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心水菓
我叫苏墨,是莞城苏家的孩子,祖上并不是莞城人,只是到了我祖父那代才迁居到此。
我爷爷的工作是一名教书匠,远近闻名,教书育人,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可惜我的父亲没有随了爷爷做上老师这一职业,而是阴差阳错的当了一名邮差,整天骑着自行车游走在四乡八里,绿色的邮递服、绿色的自行车,再加上专属于他的大嗓门的吆喝:“张家的张启旺接信,李家的李福海接包裹……”
而我的出生,便要从父亲的一次送邮事件开始说起……
那是一个极寒冷的冬日,寒风簌簌,大雪纷飞,整片天地都披上了件白衣。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推着自己的绿色自行车进了山,山里有几个小村子是父亲常年跑的地方,那天也不例外。
父亲推着自行车站在马路边上,看着进山的小路白茫茫的一片,那望不到尽头的皑皑白雪,让他忍不住捂了捂耳朵,又呼出一口气吹了吹手,看着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便不再停留,迈着艰难的步子踩进大雪壳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第一个村子进发。
今天信件不多,一共三封,但因为大雪封山,路滑难行,送完之后已经要天黑了,父亲推着自行车的步子顿了顿,看着眼前这片山坳,好多人都说这里不太平,天黑前如果出不去……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然而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脚下的步子却不是很听话,走一步要停好一会儿才能迈出下一步,雪太深了,陷进去就很难拔出来。眼看着天色暗沉下来,不多时又刮起了风,那风一阵一阵的,刮得人腮帮子都疼。
实在是太冷了,他只好松开车子,在原地艰难地狠踏了一会儿趋于麻痹的双脚,又哈了哈已经不太听使唤的双手。
“好冷啊!”他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气,“好像又要下雪啦,”感觉身子缓和了点,他马上又拉起自行车赶路。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件既神奇又灵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抬腿要走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东西在拉扯自己的裤腿,他赶忙低下头去看。
“吓啊……”他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了又白,好在理智尚在,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裤脚的小东西,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
父亲常年行走在这一片,经常听老人说起在这一带总有灵异的事情发生,比如关于这只通体雪白的灵狐的故事,他就是听说过的。
那是父亲还很小的时候,就听老人们常讲,在这片山里有一位狐仙,它每到夜晚就会出来在山顶上吸取月之精华、吐纳炼丹,每到月圆之夜,大家看着山顶方向,就会看到一个红色的火焰跳上跳下,那就是狐仙在修炼它的内丹。
但是父亲还小,全当故事听,而今亲眼看到,不管它是不是那只传说中的灵狐,他都觉得这是一种注定的缘份。
于是,他松开了自行车,蹲下身子看着灵狐,嘴里轻声问着:“你拽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父亲问完这句话,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回答,他之所以问,也就是凭着心里所想,所以就问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彻底惊呆了,就见那灵狐听完父亲的问话后,居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并继续努力的拉扯着他的裤腿往北边的一个方向里使劲。
父亲被它拉扯的动作唤回了神,知道真是自己遇见奇事了,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别的,因为他就是单纯地在认为灵狐就是在向他求助,再加上好奇心促使着他跟着灵狐的脚步前行,直到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口前,灵狐才终于停下步子,松开裤腿,抬起自己沾满雪花的小爪子向洞口指了指,又随即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远处的雪山,最后又看向父亲。
他还是不明白它要表达的意思,不过在看到洞口处漏出的小小的尾巴时,他终于明白:灵狐是想请他帮忙施救。
等他的大手伸进洞里,成功救出几个被困在里面的小幼狐时,灵狐示意父亲抱紧几个小幼崽,然后它跑在前头,跑几步回头看看父亲是否跟上,然后再跑几步,再回头看看。如此反复多次,父亲终于跟着灵狐来到了一处极隐秘的山洞里。
由于走得急,怀里还抱着几个小肉球,等他停下来时,嘴里的喘气声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再明显也没有远处传来的“轰隆隆“声明显。
他听到声音,站在洞口,张大眼睛和嘴巴震惊的看着那一幕:远处的雪山在发生雪崩,雪崩的速度很快,只一会儿功夫就将自己先前走的路线全淹没了,包括刚才落在那里的绿色自行车。
被救出的几个小肉团此时已然在父亲怀里甜甜的睡去,那微微的鼾声告诉他:是刚才那位灵狐救了他一命。
虽然父亲也救了这几个幼崽,可是,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灵狐的救命之恩不是吗!如果没有它,恐怕父亲此时已然葬身在雪崩之下,再不会看到明天的曙光,也再不会看到家中的发妻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那只灵狐此时与自己并排站着,那小小的身姿此时在他看来,却如守护神一般,悲悯着天下众生,护卫着这片充满神奇的土地。
自从那次脱险之后,回去不久,母亲就传出了怀孕的消息,也就是后来的我。
所有人都在感谢上苍赐予父亲和母亲这个孩儿。他们却不知道,父亲在升满星辰的夜里,举头高望苍穹,在星海里,他仿佛能看到灵狐的那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于是,他跪在地上,对苍天,也是对灵狐,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他轻声说道:“愿您永保我儿健康、福满、寿长!”
我出生的那天,是阴历腊月初八,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腊八节,而那一天,也正是去年父亲去山里送信巧遇灵狐的日子,如此巧妙的结合,别人不知道内情,而父亲心里却是有了个想法:原来真是灵狐送子啊!
更让人感到神奇的是,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能感知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听着他们每个人说的话。
奶奶每次来都会拽着母亲的手说:“媳妇儿啊,你一定要给老苏家添个男丁啊。”
那时候的我总会喷笑着奶奶如此幼稚的想法的同时,也深深地知道,自己与普通胎儿的不同,至于不同在哪里,请原谅我现在还小,需要多休息,多睡觉,而不是去想那些出生以后的事情。
当我‘呱呱’落地以后,对于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本事竟是如此之大,居然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拥有“读心术”。但凡外界的人和事,只要我看上一眼,就基本会感知到一切,每一个人的心思,我都会看得真真切切,读得透彻明白。
比如我那个大伯母,她带着五十鸡蛋来给母亲下奶时,看着刚出生的我,嘴上一面夸着我长得多么多么的好看,心里却在恶毒地诅咒我怎么不早点夭折。
又比如说我那个婶婶,她嘴上说让母亲要好好养身体,可实际上却在心里诅咒母亲落个病根才好。
对于她们的种种行为,久而久之,我也再懒得去看她们的样子,揣测她们的心思,索性她们一来就闭上眼睛睡觉。
而当我闭上眼睛后,就会清楚地感知到在一片清明的世界里,我的身体在慢慢长大,而在我的周围汇聚着许多泛着白光的灵体。
我知道,那些都是我的守护使者,在我长大的那个过程里会为我挡去一切的不如意,会为我化解一切的烦恼丝。
我的成长不是一个漫长的岁月,一岁多一点,我就可以脱离母亲的怀抱在房间里四处游走,就像个小绅士一样,巡视着属于我的领地,我的王国。
只是这些都是我偷偷的行为,不能让大人们知道,否则的话,他们肯定会吓得“嗷嗷”地叫,想到那个场面,我就想笑,其实还是有点期待那样的场景的发生不是嘛!
只是在我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封闭的房间时,站在门口,我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那力量牵引着我,似乎让我去寻找什么。
于是,我透过房门板,清晰地看见里面摆放着一张供台,而供台上供着的神龛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正睁开双目定定的看着我。
灵狐那双雪亮的眼睛里,眼神透亮的同时,又仿佛在投射着万丈华光,光彩普照着整间屋子,自然也包括站在房门外的我。
我们俩对视良久,最后,我还是先转身离去,迈着短小的步子,胖胖的小手倒背在身后。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我的话,就会从我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神情,那是一种看透一切、参悟世间万事的本态。
自从那次以后,我经常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跑去那个房间门口站着,对,只是在房门口站着,打开心眼和里面的灵狐对视,而每次和她对视之后,我都会长大一些。当然,这种长大是凡人看不见的,只有我自己感知得到。
我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在逐渐觉醒,虽然速度慢,但却更让我明白,我自己的与众不同。
家里除了父母以外,爷爷和奶奶最是喜欢我的人了。我们虽然不住在一起,却每天都会来看我,哄着我玩,给我做好吃的,也会买很多玩具。
只是那些没有重复的玩具里,我最喜欢的却是一个小鬼僵尸,总是会把他抱在怀里玩耍,并和他唠嗑。因为我本能地觉得小鬼僵尸能够听得懂我的幼稚的儿童语言。
所以,整日里只要我不睡觉、不吃东西的时候,“咿咿呀呀”的说话声都会响遍整个房间。
那时候,我的样子总会逗得来看望的爷爷、奶奶笑声不断。并且这个时候,我会清楚地看到那个小鬼僵尸也会眨着眼睛笑个不停,只是他的笑只能是无声的,恐怕也只有我才能看得见。
在我两岁半的时候,有一天小鬼僵尸意外地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直到夜里,我在睡觉的时候梦到他来找我,他对我说:他在几天前被楼下路过的道士发现了行踪,用驱鬼术将他抓走了,现在正被困在五行术术里,出也出不来,跑也跑不掉,只能等着他在五行术术里被一点点化解、融掉,最后,连点渣都不剩。
小鬼僵尸虽然留恋阳世不肯离去投胎,但我知道,他从未害过人,只是躲在木偶娃娃里修成了鬼道僵尸,我怜惜他苦修的善果,不忍看他就此化掉,于是,我继续入梦,趁着梦境里的记忆寻到小鬼僵尸被困住的地方,原来竟是一家道观。
我抬头看着道观上的名字,却是我曾在父亲的口里听说过的,远近闻名的“五行观道”。
“五行道观”,那自然也就和五行相连,又是道家门人,自然也和八卦乾坤离不开的。
我在观门外站了一会,便开启了心眼观察里面的五行方位,其实说实话,我并没有多大的能力来解救小鬼僵尸,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
对,就是尽力而为!
我用心眼看到小鬼僵尸果真被死死地困在五行术术里面,解脱不得,也逃离不掉,痛苦的挣扎的声音,穿透空间响在我的耳畔,令我也跟着痛苦难言,仿佛那正在煎熬着的“人”是我自己一般。
我还看到在小鬼僵尸的旁边正坐着两个年纪很老的道士,在我的心眼扫到他俩时,正在闭目打坐的二人也马上睁开眼睛向我看来。
我知道,他们看不到我,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我的行踪却是已经暴露了。
于是,我赶忙收回心眼转身就走,刚刚离去后,观门就被从里面打开,随即冲出来一位提着宝剑的老道,看他的面容正是刚才那两位中间的一位。
我看看他,不再停留,快速闪回梦境,待我睁开眼睛恢复清明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刚好蒙蒙亮。
我在床上小坐了一会儿,便快速下床穿好衣服去了供着神龛的房间,我站在房门口,仍然是透过门板和里面的灵狐对视,用无声的语言传递着我这次来找她的讯息。
我把求助的信息用“读心术”通通传递给了灵狐,她望着我,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在我离去的时候,她把睁着的双眼闭上了,紧接着我便感觉到一股力量冲出了房间,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我的感知里。
也就是在那天的晌午,小鬼僵尸又安全无恙地回来了,看到他的那刻起,我急忙冲到供着神龛的房间,只是这一次,我却没有感知到灵狐的存在。
这一发现,让我的心里不禁“咯噔” 一下,“她没有一起回来?”
在我得知灵狐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我自然知道那个五行道观不好对付,也知道她肯定去了,不然小鬼僵尸不会安全无恙地回来,而我最不想猜测到的就是:她,是不是受伤了,不然,怎么会没回来呢?
于是,我避过家人,寻着梦里的记忆,驾驭着根本不熟练的灵力向五行道观的方向赶去。
果然,在去的路上,总看到了伤重的她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原本通体的雪白如今已是半边血红,那灵动的双眼此时也是紧紧闭着。
看着她如此的模样,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责怪自己不该如此地鲁莽,竟害她到了如此的境地。
我几步上前,将她轻轻地托起,慢慢地抱进怀里,受到惊扰的她瑟缩了一下身子,随后睁开眼睛看看,待看清来人时,便又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任何事。
我巧妙地躲避开家人的视线,把灵狐抱进自己的房间,放在我的小床上。
这时,小鬼僵尸从柜子里跳出来,看到此情此景,竟然无声地哭泣起来。我烦躁地瞪了他一眼,他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怕我祸及于他,赶忙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灵狐,便蹦跳着回到了柜子里,“砰”地一声关上柜门,那剧烈的响动,我都想怀疑他是故意的。
灵狐在养伤的期间,我老实得不像话,无论爷爷和奶奶要带我到哪里去玩,我都摇头表示不感兴趣,寸步不离地呆在自己的房间,实则是守着正在养伤的灵狐,生怕她被哪个冒失的人打扰,从而影响到了她的伤势,那就麻烦了。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那是一天下午,阴天,天空被乌云笼罩着,起初没有一点风丝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风里还夹带着雨腥味从窗口扑面而来,我从床边跳下急忙跑去关窗户。
可是就在这时,房门被大力地从外面推开,一个比我大一些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屋子里,等我拉上阳台的窗户听到响动回头看去时,那身影已经冲到了床边,并以极快的速度把床上的所有玩具都抓起来大力的丢在地板上。
当她看到盖着被子缩得很小一团的灵狐时,二话不说,抓起来就扔了出去。我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纵身飞扑过去,可终究还是没能抢救得下来。
看着那被大力丢出去狠狠地打在墙上又重重地落在地板上的灵狐,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傻呆了,摇晃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言语。
然而那个人还不罢休,看着我如此的失态模样,她反而立即开心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被笑声惊醒,回头望去,才看清原来那个莫名其妙冲进房间里又砸又摔的人竟是我的堂姐——苏晴。
苏晴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开心得笑眯了眼睛,漏着她的小虎牙说道:“怎么样,你难过了吗?你难过才好,自从有了你,爷爷和奶奶就不再喜欢我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臭小子,你生出来干什么,你怎么不去死?”
苏晴说着,又走到灵狐的跟前,用她穿着小皮鞋的脚狠狠地踏了上去……
“你干什么?”我猛然惊醒,一下子冲了过去,借着贯力一把将她推开,然后转开视线向灵狐看去,看到她本来就已经破碎的小身子如今更加地破碎不堪。
我刚欲蹲下身子去查看她的情况,苏晴却又大力地冲过来抬起一脚将我踹翻在地,并大声喊道:“臭小子你敢推我,我踹死你。”
苏晴疯了似的再次冲上来,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突然哪里来的愤怒,直接涌上我的脑海,让我的大脑还来不及做何反应,身体就很诚实地先动起来了,潜意识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任何想要伤害灵狐地人,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于是,我不再逃避退缩,快速地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凝神聚力,神识瞬间汇在灵海,随后大力睁开双眼,双手前推,一股海纳百川的力量沉沉地向苏晴压去。
就在这时,苏晴立即被我推出的力量定住。我瞪圆眼睛看着那个伤害了灵狐的罪魁祸首,此时只要我的双手再往前一推,我便知道,苏晴就会灰飞烟灭。
意念只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瞬,我便迅速撤回了所有的力量,虽然苏晴伤害了灵狐,但我却不能去伤害她,不是因为她是我堂姐,而是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如果我将她一掌拍死,我就会被天道记上一笔,所以我不能。
“滚,”我冷冷地对苏晴说道,我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已不再稚嫩,而是饱含了许多的愤怒和沧桑。那一瞬间,我感觉我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了。
“你,你,”苏晴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但她那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告诉我,此刻她已经吓破了胆,她讷讷地倒退了一步,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如同背后有人追赶着一般,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不过当时的我也确实是气坏了,竟忘记了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如果苏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我将会被全家当作怪物那也说不一定。
不过幸好,后来苏晴离开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或许她也知道事情是自己挑起的,也没敢说出口,怕我报复她吧。不过这样也好,算是间接地“救”了我一把吧,最起码没有给我招惹来麻烦。
我看着她出门后消失掉的背影,心里是恨极了她的。
“苏晴,这个仇,我会记一辈子。”我在心里默念。
那一年,苏晴五岁,而我只有三岁零八个月……
看着苏晴那样跑走,我早已忘记去追究她今天为什么像个疯子一样跑来自己的房间胡闹,还有,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跟谁来的?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幸好没有发现灵狐其实是个真实的活体,尽管她的气息在受伤后就一直很微弱,但她仍然在刚才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倘若被苏晴发现她并不是一个玩具,说不定刚才就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那样就会更加伤害到伤重的灵狐,虽然这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究竟被摔成了什么样?
我连爬带滚地几步来到灵狐的身边,轻轻地将她拖进怀里。只是,当我碰到她的时候,我就已然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即使是先前那微弱的呼吸也已经不再存在。
小鬼僵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柜子里跑出来站在我们的面前,他看着自己的恩人被人摔成这样,气得鬼气滔天,只眨眼的功夫,我的房间就已被鬼雾迷住,我知道这是小鬼僵尸要发狂了。
其实那时候,我是打心眼里希望他去狠狠地教训一下苏晴的,为灵狐、也为自己好好出口气。但是,小鬼僵尸修的是鬼道,鬼道虽是鬼者,却也是道家传承,就是之前的“五行道观”也只敢把他困在五行术术里,而不敢一记符文将他打死,因为那样的后果即便是“五行道观”这样的大道家也是不能承受的,那是会受到天罚的。如此,我便也不能毁了小鬼僵尸的修行。
所以,我立即祭出神识对小鬼僵尸一声暴喝,终于唤回了他的意识,在他清醒之后,我才用嘶哑的声音对他说道:“滚回你的柜子里去,我不唤你,不许你出来。”随后我便抱起灵狐去了父亲供奉神龛的房间。
那天之后,我便在家人面前“离奇地消失”了,直到半个月后,我才一身邋遢地出现在家人面前,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只认为我是被人贩子拐卖了,而生下来就与众不同的我又奇迹般地逃了出来。
父亲说:“这不仅要感谢老天爷的眷顾,也要感谢灵狐的大恩大德,一定是她在暗中护着孩儿安全逃出魔掌。”
听着父亲唠叨的话语,看着母亲开心地去为自己做好吃的,爷爷和奶奶又围着自己问这问那的,小小的我吸了吸鼻子,没有多说什么。
母亲做好了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我爬上了专属于自己的小凳子,坐在桌子边安静地吃着饭,母亲问我啥,我就说啥,安静的我让四位长辈发现了端倪,愣神片刻后,又觉得我可能是被吓到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那天晚上,母亲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嘴里哼唱着从我生下来她就一直唱给我听的“囡囡曲”。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为我唱这个,我是男孩子,不是应该唱什么“哥儿曲”嘛!
想到这个,我自己偷偷地暗笑起来。母亲的怀抱是多么的温暖啊。
然而在那半个月里,我的怀抱却一直是冰冷的,那冰冷的一小团带着冰冷的温度,反射着冰冷的空间,也映衬着我那颗冰冷了的心。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救活她,然而看着她就这样在我怀里死去,从此消失不见,是绝不可能的。
于是,我唤启神识汇聚灵海,用符文将她罩住,不至于让她即刻陨落。随后我又将灵海里刚刚恢复的点滴前世记忆翻阅出来,希望能从中找到我想要的。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在那少得可怜的记忆里还真有一剂灵方告诉我可以救活灵狐的可能性。
于是,我用神识仔细看去,才知道,原来我的心头血可以解百毒、救万灵于生死之间。
“心头血么?”我自语了一句,随后不再迟疑,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心口上,强逼出来的那一口心头血带着点点的血腥味被我用嘴喂进了灵狐的嘴里……
在我回想着那半个月里发生的事情时,我的耳边传来了母亲均匀的呼吸声,透过暗夜,我清楚地看见母亲慈祥的脸上露着失而复得的笑容。
看着那笑容,我险些哭出了声,十五天的思念情怀让我留恋这个温暖的、安心的怀抱。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让我留恋且无法忘记的,那就是这个温暖又安心的怀抱了。
而我,此刻又在通过那口心头血,感受着另一个鲜活生命的存在,我知道,她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向我传递着讯息,告诉我:她已经回到了灵狐界。
灵狐走后不久便是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因为之前为了寻我,父亲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给神龛上香,如今又逢重阳佳节,父亲照例去给神龛焚香祭拜。
可是,当他看着幅龛里的画像时,父亲举着三柱清香的手是怎么都落不下去了。此时的幅龛已经清明一片,雪白的纸上再无半点灵狐的影子,哪怕是一点印记都没有留下。
我在父亲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一直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当我看到父亲在神龛前发愣时,我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到的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挂在墙上。我知道,那是灵狐走时有意这样做的,她是不想再让父亲抱有什么念想,所以,就连自己的画像都一起带走了。
父亲呆愣了半天,回过神后,还是依然将香燃上,然后高举过头三拜过后,便把三柱清香插在香炉里,接着又在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完三个响头后才起身离去。
我隐在房门后,看着父亲那突然间略显苍老的步子,不忍地垂下了眼眸。
父亲走远后,我从房门后走出来,学着父亲的样子站在神龛前,看着那里空白的一片,心里也跟着黯淡下来。
“不知道你回到自己的家乡会是什么样子?你失去了所有的修为,回去后是否会被欺负?是否……还能再回来看我?”
