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元七百五十六年，昭皇驾崩，新皇即位。天下盛平，江湖稳定，而八卦楼，是江湖最庞大的神秘势力，江湖上有点名气的无不向往之。

    “这八卦楼共八处总部，咱们这第三楼主侠，凡是想成为咱们这儿的座上宾，你就必须先认识这三个人。”说话的，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一身暗茄长衫，肤色虽然黑了些，也看得出几分俊郎，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宽刀的壮汉。

    “是哪三人？”壮汉对这少年倒是礼貌的很，话语里还带了几分恭敬，“还请总管介绍介绍。”

    少年很喜欢壮汉，十分上道，一手背在腰上，一手指着不远处，说道：“就是他们三个。”

    壮汉顺着少年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张大了嘴。

    “不去！打死我我也不去！”穿一身玄衣，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男子看起来很年轻，正双手抱着柱子死活不肯松手。

    少年扶额，说道：“抱着柱子仰天大哭的就是第三楼的楼主，楚云江。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哭的梨花带雨的，实际上还是很厉害的。”

    “信不信本姑娘今天就把你的手给剁了？再不去，尸体都黑了！”女子抱着楚云江的细腰不断往后拉，死活拉不动之后取下腰间的弯刀，一刀插进朱红柱子里，吓的楚云江一怔。

    这一怔倒是让大汉看清了楚云江的脸，忍不住叹道：“真俊啊！”

    少年很想拒绝楚云江是八卦楼第三楼楼主这个事实，继续说道：“那个浑身银饰的小姐姐就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克乌祖娜卡姬，也就是风吟珏。”

    “就是那个擅长药毒蛊的鬼医？”壮汉更惊讶了，在风吟珏转过头来的瞬间，呆了，他还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那眼睛鼻子和嘴就连眉毛和头发都是美的，如神仙一般，让他一时间无法找到一个词来形容。

    “这次不用看尸体，尸体被偷了。”在一旁坐着淡然喝茶的人穿着大理寺的官服，冷声说道。

    “这最后一个人是谁？”壮汉指着那个官“老”爷说道。

    少年两眼放光，说道：“那边那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举止谈吐无比优雅的就是我的男神，当今皇上亲姐姐，长公主的唯一儿子，断案如神，上任数月便破了无数奇案的，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李浔李大人！”

    壮汉看得出，李浔的确是少年的男神了。

    “若是我能成为第三楼的一员，今后还得请总管多多照顾了。”壮汉说道：“只是在下有个疑惑，他们三个人是怎么聚在一块儿的？”

    “苏晓！你去，拿纸笔记下来，如果这次李浔再骗我，就让他给风吟珏当小白鼠！”楚云江瞄到了小少年，松开了柱子，刚刚哭的太狠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说话的语气跟小孩一样。

    少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这特喵就是一段孽缘！”

    经过陇右的大沙漠时，阿勿锲领着的进贡使团遇上了沙尘龙卷，十几人和随行的骆驼宝马差点就葬身在沙漠之中，好在是经过绿洲，在当地居民的好心帮助下，一行人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

    “再有两日，就可以过玉门关，到驿站之后就有人来接我们了。”阿勿锲的手里还拿着水袋，一双灰色的眸子直盯着面前的一潭银湖。

    他说的是中原话，很标准，阿勿锲是铁勒派来进贡的大使，不过，他不是铁勒人，却深得铁勒王的信任。

    风起，卷起银湖的湖水。

    湖不大，却在这沙漠之中，养活了这么一个小部落的人，帮助阿勿锲的人们是东部一个部族的分支，大概有一百来人的样子，聚在这么个小绿洲，靠着骆驼和水活下来，偶尔还能捕捉到沙漠里面的野狐，剥了皮，饱餐一顿，再配上篝火和酒，又是一场欢乐与热闹。

    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阿史那，他是这个小部落的领头人，年老但是有资历，知道阿勿锲他们一行人是去给朝廷进贡的，新皇登基，各国不论大小都是要去送上庆贺和祝福的，这样才能维持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

