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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史健秋
第十三章 不能相守
第十三章 不能相守 第十三章 不能相守(1)
    这天夜里,冯启泰就睡在了金莓的那间屋子里。他紧搂着骨灰盒,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使劲圆瞪着两只眼睛,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出现,他希望上演一出真聊斋,他期盼着她从盒子中走出来,到时他一定将她牢牢地搂住,再也不放她走。

    抱着骨灰盒的感觉很不舒服,木头盒子那硬硬的棱角实在硌得慌,远没有温香软玉的女性肉体那么令人舒心快意,同样还是那个人,生和死的差别就这么大,现在的她不会动,不会言语,也不知道冷暖与饥渴,当然,也就不会再有痛苦,由这一点看来,他还是为她感到高兴的,因为她终于脱离苦海得到了彻底的解脱,但是他呢,他可怎么办?他的痛苦才刚刚开始,尚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啊!

    他就这样像一具雕像那样静默地躺在那里,眼巴巴地等待着她的降临,他侧耳倾听,渴望她的脚步声响起,但是她没有出现,只有夜静静的慢慢的趟过……

    到天光见亮的时候,他体力不支地睡着了,在睡谷,他依然做着不懈的努力,依然在苦苦寻找着他的爱人。她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一去就不回头?为什么如此薄情寡义?为什么不来看看他?难道她不知道他有多么想念她吗?

    “金莓,金莓,我的爱人,我的宝贝!你到底在哪里呀?你快来吧!你快来吧!”他喊着她的名字惊醒了过来,房间里依然如此孤寂,他的怀里依旧只有那只骨灰盒,“唉,你走开,你不是我的金莓!”他突然恼火地推开骨灰盒,他狠狠地盯着它看了足足有两分钟,他恨这雕刻得异常精美、却了无生气的盒子拘禁了他的金莓,让他们都不能够梦中团圆!但是继而,他又扑过去,将骨灰盒搂进怀里,就像搂着他的心肝宝贝儿,因为他的金莓不在别处,就在里面啊,他只能这么抱抱她了。他的唇印了上去,却寻不到她的嘴唇,只有木头的凉意沁入心底,他的泪一点点涌上来,漫过眼眶做的堤,一倾而下,他哭得像个孩子般的抽抽噎噎,一般的肆无忌惮,他要哭个痛快,把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积聚的怨愤都发泄出来。

    他哭得昏天黑地,头昏目眩,泪水濡湿了骨灰盒子一大块,含了伤心成分的木头颜色变深,现出地图样的花斑来,他心里想,“难道她也哭了?她也同样在想我吗?那她为什么不来和我相见?!”

    “金莓,我的金莓!你快点出来吧!我求求你,求你不要对我这么狠心啊!”他使劲摇着拍着骨灰盒,只听见盒子里的骨头相互撞击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金莓却并没有应声而出,他失望至极地跌坐一旁。

    透过泪眼,他看见骨灰盒被他折腾得脏兮兮的,他知道他的金莓特别爱讲究,把她的住处糊得到处都是鼻涕眼泪,一准让她不高兴,得罪了她,只怕她更不会来了。于是,他顾不得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倒拿纸巾将盒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
第十三章 不能相守 第十三章 不能相守(2)
    现在应该是白天了,晨曦被厚重的窗帘阻隔在外面,屋子里还是昏沉沉没有睡醒的样子。依稀仿佛间,他依然能够听闻到一阵阵的鸟鸣,他知道那是窗外一棵香樟树上的一群小麻雀在开晨会,它们将巢筑在了这棵枝叶繁茂高大挺拔的树上,那儿就是它们的家,家中有爸爸和妈妈,还有好多小宝宝,它们是快乐的一家,不像他形只影单,苦捱着岁月。以前金莓在这儿的时候,最喜欢坐在窗前看这些鸟了,她非常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因为她自己有病在身,不能够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她的世界那么小,总是局限于一间屋子里面,这间屋子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医院。“如今她可是自由了,可以魂游四海,畅游太虚了,难怪乐不思蜀把我忘了个干净。”冯启泰有些着恼地想。

    哭过之后,头昏脑胀,眼睛也非常胀痛,太阳穴更是一跳一跳的好似被针扎刺着,但是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却舒坦了一些。只是他仍然躺在床上不愿起身,依旧抱了那么一丝的幻想,依旧渴望能够做做白日梦。

    敲门声响起,冯启泰懒得理会。其实门并没有锁死,只是别人在没有得到他允许的情况之下不敢贸然闯入罢了,谁都惹不起他的那个火爆脾气。敲门声依然有节奏的响着,三下停一会儿,然后再三下,纹丝不乱,不竭不休,冯启泰不得不佩服起此人的耐心来,为了不再受此干扰,他只好应了门。

    “进来。”他抬高声音喊道。

    “少爷,您醒了?”管家老周咪咪笑着,十分讨好地问。

    “废话,你这么敲门,死人也醒了!”冯启泰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凶了句,“有事吗?没事出去!”他接着说道,一面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他心里厌烦着呢,现在谁也不想见着,除非是金莓。

    老周也不生气,他的职业不允许他有脾气,再说他也习惯了,多年伺候人的工作早把他的棱角磨平了,何况他也能够理解此时少主人的心情,人家毕竟是死了老婆,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鳏夫,不痛苦才怪呢,再何况人家小夫妻感情又好,一旦生死两隔,能不着急上火吗。这份特殊的职业将他磨砺的特别善解人意,他随时随地都在想他人所想,都在依着别人的意愿行事。