那天之后,家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父亲也没再提神龛的事,只是偶尔还会到那个房间看看,每次进去的时候都会照例上香、叩拜,仿佛灵狐还在神龛里,从没有离去过一样。
在我五岁的时候,奶奶突然染上了重病,爷爷和父亲,还有其他的叔伯们带着奶奶看了许多医生,去了许多家医院还是没有看好,两个月后,奶奶瘦得形如骷髅般地躺在床上,口里只含着一口幽气。
我站在奶奶那张老旧的床边,看着爷爷在为奶奶擦脸,那温柔的模样,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爷爷说:“你一辈子没有享过清福,如今去了,却也算是解脱了,来世脱送个好人家,做个小姐,也是好的。”
那时候我不太明白爷爷话里的意思,只是清明的眼睛看到两个模样怪异的人拿着铁锁,站在奶奶的上边,他们没有正常人的肤色,虽是苍白,却也不吓人。他们的身子悬浮在半空中,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睛扫到我时,都为之一愣,随后对视一眼,便不再理我。
爷爷唠叨了许久,奶奶也闭着眼睛听了许久,直到爷爷没有可再唠叨的了,奶奶便也走了。
我看着一抹虚影从奶奶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和那两个人一样,也是凌空而立,她原本佝偻的躯体已然伸直,苍老的面容也变得年轻美丽,她用深情款款的眼神望着爷爷,看了许久许久,才把头转向我,直到发现我可以看到她时,她才莞尔一笑,伸出手,欲触摸我的脑袋时,那两个人却已发了话:“他不是你能碰得的,随咱们走吧……”
从那天起,我每晚都会梦见奶奶在法询司的事情,功过相抵时,奶奶并没有受太大的罪,这也让我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人常说,万生万物皆有轮回,我的想法和苏爷爷一样,只希望自己的奶奶来世投个好去处。
过了法询司这一遭,判官问奶奶下辈子是否再转投女身,奶奶摇摇头,她对判官跪下,恳请道:“人世轮回太苦,我愿从此不再为人。”
我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我不知道判官是否懂了奶奶的真实意图,但我是看懂了的,奶奶之所以这样做原来是想在这里等着再见爷爷一面。
判官看看她,回头去看阎君的意思,阎君没说什么,只是御笔朱批写了个“准”字。
自此以后,奶奶便永远放弃了投胎为人的机会,又听了幽冥判官的建议,做了个执道使者。
奶奶在幽冥司的事情了了之后,我便没有在梦里再看到过奶奶,我想,我和奶奶今生的缘份应该是尽了。
奶奶去世后,爷爷便被父亲接到了我家,因为房间少住不下,父亲又不愿把供奉神幅的房间挪用出来,所以,在爷爷住进我家的那天起,我便和爷爷住到了一起,而那一段日子,却成了我在奶奶离世之后又一终生不能忘怀的记忆。
爷爷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他虽然宠着我,但对我的教育却是极严厉的,在我快要启蒙的时候,他每天都会给我讲好多故事,通过这些故事让我明白一些道理。
他的教育方式不会因为他是个教书匠就阻碍了他的眼界和心胸,相反的,他会把他从小到大听到的离奇事情也讲给我听,这里面就有关于那位灵狐的传说。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书生因为家里很穷没钱去京城赶考,于是,在一天夜里,他趁着夜色跑去山神庙祈愿,希望山神能够帮助他,给他天降一笔银子,让他能够有盘缠去京城赶考,如果他能去京城赶考,凭他的学识就一定能考上状元,等他考中了状元他一定回来重修山神庙,为山神重朔金身……
他在山神庙前跪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有人声传来,他才离开。只是在他回家的途中,他不慎跌倒在路边,不过等他踉跄着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手边居然有一袋银子,银子的数量足够他去京城赶考了。
不过这位书生也算是位好心人,他并没有盲目地相信这真的是山神降下银子给他,他怕是哪个人落下的,于是,他又在原地等到天黑也不见有人来寻,他这才高兴的抱着银子跑回山神庙去跪谢神仙显灵。
只是啊,他不知道的是,让他有银子去京城赶考的却不是山神,而是那位灵狐尊者,她在修炼之初时,受到方外之人的捕获,赶巧被书生的先人救下,于是,在书生去山神庙祈愿时,刚好灵狐尊者路过休息,听到他的祈愿,看到他的面貌,寻到他先人的影子,故而出手相帮,以报当年的恩德!”
“那他后来真的考上状元了吗?”我奶声奶气地问道。
“嗯,考是考上了,只不过啊,他并没有履行他的诺言,去山神庙还愿,而且啊,后来还做了贪官……”
爷爷用他略显苍老却又沉稳有力的声音,给我讲着那个遥远的传说,传说的后来,那位书生死了,不是天灾,而是横祸,就死在去花街柳巷逍遥快活的路上,轿子内外没有打斗的痕迹,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是看到他时,他坐在轿子里,双眼圆睁,一脸惊恐的表情,死相相当可怖。
“后来有人说,那是灵狐在替书生的先人惩罚他们的不肖子孙,也是灵狐在自省,不该用法术助人,从而霍乱人间,所以,她把她赐给他的一切都收回去了……”
听着爷爷的讲述,我目光空远,仿佛那一望就看到了那一抹倩影站在高高的云端,一双清灵的慧眼俯视着天下云云众生。
灵狐尊者的传说,也让我透过爷爷的声音感受着那份远去的曾经,我不知道我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是期待着什么,然而在我小小的年纪里,却成为了一种没有止境、又不可遏制的期盼……
在爷爷的陪伴下,日子慢慢地过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灵狐的那份不知名的期盼也渐渐地珍藏在心里,偶尔不自觉地翻阅出来的时候,会去思念,会去惦记,会去等待……
在我六岁启蒙的时候,爷爷被伯伯接去了他家,而父亲也被单位调到了城里的总局。
父亲告诉我,城里的学习环境对我更有帮助,尽管妈妈说在哪里上学都一样,可是,我还是被父亲带去了城里,母亲却因为要照顾家里,并没有跟着我和父亲一起走。
到了城里以后,父亲和我租住在一间民房里,离我的学校很近,离父亲的单位却很远,不过,冬暖夏凉的却也自在,只是偶尔上厕所的时候,父亲说总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更有甚者,我会看到诸多透明的影子在四周飘来飘去。
他们不怕我,我自然也不怕他们,而且我还感知得到,他们似乎还在有意无意地保护着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前世的原因在里面吧。
他们不怕我,却也不敢来骚扰我,但却会时不时地去“骚扰”我的父亲,他们“骚扰”我父亲的方法有很多,有的时候是虚幻的影像围着他打转,看着父亲被他们变化出来的风啊、雨啊、雾啊弄得云山雾罩的样子,他们就会围在一起“咯咯咯”地笑。
而有的时候,他们则会大胆的地现出实体,突然地就暴露在父亲的面前,然后看着父亲被眼前猛地多出来的“人”,吓得“哇哇”大叫时,他们又会开心地笑着飞起来在空中打炫着飞舞。
我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既生气又无奈,气他们不该如此捉弄我的父亲;又无奈他们的单纯、直白,他们只是如孩童般和父亲玩闹而已,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父亲的举动,所以,我没有办法去真的生他们的气,更不会用已经渐渐强大的灵力去收服他们。
而其中最让父亲害怕、最让我恼火的一次是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开着窗子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写作业,作业写到一半时,就听到厕所的方向传来了父亲的“嗷嗷”叫声,我急忙丢下手里笔,拔腿就向外面冲去,而当我刚跑到门外时,一向动作慢悠悠的父亲却已经手提着裤子从厕所那边迎面跑了过来,因为动作太快,差点将我撞倒。
我惯性地一把拽住父亲的下衣襟稳住身形,然后便看见父亲满脑门子大汗,身子还在发抖,那裤子都顾不上系好的模样,那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一向稳重的父亲这会儿变得如此的狼狈。
“墨儿,墨儿,吓死爸爸了,吓死爸爸了……”,父亲看到我,很想拉住我的手寻求安慰,但发现自己居然因为害怕而忘记了系好裤子。
“呃……”父亲尴尬地看看我,不好意思得想要晒笑一声,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爸爸,你怎么了……?”我边问边向父亲的身后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父亲告诉我,他刚才去厕所的时候,刚脱了裤子蹲下,就看到今晚居然是星、月高挂,于是突然兴致大发,随口说了一句:“今晚的夜色好美呀!”
父亲还在犹自感叹着良辰美景时,忽然听到他的旁边响起了同样的声音:“今晚的夜色好美呀!”
起初,父亲还以为是幻听,眨了眨眼,四下里搜寻了一圈,没看到有人后,便没去理会,不一会儿又随意地说了一句:“今晚的月亮可真亮啊!”
父亲的话音刚一落下,同样的声音在他旁边再次地响起:“今晚的月亮真亮啊!”
“嘶”,这回父亲倒吸一口凉气,他慢慢地转头向自己的右边看去,之前还没有人的身边这回居然多了一个白胡子小老头,此时正和自己一样,同样的姿势蹲在地上。
父亲说,那白胡子小老头身形极其矮小,蹲在那里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而且他的全身上下皆是白色,在夜色的映衬下,更加是白得扎眼。
“你……你是谁?!”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须发皆白的白胡子小老头,父亲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止不住地颤抖。
然而,那个白胡子小老头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学着父亲的声音又一次说道:“你……你是谁?”
父亲一听,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呆愣片刻后,他才又问了一句:“是……是你一直在学我说话吗?”
“是……是你一直在学我说话吗?”白胡子小老头眨着自己不大的小眼睛,照例学着父亲的话说道。
“……啊,啊,鬼啊……”
父亲哪里还能淡定得住,尽管他从来都相信这世上有鬼魂一说,又曾经亲身经历过灵狐事件,但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怪事,害怕得顾不得许多,直接拉起裤子站起来就跑。
然而,在他还没有跑出几步远,他的身后又传来了同样的声音:“……啊,啊,鬼啊……”
听到类似于回声的话语,父亲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害怕得打了一个激灵,奔跑的速度更加快了。
听着父亲的描述,我知道又是“他们”出来捉弄父亲了,看着父亲尚未消除的惧意,和还在颤抖的身体,我是又心疼又气愤。
我扶着父亲回了房间,安抚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嘱咐两句,便迈步走出了屋子。
我负手站在屋檐下,眯起眼睛打量四周,见刚才还是清明的院子里,忽然起了一层薄雾,那层薄雾里,似乎还有一道影子一闪而现。
我即刻开启心眼,向那影子望去,刚欲看清她的本质时,她却身形一顿,原地消失不见了。
随着那道影子的消失,那层薄薄的雾气也逐渐淡去,待院子又重新恢复清明时,我才清楚地看到在厕所边上果然蹲着一个白胡子小老头。
那白胡子小老头转头看向我,见我在看他,居然还委屈得向我眨眨眼睛,那一脸无辜的小表情仿佛在对我说:“我不是故意吓你父亲的,我只是太无聊而已。”
看着他那类似于在告状的神情,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几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前,沉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现出实体,捉弄我的父亲,今天我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上前一把揪住那白胡子小老头的衣领,刚欲提起,他却身形一转,原地消失不见了。
“哼!”我冷哼一声,再次开启心眼,如电波扫描一般,慢慢地扫过整个院落,最后在房子的拐角处,我看到一角雪白,我知道那便是白胡子小老头无疑,他仿佛感知到我看过去一般,那撅在外面的屁股还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
看到他的小动作,我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好笑的同时,为防他再次匿隐身形,我用右手食指蘸了一下我的唾液,随后凌空画了一道“禁身符”,看到符文在空中闪现后,我才迈步向那片白色走去。
站在他的身后时,他仍未感知到我的到来,我这才偏头向他看去,这一看,我差点笑出声来,他居然如掩耳盗铃一般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如此傻呆的举动,让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其实他们很可爱不是嘛,却不是人类的那种复杂的心思,单纯得有如孩童一般。
“看你还往哪跑?”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忍着笑意,假装生气地说道。
白胡子小老头身子瑟缩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回头看来,见果然是我,大叫着身形腾龙而起,我见到他这样,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就听到:“诶呀妈呀……疼死我啦……”
我将并拢的手指微微张开了些许,从指缝里向外看去,见白胡子小老头被禁身符文打回到地面,那禁身符文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痛不欲生,疼得他在地上打着滚地叫唤。
我急走两步蹲在他的身边,刚欲伸出手指去点他的眉心,他的余光瞥见我的动作,以为我要害他,躲避我的同时,一边嘴里哼叫着一边用眼神警惕地看着我。
我用眼睛斜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别动……”
他感受到了我的怒气,害怕得又缩了一下身子,不过这次我把手伸过去时,他却没敢再动。
我顺利地在他的眉心处一点,一股符力顺着我的手指被勾了出来,随着他身体里符力的消失,他身上终于不再疼痛,也知道我不是在害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后,见我脸上余怒未消,赶忙移开眼神,不敢再多看我一眼。
见他如此,我无奈地摇摇头,就势坐在他的旁边,和他聊起了天。
“为什么吓唬我父亲?”我看着白胡子小老头轻声问道。
白胡子小老头看看我,然后诺诺地回答道:“我是活了上千年的人参精,在这里已经住了一百多年了,前些日子听“他们”说:你父亲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大家都喜欢捉弄他,于是,于是……”
“于是,你也就来凑热闹了?”我轻笑出声,“我知道你们都没有恶意,所以,我也不会真的和你们计较,不过,你回去告诉他们,以后千万不要再化出实体在人间行走,倘若有方外高人经过,就是我,恐怕也救不了你们。”
“就凭他们也想拿我?”白胡子小老头哼道:“这世间能拿住我的可没有几个人。”
听了他的话,我哑然失笑,摇头说道:“你如此厉害,却怎么连我这个小孩子画的禁身符都破不了呢?”
白胡子老头摇了摇头,“你和他们不同,你画的符文,这世上能逃脱的灵物、鬼怪几乎没有。”说到这,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看我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惧色。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虽然我的话是问句,但我敢肯定白胡子小老头是知道我的底细的。我在诧异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此乃天机,天机自然不能随便泄露,所以请原谅我不能相告。”白胡子小老头很是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不是吗?所以,我站起身来,很是悠哉地对他说道:“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么,晚辈就祝您老人家今晚有个好梦喽。”说着,我转身向屋子的方向走去。
看着我越来越远的背影,白胡子小老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等他也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回到自己的小窝睡懒觉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我走了,可我没把禁身符文撤去。
“喂,你给我回来,你把符文撤了啊,你不撤符文,我回个屁呀,喂,臭小子……”白胡子小老头在我的身后跳着脚骂我。
而我,却惬意得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晃荡着脑袋,蹦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从那天晚上以后,这个院子里的灵体、鬼怪都知道我并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所以,出来蹦跶的次数越发频繁起来,有的胆大的甚至跑到我的面前蹦跶。
不过,白胡子小老头也把我的话转告给了他们,他们也真的再没有化出实体真身出来得瑟。
慢慢地,父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一边被无限折磨脑神经的同时,一边也在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这里面不同寻常的快乐。
安稳的日子让我有种错觉,我将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慢慢长大,然后变老,最后死去。至于我为什么是个灵体转世,还是个大能,这些都不用我再去追问谁,或者去查询一些什么,那都会在我死后去地府时得到答案。
然而我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我既然以灵体之身转世为人,虽然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但肯定是上天的安排,自然有属于我的任务要完成。
至于这个任务是什么,当然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这安稳、幸福的日子,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八岁那年随着灵儿的突然出现发生了改变。
其实灵儿的出现,对我来说,纯属是个意外。
那是我八岁那年的暑假,我一个人从外面回来路过我家外边的小巷,这时候十几个个头比我高上许多的少年从巷子深处向我围拢过来,我问他们做什么,他们说想要去网吧玩,没钱,向我要点过路费。
我漠然地看着他们可恶的嘴脸,只是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却一副流氓的习气:脸上狞笑着,手上还掂着木棍。
看着他们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爷爷给我讲的梁山好汉的故事,我淡笑一声,暗道一句:“今天,莫不是要让我‘为民除害’嘛!”
他们看到我藐视他们的眼神,以及那一声极瞧不起人的冷笑,他们被我激怒了。
“屁点大的孩子,敢瞧不起老子,看今天老子不揍死你……”
领头的少年话未说完,便两步来到我身前,揪起我的衣领,对着我的脸蛋大巴掌就呼了上来。
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愿,八岁的我年纪虽小,身高却已经超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我虽然比他矮,但丝毫不吃亏,我快速侧头躲过他袭来的巴掌,随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后运用灵力,轻轻一扭,就听“咔”地一声脆响,他的手腕就脱了下来,从半中间无力地垂落,仅剩那副皮囊堪堪地连接着两块筋骨。
“啊~”那少年痛得要死,随着我撒开手的动作,他一下子滑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捂着受伤的手腕哭嚎起来。
看着他那样,我无辜地耸耸肩,“其实我并没有用力,你大可不必这样鬼哭狼嚎的。”我撇着嘴说道,“瞧不起呀瞧不起,那么大个人了,就是手腕脱了下来,至于吗”。我翻着白眼,不削于再看他。
其他的少年看到此种情景,脸上顿时狠厉起来,他们怎么可能对着我这么一个小屁孩吃下这口气,羞脑的同时,拎着木棍便向我攻来。
我虽是灵体转世,但毕竟没有前世的修行记忆,今生也没有专门的师傅教导我武艺身手,以我现在的实力,如果对付一两个人我还能勉强应付,但同时对付十几个人的话,那我只有挨揍的份了。
只是半盏茶的功夫,我的身上和脸上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最厉害的地方要属右胳膊,那是我见一人挥着木棍砸向我的脑袋时,我抬起右臂去挡,结果就是现在右手臂动一下都疼,更别说抬起来去攻击对方了。
这里过往的行人很少,即便我们在这里又打又喊的好半天了,也没有大人经过看到我现在的处境,所以想要有外援来帮助我脱离此时的困境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为了自卫,我也发起狠来,在他们再一次准备向我攻击的时候,我急速后退,拉开与他们的距离,同时开启神识,用灵力控制住周边的一切,试图强行唤醒沉睡中的记忆。
然而,我终将是失败了,我感觉到我的记忆被一股雄厚的力量给封印着,我几次试图冲开那道束缚都被反弹回来,我知道,仅凭我现在的力量是不可能冲破封印的,不过,为了自救,我还是招来了周围的灵物来帮忙解围。
在我的意念引导下,他们遵从我的心意,迅速以透明的身体扑向那十几个少年,而那十几个少年根本看不到那些灵物,在他们即将冲到我的身边时,皆不同程度的发出哀嚎声,然后我便看到他们纷纷倒在地上,捂着脸,痛得打滚。
看到他们的样子,我终于放松地舒出一口气。刚才若不是躲的快,差点被他们打到脸上,估计那一下如果躲不过的话,我非得被打碎脸骨不可。
正在我放松身体滑坐在地上歇气的时候,那几个被我招出来的灵物趁我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竟然张口要吸食那几个少年的精气。
“无量天尊!”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从我身后传来,我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赶忙回头看去,见是一名老道士身穿道袍、手持拂尘,静默而立。
我俩目光相对时,老道士一顿,上下打量我片刻,便将目光移到那几个灵物身上,然后就听他说道:“孽障,竟然敢在青天白日出来作怪,看贫道不收了你们……”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老道士一个快速的错步略过我,眨眼间已然奔到那几个灵物的跟前,然后左袖口一抖,漏出一个葫芦,他将塞在葫芦口的塞子拔掉,葫芦嘴对着那几个灵物实体照去,嘴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杀伐决断惩妖魔,清平人世还太平,收……”
他的“收”字刚一出口,却没料到他身后的我迅速前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葫芦。
因为我的出其不意,老道士并没有对我有所防范,葫芦顺利地被我中途劫下,所以被收到一半的灵物一下子全都摔落在地。
“还不走?”我眼睛紧盯着老道士,背对着那几个灵物,但他们知道我是对他们几个说的,于是,在听到我的话后,“刷”地一下,他们便瞬间消失无踪。
“你……”老道士眼瞅着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那些东西放走,气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哼!”我对他冷哼一声,斜眼看着那十几个已经回神、却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少年,我眯起了眼睛,随后快速撤步移到他们的跟前,右手是不能动了,只好伸出左手食指蘸了一下我口中的唾液,凌空画了一道忘尘符:“忘字消去红尘念,不记今朝记来朝……”
“忘尘符文”闪现,一道道没进了那十几个少年的灵海,片刻后,待他们再次清醒时,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于是互相看看彼此,又看看我和站在一边怒气攻心的老道士,他们皆是一愣。
“快走……”老道士又是一声暴喝,成功地让那十几个少年吓得打了个激灵。
也许是老道士身上的肃杀之气太过浓烈,这次他们倒是没敢再放肆,而是赶快从地上爬起来迅速奔出了巷口。
我靠在墙边冷眼看着这一切,我不知道老道士赶走那十几个少年,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不过看着他在我放走那几个灵物之后,就一直阴沉着的脸,我估计等着我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在十几个少年离开后,老道士眯起了眼睛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好半天,才听他说道:“我刚才真是看走眼了,原来你竟也是个灵体,还是个大能。”说到这,老道士忽然勾唇邪邪一笑……
老道那邪恶的笑容里居然隐藏着杀机,让我骇到。但我知道,他不会真的杀了我,既然他能说出刚才的那番话,估计是要把我收服,然后归为己用。
这些年因为我自身的不同,父亲又是向佛之人,所以我从五岁开始就不断地看过一些道门中的书籍,在里面我了解到了关于灵体的悲哀,他们好多都会因为本身拥有着高深的灵力而被道家看中,继而收服训教,最后做了道家的“护山妖灵”,从而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成为妖仙的机会。
好在我现在是肉体人身,纵使老道士如何地觊觎我的大能,他也绝不敢轻举妄动,伤害凡人,必遭天谴。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欲,老道士对于我这样一个几百年都难遇到的灵体,居然公然钻起了老天爷的空子,竟然在我试图想要逃跑时,向我布下了“困灵阵”。
困灵阵现的那一刹那,瞬间,漫天的薄雾升起,将所有事物都笼罩遮盖其中,同时,他也试图遮盖住老天爷的法眼。
我被困灵阵困住,只是一会儿功夫,我便感觉到我身上的灵力在往外流失,而我的肉体也正在承受着如同火烧一般的煎熬。
我抱紧双臂蜷缩住身体蹲在墙角,闭着眼睛,用我的意念强行和老道士的困灵阵抗衡。
在这期间,我仿佛听到了我骨头碎裂的声音,感觉到有千百条蠕虫从我的身体里面往外爬,钻出骨缝,穿破肉皮,一点点地流出我的体外。
我知道那不是蠕虫,那是我的灵力即将流失殆尽,也许再过一会儿,不用老道士出手,我就会魂飞烟灭,又或者是被老道士装进刚才那葫芦里。
“葫芦?!”