    只是西域这边的使团在进玉门关之前，碰上风沙的也不少，阿勿锲他们是他解救下的第二批倒霉人了。

    “我亲爱的朋友，在那之前，你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阿史那热情地拍拍阿勿锲的肩背，决定再去看看那些疲惫的人，阿勿锲他们可是带了不少的值钱东西，马匹还好说，可以自己走，那十大箱的珍宝就不是轻易可以带走的了，难为这些人还撞上了坏天气。

    阿勿锲仰头又喝了一口水，斜眼看着阿史那往篝火旁的人群走去，左手移至腰间，摸了摸他随身佩戴着的弯刀，从刀鞘的尖底到刀柄，然后握住，若有所思，对阿史那说道：“朋友，这湖有名字吗？”

    “银月湖。”阿史那笑笑，虽然年纪大了，步子却是稳的，而且是在喝了不少的酒之后。到了篝火旁边，对正在载歌载舞，大口喝酒大口嚼肉的青年男女们说道：“孩子们，尽情的耍吧，尽情的喝吧。”

    话音刚落，那群人之中的一个女孩儿便主动跳出来，手指纤纤轻轻舞动，腰肢随着脚上的细歩，一点一跳，绕着大使团的人跳起了舞，忽然一个媚眼，看向阿勿锲，然后转着圈到了阿勿锲的身边，篝火旁的人顿时起了哄，大声让着让女孩儿把阿勿锲拉过去一起喝酒。

    夜空中的月亮映在湖水里面，像是蓝色的一样，幽幽的。

    女孩儿的双手开始搭在阿勿锲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慢慢往下，在众人的歌声之中，直到她的手到了阿勿锲腰上的弯刀上。

    女孩儿那原本挂着甜蜜欢乐的笑容突然一下就消失了，转而是一种冷峻，她的动作很快，而且娴熟，准确的把阿勿锲的弯刀拔了出来，而另一只在阿勿锲脖子上的手转而为掌，一掌，用了十足的力道打在阿勿锲的右胸口，足把阿勿锲打出两步之外。

    阿勿锲受这一掌，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他是早就看穿了女孩儿想做什么，在女孩儿给他那一掌的时候，他是顺势退出去，而不是被女孩儿打出去的，这让女孩儿的一掌只是掌风过去了。

    女孩儿见状一惊，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大使，在看篝火旁，歌声戛然而止，在女孩儿动作的那一刻，阿勿锲的人便有了动作，几乎没人来管阿勿锲，不是冷漠无情，更不是害怕，是对阿勿锲的绝对信任。

    现在女孩儿的族人反被阿勿锲的人给压住了。

    “早听说过银月湖一带的劫匪，倒是没想到在倒霉之后还能倒霉。”阿勿锲做出一脸无奈的神情，好像这是他遇到的最糟糕的一天，可是他的眼里，全是得意之神态，他就这样看着女孩儿，想看看女孩儿接下来能做什么。

    女孩儿的脸色很难看，原本红润的脸此刻全变黑了，融进夜色里面，眼里的刀可以把阿勿锲千刀万剐，而手上的刀却是有些拿不住了，她不明白，这或许是她最艰难而倒霉的一天了。“怎么可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话来的。

    阿勿锲笑了笑，看着女孩儿，一抬手，示意篝火旁的人，在他的手放下来的瞬间，女孩儿的族人身首分离，包括阿史那，他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做了这么久的盗匪，会遇上阿勿锲。

    一步，两步。

    女孩儿想做最后的挣扎，她还有手上的刀，脚猛地一点地，扭着身子向阿勿锲猛冲去，右手一个挥圆摆手，刀鞘脱离，刀尖直对阿勿锲的脖子。阿勿锲眼睛微眯，一弓身子，左手斜打上去，右手一扣，断了女孩儿的招，弯刀在女儿松手同时顺势，阿勿锲往左移了步，接住弯刀，反手挥向女孩儿的腰部，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沾在手上，流到沙地上。

