改变一下,把生产生活搞上去。到时我给你记大功!你有没有那个信心啊?”

    “权书记,没有组织上的赏识栽培就没有我的今天。省委让我下去是对我最大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厚望,去干一番事业。”

    “真是那么想的么?那好!你现在的行政级别保持不变。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去上任。临行,我还是送你一幅书法吧。”

    于是,权为民提起笔来,在一张六尺宣上,用草书一挥而就写了一张横幅: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板桥诗一首。和兴邦同志共勉。权为民书于戊寅初夏。”

    后边一枚大大的白文篆书印章“权为民印”。前边有一枚条形朱文篆字印章“与民同乐”。整幅书法写得来神采飞扬,灵动潇洒,很有黄庭坚草书《廉颇蔺相如列传》和赵佶草书《千字文》的气度神韵。文兴邦如获至宝,连声感谢:

    “谢谢书记的墨宝。我将把它带到任上,装裱起来,做一个大大的镜框,安放在办公室墙上,时时鞭策自己,也鞭策班子里的同志们,切莫辜负了书记的厚望。”

    “你的秘书打算怎么考虑啊?”

    武卫国打断他的思绪,突然发问道。

    “上任后看秘书长怎么安排吧!”

    “秘书长是李德清的心腹,听他安排恐怕不妥!有一个叫凡天宇的小伙子,南川大学政史系毕业。在办公室当办事员。我读过他在龙川日报上发的几篇文章,很有水平。干脆让他当你的秘书吧!还有,小车班有一个从特警部队转业回来的年青人叫郝军威,就让他给你当司机吧!”

    “好啊,卫国老兄推荐的人肯定错不了。就这么定了。”

    一路之上,旱情十分严重。车到龙川市地界,情况更为糟糕。耐旱的松柏、黄竹等林木全都呈半枯焦状态,一人高的玉米植株成遍成遍地被干死,背不起娃!漫山遍野的庄稼、草木如果遇到突发山火,顷刻间就会蔓延开来,燃起熊熊大火,冲天烈焰,酿成更为严重的巨大灾害!稻田里的秧苗多半被横七竖八,两三寸宽的裂缝,綳断了根,干枯死亡。就是立即下大雨也很难蓄起水来。即使蓄起水来,也根本活不过来了。平时汪汪一碧的池塘和一些小水库,全都抽干了。塘心库底,也被村民们栽上了秧苗。这些秧苗还有一些绿色。一个中年妇女顶着烈日,从深井里担一点儿水来,一窝一窝地浇灌。一心想保住它们的命,等老天下雨来时,多少有点儿收成。文兴邦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他当过十年知青,亲自经历过小麦、玉米等其它农作物这样一窝一窝地浇灌,还从没见过秧苗也这样浇灌的!

    小车驶入龙川河道,平常堰坝蓄积起来的满河清水早已被抽干。河床里的漫漫黄沙变成了黄河故道,蜿蜒东去。低洼处的大回水沱底,仍像他刚下乡当知青时那样,被村民们挖了一个个大坑,安个箩筐在底下,一瓢半瓢地把浸来的水舀入桶内。如果碰上别人刚挑过不久,那还得将两三个筐底的水舀起来,才能凑满一挑救命的水。距河远一些的岗梁上,大遍的农田全部荒芜,根本无法耕种。靠天吃饭,依然是当今农村里普遍存在的现象。

    车到龙峰乡,街道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远远的便听到哭骂吵闹的声音。他们把车停在路边,往人堆中挤去。待到近旁,见一辆消防车拖一车水来放给村民。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指着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横眉怒目地大声叫骂:

    “车停在你们家门口,你们家几口人转来转去轮流放,挑了几挑了,远处来的人,一挑都还没有轮上。一个人心子不要那么黑!”花白头发男人唾沫横飞地叫骂着,上前拉扯秃顶男人的水桶和扁担。

    “啥子心子黑?啥子心子黑?我没排队吗?师傅停在我家门口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有本事把车开到你家门口去啊!”秃顶男人也不甘示弱,大声驳斥。

    “在你家门口你就可以马干吃尽不管后来的人啦?政府的消防车是为你一家人服务的吗?要不讲理大家都不讲理,惹冒了火,老子把你的桶砸烂了它!”

    “你砸呀!你砸呀!你嘴巴捞干净点,啥子老子?你给哪个充老子?老不死,活埋!”一桶水被推来搡去,汤天泼地溢出了大半。大家及周围几个人的裤腿全被浸透了。

    “干啥子?要吵要打你们两个滚到外边去吵去打,不要耽误了大家接水啊!”周围的人一阵乱吼乱推,拼命地把两人往外推拉。

    秃顶老头见自己好不容易争来的一桶水被抛撒殆尽,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提起剩下的半桶水来,篼头向花白头发老头泼去。

    “我的多了,你的少了,给你吧,全都给你!”

    由于挨得近,邻近的人包括他自己,全被淋成了落汤鸡!两个人一把撕扯在一起,四周被淋的人,也一阵乱打。混乱中,好些人都挨了几个拳头。消防车司机不得已只好关掉水龙头,加入到制止的人群中去。但混乱之中没人听他的。

    文兴邦和武卫国挤到跟前,正碰上闻讯赶来的乡党委书记赵大海和乡长王家盛。武卫国简单地介绍他们和文兴邦见面,拉了下手。双方来不及寒暄问候,正赶上两个老头争水厮打。赵大海厉声呵斥:

    “石小龙,孙德让,还不住手,搞啥子名堂,丢人现眼的!”