想到这,我猛然惊醒了头脑,睁开眼睛去搜寻时,竟看到之前我夺过来的葫芦不知何时又被老道士拿在手中。
此刻,他正在闭目默念着什么,而我流失出去的那些灵力以右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向葫芦里涌进。
看着那原本属于我的灵力被人轻易收走时,我有如被剥皮拆骨一般,身子更加疼痛难忍。
此时,我的心眼看到我的双目赤红一片,滔天的恨意带着诸多的不甘遍布在我的脸上,如果我此刻死去,将会成为书中描述的厉灵,而以我的能耐,也将会成为人世间最大的祸害。
“不,我不要成为厉灵,我不要成为祸害……”
我心里想着这些的同时,意念立即汇聚起余下的灵力,一股热浪瞬间凝固在我的灵海,并冲破我身前的薄雾,试图挣开前面的枷锁,带我飞逃出去。
“果然是个大能,如此之下竟然还可以有反抗之力。”
我耳边又听到老道士那有如自言自语的话语,不敢丝毫分神,心中默念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偈语:“万物之灵我为首,护灵尊者破乾坤,手转罗盘收日月,佛道一家尊法神,破……”
我一声大喝,把老道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我真的在最后关头冲破了困灵阵,逃了出来。
“没想到你灵力几乎尽失,竟然还冲破了困灵阵。既然困灵阵困不住你,那贫道唯有出狠招了……”
老道士发出“桀桀”的笑声,说着,就一个箭步向我冲来,我眼见他已到我跟前,极其虚弱的身子想避开都避不了,我暗叹一声:“冲破了阵法又怎样,恐怕今日就要留尸于此了……”
我的感叹未完,就见薄雾里走出来一到朦胧的身影,那身影速度极快,只在呼吸的瞬间便已来到了我的眼前,她用手一挥,拨开老道士袭来的拂尘,紧接着抬起一脚狠踹在老道士的胸口上。
老道士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他哪里会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来救了我,还成功地偷袭到他。他被一脚踹飞,成抛物线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我缩着身子,看着眼前那道救了我的身影,如梦如幻间,我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晚白胡子小老头捉弄我父亲时,我在院子里也看到一层薄雾,而在那薄雾里也曾有一道虚幻的身影一闪而过,而今两道身影重叠时,我又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
“是她回来了吗?”我在昏过去之前,看见那道身影蹲在我的身边,将我轻轻地抱起揽在她的怀里,而当她的眼睛看向我时,我竟然真的出现了幻觉,因为我在那双眼睛里竟然看到了灵狐的身影。
“果然是你回来了吗?”我再一次低喃了一句,随后,便昏死了过去。
那一次,我不知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只是在沉睡中时,我看到了许多被封印的记忆,而那些记忆似乎又离我很是遥远,遥远得让我无法够到边际,就像黄昏下天边的流火一样,只能远望而不可触及。
我不知道那一身白色战甲、手持银枪,迎风立在云头的上古正神是否是我。但我知道,这一次,我能够在失去灵力护体的情况下,还能够存活下来,完全是因为灵狐再次出手救了我。
她在满月的夜晚,迎着月华,吐出自己的内丹,然后又将她的内丹喂进我的嘴里,随后我便感觉到一股气流瞬间流进了我的四肢百骸,那内丹有如一盘满月旋转在我的丹田,几个周天之后,我终于舒展了面容,真真正正地进入了正常人的睡眠状态。
当我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入眼的便是父亲疲累地趴在我的床边沉沉的睡去的情景。
然而,当我看到父亲那突然变白的头发时,我的嗓子一下子哽咽起来。我无法相信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了我的父亲,害他未老便先白头,我不知道这一份深深的愧疚我今生要如何才能弥补完全。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当我试图伸出手去触摸父亲的白发时,“咣当”一声,门口处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将我的视线成功引去。
而当我看清门口站着的、还保持手里端着东西的姿势站着的母亲时,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我的泪水。
原以为父亲的突生白发会让我哽咽难言,而此时此刻,在看到母亲那满头雪白的头发时,那一眼望去,不但刺痛了我的眼,还让我的心跟着剧痛痉挛。
我挣扎着身体勉强坐起来,一双瘦得皮包骨的手向母亲的方向伸去。
此刻,我好想再落入母亲那温暖而又安心的怀抱,一如在那怀抱里我健康的长大一样。
我的动作没有唤回呆立的母亲回神,却惊醒了有如昏睡一般的父亲,他勉强睁开疲累的双眼,一眼看到我醒来时,那尚在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泪水也随之倾泻而出。
“墨……墨儿……”父亲的声音已经不能用哽咽来形容,那极其嘶哑的声带告诉我,父亲已经被煎熬到了最后的边缘,只是信念和意志力还在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去而已。
被父母搂抱在怀里的我,感受着他们此时此刻异常颤抖的身体,以及那再也恢复不去的白发,我不再压抑哭泣的声音,而这曾经陪伴我长大的温暖的怀抱,此时也只能给我发泄的力量,却无法抹平我内心的不甘和愧疚。
我哭哑的音带里带着悲伤和愤恨,慢慢地将一颗仇恨的种子隐藏在了我的心里深处,只等待着它哪天去生根、去发芽……
父母并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受伤,只是默默地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一如从前一样的疼爱我、关心我。
不过,我仍然敏感的发现了异常,这些异常表现得并不突出,只是在他们偶尔对视的眼神里才会看到。
但对于这些,我只能选择了无视,因为我无法向他们解释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尽管他们一直宠爱我,但谁又能保证在我说出真相后、在他们知道原来他们的儿子是个“异能”的情况下,还能够平静的面对我呢?
又或者说,他们即便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而我又应该用怎样的言词来描述关于我的一切呢?在我知道我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之后,我已经再不能心静如水。
在我醒来之后,我以为我会看见那个救下我的“人”,至少应该会从父母的口中提及才是。然而,等到我都能下地走了,也没有看到她的出现,或者可以说,她早已经离开了。
这让我觉得失望至极,毕竟那是埋藏在我心底深处最渴望的念想,几年过去了,仍然没有淡化一点的那个存在,尤其是在我这样的情况下,我真的很渴望见到她,即便她也许不是当年的那个灵狐,但最起码我可以真真切切地见到她一眼,那就可以说明,我并不是在做梦,而是事实存在着的。
然而,我的极度渴望终将是落空了。
随后的日子悄无声息地慢慢过着,这期间,我的伤势已经慢慢好转,不过,那些失去的灵力竟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几次试图唤启神识想去看看灵海的变化,然而都以失败而告终,我只好颓废而又沮丧地面对这一切。
虽然我并不认为拥有超凡的能力在这个和平的世界有什么作用,但它毕竟是我与生俱来的本事,它跟随着我从不离左右,就是在我失去所有前世的记忆后,它也不曾抛弃我。
如果说,父母是我今生的亲人,那么陪伴我来到这个世间的灵力便是渗透在我身体里的骨血。
灵力的消失不仅让我成为了一名普通人,就是那些曾经在我身边游荡的灵物们,我也再不能看见。安静的生活里,我变得清冷的目光下,仿佛他们已然从我的身边彻底消失,再不能寻觅到一点踪迹。
受伤后的我被迫休了半学期的学,课程落下后,班主任老师劝我重读一年,我看看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和父母商量后,选择了继续跟班走,对于我的选择,班主任显得很无奈。
我知道,她是怕我跟不上进度,拖了班级的后腿,可是我变得倔强的性格里不允许我在失去了灵力之后,再失去最后的那点尚且还算是年幼的自尊心。
尽管我还很小,尽管他们都认为我过早的成熟,可是,谁也不能改变我自己做下的决定。
因为这一次的经历,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仅是增添了倔强、顽固的因子,就是原本爱说爱笑的性格也越发的变得沉默寡言,性子清淡得几乎没有了存在度。
因为我的变化,原本和我一起玩的很好的小伙伴们都逐渐远离了我,即便有那么一两个没有离开的,在我越发的沉默下,也彻底将我抛弃了。
从此,我在班级和学校里,真的成了一抹孤单的影子,无人陪伴,无人说笑,无人问津。
而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灵儿出现了,她如一捧清泉瞬间注入了我的灵海,给我浑浊的神识带来从未有过的清明!
那是一个夏日的晚上,老师留堂补习外语,放学回家时,已过九点一刻,我仍然是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虽前后都有学生,但都距离甚远。
我走到偏僻处,不知怎地,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地上看去,果然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物体,我忙走近蹲下身子去看,原来是一个身着长裙的女孩,蜷缩在路旁。
其实自受伤后,我是看不清身边的灵物的,自然也就看不出她的实体,于是,就把她当作一个正常人打算救回家。
可没想到的是,我刚一接触她的身体,她就颤抖不止,气息也变得更加微弱。
起初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味地将她抱住站起身离开,只是走了一段路后,我感觉到她的生命几乎马上就要陨落,我赶忙将她放在路边,慌张地看着她的脸,没有路灯,月光昏暗,可我就是能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虽然,我的心眼也已经因为灵力的流失而蒙蔽。
“你怎么了?还好吗?”
我颤着声音问她,忽然忆起那日,道士困住我欲取我性命时的情景,于是此刻,那即将流失掉的生命仿佛就是我自己的一样,恐惧瞬间侵袭了我的大脑。
“……痛……”她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抱住自己,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这一个字。
“痛?哪里痛?”我知道她肯定是受伤了,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路边,只是我这次猜测还是错了,其实她说的痛并不是身体上的痛,而是灵魂上的痛。
而后,在她不是干脆且又极尽艰难的指引下,我思索片刻,忽然恍然大悟,试着把母亲前日为我在寺庙里求的玉观音从脖子上摘下,再用手帕包好就地藏于树下,以便明日来取。
当我把玉观音藏好之后,那女孩竟然慢慢停止了喊痛的呻吟声,又过一会儿,呼吸也渐渐开始平稳,看到这样的变化,我展颜一笑,也由此断定,原来这女孩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看着她慢慢恢复了清明,嘴里也不再喊痛,我试着将她扶起,并出声询问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我家就在前边不远,先去我家好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虚弱地靠在我肩膀上的脑袋轻微地点了一下。
我也随着点点头,轻声说道:“那好,我扶着你,咱们走吧。”
几分钟的路,让我俩走了足有二十分钟,不过好在这段路非常偏僻,直到走到家门口也没有人看到我俩。
回到家后,我发现父亲没有在家,于是顺利将她带进了我的房间,途径父亲的佛堂时,她差点被痛死,我这才恍然怎么忘记把佛像遮起来了。
看着她痛得再次蜷缩下去的身体,我赶忙两步奔进佛堂,顺带着一把扯过挂在门口的红绸,将佛像遮住。再回头看向门口时,见她虽然不再叫痛,却也趴在地上没有了响动。
“阿弥陀佛!”我默念了声佛号,内心深处尚不知道自己把她带回来是否正确。
但我做事一向顺着心的指引,我的心指引着我,我该救她,她在我的生命里似乎留有什么特别的信息,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这就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出生就有着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身体一样。
自那日后,我除了上学以外,都是和灵儿在一起。她休息好后,身体不再透明,虽然触及不到,但比那晚也强上许多。
灵儿告诉我,她是一个千年灵体,死时因受了魔咒,不能投胎转世,以至于在世间飘零千年。前不久,有个道人要收她去山上做护法,她不同意,于是就打了起来,最后她被道人的锁魂铃所伤,带伤逃到此处,幸好遇上我,才得以脱离危险。
灵儿还告诉我,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本姓,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里似乎还有个灵字,于是,她便也让我叫她为“灵儿”!
灵儿对我说的这些,我无法估计它的真实性,但我选择了相信,“人之为善,万事为善”,我相信世间上还是善多,恶少。
灵儿的到来,为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快乐,她是个灵动的物体,欢声笑语时,可以深刻地感染我,尽管有的时候她笑得有些无厘头,但丝毫不影响她表情的发挥。
细看时,灵儿还是个美丽的少女,但由于漂泊千年,实体已几近飘无,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心疼,然而我却帮不上任何忙。
初中很快结束,我也并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只是上了城里的普高而已。
对于上哪个学校,如今的我已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学习么,在哪都是一样,我一直认为,只要肯努力,在哪都能成才。
这期间,灵儿一直陪着我,中考的时候,灵儿说,她可以帮我取得好成绩,被我拒绝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这种靠虚假得来的成果,你只能开心一时,今后却日日夜夜得饱受内心的不安与煎熬。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灵儿动用自己的灵力,因为我越来越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我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消失,不是去投胎转世,而是就此在三界内消散。
高一下半学期,我开始生病,病得严重时,已经不能下床走动了,吃喝更是不能,吃下去就会马上吐出来,而且吐出来的也不是原本的食物,却是一滩滩绿水。
其实我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我不愿意说。到了最后,父母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去寻人找了“先生”。
“先生”是个中年女子,手里掐着烟,在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了她在眯着眼睛看我。
她要了我的生辰八字,手指掐动时,她又把头转向了香炉处,那里青烟袅袅,三缕烟丝飘飘而上,只是原本插入的三支香,燃得却是高低不一。
女先生掐算完,就把我叫到她的跟前,一面笑着对我说话:夸我长得多么地讨喜,她一看见就喜欢云云;一面把手放在我的后背轻抚。
我不明白她的真实意图,只是后背上的那只手有如灼烤着我一样,令我异常难受。
就在我以为她只是和我闲话家常时,她却手上突然发力,照着我的后背猛拍一下,嘴里还喊道:“苏墨归来…”
我被她猛击一掌后,顿时感到胸口处波涛翻涌,一口异物涌出,促使我抬起屁股拔腿就向外跑去,到了门外,我嘴一张,一口黄水吐了出来,水中似乎还有异物蠕动,只是我已然在意不了,一头扎下,昏倒在地。
昏迷时,还隐约听到女先生和母亲的对话:
“放心吧,这回准好。”
“那就太谢谢先生了。”
但那次之后,灵儿再没有出现过,我虽然多次唤她出来,但都没有得到回应。我知道,她没有走,就在我的周围,只是,她知道,她不能和我走得太近,否则我还得生病。
高二的时候,不知道真是因为我的外貌确实突出,还是出于什么原因,班里的班花突然当众向我表白,当时的我,除了傻傻地看着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也大大的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事过没多久,她就转校了。
她转校的第二天,我就被隔壁校的几个大高个拽着出了学校,在偏僻的小巷里,他们把我围起来就要开揍。
我勉强问清原由,才知道领头的是班花的表哥,听说表妹挨欺负了,特来报仇的。
我真是冤死了,很想骂一句粗口,结果还是吞吞唾沫,啥也没说。不过,我也不能蹲着挨打不是,毕竟小时候咱也威武过,虽然后来灵力消失了变成了普通人。
于是,我和他们动起手来,虽然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打到最后,突然发现自己使不出力了,双腿也呈现绵软状态,几个趔趄,皆都摔倒在地,我松开捂着脸的手,抬眼望去,见是灵儿正运用灵力帮我揍他们。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被揍得那么疼都没有哭,相反的是,当我看到灵儿那几乎看不见的身体时,我竟然痛哭出声。
哭声成功吸引了灵儿的注意力,她以为我伤的极重,赶忙丢下他们跑过来看我的情况。我很想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离开。可是,我始终还是无法做到与她身体接触,这样也让我更加哀痛不已。
最后,在灵儿答应我不再消失之后,我才停止了哭泣,从地上爬起来,肿着半张脸,嘿嘿地笑着,在那几位认为我被揍成精神病的目光里,和灵儿一起回到了我的小窝。
高中的生活原本是枯燥乏味、却又高度紧张的,可就是因为有了灵儿的陪伴,我的生活再次趋于安逸和欢乐。
灵儿对我说,她忽然有了转生的想法。我看她时,在她的眼睛里,我读到了不舍。这也让我越加害怕,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
灵儿又对我说,她如果可以转生该多好。我再看她时,在她的眼睛里,我,居然看不出那是什么。她看出我的不明其意,眼睛里再次流露出一种情绪,这次,我看懂了,那是悲伤。
高二的时候,我再次病倒,这次病体更加沉重,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医生说:等着料理后事吧。
母亲大哭,哭声刺痛着我的心,此刻,我才体会到母亲的不易,也后悔自己的自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属不孝。
灵儿也在哭,我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轻柔回荡:苏墨,不要离开我!
女先生又来了,她用一把黄纸在我身上左右缠绕,又在我头顶扣上我穿过的鞋子,随后嘱咐母亲,找个可靠的人儿,把黄纸烧了,遇到熟人时,切忌千万别说话、别回头,如此,苏墨就会好了。
母亲找来了嫂子,女先生又让嫂子在我跟前念叨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语。就在嫂子拿着黄纸走出去时,我突然感觉身子一轻,我知道,灵儿又被驱走了。
果然,在第二日,我重新恢复了清明,待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头发几近全白的父母、以及同时感知着灵儿离去的事实时,我的整个人再次陷进了低沉。
高三下学期,我的成绩已然被划入末尾,老师也不再督导我,我彻底被他们抛弃,全凭我自己随意而为。
但我不在乎这些,谁看我顺眼还是不顺眼,对我来说,我都得活着,活着是什么,我还没有下过定义,只知道,别叛逆,别违背父母,那我就仍然是个好孩子。
那时城里有个游戏城,我从来不去,觉得没意思,家里电脑、手机全都有,又何必跑去那里遭罪,闻着烟味,听着俗语,我就觉得特无聊。
然而无聊的玩意,却突然有一天吸引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我被老师彻底抛弃的那一天吧,我开始迷起了游戏城里的游戏。
从早到晚,从白到黑,我都数不清在那里我度过了多少个日夜,直到父母哭着找到我时,我才忽然清醒,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沉沦了?
游戏城有个叫“四角”的主管,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说:“兄弟,游戏城黄不了,如果想玩,高考完了再来,”他走向父母努努嘴,接着说道:“莫负父母恩啊!”
这是我在游戏城,四角和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却对我来说如同当头棒喝。我最终点了点头,转身牵着父母的手回家了。
回到家后,我开始着手复习,原本我的课业就还可以,如今想要给父母争口气,复习起来却也得心应手。
高考即将来临时,父母提议,让我出去溜达溜达,借以放松心态,以备能更好地发挥。
于是我一个人买了飞机票,跑去了上海,在那个大都市里,说实话,我除了看到来往匆忙的人群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吃到。东方明珠对我来说,还没有飞机场来得好看。
从上海出来,我又去了苏州,去苏州没有坐飞机,近啊,就买了动车票。第一次坐动车,突然发现,这玩意比飞机还舒服,快捷、干净不说,我最满意的地方就是,座位之间特别宽敞,就连厕所都比飞机上的强。
到了苏州之后,我由衷地喜欢这个城市,江南水乡,处处都透着韵味。尤其当我站在一个拱桥上时,深刻体会到了诗人在称赞江南时的那种意境。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我正陶醉在诗人的情怀里,双眼迷蒙的看着远方的层层美景,秀丽的让我如痴如醉。
但过于陶醉地结果就是,我华丽地掉到水里了。这个糗至今还让我无法理解,我是如何掉到水里去的——
明明身边没有一个人,甚至是方圆几里以内都不见一个人的影子,可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可是,我是个旱鸭子啊,扑腾半天,不但没有上来,身子反而是直线下沉。
“咕噜咕噜”的湖水冲进我的五官,水里似乎有东西牵引着我越来越往下去。
我彻底地失去了视觉,就连其他感官也在逐渐失去,我仿佛看到了奶奶站在奈何桥边,对着我笑,招手之际,又似乎对我说:这不是你来的地方,时辰未到,你为何会来此啊?
我也想知道,我为何会来此,不过不管我咋扑腾,还是无济于事,我估计这次我是真的回不去了。
沉入湖底的时候,我居然还有意识,而且很可笑地张开四肢,摆出大字,寓意为:我是老大,我不怕。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没死成,关键时刻,又是灵儿催动她仅有的灵力将我托出湖面。
当我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之时,并没有让我感到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兴奋,反而是汹涌而来的悲痛和心疼,占据了我整个心灵。
我已经看不到灵儿了,然而,她就在我的面前。
我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咬破手指,将鲜血淋在面前的空气里,果然,灵儿的身体开始有了实质的变化,不再那么虚无缥缈,反而像猛然间注入了灵魂,开始勃勃生机。
对于这一发现,我欣喜若狂,然而灵儿却表现得异常气愤,一改之前的温柔轻语,大声质问我,“苏墨,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办法?”
我低下头,不回答她的问题,她看见我这样,气得转身就走。
我余光瞥见她快速离去,赶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吞吐着说道:“灵……灵儿……”
看到她执着的目光,无奈之下,我只好告诉她,这“血引”的办法是我在法师那里求来的。
因为年少时的那次突发事件,之后,父亲和母亲便四处拜山修佛,为我祈福积攒功德,时间久了,我也随父亲一起参研佛法,并在这期间认识了一位得道高僧。
我还记得那位大法师见到我的第一眼时,就为之一愣,随即点点头,高声念着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自那以后,我便被大法师收在座下,成为了一名俗家弟子。也是那次,我和大法师请教佛法,偶然问起“如何能让灵体重现真身”时,不想竟有了意外收获。
灵儿听到我的解释,没有说什么,不过,她却高兴于我对她的挂念,这起码说明,我的心里是有她的。
在我的劝说和恳求下,她终于答应和我回家,只是前提是,她不能时时刻刻陪伴我左右。
只要灵儿能答应和我回家,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不能时刻陪伴,总比看不到要好,尽管如果不沾染我的血,她也已经几乎看不见了。但只要她在,我便在空气里就能闻出她的味道。
因为有我的血,灵儿偶尔会用实体在我面前出现,我可以清楚地触摸到她的手,牵着她在暗夜里欢乐的奔跑;她也可以清晰地对我做着鬼脸,不时地扑到我的身上,然后让我背着她,她再用那软软的、又没有温度的小手,蒙住我的眼睛,我就得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而灵儿就会“咯咯咯”地大笑,那笑声足够感染着我的心,也深深地印进了我的脑海。
我也是这时才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容貌,那完全符合古典美韵的脸庞,还带着稚嫩和青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着灵动和自然。
我问她多大年纪了,她告诉我已经十七了。原来,她竟然还是个孩子。可她说,在古代,像她这个年纪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我大笑,果真是她说的那样呢。
这一次的相处,我们之间要比以往都要欢乐、融洽,这也许跟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实体有些关联。
为了让她在白天也能外出行走,我去找师傅询问办法,师傅看着我,良久,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回了禅房。
我抓着后脑勺上的头发不知道师傅是啥意思,又不敢追问,于是只好准备离去。
离去时,忽听师傅在房中哀叹一声,随后念道:“孽缘无法,法无空相,相还甚了,彼此无牵无挂……”
师傅的禅语我还是有所明了的,毕竟参禅多年,只是不觉得会与我有多大关系,也就没往心里去。
欢乐的日子总是太过短暂,灵儿对我说:如果可以转世投胎该多好。
我忽然想起,这句话她以前似乎说过,当时的我还读不懂她眼神里包含的深意,如今再读起来,却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思绪涌上心头,至于这种思绪是什么,我依然还是无法理清、弄明。
但为了避免尴尬,我只能冲着她傻笑,然后说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给她听,借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也果真被吸引,向我问这问那,看着她那开心的笑颜,我也为此开心地笑着。
只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灵儿却垂下了眼眸,眼角间还留有两滴晶莹。
犹记得一天深夜,我梦见了去世的远亲近邻,他们有的在地狱受苦,有的在偿还自己的罪业,看到我时,便缠着我、求着我帮助他们脱离苦海。
我惊恐地看着他们一副副可怖的面容,吓得眼球都凸了出来,慌乱得用力撕扯开他们,便夺路而逃,然而无论我怎样奔跑,都不能逃出无妄深渊,所有的冤亲债主缠绕在我的周围,封住我的去路,有的甚至是使用鬼力开始吞噬我的灵魂。
看着从我的身上往外涌出的那一缕缕白光,似真似幻、飘飘渺渺,我知道,那是我的魂魄正在被他们强行拽出,“啊,不要!”