    “酒里有药，建议以后别用失魂香，味道太重，哦，也没有以后了。”阿勿锲蹲下来，对倒在地上的女孩儿说道。

    “你们没法走出这地方的。”女孩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对阿勿锲说道。

    阿勿锲听了，面色冷峻，在女孩儿的脖子上又是一刀。

    女孩儿的尸体睁大着双眼，眼里映着阿勿锲离开的身影，还有天上的一轮蓝月。

    阿勿锲小心地擦着弯刀上的血，对其他人说道：“这次进贡不能有一点意外，刚刚谁偷喝酒了，自己领罚吧。”

    夜恢复了宁静，直到天亮，铁勒进贡的大使团继续往玉门关的方向走去，那些死在银月湖的盗匪，便被风沙掩埋，或许有一天，倒霉的人遇到倒霉的天气会碰上这些更倒霉的人，然后庆幸活着。

    活着，才是天赐。

    “有些不对劲……”阿勿锲挑的随行护卫都是些武功厉害的，他们这次来都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其中阿勿锲最信任的便是出连克。

    阿勿锲看了一眼出连克，说道：“还有埋伏？”

    出连克摇摇头。

    其余的人已经将死去的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一把火下去，就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出连克说不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就是这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最是难受。可以察觉的危险是可以避开的，察觉不到的，一不小心，可是要丢了性命的。

    阿勿锲拍了拍出连克的肩膀，说道：“兄弟，你是太紧张了，我知道这次出使任务有多重要，但是你看现在风平浪静，连沙子都没有卷起来，月色如此之好，就应该好好睡一觉。”

    出连克想了想，或许正如阿勿锲说的，只是他神经过于紧张，想太多了。

    于是出连克跟着到了背风处躺下，确保周围一切平静之后，抱着他的金刀，眨了眨眼皮子，闭上眼睡了。

    他们往焚烧的尸体堆里倒了酒，还加了铁勒族特有的药，不需要太多，这些人就会被烧成这大漠里面的灰尘，一根骨头也不会留下来。

    血腥味被烟雾冲淡。

    可依旧不能阻止闻到这味道的东西，从细撒的月光之下，突然出现在毫无防备的众人面前。

    活着，是天赐，但是有的时候，老天爷不想你活着。

    危险，不期而至。

    “诶诶，这是要去哪里啊？”被拉着的人一脸茫然的问着身边的兄弟。

    “嚯哟，你还不知道啊，这明月居来了个绝色舞女。”男人横搭着手在身旁人的肩膀上，说道。

    “在这地方，美女多的是，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那明月居是什么地方？又岂是你我这些平民能进去的地方？”说到明月居，身穿褐色麻衣的人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想要转身回去，“我那店里还有事情呢，不要跟我缠着啊！”

    想要离开，还是被人拉住了。

    “你是不知道这明月居最近可来了好多大人物，你之前不是有个堂弟在鸿胪寺做事，可是没消息了吗？现在鸿胪寺少卿周平周大人就在明月居，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搞来了进去的机会，尹川，你可别浪费哥哥我的一番好意啊！”说话的男人拿出两张红纸折子出来，拍在了麻衣男人的心口。

    红折子上还带着香味儿，闻着倍感舒心。

    尹川接过红折子，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人，说道：“程大哥，劳你费心了，我堂弟的事情，姑母来我家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

    “你可先别急着高兴，能进明月居只是第一步，能不能和周大人说上话，那可是另一回事，得靠你自己了。”程悦拍着尹川的后背，把人拉着往明月居走了。

    “鸿胪寺少卿来这玉门关是要做什么？”尹川不解的问道。

    “新皇即位，周围大小国家部落的，都得有所表示，少卿就是负责这事才来的玉门关，诶我告诉你啊，来玉门关的，还有另一个少卿大人呢！”程悦的消息来源广阔，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反正在尹川看来，他是十分敬佩程悦这个人的。

    “另一个少卿大人？”尹川被程悦勾起了好奇心。

    程悦点着头，说道：“大理寺的少卿，李浔。”

    “大理寺？”尹川这就搞不明白了，鸿胪寺少卿来玉门关好说，这大理寺的少卿来凑什么热闹，那大理寺可是专门执掌刑狱案件审理的，凡是跟大理寺牵扯到的，必定是大事件。

    程悦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是啊，这大理寺少卿可是追着燕子大盗来玉门关的。”