    “真对不住,把您给吵醒了呵。少爷,老先生和老夫人来了。”老周满脸依然堆着笑,这笑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看见他的嘴角往上勾勾着,脸上坟起两大坨黄里掺黑黑里带红的肉疙瘩,显得怪异虚假。他也知道他的笑很不自然,也不想有这种表情,但是装笑的次数多了,脸上自然带上了一些笑容,变得不笑也笑了。

    “他们来做什么?你去让他们回去,现在我谁也不想见。”冯启泰的眉头打上了结,两眉间出现了一道很深的竖纹,倒像多长了一只二郎神那样的的眼睛,给他平添了几分英气。他现在真的很怕见到他的父母,他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他知道老周一准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尽数报告给了他们,他们一准要烦不清楚了,他平时就怕他的母亲,她的那张嘴会唠唠叨叨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现在他一肚子的烦心事,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烦恼了。

    老周立在那里没有接腔,脸上是一脸的为难样子。

    “咦,你还不去,杵在这里干什么?!”冯启泰开始赶他。

    “少爷,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嘛!老先生和老夫人一早就来了,就等着您下去见他们,您让我下去对他们说您不想见他们,他们该多失望呀!您也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脾气,她发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十三章 不能相守 第十三章 不能相守(3)
    “她发起火不是闹着玩的,那么我发起火就是好玩的喽?”冯启泰成心抬杠道,他对这个老周本来就有些不满,他拿着他的工资,却尽做出卖他的事,虽然他知道这是出于他母亲的一片好意,是不放心他,才把自己信任的老人放在他的身边,代她看护着他,但是他长大了,想拥有一个自己的私密空间,不喜欢老是生活在别人的监控之下,哪怕这人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老周一看这情形,知趣的也不敢再分辩什么了,他不过是一个传话筒,很没必要夹在他们母子之间,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他回到底楼的客厅,向冯学英和张梦娜夫妇两人汇报了面见冯启泰的情况。

    “你看看,你看看,他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心里头只有那个死女人,连父母都不认了!我真是白生养了他一场,气死我了!真气死我了!”张梦娜抚按着胸脯向丈夫抱怨道。她是真气着了,面孔涨红,气息不匀,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动弹不得。

    “梦娜,你没事吧?”冯学英坐在夫人身边,侧过身子关切地看着她。

    “能没事吗!我都要被你儿子气死了!”张梦娜没好气地说道。

    “咦,干嘛冲我发火呢,我可没有惹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找那有仇的去。”他笑着拿手指了指天花板。

    “去!你又来怄我,明知道他欺负我,还不帮着我,还来气我,你到底安得什么心,你们父子俩简直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

    “他惹你,你尽管骂他好了,干嘛把我也捎带上,你不可以这样不讲理的!”冯学英装着生气道。

    “就捎带上你了!谁叫你是他老子!”

    “我是他老子又怎的?别忘了你可是他妈呢!骂他不是连你自己也都骂进去了。”

    “只听人家说养不教父之过,没有听见有养不教母之过的,因此,儿子不好,只能算在你这老子头上!”张梦娜拿手指头戳着丈夫的额头说道。

    “哎呦,轻点!你手指甲那么长那么尖,我的额头肯定破皮了!”冯学英抚着额头,从嘴里发出“丝丝”声,装着很痛的样子。

    张梦娜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更是使劲儿狠戳了他两下。

    “哎呦,哎呦,这回可真破了!”冯学英苦着脸叫道。

    “真的?让我瞧瞧。”张梦娜当了真,捧着他的头仔细验看着,“嘁,又骗人,不过是红了点点嘛,哪有破皮?!大呼小叫些做什么!”说着,她便又在他的额头上拍了一下。

    冯学英就势抓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张梦娜狠推开他,一面朝老周的背影努努嘴,意思是怕叫佣人看着不雅。其实老周看见他们老夫妻俩在打情骂俏,早知趣地避开了,他背对着他们,假装着在整理装饰柜里的那些摆设,那面墙有一整排的玻璃柜,里面放满了冯启泰从世界各地收罗来的藏品,他的宝物远不止这些,他喜欢收藏艺术品,只要看中的,便想方设法弄回家来,因此他的家几乎就是一个小型博物馆,里面的每一样物件都是颇具来历的,都是精湛的艺术品,在这里服务的佣人要特别的细心留神才行,不然就会不是碰了就是摔了东西,而这些东西他们可赔不起。

    “你怕他做什么?难道他不亲他老婆!”冯学英依然紧抓了妻子的手不放,他诚心逗着她,是要给她消消气的,他就是这样宠爱着妻子过了几十年。

    和丈夫斗着嘴,吵吵闹闹,渐渐的她的气也平了,也不想再和儿子计较了,儿子总归是儿子,不可能真生他的气。

    老夫妻俩也不再提起要见儿子了,他们在宅子里四处看了看,又去花园里呆了会,才回了自己的家。儿子虽然是他们生的,家业也是他们帮他创立的,但是自从儿子成了家,就是另一个崭新的家庭了,在这里免不了有一种当客人的感觉,远没有在自己家里那样舒心称意,所以他们很少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