我大骇,伸手去抓那些丝丝缕缕的白光,誓要把它们重新拉回我的体内,只是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劲,失去灵力的我根本就是肉身凡胎,完全不能和他们这些几近变成厉鬼的鬼物去抗衡。
我哀伤得感觉着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无力,甚至是要飘起来的身体,我大恸,诸多的悲伤立时涌现出来。
“爸爸、妈妈……”我用最后的力气深切地呼唤着我的父亲、母亲,又用诀别的言语轻唤一声:“灵儿……”
也就是这一声轻唤之后,忽然间狂风大作,头顶上空乌云连成片的涌来,那狂风中还夹带着血腥味,“啪”地一声,一道雷电炸响之后,在这地狱深渊之内,炸的那些鬼物逃无可逃,纷纷被炸成鬼雾四处飘散。
束缚失去,我的身上一轻,一个激灵,从梦魇中惊醒,而醒来后的唯一的感知竟是腮边处有一个软软的物体在上面温柔的抚摸。
我吓了一跳,随后闻道那物体的气味,才知道是灵儿来了。我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想吓吓她,看看人吓鬼灵会是什么结果。
我为自己即将要付之行动的恶作剧心里逛笑不止,大脑不停地试想着灵儿被吓后的模样不知是呆萌还是可爱的时候,灵儿突然停止了抚摸的动作,我以为她要离去,心想着:那可不行,我还没吓你呢。
结果是,她并没有离去,我也没有吓到她,相反的是我竟是被她吓住了。
唇上传来的没有温度的冰凉与柔软,我真的形容不出当时的我是怎样的心情,说实话,我没有啥感觉,只是震惊住了。
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我不知道;灵儿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可那一夜,我究竟记住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呢?
直到多年以后,我谈了一场不算恋爱的恋爱,看着对面女孩那深情的眼神,以及当她温软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时,我才知道,灵儿在当时究竟留给了我什么;而那一夜又让我记住了、知道了什么。
然而,当我醒悟过来,拼命地想把灵儿和曾经的那一刻抓住时,可除了流失的岁月,和沧桑岁月里的痕迹以外,我什么都没有留下,就是那个曾经爱我之深、疼我之切的人儿,如今却也不知道她究竟身在何处?
我们相伴地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高考的时候,这一刻,我等得太久太久,我似乎急于想向谁证实,我苏墨绝对不是你们随便抛弃就一蹶不振的人。
参加考试的那天,父母也陪着我去了考场,看着从身边而过的、同我一样的莘莘学子,我倍加感慨,感慨之余,突然想到了灵儿。
灵儿告诉我,她也会来陪着我考试。
我四下张望了许久,夸张的张大鼻孔,意欲闻出她身上的气味,然而都无果,我只好悻悻地摇摇头,和父母打过招呼就走进了考场。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中间小小的插曲,也根本不值得一提,当我答完最后一题时,心中的浊气终于可以挥洒贻尽,我拿起自己的物品,高高兴兴地走出考场,走出校门,走近在树荫下迎接我的父亲、母亲。
然而,意外却在这时候本应最开心的时刻又发生了……
我突然觉得眼前发黑,金星直冒,四肢更是变得僵硬。
我用力地想要抓住旁边的什么,可是还是无济于事,我贴着旁边的物体滑倒在地上,汗湿的衬衫清晰地感知着地上传来的冰凉。
透过还有一条缝隙的眼睛,我看到了遥远的天空,而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那个在烈日炎炎下不能出现的人儿。
她的身上冒着灰色的气体,整个身子虚无缥缈,那已然看不太清楚的眼廓里,我还是辨别出了里面传递给我的悲伤。
我勉强伸出手去,想去抓住她,几次尝试,都从她的身体穿过,直到最后,她在快要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她告诉我:“苏墨,等着我回来!”
她消失的那刻,我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一轻,随后便是通体的舒畅,却原来,真的是人鬼殊途么?!
灵儿走了,在我清醒之后,女先生告诉我,这回她是真的走了。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双眼,无声地哭泣,那哽咽难言的感觉,触使我心口发疼,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时候,我宁愿就这样死去。
灵儿走后,我去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在树下取出我的玉观音,摩挲了好久,终是没再佩戴上,因为我想,灵儿还会回来找我,又或者,我想重新感知到那些不明物体,闻到他们的气味,我才能抚平心中的伤痛。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而我,也变得越发的内向、孤僻。
大学是在临市上的,离家不远,每周我都会回来,借着空闲,和父亲一起,去寺庙参禅打坐,我想用禅钟偈语,来净化我无妄的灵魂。
师傅说,我孽缘未尽,让我好自为之。
我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二的时候,在一次联谊晚会上,我认识了临校的学姐,她大我六岁,是个在读研究生。学姐长得很漂亮,也看不出真实年龄,然而,我却不喜欢她。
在她的身上,我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是一种恐惧到了汗毛孔里的害怕。
学姐却对我非常感兴趣,几次三番的约我出去见面,都被我拒绝了,直到有一次,她把我堵在学校门口,我才不得不和她去了她事先约定的地方吃饭。
吃饭的过程很安静,她说话,我听着,一顿饭下来,让我对她有了些许了解,抵触感也消失了很多。
吃完饭后,她提出去看电影,我没同意,也没说什么冠名堂皇的拒绝理由,只说了一句:“晚了,该回家了。”
她无奈地看着我,良久,才摇头叹息道:“好吧,我送你。”
我说:“不用,我一个大男人还用你送么。”
说完这句话,我抬腿就走,师姐急了,喊了我一声:“苏墨”,随后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手上还加了力度,眼睛通红地对我说:“和我交往,有那么难吗?你是嫌弃我年纪比你大,还是怎样?”
“都不是!”我摇头否定了她的说法,并使劲挣开她的钳制,揉了揉发红的胳膊,撇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一个女人,怎么手劲这么大?我走了,明天请你吃饭。”
看着我落荒而逃的背影,学姐呆愣片刻,随即“咯咯咯”地笑了好久。
听着从身后传来的笑声越来越小,我居然大姑娘一样的,羞得满脸通红。
隔日,请学姐吃了一顿饭之后,我俩彼此之间才真正地亲近起来,经常约在一起散步、聊天、看电影。
不过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接受学姐的追求,关系还是只维持在学姐学弟的情谊上。
我的坚持让学姐很无奈,她的无奈里又有着诸多的对我的深情和越来越浓郁的兴趣。
我和学姐确定恋爱关系,是因为一个偶然的事件,那天我去学校图书馆,途经学校的一片开阔地,那里的学生很多,做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背景深厚的男同学在那里开飞车,时不时地骚扰一下路过的美丽女同学。
我站在路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内心深处却感觉着是那样的无力,不知道在这个拥有浓郁文化素养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又或者是,究竟是谁在助长着他们这种毫无顾忌、为所欲为的嚣张跋扈气焰。我的内心虽然已经波涛翻涌,但我的面上却是一片淡然,淡然地看着面前一切,淡然地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我转身离去的瞬间,我竟然被人从身后大力地推了一把,待我从慌乱中惊醒,回头去看推我的人时,就看见推开我的那个人被疾驰的飞车整个撞飞,一个抛物线的弧度呈现在空中,随后“砰”地一声,被大力地摔在了地上。
世界在此刻仿佛消逝了所有的声音,唯有那不远处的人儿奄奄待断的喘息声吸引着我、呼唤着我在傻呆之后,飞速向她的方向扑奔过去。
我蹲下身子,将那人儿轻轻地抱起,看着那熟悉的脸庞,我不停地摇着头,眼泪也毫无知觉地流落下来,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人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我的心里。
“学……学姐!”我哽咽着声音,然而却也只能磕磕绊绊地唤出这几个字。
“苏……墨……”学姐费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嗳,我在。”我轻轻地应答着,抓起她垂在地上的手握在我的手上,只在此刻,让我终于体会到了学姐对我的脉脉情意。
自那后,我俩便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她也告诉我,那天她本来是约我看电影,结果打我电话不通,只好去我学校找我,结果就看到一辆飞车向我飞去。
其实她的叙述里有着太多的漏洞,就像她为了救我而被飞车撞飞,却只在医院修养了几天就痊愈出院的这件事,我都不想再去深究。
对于一个肯为我舍弃性命的人来说,我还去计较什么呢?应当倍加珍惜才是!
在经过学姐的同意后,我把她带回了家里去见我的父母。父母非常喜欢她,喜欢的程度在我看来,以为把他们的亲生女儿找回来了呢。
学姐对我的父母也非常喜爱和尊重,言语间处处透着关怀和贴心。吃过晚饭后,我送学姐回家,路上聊天的时候,学姐对我说:“叔叔和阿姨真是好人!”
我听后笑答:“嗯,我也不错。”
“呵呵呵~”学姐被我成功逗笑,她的笑声很爽朗,也很有感染力。
我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
“一个大男生做出这样的动作,不知道是该夸你萌呢,还是该说你傻呢?!”学姐开地的逗着我。
我故意地翻了个白眼,然后问她:“这个表情呢?”
“哈哈哈~”学姐又被我逗笑了,笑着笑着,她突然凑近了我,我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然后就感觉到她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苏墨。”她轻抚我的脸庞,垫起脚尖,拉近和我的距离,“你知道吗,这一刻,我等了好久好久!”
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把一股力量传递进我的心坎,那暖暖的温度,促使我随她而为,并没有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她越来越近地靠在我的身上,双臂用力箍紧我的上身,贴在我的胸口上时,她对我说,“愿为君倾心,此生待白首!”
学姐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一道漩涡,将我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和学姐在一起的日子,平静中带着脉脉的温馨,幸福中包含着浓浓的甜蜜。
可是这样的日子维持的时间却很短,接连出现的怪事开始打破了这种温馨。
首先是我自己,无缘无故地被锁在厕所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足足在那里被熏了一夜。
其次就是学姐去我家时,我父母给她做饭时,莫名其妙地发生了火灾,厨房差点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再就是,每当学姐想要和我亲吻时,我都会清楚地看到那些不明物体在我跟前飞来飞去。
这些物体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的怪物,要么就是缺鼻子少眼的灵体,自从失去灵力之后,我已然很少和他们有接触,过去这么久,当我再看到他们这样骇人的样子出现在面前时,我被他们吓破了胆,哪还有心思去做那些事情,赶紧夹着尾巴往家跑,生怕跑慢了,被吓出胆汁。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对此,竟然一点都不责怪他们,相对而言,我对他们竟有些莫名的亲近,仿佛久违的亲人又再次见到了一般。
一天夜里,我睡不着,起来去外面溜达,漫步在林间小道上时,我又想起了灵儿,想起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思念的愁绪立时涌上我的心头,我停下脚步,闭上双眼,自然自语道:“不知灵儿现在可好,她究竟去了哪里?”
然而我的话语,在这寂静的夜里,有如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声。
这样的日子很快便一天天过去,直到大三的时候,学姐准备出国了,
我没有阻拦,而且我告诉她,“我不会出国的,出去镀多少金都是一张学历纸,我在国内同样精彩。”
学姐就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放弃了出国,研究生读完后,她去了研究所,做了一名朝九晚五的研究员。
我知道她为我放弃了很多很多,所以,尽管我的内心还忘不了灵儿,尽管我的内心经过这么久的努力后还是把学姐当作姐姐一般看待,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在大学一毕业,就和她领了结婚证,并选在国庆节的时候举办婚礼。
那时候,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或许,真的是对的吧!
婚礼是中式的,酒店选在“佳期如梦”会所,婚礼现场来的人并不多,都是各自的亲朋好友。我穿着古式新郎服,她穿着新娘服,头上还带着凤冠霞帔,来的嘉宾也都配合着我们穿上了古典的汉服。
司仪唱词一起,我们按礼节举行着仪式,三拜而过,司仪要宣布礼成时,有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大喊:“慢着!”
听到这个声音,我全身仿佛被电流电过了一般,从头麻到尾。我木讷地转过身去,看着那个从门外慢慢走进来的人儿,那个实实在在的身影,不再虚幻,不再缥缈。
“灵儿!”唤着她的名字,我发觉我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
“苏墨!”灵儿一边朝我走来,一边用喃喃的语气叫着我的名字,那发自内心深处呼唤出来的声音,带着甜蜜,带着思念!
“灵儿,真的是你!”看着走近的灵儿,看着她生动活泛的脸庞,我高兴得不能自已,“灵儿!我终于可以清楚地看到你了,我,我好开心。”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嘴边荡起欢快幸福的笑颜。
“苏墨?”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掀掉了盖头,她皱着眉头看着我,却被我脸上荡漾出的神采狠狠地刺激了一下。她用眼神掠过我望向灵儿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
“你是谁?为什么来我们的婚礼捣乱?”
学姐虽然在问着灵儿是谁,但她表现出来的态度仿佛早就知道灵儿的存在,也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到来一般。学姐一边问着灵儿,一边向她靠近,学姐的全身都被一层冰冷的气息所笼罩。
被学姐的气势惊到的我,呆傻片刻瞬间清醒,赶忙几步越过学姐挡在她的前面,不让她再有余地靠近灵儿。
不知为什么,那种初始见到学姐时心中产生的惧意,此刻再次笼罩住我的内心,我好怕,总感觉到学姐会做出什么举动要去伤害灵儿。灵儿好不容易回来了,我绝对不能再让她出事,我要保护她。但殊不知这种下意识的举动会给她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学姐看着我的举动,脚下有如生了根一般,生生地顿住。她震惊地看着我,不可思议地摇着头。
看着她强忍住的泪水,我终究是不忍,回头看了看被我护在身后的灵儿,此刻,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仿佛天地间再没有任何事能够影响到她。见她安好,我放下心来,转回头看着学姐,歉意地说道:“学姐,你别生气,也不要多想,更不要难为她,她,只是我的……我的朋友而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竟是那样的疼痛,就像有根针在扎着一般,是那样疼,那样的痛,更是那样的不舍。
“苏墨?”久不出声的灵儿听到我说的话一下子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叫着我的名字,然后说道:“苏墨,我记得我走时,托梦与你,让你等我,你为何今日与她举行婚礼,还言称我只是你的朋友呢?苏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违背在梦中时对我许下的诺言?”
“我……”,对于灵儿的质问,我无法回答,我了半天,我也没说出什么,因为当初灵儿消失的时候我的确梦到过她,在梦里,她告诉我,她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她还会回来的,并让我等她。
“在梦里,你答应过我要等我的对不对?”灵儿红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痛苦的表情深深地刺痛着我。
“我,我以为,我以为那只是梦境。”我当时醒来后,确实以为那只是因为我太过思念灵儿而生出的一场梦境而已。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认为的吗?”灵儿眼睛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她哭着声音说道:“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么?呵,呵呵,好,苏墨,真好……”灵儿说着,转身向外跑去。
看着灵儿的情绪已然失控,我生怕她会发生什么事,追着她的脚步我不顾一切的向外面追去,学姐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阻止我去追赶。
“学姐,你快放开……”
“我不放,你我已经结婚了,你再不能去和不相干的女人有来往。”
“她不是不相干的人!”
我勉强挣脱开学姐的手,追着灵儿向外跑去,只是到了外面,竟然又让我看见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灵儿!”
当我跑出大门外,看到灵儿居然被一辆从大马路上斜插过来的大货车撞飞,而那辆大货车在把灵儿撞飞后也撞到旁边的围栏,车身倾倒后,司机趔趄着从车上跑了下来,不多时,整个货车车厢便轰然发生了爆炸。
而灵儿却被甩飞并摔倒在地上,落在地下时,五官已被摔得扭曲,嘴里还在不停地往外流出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时,她的脸正好侧向我这边,看到我随她奔跑出来,终于漏出了开心的笑颜。
“苏墨!”她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而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此时的心脏抽搐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体外,我的双眼被面前发生的一幕刺激的已然凸出眼眶,而那疼痛却无法将我从震惊中唤醒。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跑出一只大狗,它体型庞大,全身雪白、毫无杂色,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深红一片,有如一团火焰在里面燃烧。它飞快地从一旁扑过来,用牙齿拽着我的身体,拉到灵儿的面前。
“苏墨,”灵儿伸出手,微笑着看着我。
大狗见我仍然呆愣着没有反应,照着我的大腿就是狠狠地一口,我闷哼一声,终于醒过神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悲苦的人儿,那鲜血涌出的嘴角仍在上翘,那被撞散的身体仍然美丽。
我终于恸哭出声,直到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那个时候的灵儿,对我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那曾经默默的哀叹声,那曾经饱含深情的眼神,都是在告诉我:曾经的灵儿是多么地爱我!而我,却不曾解读她为我付出的一切。
“灵儿!”我蹲下身子,极轻地将她拖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我生怕自己稍微一用力,灵儿就会陨落在我的面前。
“苏墨,”灵儿勉强地抬起手轻抚去我眼角的泪,笑着劝慰我:“乖,别哭,苏墨,别哭。”
我抓着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轻抚,那冰凉的温度无不在向我诉说她的生命正在慢慢止步。想到她会再次离我而去,我哭得更加不能自已,我无法想象在我明了她对我的心迹之后,失去她的日子我可怎么过。
灵儿说:“苏墨,我飘荡世间千年,一缕游魂,无家无牵挂,直到遇见了你,苏墨,我多想陪伴在你的身边,永远不和你分开。可是……”
灵儿说着,泪水无声落下,我感知到了她的体温更加的冰冷,针扎般的痛狠狠地扎着我的全身,千般万般的刺痛,却仍然让我感到不够,我拿着路边的石子狠狠地划着自己手腕上的血管,倘若上天真要收去灵儿的生命,那么,我也愿意倾尽我的生命随她而去,只盼着我的灵儿能够慢一些走,等一等我……
父母在旁边早已看傻了眼,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有过灵儿这样的朋友,更想不到在这样大喜的日子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当他们看到灵儿被车撞飞后的惨状,悲悯得不忍再责怪一句话,而是双双来到我和灵儿的跟前,紧张地想要询问她的状况,又不知从何问起,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我的旁边。
当父母大人看到我拿着石头在手腕上自残的时候,几次想上前阻止我的行为,却都被我无视在一旁,只能哭着呼唤我的名字,“墨儿,墨儿……”
学姐却在这时一把扯过我的手臂,“啪”地一声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只是她不知道,我连自残都不知道疼,她那一个耳光怎能让我感到疼痛,更不会唤醒我的清明。
我一边毫无意识却又执着地甩开她的手,继续我的自残大业,而灵儿见到我如此作为,更是几次试图阻止我,却都没能成功。
那条通体雪白的大狗极通灵性,又似乎很赞同我的做法,不停地往我跟前叼着带有棱角的石子。
“给我滚开,”学姐作为一个柔弱的女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脚踹飞大狗,满脸戾气乍现,她大声叫道:“苏墨,既然你为她如此,好,我就成全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去下地狱……”
学姐见阻止不了我,不再掩饰自己隐藏的身份,退后一步,手指迅速翻转,在空中划着看不懂的符咒,并迅速从怀里掏出符纸催动,嘴中念念有词:“阴阳路开阻不尽魂魄,奈何桥畔锁你命魂……”
学姐话语刚落,天地间立时乌云遮日,阴风阵阵,飞沙走石间,一队身穿异服、面相怪异、手持藤鞭的锁魂使者,凭空而降。
“锁魂使者锁人魂,渡劫生死超人轮,黄泉路上随我走,去到阴间远红尘……”一队锁魂使者用奇特的声音高唱着引魂决,那声音仿佛从远处来,又从人的心底钻出,丝丝缕缕渗透进人身上的毛孔,拽着人的魂魄不受主人控制地往外钻。
为首的锁魂使者率先落地,站在我们的跟前左右看看,然后把目光锁定在灵儿的身上,他“啪”地一声甩开手里的藤鞭,照着灵儿的身体就抽打下去,只这一下便抽得灵儿已近消散的身体瞬间支离破碎。
“啊……”灵儿惨叫一声,声音落下时,她的魂魄已然离体,白蒙蒙的一层光影对着锁魂使者的方向就要飘过去。
“灵儿!”我被灵儿的惨叫声惊醒,对着怀里的灵儿大唤一声,而她因为我的呼唤,刚飘出去的魂魄晃了两晃又重新飘回自己的体内。
锁魂使者见此,震惊地看看我,随后又是一藤鞭照着灵儿的身体落下,只是这次并没有打在灵儿的身上,而是被我一把攥在手里,我用力一带,锁魂使者意外地被我带到跟前,我一把揪住锁魂使者的衣领,对着他大声吼道:“你敢打她,我要你的命……”
“你……你能看得到我?!”锁魂使者万分惊讶,随后紧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恍然明了,点点头说道说:“难怪你能阻止我锁魂,更能看到我的真身,原来竟是护灵尊者!”
我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讲什么,只知道他伤了我的灵儿,在我的心里,任谁都不能伤害她一分一毫。
于是,我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伤了她,我就要要你的命……”
我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直翻白眼,他赶忙丢掉手中的藤鞭,一边挣扎,一边对我说道:“尊者息怒,我是锁魂者,本就无命,尊者如何取之,快快松开,勿阻我办事,误了时辰可就……”
“放屁!”我拦住他说的话,大声骂道:“谁伤她,我就要谁的命!”