    说起燕子大盗，尹川就知道了，这燕子大盗在江湖上偷盗十余年，早就“美名”在外，燕子大盗成名的第一个案件可就是从皇宫里面偷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燕子大盗来了玉门关？”尹川跟着程悦走着，说到尽兴，差点撞到了人，下意识的跟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撞到你吧。”

    说着，尹川抬眼一看，是个长相极好的男子，他道歉的时候，对方也冲着他傻笑着道歉：“不不不，是我差点撞到你了。”

    男子的身边跟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看不清面容，那双眼睛却是跟蛇一样，让人有些不敢直视，年轻男子说话的时候，那个姑娘一巴掌拍在男子的背上，说道：“让你不要太兴奋了好好看路，撞到别人了吧！”

    那一巴掌可不轻，差点把男子给拍地上了。

    “克乌祖娜，你能不能轻点，没撞上都撞上了！”男子说完，便被女人给拉走了。“再说了，我第一次来玉门关，兴奋点怎么了？”

    尹川看着那两人，满眼的疑惑。

    “现在奇怪的人可真多啊。”程悦说道，转了转尹川的身子，忽然之间皱着眉头，说道：“克乌祖娜，好熟悉的名字。”

    “你听过？”尹川问道。

    程悦摇摇头，说道：“咱们还是快点去明月居吧，去晚了，人都走了。”

    街道的另一边。

    “你刚刚叫我什么？”女子一直追着男人，大喊着。

    男子跑的不快，街上人多，倒是限制了女人的奔跑速度，两人一直保持着不变的距离，女人的手再往前一点，就能抓到男人。

    “我错了我错了，珏姐姐，我再也不叫你本名了。”男人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被女人一把抓到身边。

    “哼，这次就饶了你，你，陪我买东西。”说着，女人就把男人拽进了一家店，里面满是各种胭脂香粉。

    不过店里面只有一个小孩守着。

    “你的爹娘呢？小娃娃。”女人弯着身子，摸了摸小孩的头。

    小孩子仰着脸，反驳说道：“我才不是小娃娃，姐姐你要买什么，我都可以卖给你，这里面，每一样东西的价格我都记得住。”

    女人笑了笑，说道：“那我就自己看啦。”

    各种各样的小盒子上面刻着各样的花鸟，看着很是精致，这些东西的价格估计不便宜，可看小孩身上的麻布衣裳，又不像是他该穿的。

    “付钱！”女人叫着心不在焉的男子，说道。

    男人只好拿出自己的钱袋出来，看着女人手上的东西，说道：“你再这么花下去，我就要饿死在玉门关了。”

    “放心，我不缺钱。”女人满意的抱着一堆东西，拉着男子出了店门，说道：“你知道我平时也不喜欢这东西的，这都是给别人带的小礼物，你也不看看第三楼里有多少女人，要不是她们，第三楼可就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了。”

    女人本想接着说叨男子的，却发现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也就不闹了，正经的问道：“怎么了？”

    男子拉着女人，又往后退了退，指着街道前面，说道：“风的动向不对了。”

    女人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男子，说道：“别告诉我……又来……”话音刚落，便看见街道上的人尖叫着跑到了街道的两边，有的人还躲了起来。女人抓住男人的手，脚上用力，带着男人到了房顶，几乎是同时，一匹马飞速的从街上跑过去。

    然而吓人的不是发狂的马，而是马上面的人。

    “刚刚是我眼睛花了吗？”女人揉了揉眼睛，估摸着玉门关的沙子进眼睛了。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眼睛花了，而是有大事，刚刚马上那个人，腰部的伤几乎是致命的，你看地上却没有留下鲜血，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血液凝固了，不然那么大一个缺口，早就死了，可那个人还有呼吸，不过，离死不远了，他身上的伤口，可不是人为的。”

    只是一眼，男子看见的东西比别人要多的多。

    女人理了理面纱，问道：“要跟过去吗？”

    男子的脸色很差，摇摇头，说道：“我不去，看刚刚马上那人的衣着是铁勒一族，他的配刀，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过关的时候出示的行证还在他手上，这人一定会奔着驿站去。”