    文兴邦听见叫石小龙的名字,仔细一看,还是有几分相像。那不正是他下乡当知青时的伙伴石小龙么?于是他大喊了一声:

    “石小龙,还认得我么?”

    秃顶老头一愣,随口问了一句:

    “你是……”

    “我是文兴邦啊,不认识啦?”

    “文兴邦,不是说你在省里当大官么,咋跑到这里来啦?”

    “兴邦书记到咱们市里当市委书记来了,大家还不欢迎。”

    武卫国一边介绍,一边带头鼓起掌来。人们停止了吵闹,噼噼啪啪的掌声响成一遍。文兴邦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停下。然后他站在消防车的司机台踏板上,放开音量对大家说:

    “乡亲们,我就是二十六年前,来在这龙峰公社龙洞大队二生产队的下乡知青文兴邦。省委领导派我来担任这里的市委书记。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今年又遇大天干,市上派消防车给我们送来饮用水。这样无序争抢不是办法,乡上领导应按每家人口发放水票,凭水票放水,这样大家就不会争抢了。”

    武卫国也随即跨上司机台踏板,大声的说:

    “乡亲们,大家不要争不要抢了。这一车放完了,再拖一车来继续放就是。王家盛乡长赶快回去安排制作水票发放,以后不允许再出现争抢打闹的事情了。”

    说完之后,他从司机台踏板上下来,对赵大海书记说:

    “赵书记,你和我们一道去龙洞村二组看看。文书记二十多年没到他下乡的地方看看了。这次打算顺道去看看。”

    人们重先排成一字长龙。文兴邦,武卫国和赵大海坐到车里继续前进。小车驶出几里地爬上一个坡,前面已是原来的龙洞大队二生产队地界。坡上原矗立着一座原国民党将军何耀辉祖上的贞洁牌坊。牌坊四柱三门,三重石檐,飞檐翘角,雕刻精美。牌坊下是何耀辉祖上的墓地。几十座坟墓集聚在一起。墓碑也是重檐飞翘,石柱对联,豪华大气。后来文兴邦担任生产队长期间,听取了乡亲们的建议,和副队长石国安一道,拆来修生产队的猪圈去了。现在的坟冢只有一些平缓的土堆,上边全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

    小车从主干道上下去,沿着一条乡村土路缓缓前进,不久就来到了龙洞村二组原保管室的晒坝里。这里是文兴邦下乡当知青时居住了10年的地方。现在显得有些荒凉破败。几间屋子大门紧锁,无人居住。晒坝的缝隙里杂草长得七零八落。他们再去原来的猪场看看。二十多个猪圈一溜儿排开。这里是文兴邦当生产队长时的杰作。当年曾引起轰动,区、县革委曾组织过好几批人来这里参观学习。现在却蛛网尘封,一头猪也没有。好在从何家坟地,牌坊上拆下来的石头,还完好的安砌在猪圈上。

    他们撩去蛛网,转来转去寻找辨认这些石头上的文字。这是两面浮雕着双龙合抱,刻着“圣旨”两个大字的圣旨牌,这是一边刻着“坤道承天”,一边刻着“安贞之吉”的横匾。还有两块小一些的匾额,一面刻的是“冰清”,“玉洁”,一面刻的是“竹节”,“松筠”。几节对联石柱,以及一块大石板上刻的传略、事由等内容都保存完好,字迹清楚,没有半点儿损毁。

    “这些文字当年拆来修猪圈时,没有认真读,以那时的水平能力也读不通,读不懂。这应该属于文物保护的范围了,当时无知,听从了乡亲们的建议,拆来修猪圈。实在是造孽!”文兴邦不无感慨地说。

    “那是文革时期,受‘破四旧,立四新’的影响,这些封、资、修的东西自在扫除之例。再加上何耀辉战败被俘,投靠了汪精卫,顶着一顶汉奸的帽子,家乡也为之蒙羞!他的祖坟,牌坊被毁,也在情理之中。”武卫国接着分析说。

    这时,村支书石国安和村民组长石家旺及临近的乡亲们闻讯赶来了。文兴邦、武卫国和赵大海一一和他们握手见面。文兴邦说:

    “乡亲们,二十多年前,我下乡来到这里,全靠乡亲们的帮助照顾。现在,省委派我到市里来工作,一样需要乡亲们的帮助照顾。这些石头希望大家把它看管好,我们想办法把何家的牌坊祖坟修复还原。这也是偿还原来的历史和我们的无知所欠下的旧债。听说,现在定居加拿大的何氏集团,在世界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大财团。他们在好些发达国家开发的农场,种植养殖出的农副产品是各国政要首选的优质农产品。他们投资金融、房地产、交通、水电,什么地方能赚钱,他们就投资什么行业。修好复原后,我们请他们回老家来看看,让他们也为家乡作点儿贡献吧。”

    正在这时,武卫国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掏出一看,是政法委书记肖可胜打来的。他一按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武书记:你们走到哪儿了?刚才接到报告,龙头、龙峰几个乡上千的村民,蜂拥到龙峰乡和平村三组一个叫高山坳的地方,强行砸开市上由龙峰水库到龙川市的自来水主管道放水,和前往制止的区、镇领导和派出所干警争执起来了。要市公安局派武警去增援。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你们也赶快往那个地方赶吧!”

    “好!我和文书记立即赶过去。你们先稳定局势,切不要轻易动手,激怒群众。更不能造成伤人死人的大事故!”

    小车又在坑洼凸凹的小公路上快跑。人经常被颠得过歪来倒去。不靠安全带栓住,不抓住两边扶手,根本坐不住。文兴邦的思绪像奔腾的野马,二十六年前,他下乡到这龙峰公社龙洞大队二生产队当知青时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地闪现在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