“好一个苏墨,”就在我和锁魂使者纠缠之际,学姐却从旁高喊了一句,待我惊愣后转头望去时,就见她对我又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阻止我锁她的魂……”
学姐说着,随后快速地从怀里取出一物,等她口中念决,将手里的东西激活时,就见一层仿若荧光粉的东西照着灵儿的身体就飞洒过来。
“啊……”随着那层仿若荧光粉的东西落在灵儿的身上时,灵儿一声惨呼,身上仿如有烈焰在燃烧,藤藤的火苗瞬间将她的身体包裹在中间。
“灵儿!”我被瞬间发生的事情惊的睁大瞳孔,却也毫不犹豫的扑上前去,用自己的身子扑打着灵儿身上那蓝色的火焰,可不管我怎样努力,却都无济于事。
“灵儿!”我悲痛欲绝,大声呼喊着在火焰中痛苦煎熬的人儿,“灵儿,快告诉我,快告诉我怎么救你……”
“苏墨,”灵儿痛苦的呻吟声虚弱的传来,“没用的,苏墨,这是三昧真火,除了观世音菩萨净瓶里的水,无人能救。苏墨,你快走开,不然也会伤到你的。”
“我不……”我倔强地哽咽着声音对灵儿说道:“你已经有实体了呀,三昧真火对你没用的,一定会有办法救下你的……”
我一边哭着,一边拍打着那些火苗,火苗顺着我的手臂将我的衣袖都烧得干干净净,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办法将我灼伤。
“我的真身本是千年妖体,纵是人身现前,我仍不是凡躯,三昧真火对于我,还是会要了我的本命。”灵儿说着,又是一声惨叫。
“学姐……”我急忙转头看着那个一身红嫁衣的学姐,我想恳求她能够放过灵儿,只要她能手下留情,我愿意和她完成婚礼,只求她不要伤害那个苦命的人儿。
然而,当我看到学姐时,发现她哪里还有平时的端庄娴熟,此时的她,双眼赤红厉血,额头青筋暴起。
“学姐?”我被她的样子吓到,忽然阴冷之气从心底冒出,传遍全身时,我马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灵儿。
“哼哼,你护得住她嘛?”说着,学姐的眼睛由赤红色变成墨红色,双手再次翻飞,口中念念有词:“修罗降世神鬼退,一把绫罗镇你魂,收……”
学姐从袖中抖出镇灵锁,手掌一抖,镇灵锁放出,只见镇灵锁如有神识一般,直扑灵儿而来。
“不要……”
我伸出右手,对着镇灵锁就是一抓,不想一股劲气竟然生生地将我弹出,并狠狠地摔在了不远处的地上。我不顾身上钻心的疼痛,支撑起身体转头看去,只见镇灵锁光芒万丈,光晕将灵儿死死地罩在里面。
“苏墨……”灵儿仅凭最后一口气息,与我遥遥对望,灵儿说道:“苏墨,你别哭,你要好好地活着,如有来世,但愿你能等我!”
“哼,来世?今生我就让你魂飞魄散……”学姐不待我回答,大喝一声,咒语催动,镇灵锁快速旋转,稍时便把灵儿的本体收了进去。
“不要啊……”我向前扑去,而灵儿却是已然消失无踪,我只来得及抓住一把尘埃,竟是落地无声,落语无音。
“灵儿……”
此刻,我忽然想到儿时看的那部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许世林泪别兔子精,兔子精也是变成一朵朵彩色花朵,似莲花,似彼岸花,朵朵四处飘散……
“灵儿,灵儿,灵儿……”我像中了魔咒一般,对着面前的空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灵儿的名字,手里抓着的那把尘埃有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越抓越紧,紧到最后只剩下一粒颜色透明的微尘。
“墨儿……墨儿!”父亲和母亲站在我的旁边心痛地看着我,唤了我几声见我仍无所觉,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学姐。”许久的悲痛过后,我终于冷静下来,而冷静下来后的我,心思也开始通透起来,思及这件事的前后,我似乎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虽不太确定,却也有了个中想法。
我沙哑着声音低唤一声那本来应该是我妻子的人儿,一字一句的说道:“学姐,其实,自始至终你都是在骗我对吗?”
我缓缓地站起,转过身去看着双目仍然赤红的学姐,慢慢向她问道:“那么,你到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吗?我想知道,这场婚礼是不是你故意推动的?而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说到最后,我几乎是低吼出声。
“几分真,几分假?”听了我的话,学姐悲凉地苦笑,她摇头叹息道:“苏墨,我努力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走不进你的内心吗?也对。”
学姐赤红的双眼开始逐渐湿润,就是她的声音也由愤怒变成了嘶哑,她说道:“我们认识许久了吧,久到已经不能用三百六十五天来计算,可是就算是我们领了结婚证,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你也从来没有唤过我的名字,从开始到现在,你总是“学姐学姐”的叫我,我早就应该知道,早就应该知道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如若不然,你也不会在那个女人一出现,你就随她而去。”
看着学姐滑落下来的泪水,我的内心开始酸楚一片,悲凉的气息将我整个笼罩,我慢慢调解了一下思绪,然后对着学姐说道:“努力吗?你所谓的努力就是在咱们的大婚之日伤害我最亲近的人嘛?”
“你最亲近的人?”听了我的话,学姐停止流泪,她厉声质问着我道:“她是你最亲近的人,那我呢?苏墨,我就是旁不相干的人吗?我不但在今天和你举行婚礼,就是在前不久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在法律上我们早已是合法夫妻了呀。而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妻子放在眼里,相反的,你却因为一个外人而中断了我们的婚礼,苏墨,我想问你,你这要作何解释?”
“我……”我一时语塞,学姐说的是事实,我和她的确已经成为了合法夫妻,然而今天的事个中的蹊跷如果不弄明白我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一切,更何况被伤害的人还是我的灵儿。
“学姐,其它的事情我们容后再说,我现在只想问你,你为何会使用三昧真火,又为何会这些奇门道术,最奇怪的是,你似乎知道灵儿的来历,而她刚才出现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与常人不同的异样,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是千年灵体?”
同样赤红双眼的我,咄咄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学姐,我想知道答案,我要知道答案。我想知道这一切究竟只是个意外,还是学姐早有预谋,如果是她早有预谋,那么害灵儿惨死的就不是别人,而是我这个她一直深爱的人。
“苏墨……”学姐被我逼问得不知该怎样回答,可那躲闪的眼神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我见学姐回答不了我的问题,不再等待,趁她分神之际,快速扑上前去,一把抓过她手里握着的还没有收回去的镇灵锁。
“苏墨?”学姐大惊,吼道:“你干什么?快还给我……”学姐一边说一边两三步追了过来,伸手一拽,就想把我刚攥在手上的镇灵锁夺回去。
我岂能如她如愿,灵儿的魂魄就被她收在里面,我不能让她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我快速躲过学姐伸过来的手,转身就向远处跑去,可是刚跑出几步,就感觉脑后有风声袭来,我不敢回头,而是边跑边咬破自己的手指,鲜红色的血液流出来时,我毫不犹豫地将它抹在镇灵锁上,随后将锁带缠在手指上,锁头向前面的假山石上大力抛去。
“不要!”学姐话落人到,在我身后的她,身子腾跃而起,凌空两个踏步便飞到假山石上,身子下探,右手一捞,便将镇灵锁捞在手里。
只是学姐的速度还是稍迟半步,在她捞起锁头时,镇灵锁虽然没有砸在假山石上,却已经被我的血液整个侵蚀,丝丝血液渗透进锁内时,就听到“轰”地一声炸响,小小的镇灵锁竟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随着镇灵锁上出现的细微的裂缝,“呜……呜……呜……”的低吼声,“吼……吼……吼”的悲鸣声,声声惊魂,如泣如诉,如有万千冤魂在哭唤,更似有无数冤灵在喊冤。
“万灵噬主?”学姐低声惊呼,脸上更是紧张大骇。
我不懂学姐说的“万灵噬主”是什么意思,我只想把灵儿的魂魄放出来,不让她魂飞魄散。
我在学姐惊愣之际,又是快步上前,借着身高的优势,刚好抓住站在假山石上学姐的脚踝,用力一拽,学姐来不及回神,便向山下摔来。我就势接住她,更是借此机会再次夺过她手上的镇灵锁,抬腿便跑。
“苏墨?!”学姐在我的身后大吼一声,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我的后背破风声再起,这次却是毫不留情。
“啊~”
“砰!”
两声声响过后,我被结结实实地踹飞出去,摔在地上时,只觉胸口发热,一阵血气翻涌之后,我实在是憋不住,“噗”地一口鲜血喷洒出来。
待我躺在地上,睁开半是清明半是模糊的双眼看向学姐时,就见她正在双手飞快的结印,片刻之后,便有一位身穿金甲、手持长戟,如战神一般的古代将军凭空出现。
“金甲式神,收……”学姐一声大喝,她口中的金甲式神便是金口大开,一口将镇灵锁吞下,之后,学姐和她召唤出来的式神在一片白色的光晕中,双双消失不见,随着她们一起消失的还有灵儿的魂魄,而唯一留下的便是我之前收在怀里的那粒透明的尘埃……
学姐带着灵儿的本体离开后,我因为太过悲伤,再加上受了学姐攻击的原因,昏昏睡睡的半月有余,真正下地行走、正常进食是在父亲将我带去师傅的寺庙静修的那日。
早上昏昏沉沉中,我被母亲从床上扶坐起来,勉强睁开双眼抬头看去时,竟再也无法移开目光,母亲原本的白发此时更加雪白,那亮眼的白色瞬间将我的心刺伤,我想哭,可我却流不出眼泪,我的心脏收缩、收缩、再收缩,到最后我身子一滑,“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憋红的双目包着打转的泪水凝重的注视着我的母亲,我对母亲说:“妈,是儿子不孝,让您跟着受累了……”
话未说完,我的额头便狠狠地磕在地上,那一声沉闷的声音带着我对父亲、母亲的赎罪,忏悔我今生无法做他们的孝顺儿子。
“墨儿!”
为我收拾衣物的父亲顺势一把将我托住,而母亲伸出来的双手停在我面前两步远的地方,母亲那颤抖不止的双手和早已泪流满面的脸庞,让我的心更加疼痛,同时也告诉我,母亲对我的心疼和无奈的悲伤。
母亲同样轻唤着我的名字,她对我仍然没有责怪,没有质问,一如我幼时重伤醒来后,母亲对我除了那份发自肺腑的疼爱以外,从来不会对我有一句过分的责难,母亲对我说:“妈妈一生无所求,只求我的儿子平安就好!”
母亲的话终于让我憋了许久的泪水倾泻而出,扑在母亲的怀里我哭得不能自已,所有的难过和悲伤在那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发泄,母亲怀抱的温暖,也让我想起了许多温馨而又美好的记忆。
母亲并没有送我去师傅那里,她把哭累的我收拾干净,然后握住我的手叮嘱道:“墨儿,在你师傅那里好好静养,妈妈在家里等你回来。”
母亲虽然只对我叮嘱了两句话,可那里面包含的深意作为儿子的我自然能懂。
辞别母亲,和父亲一起踏上去九华山的客车上时,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香囊,香囊很小,是母亲用我穿过的旧衣物缝制的,香囊的袋口母亲更是仿制古人绣上了吉祥云彩,并用结实的丝带将袋口系上了连环扣。
我抽开连环扣,打开香囊袋口,看到里面的那粒晶莹透明的尘埃时,我咬牙强忍住了悲伤,闭上的双眼阻止了即将要流出来的泪水,脑海里却回想到了母亲在把香囊放在我口袋里时对我说的话:“人的一生都是在经历磨难和困苦中长大,墨儿,妈妈希望你能有所担当。”
想着母亲的话,我攥紧香囊,却不敢用力,生怕力气太大会把那粒尘埃抓碎,那是我思念的寄托,当我从灵儿消失的地方抓到那把尘埃而最后就剩下这一粒时,我就肯定的以为灵儿必会留下一缕残魂附在上面,无论我的猜测是真是假,我都自然的认为这是真的。
所以一向很是了解我的母亲,自然不会让儿子难过,在我昏睡之后,帮我缝制了香囊不说,还把装有这粒尘埃的香囊妥善地放在了我心口处的口袋里。
“你妈妈说,只要是你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那就都是宝贝!”父亲见我又陷在了悲痛中,只好出声打破沉默。
“嗯,嗯……”我哽咽难言,自是知道在这世间父母对我是最好的,他们为我所做的一切,恐怕今生我都没办法偿还。
去九华山的路上一切都很顺利,车上多是朝拜的佛友、居士,聊的太多数也都是修行的事,他们彼此间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对方才能听见,那嘤嘤的细语如女子梦魅间的低吟,又如一曲清歌,婉转的曲调深深的驻进我的心海。
快到青阳县城时,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刚入秋,但不知为什么,客车一开进青阳县城就明显的感觉到冷了许多。
车上的乘客都感觉到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冷意,纷纷叫司机打开车内大灯,拽出自己的行李找加厚的衣服。
可就在这时,坐在最前排的几位乘客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口角上的争执,开始的时候还是简单的争论,到了后来竟然都从椅子上站起,撸胳挽袖,大有动手的架势。
我和父亲坐在倒数第二排,离前面有一点距离,并不清楚那里的具体情况,我又是一个清淡的性格,平时就不太喜欢瞧热闹,加上心情郁结,对于前面发生什么事情根本无心理会。
而父亲只是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一开始的时候还往前瞧两眼,到了最后看到他们要动手,急忙半侧过身紧张地将我护住,生怕我会受到伤害一样。
看着父亲一脸的紧张,我无奈地苦笑,这本该是做儿子该有的举动,却不想竟是父亲率先做出反应。
我已经二十几岁了,到了我这个年龄原本已经是成家立业、让父母享受晚年的岁数,可是我却让父母一再操心,实数不该。
“爸爸。”我轻声唤着父亲,“别紧张,没事的,”我说着将父亲护住我身前的双手放下,而是改为我半侧过身子将父亲护在身后。
父亲被我弄的一愣,只是片刻过后,终于欣慰地笑了,那裂开的嘴角告诉我,父亲在此刻是多么的开心。
前面的争执到最后真的升级到了双方动武的行为,参与动手的人数足有六七人之多。
客车长怕伤到其他乘客,挤进圈子规劝半天,但险些被一拳砸到后脑,气得只好让司机将客车改道开去了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交警值班站。
到了交警值班站,司机刚停好车,就听到外面“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就看见交警值班站的门灯闪了两闪,随后又是一声“啊”的惨叫,交警值班站的大门被人从里面大力的撞开,随着大门被撞开的同时,有几道行如鬼魅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来。
他们站在门前的空地左右张望了片刻,当看到停车场停着的大客车时,几道身影屁股后面像夹了火箭筒一样,“嗖嗖嗖”地向这边窜了过来。
原本被响动惊傻的乘客还没有来得及回神,就听到车门被拍得砰砰炸响。
“别开车门!”那几个动手打架的人早已停止了撕扯,其中一个眼尖的看到司机在车门被敲响后就去按开车门的按钮,他大喊一声的同时,并两步窜上前,一把挥开司机去按按钮的手。
“千万别开车门,快,快调头开出去……”
“千万别开车门,快,快调头开出去……”
另一个参与打架的男子一边趴在车窗上看了一眼,一边回头对着司机大声喊道。
“什么事呀?”已然回过神来的客车长操着一口不太浓郁的口音问着趴在车窗上的那人,同时,她也好奇地靠近窗口向外看了一眼。
“哎哟我的妈呀!”她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去,正好车外的一人一边拍车身,一边跳起来往车里看。
他跳起时候的样子正好被客车长看个正着,那满脸的鲜红,还有嘴角处含着的一块血红的不明物体差点把客车长当场吓死。
客车长这一叫,瞬间把车上的乘客从恍惚中唤醒,他们纷纷离开座位涌向交警值班站的那一边,一个个的都伸着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啊?他们来了……”
车外又是一声大叫之后,“砰砰砰”地拍门声更是急促,随后便是纷杂的说话声:
“快开车门啊,他们要来了,快开车门啊……”
“别喊了,咱们快跑吧……”
“别敲了,还不快跑……”
几声高呼之后,说话声伴着急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着声音,他们果然是向出口的方向跑去。
车上的乘客基本上没看到外面的情况,而那个看清楚情况的客车长似乎被吓傻了一般,瘫在座位旁喃喃的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现在……现在怎么办?”
司机也看到了车外那个血淋淋的人脸,此时的他浑身颤抖,声音瑟缩,看着那个最先阻止他的男子问他咋办。
“我感觉情况不对,你马上发动车子,先离开这里再说。”那男子快速说道。
“对,先离开这里,等天亮了再说。”另一个男子跟着说道。
“好,好的!”司机快速地点点头,哆嗦着手指去发动车子,只是打了半天火也发动不起来。
这时,交警值班站里再次传出了响动,这次响声不是人声的吵杂,也不是凌乱的喧闹,而是一种类似于幼兽的低鸣。
听到声音,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一致的扭头向值班站门口看去。
“吼~”
一声极低的低吼,一个黑影从里面蹦了出来,看着它的形状和动作,分明是四肢着地的动物。
“嘶~”车上的乘客都被自己所看到的惊吓到,倒吸着凉气的同时,身子都不自觉的向下缩去。
然而这时,又从值班站先后蹦出三、四个黑影,它们的体态都是四肢着地,头上长着犄角,尾巴不长,却粗得厉害。
爷爷是教书匠,他收藏的书籍纷繁不同,从小我就喜欢看爷爷收藏的那些书籍,远到洪荒,近到社会主义新中国,任何一个时期的我都有接触、涉猎。
尤其是洪荒时期,那些描述上古神兽的神话故事我都特别偏爱。
此时当我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那几条黑影时,我在脑海里搜索着曾经的记忆,“麒麟、白泽、混沌……”许多的书里的画面在我的脑子里一一闪过,回忆了半天我也没能认出车外的那几只究竟是什么。
“墨儿,知道是什么吗?”父亲冷静地问着我,不知是因为他年轻时的经历,还是因为我在旁边他不能表现出慌乱的缘故,从始至终,父亲只是在我旁边坐着,就像一座结实的山峰,给我做着靠背。
我摇摇头,轻声解答道:“爷爷的书籍里并无记载……”
还未说完,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不敢太确定地低声对父亲说道:“不过,我在一本杂记里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书上说的介绍和它们的外形很相似,如果真是如书上记载的,那么它们应该是‘三桀魔兽’。”
“三桀魔兽?”一道惊疑且又低沉的女子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幸好她的声音不大,没有被其他人听见,随着她的声音便是一个人的脑袋穿插进我和父亲的中间,而我没被外面发生的事情吓到,却被那毛茸茸的脑袋吓得不轻。
“吓啊……”我低呼一声,待看清那的确是个活人的脑袋时,后怕地拍拍胸口,恨恨地撇了她一眼后,冷哼道:“你是鬼吗?”随即扭过头不再去理会她。
那女子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唐突了,尴尬地嘿笑了两声,便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不再多言。
因为这个小插曲,父亲也没有了追问我三桀魔兽的想法,把目光投回到别处。
在这一小段时间里,最开始阻止司机别开车门的那位男子已经把司机赶到一旁,他自己坐在驾驶位上,把客车稳稳地开出了交警值班站的停车场,虽然开得是很稳当,但车速却是极快的。
然而,就在车子刚驶离停车场后,那几条黑影就跟着窜了出来。
这个情况除了暂代司机的那位男子在倒车镜里看到以外,车里就只有我和身后的那名女子看到了。
我俩互看一眼,结果都选择了沉默,因为这会儿只有保持沉默才不至于造成车内乘客的恐慌,而我们逃生的机会也才更大。
“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他们竟敢如此,是谁给他们的胆子?真是活腻歪了。”女子的轻语清楚地传到了我的耳内,我默然无语。
然而,我心里却明白,这女子并不简单,而她说的话更是意有所指,似乎她知道一些什么似的。
客车被那男子开得飞快,乘客们都惊呼着抓住座位上的扶手,那也都无法稳住身形,有几个晕车厉害的已经趴在座位上呕吐不止,吐出来的脏污味道顷刻间弥漫开来,弄的那些不晕车的都捂住口鼻叫苦连天。
可是无论乘客们怎么叫唤,暂代司机的男子都没有把车速降下来,相反的在一个拐弯处更是一个大力的漂移,车子便驶离原来的车道,向旁边的小路拐去。
这时有一个离司机位置最近的乘客摇晃着身形站了起来,两步扑到前面,对着那男子大声吼道:“快停下来,你想让我们都去死吗?”
那开车的男子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臂,嘴里大叫道:“快来人把他弄开……”
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之前打架的男子冲上来一个把那乘客大力甩开。
被甩开的乘客站立不稳,差点趴下,扶着座位站稳后又要向前冲。
可是就在这时,就听到“砰”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到了车顶上,那势大力沉的重量一下子把车顶砸塌下来,那塌下来的部位四边随之开始出现裂缝。
“咯吱,咯吱”铁锈摩擦的声响,以及被吓傻后的乘客们爆发出“啊啊啊”的吼叫声。
“它们来了……”我身后的女子在重物落到车顶上时,便说了这四个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我——危险就在眼前。
客车远离大道,驶上旁边坑坑洼洼的小路,小路崎岖难行,颠得晕车的乘客们几乎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咯吱”,随着一声紧急的刹车声,客车在一片小树林外突然停下,原以为是遇到了危险,没想到却是司机把危险引给了别人。
车顶上那块原本眼看就要塌陷下来的地方在车子停下来之后,突然一轻,在上面的三桀魔兽不知为什么竟然放弃了进攻客车里的乘客,转而身子腾跃跳到车下,在树林外徘徊两步,似乎是在嗅着什么。
几秒钟的功夫过后,身子就向林子里窜了进去,不多时就有惨叫声从林子里一声接一声的传出来,紧接着就有四、五个人影连滚带爬地从林子里跑出来,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远不及身上流出来的鲜红色的血液。
浓郁的血腥味更加刺激着三桀魔兽的神经,它寻着味道再次从林子里窜出来,就着窜出来的动作将就近的一个人快速扑倒,爪子落在那人身上时就抠进了他的皮肉里,它又用力一扯,那人身上的一块肉齐刷刷地被它撕了下来。
“啊~”
一声惨烈的嚎叫刚一出声,三桀魔兽便一口咬住那人的脖子,那人再没来得及叫第二声,就被魔兽生生的将脖子咬断,一颗冒着汩汩鲜血的头颅三两下便被三桀魔兽吃进了嘴里。
这极其惨烈的画面就发生在客车的旁边,车上所有的乘客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几十位乘客皆都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许久的静默之后,有人率先回过神来,带要裂开大嘴嘶嚎出声、大喊救命时,被旁边一人迅速捂住口鼻,不让他发出一点声响。
“嘘,别叫,你想死吗?”