    “你怕什么，那人不是还没死吗？”女人拎着男子就准备走，男子拼命挣脱开女人的手，对女人说道：“风吟珏，你不要忘了我们来玉门关是为了燕子大盗的事情，别的事情我可不想掺和进去。”

    风吟珏指着男人说道：“楚云江，你只是怕，你就是个胆小鬼，真不知道楼主怎么选了你来第三楼。”

    楚云江抿着嘴，没说什么。

    风吟珏拿楚云江没辙，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肯告诉我，可以，那你在我这里就一直是胆小鬼，你不去就算了，我可得去看看热闹。”说完，身形一闪，跳了下去。

    楚云江追着风吟珏的身影，喊道：“等等，你先把我弄下去啊！喂！”

    可惜人早就走远了，就算是听见了楚云江在喊什么，风吟珏也不会回来把他弄下来的，因为风吟珏就是故意把楚云江留在屋顶上的。

    楚云江只能坐在屋顶上，等有人看见他的时候找人搭把手帮忙。

    但是现在，楚云江还有更糟心的事情，风吟珏太喜欢管闲事了，可是这件事，不是风吟珏能管的。

    玉门关突然出现一个浑身是伤，纵马过市的人，可是吓到了不少人，而明月居内，丝毫不受影响。

    歌舞美人，觥筹交错。

    “进是进来了，可我根本没法近到少卿的身。”尹川完全无心去看那所谓的美人。

    软腰翘臀，美目流盼。

    程悦倒是醉心于这些，好酒不断灌进喉咙里，色眯眯的盯着台子上的舞女，确实是难得一见，也不知道明月居是怎么得了这么个尤物。

    就在程悦和尹川的对面，中间隔了一个舞台，就是鸿胪寺的少卿周平。

    “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就是鸿胪寺的少卿，不过，奇怪的是，今日大理寺的少卿没有留在 明月居。”程悦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你看见周平身边的那个矮胖子，带着八字胡的，不怎么惹眼的。”

    “看见了。”尹川说道。

    程悦拍了拍尹川的肩膀，说道：“你要想办法和他打交道，他叫胡胖子，是周平的心腹，你只要和他成了朋友，你堂弟的事情，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尹川听了程悦的话，一直盯着鸿胪寺少卿，一转眼，发现身边的程悦已经没了踪迹。直到舞女与乐声结束，程悦都没有回来，尹川才知道，程悦这是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而对面周平那里，似乎也出事了。

    身着鸿胪寺官服的人在急冲冲的闯进来，到了周平的身边，报告了些事情之后，周平脸色大变，也变得急冲冲的，无心再欣赏歌舞美人，披上袍子就离开了明月居。

    风吟珏一直跟着那个快马过市的人，楚云江说的不错，那个人的确是奔着官驿去了。风吟珏脚力不错，这马的速度比她快不了多少。

    刚到驿站，马上的人的便朝着值守的人说道：“我要见鸿胪寺少卿！立刻！”

    在驿站值守的人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对方的模样，来头不小，也不敢怠慢，可现在周平根本不在驿站。

    “可是大人并不在这里……”值守的人连忙说道，想要帮马上的人下来。

    马儿越发的躁动不安，嘶鸣着，踢打着前蹄，溅起的灰尘都飞进嘴里去了。

    风吟珏在不远处小心看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马上的人被马儿甩了下来，值守的侍卫连忙过去扶。

    只是还没有碰到对方，便是接连的尖叫声。

    “啊——”

    风吟珏再一看，尖叫声消失之后，原本在驿站门口的两个侍卫连同之前马上的人，一并消失了，只剩下那匹马儿，在原地打着转儿，驿站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叫喊声，赶了出来，除了这一匹马，什么也没有看见。

    侍卫牵住了马儿的缰绳，上面还带着血渍。

    “快去叫少卿回来。”其中一人说道。

    话音刚落地，便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是什么砸在了。

    风吟珏露出头去看，是之前骑马的那个铁勒人，刚刚明明是消失了才对，现在又突然出现，原本他佩戴的腰刀，现在紧握在手，刀已出鞘，沾满了黑血和别的什么东西，他比之前更加虚弱，双腿跪在地上，勉强爬起来，看着驿站侍卫，说道：“虫……危险……”