那人狠狠地用眼睛瞪着那个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的乘客,那狠狠的眼神如一把锥子锥的那乘客全身瑟缩,他赶忙抽泣着点点头,自己捂住自己的口鼻,蹲下身子依到座位旁不敢再出声。
车外的三桀魔兽几分钟的功夫就将刚才那人吃的连渣都不剩,那魔兽吃完了人,竟然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又吧唧了几下嘴,随后便是“吼”,一声兴奋的嘶吼,似在表达自己吃的很开心,又似在向它的同伴传递着讯息。
“孽畜!”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声男子的大吼,那声音似在丹田憋了很久的气,只在这一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孽畜,今晚拼死我也要杀了你……”
发出这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从树林里逃出来的四五个人中的一个,其他人都在往远处逃,而他却逃了一段路之后又折返了回来。
我听到这男子的声音时感觉有点耳熟,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就是那交警值班站里跑出来的人。”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身后的女子轻轻地说道,那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耳畔传出,离我极近,而我回头看时,却发现那女子正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我疑惑地看看她,发觉这个女子的确不简单,心里对她的评价开始有了新的估量。
“我们现在就得冲出去,不然一会儿其它的魔兽追来,就会把我们围困在这,到时候我们想跑都跑不出去。”
待我观察那女子的时候,她的声音再次传入我的耳内,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开口,声音是从她的腹腔发出直接传入我的耳内,旁人根本听不见。
而就在我想追问那女子如何逃出去的时候,就听到“砰”地一声响,我赶忙回头看去,就见开车的那名男子生生地将驾驶座旁边的车门踹开,一个箭步便窜了出去,几个闪身拐进小树林里便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砰”的巨响,有物体落在之前即将要塌掉的车顶上,我知道,又一只三桀魔兽终于追上来了,或者说,应该是许多只才对。
我着急地护住父亲,想回头去向那女子求救,可是头只转了一半,就看到那块塌陷的车顶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掉了下来,而随之掉下的还有一个四肢着地的黑影,那黑影太过熟悉,正是三桀魔兽。
它掉下来时,还左右看了看车里的乘客,接着便是“吼”的一声吼叫,便张开大嘴向最近的乘客扑去,只是它还没有来得及咬下去,就见一道寒芒快速闪过。
“噗嗤”,两声过后,就听到一句:“快走”,跟着我和父亲的身体就被两只有力的臂膀从座位上拽起。
我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已被削去头颅的三桀魔’,还有那些因受惊过度正在喊叫的乘客,身子就已经被从破开的窗口一脚踹出车外。
落在地上时,摩擦地面产生的疼痛感才让我从懵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去大骂那个把我从小小的窗户口踹出来的死女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大脑就一下子被吓醒了:“我爸呢?”
我赶忙转头搜寻。
“墨儿,我在这……”
当我听到父亲的唤声顺着声音看去时,就看到父亲正趴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我急忙三两下爬过去,一边询问父亲一边试图看清父亲是否有受伤,只是小树林外可见度太低,即便我视力不错,也还是没看清父亲从那么高的窗口处被摔下来是否有受伤。
“爸爸,你没事吧?”我着急地问道。
“没事,没事,嘶……”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嘴里还倒吸一口凉气,我就知道父亲一定是受伤了。“
这没轻没重的臭女人,我非找她算账不可。”我嘴里唠叨着,心里气着,眼睛也在四下搜寻那个女子的身影。
只是刚一转头,就看见她快速地从一侧窜了过来,速度太快,以至于我以为是那个什么魔兽扑过来了,吓得我一个激灵抬脚就踹了过去。
“呃!”那女人低吟一声,摸着腹部单腿跪在了地上。
“墨儿!”父亲看清楚是那女子,唤我的声音里带了训斥。
“姑娘,你没事吧?”父亲关切地询问着。
“没……没事……”女子磕巴地回了一句,又转而对我说道:“没想到你下腿那么重,是在报复我之前把你从窗口处踹出来吗?”
如果有足够的光亮,我想我此刻一定会看到女子脸上的似笑非笑,只可惜,光亮不够,我只能勉强感觉到她的嘲讽。
“谁……谁知道你突然窜出来,我……我还以为是那三桀魔兽呢。”我在低声为自己辩解。
“哼哼,你以为我是武林高手就能躲得过你的飞毛腿导弹么?”女子缓了缓气息,一边揉着腹部,一边气哼哼地对我说道。
“难……难道不是吗?你能一下砍掉魔兽的脑袋,我这区区一脚还能伤得了你?”我继续反驳。
“你……”女子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赶忙停止和我的争辩,低声对我嘱咐道:“你赶快扶着你父亲去树林里躲起来,要尽量隐藏气息,我去把车上的人救出来……”
“等等……”女子话还没有说完,我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强行拉住,急忙问道:“你怎么救他们?”
女子看看被我抓住的手臂,又抬头看看我的眼睛,说道…“我是学道之人,除魔卫道是我的本分,我会把它们引开,绝不能让它们继续伤及无辜,还有……”
女子说着又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它们并不是什么三桀魔兽,而是有专人豢养的噬人狼。”
女子说完,便站起身飞快的向客车跑过去,只是人还没有到地方,几头噬人狼便从四面八方一起奔了过来,扑到客车跟前,顺着人的气息,几下就窜上了车顶,在那个塌陷的地方跳进了客车里。
这时,车里的乘客有清醒的、缓过神来的已经从窗口处纷纷跳了出来,还有几个找到开门按钮的,只是按了几次,车门都打不开,也只好从窗户处往外爬。
“墨儿,我们现在怎么办?”父亲紧张的脸上明显漏出害怕的情绪,他抓紧我的衣角,生怕一松开就会丢失对方似的,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还是不放心地对我说道:“那姑娘孤身一人,怎么能把车上的人救下来呀?墨儿,咱们得帮帮她……”
“爸爸。”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借以安抚他紧张的情绪,并出言安慰道:“爸爸,你别害怕,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毕竟我看那姑娘身手不凡,咱们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出去不但会给那位姑娘增添麻烦、拖她后腿,稍有不慎有可能还会丢掉咱们自己的性命。”
“墨儿说的对,”父亲点头,表示赞成我的说法,“好,那就先看看再说,希望那位姑娘不要有危险才好……”
听着父亲的话,我看看他仍然紧张、害怕却是一脸关切的神情,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知道父亲心里的想法,他只是在期望那位姑娘不要出事罢了,毕竟我们都亲眼看到过那噬人狼的凶残,还有被噬人狼活活咬死的那位男子死时那惨烈的一幕,谁都没有办法这么快忘记,而谁也都无能为力不是吗。
我扶着父亲隐藏到最是黑暗的角落,这个时候我们只能这样做,不能跑,只能在尽力保护自己的同时,别轻易暴露自己,否则就会陷入到极度危险的境地。
我蹲在极其黑暗的地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虽然很黑,但借着些许的光亮还是能看到极少的细枝末节。
比如那去而复返的年轻男子,据那位姑娘说,他就是从交警值班站里跑出来的人,此刻,他就在我们左前方的一块开阔地带,手里正挥舞着我看不懂的武器,在和一头噬人狼近距离搏杀。
他的动作非常敏捷,脚步腾挪间,我看得出他绝对是个练家子,说不定就是个交警呢,受过特殊训练。
而他偶尔用嘴把手指咬破,在空中画着奇怪的符号,我猜想他也有可能是个世外高人。
种种的猜想在脑海里闪过时,我突然想起那位姑娘说的一句话:“它们不是三桀魔兽,是有专人豢养的噬人狼。”
想着这句话,我的内心一片寒凉,不知是什么人豢养这种凶残的猛兽,又为何将它们放出来噬人?
我的大脑出神之际,却忽略了身边来的危险,一阵破风声响起,把我从种种猜想中拽回到现实,我灵敏的躲过脑后面袭击过来的东西,并在同一时间快速拽过父亲将他护在我的身后。
我转过的身子正与那怪物相对,它灵活的爪子还在试探性地想要向我袭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停止了攻击,只是象征性的将臂腕伸展开,一脸无知、懵懂的状态,想扑过来未扑过来,而爪子又似张未张的姿态让我看着实属显得有些滑稽。
我和它,我俩一个人、一头噬人狼,大眼瞪小眼的对望着,把我身后边的父亲都给忽略了。
此时父亲从我身后探出头来,而第一眼望到那噬人狼的时候,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墨……墨儿!”父亲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角,恐惧的情绪致使他的言语都有些吞吐。
我拍了拍父亲的手臂,安扶着他恐惧、紧张的情绪,而我自己其实也是极怕的,小时候面对恶人时的大无畏的勇者姿态,而今随着灵力的不在,似乎也早已离我远去,再寻不见半点踪影。
只是因为此时此刻父亲在我的身边,我万不能让父亲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强挺着身姿,以高大伟岸的姿态护在父亲的身前,而我所能做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些了。
因为在下一刻,那噬人狼终于失去了耐性,结束了与我大眼瞪小眼的壮观场面之后,一个前扑向我抓来,而我也只能快速转身死死的护住父亲,将整个背部漏出来给噬人狼当夜宵。
“墨儿!”父亲大喝,在我怀里挣扎,我用双臂紧紧地将他困住,只等下一刻被噬人狼锋利的爪子撕开的时刻。
只是在我以为我会马上英勇就义的时候,一个身影快速的窜过来,抬起右脚,一个大力的侧踢,将身子腾空的噬人狼狠狠地、远远地踹飞出去。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在乘客们悲惨连连的喊叫声中都尤为醒目。
“还不快走!”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将我沉浸在即将壮烈牺牲的悲壮情绪里唤醒,我被他大力一拉,身子跟着他的步伐向林子里冲去,而在我被他拉起的时候,我条件反射的用胳膊将父亲带起来一同冲了出去。
那带着我和父亲奔进林子里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开阔地带与噬人狼近距离搏杀的年轻男子。
我问他:“与你撕咬的噬人狼怎么样了?”
他脚下一顿,不满的回答道:“什么叫撕咬?我是人好不好,我怎么可能和一个没有开灵智的动物撕咬在一起呢?你这啥形容词啊?”
奔跑时仔细辨别他的口音,竟发现他是是北方人,听说北方人性格向来豪放、爽朗,此时只与他的这两句对话,不难看出,此人性格的确很是耿直。
“那噬人狼当然被我一刀砍飞啦!”
说到最后,他才回答我的问题,可是话说一半,他又哀怨地问了我一句:“诶我说,你不关心人,咋关心起那吃人的畜生来了?”
我很想冲他翻白眼,只是这个动作绝对不适合我这个大男人来做,况且这个时候即便我做了他也根本看不到。
我只好无奈地跟他解惑:“我就是关心人的安危,才问你那头和你搏杀的噬人狼如何了。它们那么多头,当然是死一头,我们就多一分安全系数不是嘛。”
“哦~”男子拖长声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啧啧,一听,你就是个读死书的,这咬文嚼字的功夫可不是我这大老粗能听的明白的。”
“你……”我被他气到,刚要和他争辩几句,忽然想到,这都什么时候了,危险就在身边,生命随时受到威胁,我怎么还在和他争论这个呢。
想到此,我急忙拉住他,一起停下奔跑的脚步,因为跑的速度太快,我又没有提前和他打招呼,他被我拽的跟紧急刹车一样,差点弄个人仰马翻。
此时的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因此,他那脸上抽搐的表情也被我看个正着,所以,在他要发火之前,我赶忙向他说明心中的想法:“这位朋友,既然你能一人单挑‘噬人狼’,那就说明你武艺高强,咱们不能就这样跑了,那边可还有一车的人需要救呢。”
“是呀,”父亲这时也插话进来,向那男子说道:“还有一位姑娘也和你一样会些武艺,就在刚刚她只身一人跑回车里去救人了,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呀。”
“这,不是我不救,”男子解释道:“刚才我斩杀那头‘噬人狼’的时候,把师傅传给我的‘驱魔剑’给毁了,没有了‘驱魔剑’,就凭我这点道行回去就是送死。”
“既然你怕死,那么我们父子俩回去好了。”父亲一生善良、果断,最讨厌的就是婆婆妈妈的男人,而今这男子恰巧就犯了父亲的忌讳。就听父亲继续说道:“刚才感谢您出手救了我儿子,以后有缘定当再谢。墨儿,我们回去……”父亲一大把年纪了,危险时刻,竟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倔劲,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我的手臂,抬腿就往回走。
“慢着,”男子跨前一步探出手臂将我和父亲拦住,大声解释道:“你们错怪我了,不是我怕死,师傅就我一个传承,我是不想让师傅这一脉在我这就断了。既然你们都不怕死,那我又有何畏惧哉。走,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而就在我们三人返回去的途中,忽然听到一声炸响,那响声“轰”的一声在静寂的黑暗里陡然响起,仿佛空气都被它硬生生的撕裂出一个口子一般,浓浓的汽油味道和爆炸后那种仿似硫磺一般的酸臭味,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开来。
“发生什么事了?”父亲震惊的抬头远望,虽然已近黎明,但黑暗犹在,并不能看得太远,也不能看到太多的事物,唯一知道和确定的就是爆炸的声音来源于客车所在的位置。
“走……,”男子说着,身子就快速的向前方冲了出去。我和父亲虽然也奔跑起来,但速度并不能和那男子相比,只一会儿功夫,我和父亲的脚程便降了下来,而我们和那男子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待我们冲出树林,跑到离客车最近的那片开阔地时,就见到有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此时,星辰与半弯月牙已经西降,东边的曙光渐渐离开地面,在慢慢升起。我和父亲站在开阔地的一角,用依旧没有褪干净的黑暗将我们完好的隐藏住。
站在旁观的角落里,看着不远处的那片客车残骸,还有残骸附近几具不完整的尸体,尸体的周身都是被撕咬的不成样子,内脏已经被掏空,四肢也已不全。看着面前的恐怖的、惨不忍睹的画面,我和父亲皆是惊愣的张着嘴巴发不出一点声响,仿佛这一刻里,我们父子俩连呼吸都忘记了,脑子里除了震惊,就剩下了满满的恐惧和恼怒。
“秋尔子,你好大的胆子,身为修道人,竟然敢私放这些孽畜霍乱人间,你就不怕遭天谴吗?”就在我和父亲还处在恐惧和震惊的状态里时,那边对峙的两方人马终于不在沉默,有人开口说话了,而那说话的声音,我和父亲皆是一下子就听出正是来自于那位女子。
“师叔,”那叫秋尔子的年轻男子邪笑道:“暗探说你会在九华山一带出现,信息果然不假,只要能抓你回去,交给师伯,我就是本门的功臣,还计较什么遭天谴嘛?”
“放肆,果然和你的师傅、师伯一样的泯灭天良,想要抓我,就凭你?秋尔子,你修道未成就敢祸害百姓、牵连无辜,若有朝一日你有所成,人世间岂不多了个屠夫。”女子说话间,‘沧浪’一声,抽出手中宝剑,那宝剑出鞘之际,便有一道华光直冲云霄。
“我今日就要为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讨个公道,除了你这祸害。”女子手挽剑花,作势就要向秋尔子冲杀过去。
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道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静谭师妹,‘素华’果然在你的手里。”随着那道声音落下时,从秋尔子的身后慢步走出一人来,虽然未看清那人相貌,但却看到那人一身藏青色的道袍,头梳云髻,手持拂尘,走到人前时,稽首又唤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
“静尘?”被唤作静谭的女子声音里并没有半点惊讶,仿佛她早就知道这个叫静尘的道长会出现一般。“静尘,你苦苦追了我四年,而今又放出孽畜害人性命,究竟为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为的是什么?静谭,这话你不该问啊,”静尘如他徒弟秋尔子一般,也是一阵邪笑,笑过之后,菜又说道:“放出‘噬人狼’为的就是引你出来。这四年来,你隐藏踪迹,令我苦寻不得,几日前收到消息,说你会在九华山一带出现,为了能成功引你现身,我们师徒拼着遭天谴的恶果,只能出此下策,放出了‘噬人狼’。不过好在,我们的盘算没有白费。师妹,当年你判出师门的时候,师叔祖不止把‘素华’给了你吧?只要你拿出我们想要的,掌门师兄说了,就放你一马,从此我们与你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两不相欠,再无瓜葛吗?”静谭听了静尘的话,突然变得疯傻了一般,嘴里喃喃自语着那句话,泪水也顺着她的眼角滚滚滑落,她的声音在平静中又带了些冷漠,而在冷漠中又带了诸多的痛苦和绝望。
“那一年我不到五岁,因为父母和家人的离奇死亡,我被视为天煞孤星转世,被狠心的亲戚遗弃在荒郊野外,任我自生自灭。是我的恩师路过将我救下,带回山上苦心抚养,传我道业,授我以德,教我如何做人。然而,就是你们……”
说到这,静谭两眼充满血雾,血雾瞬间分散开来,布满她的双眼,再分不清黑色与白色。
静谭怒指着身前不远处的静尘、秋尔子,还有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身穿道袍、手持短剑的年轻道士,怒骂道:“是你们,还有那个道貌岸然、欺师灭祖的畜生静池,你们为谋取祖师爷传给我师傅的道家秘术,竟然联合起来下毒将我恩师害死,还把谋害师傅的大罪推到我的身上,硬说他老人家是受了我天煞孤星的命格所累……”
说到恩师被谋害之处,静谭已然哽咽难言,双眼的血雾由淡红色慢慢变成了暗红色。
“静谭,今天我们师徒到此不是来听你说那些前尘往事的,谁对谁错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再难分清。”
看着静谭痛苦的模样,静尘似有所动,脸上的邪气有了收敛,眼神里的深沉似乎表明他也因为静谭的一番话,而陷入进了对往事的纠葛之中。
“师傅!”秋尔子及时出声将静尘从回忆中唤醒,他言道:“师傅,别忘了观主师伯的交代……”
“是了。”静尘瞬间清醒,赶忙对秋尔子嘱咐道:“吩咐下去,千万别看她的眼睛,我刚才险些被她清洗了大脑。”
“静谭,莫再多言,快快交出道家飞仙秘法,我们便放你一马,不然……”
“不然?不然怎样?”静谭痛苦地看着静尘,扭曲的表情把她清丽的面容完全掩盖,剩下的只有苍凉和落寞。
她说道:“如果我今日不如你之所愿,你们是不是就会像杀两位师叔一样,将我杀死?是不是就会像那个故意偷漏阵门放我逃生的师侄一样,被你们丢给噬人狼做晚餐?”
静谭越说越气愤,于是便不再啰嗦,脚踏七星法步,手舞素华,杀气腾腾地冲向静尘师徒。
“你们追杀我四年,既然你说要了断恩怨,那么今天,我就为恩师、师叔、师侄报仇!”
静谭话落人到,手中素华被她挥舞得剑剑生风,近前的几位道家弟子离她五步之远,就被她的剑气所伤,伤处血流滚滚,肉皮外翻。
秋尔子见状刚要举剑冲杀上去,就被静尘一把拉回身边。
随即,静尘从袖口处拿出一枚银哨子,被他放在嘴边吹响时,便有如一阵阵魔音飘渺开来。
随着他的哨子响起,就听到四周有轰鸣声作响,片刻便是踢踏声由远及近,仿如千军万马驰骋疆场。
此时黑暗消逝,黎明已近,金色的朝阳冲出海平线,金红色的霞光一道道射在这一片空地上。
我和父亲随着声音抬头望去,就见几十头噬人狼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此处,前右踢踢踏着地面,鼻息吠吠,眼放寒光,随时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示。
看着这么多的噬人狼,原本被静谭护在身后的、侥幸逃脱的乘客们,皆是吓得双腿一软,纷纷跪坐在了地上,全身发抖,脸色惨白。
“墨……墨儿……”
父亲抖着手指,指着那些噬人狼,竟是被吓得说不出一句整话。
“静尘?”看着皆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噬人狼,静谭大怒,剑尖直指静尘,大声怒骂道:“枉你修道数十年,竟然为一己之私,视众生性命与不顾,视门规戒律与白纸,你就不怕死后无言见祖师爷吗?”
“什么门规戒律,什么祖师爷,只要你交出修仙秘法,他日我修成正道,飞升天界,还怕那些劳什子东西吗。”静尘口若悬河,完全无视他人性命。
“噗,哈哈哈哈……”就在静谭怒骂静尘之后,一道不和谐的笑声在静谭身后的人群里突如其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是除了静谭之外唯一没有被噬人狼吓得瘫倒在地的人。
“是他……”父亲看出那男子是之前救我们的人。
“咳咳……”男子在大笑过后,假意咳嗽两声,整了整衣襟,迈着方步走到人前,有意避开静谭打量而又差异的眼神,对着那个一脸寒气看向他的静尘,大声说道:“楼宇不才,自幼跟随师父修道,道门之事也略知一二,却从不曾知道家竟有修仙这一秘法,倘若有,家师也不会年高坐骨,凭他的德行、修行早就白日飞升了。”
“哪来的臭小子,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秋尔子用蔑视的眼神看着叫楼宇的男子,嗤笑道:“你师父是什么人,在道家可有名号,就是有白日飞升的仙法也轮不到他。”
“放肆!”楼宇撇嘴,用同样的蔑视的眼神回看着秋尔子,说道:“凭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家师的名号,不过,我不说,你还以为在下吹牛皮。臭小子,你给听好了,家师乃是武当山,太清宫,锦华道长是也!”
“你师父是锦华?”静尘大惊,看了一眼同样惊讶的静谭,随即上下打量一遍楼宇,然后说道:“素闻锦华道长一生只一个传人,如果是你的话,那么,那把驱魔宝剑可是在你手上?”
“当然。”楼宇自豪地高仰起头颅,鼻孔朝天,俯瞰众生一般地看着静尘等人。
“既然如此,能否把驱魔剑现与人前,给贫道开开眼?”静尘的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当然可……”楼宇刚要答应,可随即眼珠一转,又反悔了,说道:“我凭什么给你看啊?你算老几呀?”
“我凭什么给你看啊?你算老几啊?”楼宇一脸的不屑。
“你……”秋尔子见他对自己的师父出言不逊,赶忙怒斥道:“你放肆,山野小子,敢在这里放肆、撒野,既然你跟这臭丫头站到一处,那么就不要怪我们下手不留情了。”
秋尔子说完,撤身闪到静尘身后。
“相传一万年前,驱魔、素华皆是出自神匠师秦尔旦之手,若在人间相论,如同一奶同胞的姐弟。如今有缘,得以同一时间想见,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素’厉害,还是驱魔更胜一筹。”
静尘说罢,口中再起银哨声,声音阵阵,魔音泛泛,眨眼间,噬人狼便被唤醒,口吐啸声,四踢奔腾,几十头噬人狼一同向静谭和楼宇扑来。
“‘素华一出千军破,除魔卫道护苍生!”静谭一边默默念着咒语,一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迅速从宝剑上划过,手指所到之处只见一道流光随着指尖快速流转,再随着静谭的一声大喝“破”,流光立刻划过剑尖冲天而起。
“呃……”楼宇看着静谭帅气的动作,眨巴眨巴眼睛,羡慕地说道:“哇哦,太酷,太帅了!”
然后又可怜兮兮地抱怨道:“怎么,怎么我家驱魔就没有这套帅气的口诀啊?不行,就算没有,我也要自己创一个耍帅!”
说罢,又是叹气又是哀怨,只是他还没有抱怨完、叹气完,几头噬人狼呼啸扑腾着向他冲了过来。
“哎我去!”楼宇身子一侧,灵敏地躲过噬人狼的攻击,而他还没有转身,又一头噬人狼又从他身后扑了过来。
“你是来帮忙的吗?”静谭挥剑斩杀掉一头噬人狼之后,眼角余光扫到楼宇背后的危险,身子速移,连连击退身前的攻击,紧接着就是反身一脚踹飞攻击楼宇的噬人狼,并气骂道:“你个二货,我看你是来添乱的。”
“我……我……”楼宇眼看着那头从自己背后偷袭的噬人狼被静谭踹飞,后怕地摸摸后脑勺子,背脊梁的寒气“蹭蹭蹭”地往外冒,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多……多谢出手相救……”楼宇终于把话说清楚,他知道,刚才如果不是静谭及时出击,他的后背恐怕就会被生生地掏出个血窟窿,那还能有命在吗。
“姓楼的,你那驱魔剑是摆设吗?为何不启用?”静谭右手挥剑,左手画符,但凡近到她身前的噬人狼皆被她打得无力反抗,有几头甚至被她的‘素华’齐刷刷的砍去头颅。
“我……我也想啊,可是……可是……”楼宇躲在静谭的身后,跟着她的脚步跑,他脚下的移动速度慢,不及静谭的快捷,有几次差点把静谭给绊倒了,气的静谭牙根直痒痒,若不是听他先前说明他的来历,还有他手中拿的的确是驱魔剑,静谭都敢怀疑他是和静尘他们一伙的,是专门来背后阴她的。
楼宇虽然“无用”,却也能偶尔在关键时刻补缺,比如说静谭一脚踢开攻上来的噬人狼,楼宇就会在噬人狼飞出去的时候,身子速然腾起,手起剑落,噬人狼的头颅就会被整齐的切下。
好好的驱魔剑此刻虽然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威力,但被楼宇用来补刀子还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
看着静谭带着楼宇和噬人狼厮杀一片,我和父亲也开始伺机而动,准备找机会把静谭身后的二十左右个乘客救出来。
他们之前已经被吓得瘫倒在地,根本无力反抗,更加无力逃跑,在静谭圈起来的保护圈内,得以勉强维持安全。
只是在静尘的哨子声音骤然变调后,所有的噬人狼发了疯似的向静谭和楼宇扑来,捎带的连那些乘客们也被牵连进来,有几个人静谭来不及救护,已经被噬人狼咬去手、脚。
厮杀声再加上他们的痛苦的哀嚎声,在空间回响不断,那惨烈的叫唤有如催命鼓一般,在催破着人的灵魂。
“爸爸,小心点!”我和父亲皆弯着腰向静谭那边靠近,只是快临近了,父亲因为着急救人性命,不顾危险,加快了速度。
怎奈我们都是凡人之躯,没有灵力护体,更不懂隐匿气息,还未彻底靠近那些乘客,就被噬人狼盯上,一头噬人狼弃了围攻楼宇,调转身子向我和父亲袭来。
看到它攻击过来,我一把拽过父亲,才让父亲勉强躲过危险,可衣袖还是被噬人狼的利爪抓去。
“爸爸,千万别心急,不然咱们不但救不出他们,恐怕连咱们自己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墨儿说的对。”父亲也是被吓到,不敢再大意,连忙点着头说道:“墨儿,咱们没有武力傍身,这噬人狼又是如此地凶狠,咱们怎么能把他们顺利救出来?”
“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道人!”我眯了眯眼睛,对父亲说道:“看他们之前的行径,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绝不会让咱们轻易将他们救出来,恐怕还有利用他们来牵制静谭的用意。”
“墨儿说的对。”父亲赞同我的说法,“静谭也是为了救他们才被困在里面不能逃脱,听着他们说的那些话,也是和静谭姑娘有着极深的仇怨,也许早就算出来这一步,只要无辜的人一出事,静谭就会现身,不然的话,这场事故出的也太过蹊跷。”
“爸爸,你还记得那在车上争吵、动粗的几个乘客吗?”
“当然记得,墨儿,怎么问起他们?”
“我觉得他们的行为应该是事先安排好的,他们之间必定有所关联,还有那个暂代司机的男子,父亲可还记得他?”
“那个人吗?高高瘦瘦的?”父亲回忆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当时偶然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神,那眼里的寒气就是这会爸爸想起来还很瘆人呢。”
“是的,爸爸。”我点点头,说道:“也是因为他的眼神我才对他产生了怀疑,恐怕他也是事先静尘他们安排好的。爸爸,你看那个秋尔子……”
我指着不远处的站在静尘身边的秋尔子跟父亲说道:“爸爸,你看他的身形和那个踹开车门跑掉的司机可像?”
听了我的话,父亲又看了看那个秋尔子,随后眉间微微皱起,说道:“当时天黑,他的模样看不太清,可他的身量爸爸还是记得的。”父亲说到这又仔细地打量一遍那个秋尔子,之后点头说道:“的确很像。”
“所以。”我接着父亲的说道:“其实,这就是静尘他们为了围捕静谭而事先安排好的一场阴谋。”
“什么?”父亲听着我的分析,怒气瞬间漫遍全身,气愤地说道:“若真如墨儿分析的那样,那静尘他们岂不是在草菅人命吗?枉他们还是修道之人。”
“应该没错了,爸爸刚才也应该听到静谭说的话,不就是指责他们枉顾人命吗。”
我也非常生气,气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制造任何手段,哪怕是几十条无辜性命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就在我和父亲一边说话一边找机会救人的时候,突然传来的一声惊叫划破天空。
“啊……”
我和父亲正在一边说话,一边找机会救人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啊……”
原来是楼宇一个不慎,被噬人狼狠狠地一爪子拍飞,静谭怕他落地受伤,脚尖点地,身子腾跃而起,凌空翻转身形,一个水中捞月,一把将楼宇下落的身子揽进怀里,随后带着他稳稳落地。
只是在落地后,静谭不再管他受伤了的小心灵,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怒叫道:“混蛋,真是来捣乱的吗,再不使出你的真本事,你就等死吧,休想我再出手救你。”
说罢,静谭手一伸,将楼宇刚站稳的身形扒拉到一边,嘴里还气道:“滚一边去,别在我眼前碍眼。”
楼宇被骂得瘪了嘴巴,那个委屈哀怨的模样活像个不愿意上花轿的大姑娘,哭不出来,说不出口。
我和父亲趁此功夫成功避开噬人狼的注意力,顺利来到那些乘客们的身边,帮他们稳定情绪,顺便还分别给他们做做腿部的按摩,借以活血化瘀,不然他们坐地上这么久了,恐怕双腿早都麻木了,就是站起来也未必能跑得了。
静谭余光瞥见我和父亲的动作,赶忙挥剑杀向噬人狼,引开它们的注意力,让我们父子得以有时间救出那些无辜的乘客。
秋尔子早已看到我们的动作,带着几个弟子刚要向我们这边冲过来,身子未动,却被他的师父静尘一把拽了回去。
“师父……?”秋尔子被静尘拽回去,刚开始还一愣,之后急切地想要向静尘问清楚原因,可是又怕打扰到他吹哨子的节奏,只好又着急又担忧的看看静尘,再转头看看我们这边。
对于静尘的举动,作为半个修行人的我,多少能够明白一些,修行之人最注重的就是不能随便制造杀戮,他们一行人为了围捕静谭,已经枉顾了那些无辜乘客的性命,犯了修行人的大忌,就像静谭说的那样:为了抢夺所谓的修仙秘法,只为这一己之私,图害无辜生灵,是会遭到天谴的。
静尘也怕,怕杀戮过多,修行之路受到阻碍,怕纵使是抢夺到了那所谓的修仙秘法,也会造孽太深而无缘飞升。
所以,在他的弟子秋尔子想要过来阻止我和父亲救人的时候,他赶忙制止了秋尔子的行为。我估计,他可能希望我们父子赶快将那些乘客救走。
放噬人狼围攻无辜乘客,本就是他设计围捕静谭的下下策,如今静谭已经成功被困,那么也就不再需要伤害无辜的生灵了,图造杀戮只会积累他本身的罪业,这些道理静尘不会不懂。
静尘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想法一般,竟然从静谭那边抽出半刻闲神看了我一眼。
我亦有所感,大大方方地向他回看过去,他见我对他没有丝毫的惧怕,竟还是眼神一派清明,静尘一愣。
不过,就在他愣神之际,噬人狼忽然失去了主人的指挥,仿佛是没头苍蝇一般,原地打转,不再对静谭和楼宇进攻。
静尘见此,眼睛急忙从我的身上离开,银哨声再次响起,催动噬人狼继续进攻。
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居然看出来,他虽然回神了,可心里却仍然在估量我这个人。
这只是我大脑里一闪而过的想法,随后同样收敛心神,帮助父亲,将那些乘客准备一个一个的移出战圈。
因为猜透了静尘的想法,使得我稍微放下心来,跟着父亲一起将那些被吓得瘫倒在地的乘客们陆续地向战圈外转移,只是一次也并不能移出太多,因为他们不但腿软、麻痹,不能独立行走,就是大脑神识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甚至于已经失去了自我的控制能力。
所以,我和父亲一次只能勉强搀扶起一个人,而行走的速度也是相当的慢。
“吼……”
就在我和父亲将第五个人移出战圈的时候,一声穿透云层的吼啸在我们的背后响起,我和父亲赶忙回头望去,就见一头噬人狼不知为什么身子突然暴涨数分,原本还可以凑合能看的狼脸上,一条条血纹慢慢从表皮下凸起,透过那清晰的纹络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红色的血液在里面流动。
“诶哟我去……”楼宇正在和其它噬人狼激战,刚刚一剑劈飞一头噬人狼的攻击,就听到那声骇人心魄的狼啸,他手挽剑花,摆了个帅气的姿势,然后转头去看时,一眼就看到那头身形暴涨的噬人狼正好歪着脖子向他这边看来。
“这什么情况?”楼宇大惊,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幸好有驱魔剑给他临时客串了一把拐杖,才不至于让他趴在地上,不过他的怂样,也引来了静谭再次的鄙视。
收到静谭的鄙视眼神,楼宇想哭死,他尴尬地收起费力、费心摆好的姿势,结果却没有收到绝佳的效果,虽然没有被嘲笑自己的幼稚,然而静谭那个鄙视他的眼神足以让他脆弱的小心灵一再受到摧残。
“不是,我……”楼宇真的很想冲静谭吼一句:“这换谁谁不怕啊?要你你不怕吗?”
不过,到了嗓子眼的话还是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静谭在看到那暴涨的噬人狼时,脸上真的是毫无惧色,不仅如此,居然还一派从容地和那头噬人狼大眼瞪小眼。
“吼……吼……吼……”
静谭看着那头突变的噬人狼正在沉思,而楼宇还在懊恼、委屈之际,其它的噬人狼纷纷发出含着痛苦的嘶吼声,随即皆是身形暴涨,血脉喷张。
楼宇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本就白净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静谭却依然无觉,看着眼前突发的变化,她的表情仍旧从容不惧,衣角随着微风四下飘飞,手中素华更是寒光凛凛,凛冽的寒光中杀气腾腾,似有下一刻就要嗜血一般。
“呜……啾,啾啾~”几声银哨声的变换。
“吼……”所有暴涨后的噬人狼一起四踢腾跃,扑向静谭。
“墨儿!”父亲骇然得心惊不已,更是抓住我的手臂担忧地说道:“这,恐怕这次那静谭姑娘很难全身而退了……”
“屠龙决!”
我和父亲还在为静谭担心,却听到静谭一声高喝,随即便看到她脚踩八卦阵位,左手凌空画符,收尾之时左手食指划过素华的剑锋,霎时间,滴滴血光隐现暗涌,只稍时便被素华所吞没。
“屠……屠龙决?”楼宇听到“屠龙决”三个字时,一脸震惊,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就听他喃喃低语道:“‘上古神剑素华出,屠龙决现神鬼哭’,原来,你竟是天蝉道人的徒弟!”
说着,他又把目光移向静尘,呆看良久才又寒着声音说道:“这么说,你们就是五行道观的人了?”。
楼宇在说到五行道观这几个字时,不知为什么,那周身的寒气“蹭蹭蹭”地往外冒,就是那声音,也是凛冽至极。
而我离他很近,自然也就听到了他嘴中低语的五行道观这个名字,一时间,一种曾经的记忆仿若突破围墙一般涌向我的脑海。
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打开,那就是被拉开的闸门,挡都都不住。
“原来……是那个五行道观吗?”我深深地默然,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所以只能把内心的起伏用沉默掩盖进内心深处。
“素华已出,驱魔现世,师父,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就让徒儿今日来为您报这个仇吧……”
楼宇的话虽然说的不清楚,但我知道,原来他跟五行道观竟然也有扯不断的仇怨。
而在这时,那边随着静谭咒语的催动,深蓝色的幽光顷刻间罩满素华的全身,跟着就是静谭的又一声大喝:“杀……”
杀字落下,静谭飞身而起,几个腾跃间,所到之处,皆是被素华斩去头颅的噬人狼的尸体躺倒一片。
“砰砰砰……”重物相继倒地的声音,轰鸣不绝,大地都随着重物的滚落而震颤不已。
眼看着噬人狼在眨眼间就被静谭削去大半,静尘吹哨的哨音都变了,我虽不是很精通音律,尤其是他这种操控动物大脑神经的音调,我更是不懂。
然而这时,他曲调中的莫测变换,突然让我感知到了莫名的恐惧,我急忙催促父亲加快动作,然而还是躲不过危险的降临。
秋尔子看着成片往下倒的噬人狼,再看看即将逃生的我们,深知只有我们才能牵制静谭,没有我们,他们想抓静谭真是难上加难。
他和他的师父静尘不一样,他绝对没有妇人之仁的心思,哪怕就是一丝一毫都没有,他要的只是完成观主师伯交代给他的任务,顺利取走修仙秘法的同时,最好还能把静谭一并铲除掉。
只是看眼下的战况,静谭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苦寻四年,却不想再见时,静谭的功夫和道法要比四年前精进的多得多。
如果四年前,静谭能有此时的修为,他们未必能困得住她,即便是出动了封神大阵,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她,就更谈不上两位师叔为了救静谭,而身遭同门杀害,殒命当场了。
秋尔子想得明白透彻,想要静谭缴械投降,唯有拿我们来要挟她,这或许还会有一线获胜的机会。
想到此,秋尔子身子慢慢向后退去,待离开静尘的视角后,便提起宝剑向我们这边杀来。
我一直有心留意秋尔子的举动,看到他的行为,就猜到他想要干什么,于是两步来到父亲的身边,拽过他就想要跑。
就在我和父亲刚刚转身之际,背后一阵破风声响起,我没有转头,而是拉着父亲抬腿就跑。
“墨儿!”父亲唤了我一声,我没有应答,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再重新感觉到破风声又从脑后袭来时,我下意识地大力一甩,将父亲甩出很远,随即自己就地一滚,躲开后背袭来的危险。
然而,我却忽略了父亲所处的位置,父亲被我甩出去后,也是聪明地就势在地上一个滚落,却不想身子正好死不死地落在被静谭踹飞过来的一头噬人狼的脚下。
父亲本不自知有危险,刚欲站起身形,却不想一抬头正和那头噬人狼对上。
可是这时候父亲再想跑已然来不及了,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性子再冷清的我也不再淡漠,恐惧瞬间蔓延我的全身,我真怕下一秒父亲就会被噬人狼一口吞下。
“啊……”
眼见着父亲性命堪忧,我一声大喝,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身子竟然腾跃而起,落下时,正好落在楼宇的身旁。
他本是看到父亲有危险前来相救,却不想被我突来的举动吓傻,在他呆愣间,我从他的身边疾驰而过,顺势拽走他手上的驱魔剑。
临近噬人狼时,身子再次腾跃而起,就在它刚欲张开大口咬向父亲时,我一剑劈下,把噬人狼齐刷刷地从中间一分为二,血液顿时喷洒四处,淋得我满身、满脸都是。
我虽看不见我此时的模样,然而从杀过来的秋尔子脸上,我看到了一切。
他原本攻过来的步伐骤然急停,不但如此,还有如看到地狱魔鬼一般,害怕地向后退去,脸上的表情更是惊恐万分。
其实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父亲还僵硬着四肢躺在地上,陷在即将殒命的恐惧中;
楼宇也还在为我的身手而惊讶、傻愣;
可那被吓得失了心魂的秋尔子,还有那头被我一分为二的噬人狼,却是我刚才行为最好的证据;
就连那边的静谭都无法忽略这边的情况,停止了继续斩杀的行动,看着我满身的血红陷入了沉思;
而陡然停下的银哨声,也在告诉所有人,静尘更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他此刻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我们走来。
“你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
静尘走到离我近些时,看着我静默了良久,久到父亲已然回复清醒在地上站了起来。
楼宇也不再傻呆,而是双眼放光,星星眼地看着我眨眼睛,那副呆萌的表情,如果忽略了他即将要流出来的口水的话,还真是会萌杀不少少女的心。
“他没必要告诉你他是谁!”
静谭护在我的身前,成功挡去了静尘看我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静尘,你不是我对手,趁我没有彻底翻脸的时候。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
其实静谭的心里非常明白,再打下去,她的确不会输,有可能还会为师父、师叔、师侄报仇。
然而,静谭更明白,真正的仇人并不是他们,而是观主。
为今之计,只有放他们离去,否则的话,静尘他们用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做筹码,逼着静谭就范,那静谭真的就只有妥协的份了。
静谭沉沉地说道:“只要你们马上离开,我也不再追究你们乱杀无辜,不过,看在我们同门一场的份上,看在,你尚有一丝良心未泯,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执迷不悟,图造杀孽了,否则的话,举头三尺有神明,上天自会有公断。还有,回去告诉他,我和他之间的仇怨有朝一日,我会亲自去找他做个最后的了结。”
听着静谭的话,静尘面寒如水,一双冷目透过她的身体向我看来,我若有感知,仍不畏惧,双目凝神,隔着静谭向他看去。
静尘之所以对我突发戒备,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楼宇一现身,静尘就看得明白,楼宇手中的驱魔剑失去了灵力,不能再发挥它本来的作用——斩妖除魔。
然而就在刚才,驱魔剑竟然被我使出了威力,一剑成功斩杀变异后的噬人狼,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如果说我是情急之下、救父心切,才把驱魔剑发挥得淋漓尽致,这种解释谁都不会相信,包括静尘的那些弟子们。
原本只当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乘客看待,而这会儿,皆是宝剑紧握,一副面临大敌的样子看着我。
就是慢慢腾腾走近我身边的楼宇,都不得不用新的目光来衡量我了,更别说那个功夫、道法在在场所有修行人之上的静谭了。
只是她依旧静默,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过我,而且,在静尘打算向我发难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我的面前,呈现出一副保护我的姿态,说实话,这让我的内心感觉到了一份来自她的温暖。
有的时候温暖不必太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只要有人能够及时给予,有的时候在需要被保护的时候,哪怕是看着她的后背,也比一个巨人的肩膀来的安全。
其实,这就是一个人心底的最后防线。
我看着静谭静立的背影,我只需要上前三步就可以触摸到她的身体,那样瘦弱的脊梁此刻在我面前是那样的坚挺、屹立。
她不只是保护着我的安全,也是在保护着那些无辜乘客的性命。
回想着与她初相识时,我对她冷漠、疏远,甚至是有些讨厌她的态度,此时,我的心甚是惭愧,惭愧自己不该以自己的喜好去看待人。
如今想来,不知当时自己的态度是否让静谭受到伤害。
就我在这边出神之际,那边静尘还未说话,秋尔子却先出了声:“静谭,你自己的事情尚未解决,还想保他?哼哼,天罚?如果有,想必你也看不到了……”
听了秋尔子的话,静谭眉头微触,一双凤目冷冷地看着他,脸色沉了又沉,待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不曾想却被静尘捷足先登,就听静尘冷着嗓子唤了一声:“秋尔子……”
此时的静尘在听到秋尔子的话后,脸上的神情阴冷异常,冒着寒光的眼神直直地射向他的徒弟,秋尔子被看得背脊一寒,顿时觉得冷气从自己的脚底下窜出,直达脑海。
“师……师父……”
秋尔子忙不迭地上前抱拳行礼,口中的语调却是磕磕绊绊,“师父,是弟子逾越了,请师父不要责怪。”
“哼,你师父我还没死呢,就想抢了我的位置吗?”
静尘一生最忌讳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徒弟。
自己还没说话,秋尔子就在那乱吠,他怎能不气,更何况他本欲放了无辜,只针对静谭一人,若不是这中间出了我这一段岔子,静尘是绝对不会再牵连他人的,因为他信因果,真的怕遭天谴。
“师父……师父恕罪!”
秋尔子赶忙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师父切勿生气,弟子并无他意,实是抓捕静谭甚为困难,如果不用那些人牵制,她恐怕很难就范,那么修仙秘法可就……再者,观主师伯那里也不好交代,这里耳目众多,倘若风声泄露,被观主师伯知道是师父怜惜苍生致使静谭再次逃脱,恐怕观主师伯绝不会对师父您大发仁慈的,弟子恳请师父三思……”
随着秋尔子的最后一字落下,静尘身边的所有弟子皆是纷纷跪下,并抱拳高呼:“恳请师父三思……”
眼前发生的一切,静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觉得眼前的这些小人皆是唯利是图之辈,为了功、名、利、禄,把自己修道的身份都给忘记了,根本不配和她说话,更别谈交手了。
所以,静谭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手中素华入鞘,身子后转打算过来和我们一起离去。
“等等……”静
尘虽是一直在听弟子的恳请,眼角余光却未离静谭半刻,见她要走,顿时一声高喝,阻断了静谭要离开的脚步。
“静谭师妹,你这是想走吗?”
“是又如何?”静谭冷冷地问道。
“如果想走,可以,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你要把修仙秘法留下,回去我也好和观主师兄交待。”静尘道。
“修仙秘法?我说过,别说我没有,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们。回去告诉那个畜生,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静谭说着,不再理会静尘他们,迈开大步再次离开。
“看来静谭师妹是执意如此了,那么就别怪师兄不讲情面了,布阵!”