    说完这话，那人又重重倒在地上。

    驿站侍卫上前检查，几个人明显是被刚刚的情景吓到了。

    “没气了……”

    “赶紧去叫少卿大人啊！愣住干什么！把人抬进去。对了，顺便去通知大理寺的少卿大人，说不上会帮上忙，还有，叫仵作来！”

    “是！”

    这些人在鸿胪寺当差，跟着周平来玉门关处理各国各族使臣带来的贡品，没想到会遇到这突发状况，一时之间，是真的没法冷静下来。

    风吟珏一直在驿站附近的树上躲着，可事情的经过她并没有看完，事发突然，还有两个驿站的侍卫不见了。

    但是风吟珏并没有发现有别的人。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风吟珏的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事情不简单，这再一次说明楚云江说的是对的。

    想到这一点，风吟珏心里的好奇心更重了，也不管被她抛弃在房顶的楚云江，继续留在了原地。

    鸿胪寺的少卿来的很快。

    周平听到了消息快马赶回了驿站，仵作早已经在驿站里面，风吟珏为了看的更清楚，又换了个地方待着。

    身上的银铃轻响一阵，掩盖在风里。

    “大人，人在里面。”侍卫见到周平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面带异色，扭头看向身后，眼珠子扫着四周。

    周平是听见了那银铃声，那是风吟珏身上的银饰，铃铛里面，可都是装着救命的东西，风吟珏庆幸自己躲的够快，没有露出马脚，只是没想到这个周平不过是个鸿胪寺少卿，竟然有这般的警觉，看来对方武功也不错。

    风吟珏小心翼翼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与周围的环境融入。

    周平没发现什么，便跟着属下进了屋子，一进去，看见的便是躺在木板上的尸体。

    “知道身份了吗？”周平开口问道。

    鸿胪寺的人早就把人身上的东西该找的都找了。

    “回大人，是铁勒族的护卫，他的身上有通关行证，还有此次进贡的路线与贡品的单子，只是他的佩刀上刻是铁勒族文，属下们并不懂，所以不知道这人的真实姓名。”

    周平点点头，转向仵作，问道：“死因是什么？”

    “此人身上多处重伤，还有被他自己的佩刀伤到的地方，但是最严重的，是腰部的这一处，活生生被咬去了大部分的内脏，虽然简单抑制住了流血，能撑到这里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仵作说道：“只是，腰部的这一处，还有他身上好几处伤，到底是什么咬痕，下官并不清楚。”

    “不清楚？这玉门关外多的是沙狼野狐，难道不是这些畜生做的？”周平问道，凑上前去，查看尸体。

    又看了看那把刀，说道：“出连克，不错的名字，也是个勇士，可惜了。”

    “看咬痕，并不是狐狸和狼，大人你仔细看他的伤口，这一圈……”仵作指着出连克的尸体，腰部那一大块，能勉强看清上面留下的齿痕，寻常的猛兽留下的伤痕，都是上下两道弧形，可出连克身上的，是一圈完整的咬痕。

    周平皱紧了眉头，说道：“舟连，这件事情通知薛将军，我需要薛将军帮忙，在玉门关外，或许还有铁勒使臣活着，还有，不管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定得万分小心。”

    “是！”手底下的人受令之后，立即动身去了。

    “仵作，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人做出特殊的兵器出来，造成这样的伤口？”周平想了想，问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是有可能的。

    仵作摇摇头，说道：“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

    “大人，袁一袁二两兄弟不见了。”有人发现了在场的人少了两个，说道：“发现这个人之前，属下们曾经听到尖叫声，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人叫的。”

    周平的眉头都快拧在一起打架了。

    “如果不是猛兽做的，那就极有可能是燕子大盗了。”周平说道。

    “燕子大盗？”众人齐声问道，随后小声议论起来。

    “只是猜测而已。”周平说道：“早在这之前，燕子大盗就在江湖上放了消息，说是要盗取铁勒族进贡的燧人石灯，铁勒派来的人却是在玉门关外出事了……”