随着静尘一语落地,他身后的所有道家弟子,包括秋尔子在内二十多名弟子纷纷从地上飞身跃起,眨眼的功夫便将静谭围在当中。
“诛仙剑阵……”
静尘一声吩咐,他的弟子们便是脚步速移,短剑出鞘,纷纷抖着手腕、挽着剑花的随着步伐画着看不懂的符文。
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在这些人的脚下形成了一个八卦图案,而在八卦图案形成之后,在图案上空有渔网一样的金丝线慢慢升腾,待到升到半空中时,逐渐连成一片,丝丝缕缕,密不透风。
“静尘,当年你们用诛神大阵都没有将我困死,如今竟用诛仙剑阵来对付我吗?”
静谭冷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一圈过后,她竟未找到任何破绽之处,想来这个诛仙剑阵也是为她所设,定是演练已久。
“师妹错了,诛神大阵乃是启用镇山风水门,稍有疏忽便会山石滚落,道观具毁,所以启用阵眼时自是多方顾及,也就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静尘耐心解释着:“然而诛仙剑阵却不同,它不必借用风水门,阵眼可以随意转换,其威力也就自然不同。师妹……”
静尘说到此处,表情又是严肃几分,他劝道:“师妹,如果我一声令下,阵眼开启,剑阵运行,那么师妹想要逃生就难了。师兄我只劝师妹,交出观主师兄想要的,我保你一生安虞,师妹,剑阵是否启动,此时,全看你一念之间了……”
静谭仍旧不出声,再次环顾一圈诛仙剑阵,见真无破绽之后,立即做出拼死一博的决定,只见她左手紧握剑鞘,右手缓缓抽出素华,随后大声喝念:“素华一出千军破,除魔卫道护苍生!”
静谭一边默念出咒语,一边左手食指快速从剑锋上划过。顿时,红色的血液从静谭的手指里流出,慢慢与剑锋相融,霎时间,一道光影直冲天际,之后便是深蓝色的幽光从素华身上流出,将静谭周身上下紧紧地护住。
“素华护主,万灵听用,五行金木,水火难生,土遁……”
静谭清楚地记得师父天禅道人曾经跟她说过:道法自然,修行由心,唯有功法万变。一个人无论是道法、修行多么的高深,都会遇到比自己还要强的人,这就是所谓的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所以,师父告诉她,如果遇到危险,在上天无路、下海无门的时候,大可以做一个商周时期的土行孙……
当年师父天禅道人被害死后,五行观观主为谋天禅道人留给她的秘法,利用护山大阵,启动风水门,助诛神大阵开启,将她死死困住。
当时,她还没有参透土遁秘术,故而,连累两位师叔、一位师侄为救她而惨死。
四年过去,如今,她再不是当年面对阵法无力反抗的无能之辈,师父留给她的秘法早已被她修习、演练得分外纯熟。
所以,此刻在危机面前,静谭毫不凌乱,口念咒语,衣袂飘飞,身体原地飞速旋转,只一眨眼,人便遁地而去。
只是静谭没想到的是,她的遁地之法静尘早有防备,都说诛仙剑阵是为专门对付静谭而布,确实一点不假。
静谭身形刚一入地,就见静尘手决飞快变化,口中咒语连连:“诛仙剑阵天地破,上天入地无生门……”
咒语未落,剑阵上方的金丝阵网追着静谭的身子一下子就掩没进了地下,稍时功法,便感觉到地面震动,拼杀声不绝于耳,仿佛有如千军万马一般在战场上厮杀,周边大地都在震颤不已。
待有半盏茶功夫未过,就听静谭一声痛呼:“啊……”
随后,斩杀声渐渐消去,最后竟慢慢无声。
“坏了!”楼宇惊道:“静谭被困里面了,如果不赶快去救她出来,恐怕时间久了性命难保……”
“那你快去啊!”我一把将驱魔剑递还给他。
“是呀,小楼。”这是父亲给楼宇临时安的别名。
“小楼,这些人里面就你会功夫,懂法术,救静谭的重任只能交给你了。”说完,父亲还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呃,我……”楼宇并未应下我和父亲的请求,而是回头恨恨地望着静尘他们,随即一双虎目微眯,沉声说道:“我与五行道观有杀师之仇,此时仇人就在眼前,若不报,师父死不瞑目,我更难苟活。如今静谭被剑阵所困,破了阵法自然就能救她出来,所以,擒贼先擒王,既可以救下静谭,又可以报我杀师之仇。”
“你……与五行道观有杀师之仇?”听了楼宇的话,我和父亲都很震惊。
“是!”楼宇应答道:“此事说来话长,等破了剑阵,救出静谭再说……”
“对,小楼还是快点想想办法吧。”父亲急道。
“这……好!”。
楼宇言语中的犹豫,我和父亲都感觉到了,父亲参不透彻,我却明白一二。
我估计,这并不是楼宇怕死,而是他的驱魔剑失去了灵力,如今在他手上握着的和普通宝剑没什么区别。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唯有拼死一搏了。
看着他快速奔向剑阵的身形,我和父亲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果不其然,只片刻功夫,他便被阵法所伤,口中溢出鲜血。
看到那赤红的鲜血,幼年时的种种再次浮现出脑海——那时为了帮助灵儿,我曾用我的鲜血助她脱困,帮她稳定虚无缥缈的身形,如今,不知道我的鲜血是否能助驱魔剑重启,发挥它原本的灵性?
只是素来知道,神剑皆是认主,就像素华,静谭每次渗入进宝剑之中,素华就会开启自己的神识,助静谭一臂之力。这次被诛仙剑阵困住,那只说明人算不如天算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我不顾安危向剑阵跑去。
“墨儿……”父亲在我背后着急地唤我。
而此时,楼宇又被剑阵弹飞,摔落在地上,一声闷哼,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又流出许多。
“为何不用你的鲜血与剑锋融合?”我跑到楼宇身边,将他扶起。
“已是……已是无用了……”
楼宇的身体只这一会儿,便成了破布一般,零碎不堪。
“之前斩杀噬人狼时,怪我一时不慎,驱魔剑竟被它的粪便所污,失了灵性,不管我怎样唤它,都不见它再次觉醒。”
说到驱魔剑无法唤醒的楼宇,真是异常沮丧。
“我有一个办法可试……”我犹豫着说道。
“你?”楼宇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是。”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说说看,是什么办法?”楼宇半信半疑地问道。
“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能一试。”
先前用驱魔剑意外地斩杀掉噬人狼,救下父亲,就已然引起静尘的注意,现在倘若真能用我的鲜血唤醒驱魔剑,我想,静尘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不怕危险,关键是父亲与我同在一处,我岂能让他面临危险呢?
“条件?好,你说,是什么条件?”
楼宇皱着眉头问道,此刻他也想起了先前我能用驱魔剑斩杀噬人狼的情景,猜想着我或许会有让驱魔剑重新觉醒的办法。
如果成功,那对于他来说,和他的再生父母也差不了多少,毕竟驱魔剑是他的师父传给他的,他绝不能让神剑毁在他的手上。
“条件就是……”
“条件就是……”
看着楼宇的眼睛,我严肃地说道:“如果成了,你需答应我一定不要向任何人透漏出是我令驱魔剑重新觉醒的,如何?”
“好,我答应你。”楼宇毫不犹豫,痛快应下,“你说吧,怎么帮我唤醒驱魔剑?”
我看着楼宇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拿过他手中的神剑,左手食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一条血流顺着剑锋缓缓而下。
“万灵来朝,赐我神力,斩妖除魔,护卫苍生……”我一边默念曾经记在心底的咒语,一边看着自己的血液慢慢融进到了剑锋之中。
随着剑锋将我留在宝剑上面的鲜血完全融合之后,一束红光冲天而起,红光闪耀,漫布天际,直插云端。
“这……?”看着红光乍现的驱魔剑,楼宇大为吃惊,而最为吃惊的不是楼宇,而是操控诛仙剑阵的静尘。
静尘正在专心护阵,被突来的红光一闪,分散了注意力,掐诀的手指一顿。
可也就是这短暂的数秒,静谭便手持素华从地下破土而出,身形一窜数丈高,有如任我飞行的大雁,在空中翱翔了一圈后,舒展开翅膀一头向诛仙剑阵扎来……
“好你个静尘,差点闷死我,好一个剑阵,我非破了你不可!”静谭手挽剑花,一头扎了下来,口中还大骂不断。
“楼宇,静谭一个人恐怕难以破阵,否则,她也不会被困,此次能否成功破阵,为你师父报仇,就看你和你的驱魔神剑了。”从静谭在地底下窜出来之后,楼宇就被她震呆了,我一把将还没有回过神的他拽过来,大力地推到了前面。
楼宇紧随静谭之后闯向剑阵,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静谭一头扎进剑阵的时候,诛仙剑阵就被静尘催动咒语封闭了阵眼,楼宇根本进不去,金丝网线密密麻麻的封闭的密不透风,真真是一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楼宇只能眼睁睁地在阵外干着急,手里提着的晃着红光的驱魔剑都着急的“嗡嗡”作响。
“楼宇,你在外围破阵……”我在后面冲楼宇大声喊着。
“好!”听到我的话,楼宇大喝一声,随后驱魔剑横卧,嘴里念念有词,说的什么我听不到,不过看着他的动作,就和茅山道士在开坛作法时请祖师上身的样子有所相同。
“开……”楼宇前面念的什么我没听到,最后的一声大喝,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他的大喝之后,楼宇身子腾跃而起,身形如燕,脚踏虚空,三个腾跃,便窜到了诛仙剑阵金丝法网护阵的高度。
“万灵出世,降妖伏魔,破……”
眼看着楼宇挥剑落下,金丝法网却只是晃了两晃、震了两震,之后又恢复了静寂。
我一愣,而悬在半空中的楼宇更是一愣,愣是之际居然忘了驱动法术,身子一个不稳差点大头朝下从半空中栽下来。
“楼宇,我再助你一程……”
眼见诛仙剑阵内白雾漫起,静谭的身影已然看不清晰,我不再顾忌自己的安危,就是泄露了自己能够唤启灵力的秘密,此时,我也绝不能视静谭的安危与不顾,唯有殊死一搏。
我快步跑到剑阵跟前,站在楼宇的下方,高唤:“楼宇,血洒长空助驱魔,神剑一现震妖邪,破阵……”
我咬破右手中指的指腹,血液如藤蔓般丝丝缕缕地流出。
楼宇也已明白我话语里的意思,身子速降,手挽剑花,嘴中不停地催动咒语,在我的血液再次与驱魔剑剑锋相融时,我一把握住剑锋,任血液滚滚流出,被驱魔狠狠地稀释,随即心中默念了一句:“天灵地子,听我驱唤……”
待楼宇挥着神剑第二次脚踏凌空腾跃而起时,驱魔再次落向金丝法网,只听“嗡”、“锃”地两声响,法网丝丝,缕缕折断,诛仙剑阵被破成功。
“噗哇……”
随着诛仙剑阵被破,静尘从高处落下,身子重摔在地,捂住胸口忍了又忍,终是大嘴一张,连着吐了两口鲜血。
再看秋尔子他们,皆是纷纷栽倒在地,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来。
还在状况外的静谭收剑回眸,看了一圈,那懵懂无知的神情告诉我,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这剑阵怎么就破了呢。
“当年我师父与五行道观交情颇深,观主静池曾拜我师父为慕名弟子,只是师父不知他竟是为驱魔剑而来,被他干净的外表所蒙蔽……”
楼宇声音很冷,冷到没了温度,失了人气。
“那一年我十岁,师父带静池入外门,但对他的教导就和亲传弟子一般,教他以得、授他道业,却不想,三年后,师父……师父竟然命丧在他的手上,原因就是师父没有传他锦华决,还有不给他驱魔神剑……”
楼宇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当年的种种,泪水落下,不仅湿了他的面,也湿了他的衣……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况且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师父惨死,此仇我怎能不报。所以,我为报杀师之仇,隐姓埋名,幻化身份,苦练功法,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亲手为恩师报仇。静尘……”
楼宇说着,剑尖直指静尘,寒声说道:“五行道观观主就是我的仇人,你是他的师弟,我不杀你,但我要用你、还有你们这些五行道观的道士,去换静池狗贼的命!”
楼宇一个纵身跳跃,身子来到静尘的跟前,“我不杀你,但为防你们逃跑,我要封了你们的修为……”
楼宇一语落地,手指翻飞变幻,对着静尘身上的几处大穴点去。
“无量天尊!”
“无量天尊!”
楼宇手指还未到,一剂拂尘挥过,楼宇的手臂被轻易扫开,随后我们便看到一道身影快速晃过,待我们再定睛看过去时,就见一位身穿青黑色道袍、一手捏着道决、一手挥着拂尘的老道士,四平八稳地站在静尘的身前。
“师……师叔?”静尘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老道士,急忙趔趄着爬起身想要行礼,只是努力了几次也没能爬起来,只好向老道士告罪道:“弟子参见师叔,饶恕弟子身受内伤不能起身见礼,还请师叔勿怪。”
“参见师叔祖!”五行道观的其他弟子皆是勉强跪伏在地,拜见声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
“居然是他……”
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老道士,尤其是他那张尽管过去了多年也没有太大变化的脸,我的眼前一阵飘忽,恍然间,那消逝的尘埃往事有如过眼云烟般的,在我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多年前的旧事那一幕幕、一段段,就像是老式的录放机一般,“刷刷刷”地一遍又一遍地略过……
回想起自己年幼时,仗着自己身体异能,有灵力护体,曾经管过许多闲事。
也就是因为此,才被一个老道士所伤,抽走了我所有的灵力不说,还让我无法唤醒神识,从而变成一个普通人,而始作俑者,就是刚刚突然出现的这个身穿青黑色道袍的老道士。
虽然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而我,却不再是当年的孩童了。
“小友认识我?”老道士视线透过静谭,穿过楼宇,直直地看向我。
我没有说话,眼神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就是潇洒地转身向父亲走去。
老道士见我无视他,脸上一寒,眯了眯眼,在脑海里飞速搜寻着记忆,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寻到半点踪迹,他只好叹息一声,摇头作罢,重新把视线放回到静谭和楼宇的身上。
“静谭师侄,别来无恙啊!”
老道士勾唇一笑,可那笑颜怎么看怎么和秋尔子的邪笑如出一辙,丝毫没有道家人的出世和谦和。
站在父亲的身边,远远地看着他那邪魅的笑容,心里的恨意有如灌了铅的种子又往深处扎了许多。
“天启……”静谭同样回以邪笑,然而她的笑容里隐藏更多的是恨和痛,还有即将要报仇雪恨的快感。
“师……师叔……”此时静尘发出了声音,“那个人……”
静尘隔着老远向我指来,看着他的手指,我真想把他剁了,这混账果然还是知道了吗。
“他……他可以唤醒驱魔神剑,破了诛仙剑阵。”
静尘的声音一个字不落地炸响在我的耳畔,又如一根钢针向我扎来,痛得我一下子清醒了神经,悔不该刚才出手唤醒驱魔剑。
我不怕危险,可父亲在旁,他不能有任何差错,不然,我无法向母亲交代,无法向爱我的爷爷交代,更无法和我自己交代。
“墨儿……”父亲看着这一切,聪明如他,知道我惹了祸端,不过,父亲还是抓住我的手腕,安慰着我道:“墨儿不怕,爸爸也不怕!”
父亲只短短几个字,便有如一剂强心针注入进我的体内,让我精神为之一振。
“爸爸!”我激动地呼唤。
“爸爸会陪着你的!”父亲应了我一句。
父亲的话让我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稳稳地落了回去,我对父亲说道:“爸爸可还记得我幼年时受伤的那一次吗?”
“怎能忘怀啊……”父亲沉重的声音里有着对那件往事的恐惧。
“那是我和你妈妈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你伤得那样重,险些丢了性命,如果不是有高人相救,恐怕你早已……”父亲说到此处时,已经哽咽难言。
我轻轻地搂过父亲的肩膀,安抚着他的背脊,等父亲的状态稳定了我才告诉父亲,说道:“父亲可想知道当年伤我的人是谁?”
“当然!”提到那个伤害我的人,父亲善良的眼神里出现的阴霾,说道:“当时你病愈后,我和你妈妈虽然没有问你,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对那件事的阴影却一直存在,自然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恶人,居然那样狠心对个孩子下重手?”
“爸爸,今天儿子就告诉你,当年伤我的那个人是谁……”
说着,我把目光从父亲身上移开,转头看向那个老道士。
父亲便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当眼神落到老道士的身上时,父亲一个哆嗦,身体一寒,口中喃喃低语:“墨儿,怎……怎么会是个修道之人呢?”
对于父亲的话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世间上的人和事本来就有善恶、对错之分,只是有的时候你说他善,他会表现出他恶的一面;而有的时候你说他恶,他又会表现的很人性化。
其实无论是人,还是事,都没有绝对的定论,就像这个老道士和静尘一样。
老道士虽然是出家修道,然而他的内心恶大于善,而静尘却又是一个良知未彻底泯灭干净的人,所以,他在看到我和父亲打算救那些乘客的时候,他并没有像秋尔子一样,围困我们进而用来逼迫静谭就范,而是决定放我们一马,不再妄造杀戮。
这就是这两个人的人性对比,他们师出同门,一样修道,一样修心,然而修到最后,却是一个已经魔化,一个人性尚存。
“爸爸,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记住儿子对你说的话……”
“墨儿……?”
“爸爸,您听儿子说……”
“爸爸,您听儿子说,我知道您和妈妈在我的时候对我就有所察觉,知道您的儿子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所以,即便我年幼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您和妈妈也没有追问我原因。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件事我以为就那样过去了,可是直到今天,当儿子再看到仇人时,我知道这份恩怨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流逝……”
“墨儿,告诉爸爸,你究竟是想对爸爸说什么?”父亲抓紧我的衣角,神情异常紧张,就怕我说出什么他不敢听的话,然而我还是说了。
“爸爸,你看那老道士一直盯着我看,我觉得,他们可以为了驱魔剑而将锦华道长害死,那么今天,对于我这个能够成功唤醒驱魔神剑的人,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的。所以,爸爸,如果一会儿有危险发生,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而且也一定要趁机离开这里,这里离我师父的住处已经很近了,对,您就去找他,他老人家一定会保护您的。”
“墨儿!”父亲阻止我再继续说下去,他的脑海里已经在构想着我遇到危险时候的情景。
于是,他的身子开始发抖,双眼也逐渐失了焦距,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开始磕磕绊绊,“墨……墨儿,你……你听爸爸说,无论有什么危险,爸爸都不会离开你,正所谓‘上阵父子兵’,爸爸不能帮上忙,但也绝不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而临阵退缩,选择逃离。”
对于父亲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我早有预料,别说父亲爱我入骨,即便不是,就算是普通人,依照父亲的性子他也绝对不会弃之而去。
就像之前救静谭一样,明明我们已经成功离开,可是最后,父亲还是不能眼睁睁地去看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就那样去冒险,而是选择了回来,他不会愿意看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出现危险,何况我们还是亲生的父子呢!
“爸爸,您听儿子说。”知道父亲的性格,对于他的话我自然已经有了相应的应对话语,“爸爸,只有您趁机成功逃离,找到了师父,您的墨儿才会安然无恙……”
“对对!”没等我说完,父亲就抢过我的话,激动地说道:“是了是了,墨儿说得对,你师父是得道高僧、世外高人,你又是他的亲传弟子,只要找到你师父,他就会来为你解危的。”
我和父亲正如是说着,商量着倘若我有危险,该如何如何办。
而静谭那边,这会儿已经动起手来,原因不是别的,自然是她看到她的师叔听了静尘的话,不再理会她和楼宇的驱魔剑,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我的身上,到了最后,甚至足尖点地,身子腾跃而起,凌空几个踏步展开手臂就像我这边抓来,只是当他的身子跃过静谭时,被静谭释放的先天元气给震慑了回去。
“怎么了?天启,是又要大开杀戒了吗?”静谭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可我却从楼宇的脸上读到了此时的静谭是个怎样的表情。
她双目由赤红变成深红,手中的素华宝剑已经被她的灵力催动,不时地发着“嗡嗡嗡”的响声。
“天启,多年的仇怨今日就一并了结了吧。”静谭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的平淡无味,仿佛在说着今天的天气还是那样好一般。
“哼……”
天启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静谭阻了他的行动,他也不恼,看着静谭只是哼笑几声,然后便把目光从静谭的脸上移开重新看向我,问道:“小友是认识贫道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只用无声来回答他的话。
天启见我不说话,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快速展开,换了一副慈祥的面孔,微笑着问我道:“那么小友可否告知贫道,咱们是如何相识的?”
“……”我依旧不语。
“天启老贼,何来那么多废话,拿命来……”
静谭及时为我解围,她深知,以天启的为人和我的反应来看,我们之间绝非是故交,而是有仇怨牵绊,我为救静谭唤醒驱魔剑,引来祸事,她绝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她与天启有深仇大恨未了,正所谓“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还有我呢……”楼宇说着,同样挥着驱魔剑冲了上去。
“找死……”天启狞笑一声,拂尘一甩,手掐道决,对着素华和驱魔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爸爸,就趁这个机会,你快走!”看着他们打做一团,天启被静谭和楼宇左右围攻,无暇顾及我这边,我赶忙催促父亲快快离开。
“墨儿,有静谭和小楼托着他,你和爸爸一起走吧?”父亲急切地说着,抓着我手臂的右手紧了又紧,不愿意松开。
“爸爸……”我不顾父亲的意愿,扯开他的右手,解释道:“爸爸,唯有我在这里,他才不会去在意你,倘若我与你一同离开,那么,他肯定会来阻止的。爸爸,听儿子的,你快去找我师父,让他来对付那个老道士。”
我哄着父亲,推着父亲的肩膀让他赶快走。
父亲见我坚决,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向公路的方向跑去,路过之前客车的残骸时,还回头看了看我身后的那些无辜的乘客。
见父亲如此犹豫,我真的担心他会向之前一样,重新折回来,只是我的想法刚一浮出脑海,父亲的身形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爸爸?”看着父亲去而复返,我突然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抓起地上的树条,狠狠地抽他两下子。
“墨儿!”父亲一脸冷静地对我说道“爸爸不会丢下你不管,即便是死,爸爸也要和我的儿子在一起。”
“爸!”我哭着抱住了父亲,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情此景,我想不哭都难,父亲太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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