    怎么说燕子大盗都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风吟珏小心轻抚手中的蝴蝶，屋子里的让人说的话，她听的很清楚。

    过了会儿，风吟珏将手一握，那蝴蝶便收敛了翅膀，然后被风吟珏放在了银铃之中。

    “我听你的人说，驿站出事了。”一群人正在说燕子大盗的事情，追查燕子大盗的大理寺少卿李浔便来了。

    声音冰冷的，瞬间就震住了众人。

    “哟，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我手下的人是请不动你来的。”听到李浔的声音，周平一下子却是轻松了下来，冲着李浔招了招手，说道：“过来看看这尸体，这个人是铁勒使团的人，说不准就是燕子大盗杀的人呢。”

    李浔几步到了尸体旁边，上下仔细看了看，说道：“这伤口……”

    “仵作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周平说道。

    李浔说道：“现在还不好说与燕子大盗有关，这事情有些诡异，你若是求我，我就帮你破案。”

    鸿胪寺的人见到李浔冷着脸说出这话来，纷纷愣住，转头看着周平，周平还是笑嘻嘻的说道：“这可是死人的大事，本来是鸿胪寺的职责，但是你看这人死的太奇怪了，本来你大理寺也是有责任管这件事的吧。”

    李浔语气一成不变，说道：“我可以让大理寺的人来接管，不过现在，在玉门关的，只有我。”

    所以这就要看周平的态度了，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

    天边云霞绚丽，若是忽略自己在不知道哪家人的屋顶上欣赏这风景，楚云江绝对会拿出笔纸来将这景象画下来。

    “喂，你们来的有些迟了，风吟珏那家伙把我丢在这里，吃了一嘴沙子了。”楚云江抬着手，想象自己的手上有只笔，追着云霞描绘着，身边来人的时候才收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说道。

    “属下们发现了燕无霜的踪迹。”楚云江身后的人都是一身沙黄色的衣裳，不小心就会无视这些人的存在，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他们的身上都佩戴着八卦楼的牌子，这些人的牌子上写着的，是“义”字，正是八卦楼第三楼的字号。

    而这些人，是八卦楼培养出来的暗卫，他们是楼主的奴仆，也是楼主手中的刀刃，更是楼主的耳朵和眼睛，各个楼的暗卫只服从各自的楼主和第一楼楼主。

    说到燕无霜，楚云江来了精神，问道：“怎么没把人带回来？”

    “回楼主，燕无霜身受重伤，属下们没法把人带回来。”暗卫有些无奈的说道。

    楚云江听了，眉头一皱，吼道：“身受重伤你们来找我干什么！找风吟珏去啊！救人啊我的天！”

    暗卫们愣住，说道：“可是燕无霜只想见楼主你。”

    “带我去。”楚云江气的发抖，暗卫说燕无霜重伤到连移动都会死，已经是这种情况了，楚云江也不想再和手下人浪费时间了。

    “楼主，关外风沙大，请穿上这个。”暗卫说着，递上了他自己的袍子给楚云江。

    第三楼的暗卫办事也是迅速，他们来的时候就带了马，楚云江上马之后扬鞭一挥，几个暗卫也跟了上去。

    到了关口，守关兵卫还没有开口，楚云江出示了行证便出去了。

    “今天怎么总是遇到这些人，这么着急是干什么……”守关的人无比纳闷。

    楚云江自然是急，他来玉门关，是因为燕子大盗，也就是这燕无霜。

    大概小半个时辰，楚云江才到了燕无霜所在的那片绿洲，绿洲之外，风沙卷着干枯的飞蓬到处滚，偶尔会见到一只狐狸，狐狸见到人就飞快的躲起来了，只留下一串脚印被风沙掩埋。

    绿洲之内，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楚云江不知道燕无霜经历了什么，才逃到这里来了，又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在进入绿洲的时候，楚云江注意到绿洲周围有恨明显的一堆石头，那些石头形成了这处绿洲的边缘。

    这绝对是人为的。

    楚云江却没多的心思去在意这些，暗卫领着他到了燕无霜在的地方，这里原本是有人住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在。

    “楼主。”屋子外面有人守着，楚云江原本是很心急的，这时候却停住了脚步，深呼吸了两口，问道：“燕无霜，伤在什么地方？”

    楚云江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个快马过市的铁勒人，那人身上的伤口骇人，现在燕无霜也在关外，也受了重伤，只是回忆起那人身上的伤，楚云江心里便是一颤。

    他生性胆小，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推开这扇门。

    “燕无霜她……楼主……”暗卫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没有说完，楚云江便推门进去了。

    楚云江不是害怕自己会看见什么恐怖的景象，而是害怕，他看见之后的反应会伤到燕无霜。

    躺在床上的燕无霜，只剩下一条腿，另一条，大腿一下都没了，暗卫早给燕无霜处理过伤口，她的身上，还有好几处伤，肩膀上也掉了一块肉。

    一阵沉默。

    楚云江就站在床边看着，燕无霜没有醒过来，呼吸微弱，她受的伤太过严重，暗卫们的药也只是让她残喘苟延。

    过了会儿，燕无霜的眼珠子动了起来，睁开眼，便看见楚云江在。

    “无霜。”楚云江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声音哽咽，明显是在用力忍着难过，可瞒不住燕无霜。

    “对不起……”燕无霜的声音因为沙哑变得与楚云江记忆中燕无霜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了，尽管这样，她还是有很多话要同楚云江说，“我没有听你的。”

    楚云江挤出笑来，泪水从眼角落下，说道：“我应该把你关起来，你就不会为了铁勒族的什么燧人石灯来冒险了。”那可是铁勒族进贡给新皇的宝物，燕子大盗放出话要盗走燧人石灯，朝廷必定会万分重视，毕竟，燕子大盗这个名头在江湖上出名之后，就没有她盗不走的东西。

    楚云江心里虽然担心，又是有几分相信燕无霜会平安无事的。

    “无霜，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发生了什么？”楚云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燕无霜，燕无霜比楚云江更清楚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安慰的话，什么用都没有。

    燕无霜很想把一切都告诉楚云江，可她原本期望的，不过是见楚云江最后一面。

    现在她的手变得无比冰冷。

    楚云江慌忙握住燕无霜的手，空处来的手从自己身上翻出一个玉瓶，里面的药不足以救人，但是可以给燕无霜更多的时间。

    药到了嘴边，燕无霜却紧闭着唇，摇着头。

    楚云江垂着头，额前耳边的发丝散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无霜，你应该活着的，你应该好好的，我答应过燕江翎护你周全，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胆小鬼，是个废物。”楚云江偷偷哭着，他与燕无霜，早就相识，燕无霜如今的模样，牵扯着他的心，满是痛苦。

    现在的燕无霜，弱小的如同一只快要死去的奶猫。

    任何人看见这样的情形，心中都会不忍，而楚云江，更是难受。

    楚云江第一次见到燕无擅的时候，在京城。

    燕子大盗扬言说三日后要盗走皇帝的飞马玉，闹着整个京城都沸腾了，人人都等着看这个从来没有听过的燕子大盗能做出什么来，楚云江那个时候正好受邀来了京城，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顺便没事还研究了一下燕子大盗会怎样盗取飞马玉。

    他就守在他设想的路线上，看看能不能看到燕子大盗的真身，不过，楚云江也没有抱期望。

    没有想到，就在三天后的晚上，燕子大盗就从他设想的路线上飞身而去，看样子，燕子大盗的个子很小，小小的，在房顶的瓦上踩着步子，好像会摔下去一样，但是每一步都很稳。燕子大盗看见楚云江了，楚云江有些欣喜，燕子大盗真的偷到了飞马玉，从重重守卫的皇宫，这事情，肯定会传遍京城甚至是整个江湖。

    京城的天下第一楼其实是八卦楼第一楼，邀请楚云江来京城的正是八卦楼第一楼的楼主，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那时，楚云江是刚离开昆仑没什么事做，想着来京城玩玩也不错，而且京城比昆仑暖和多了，还热闹，美女也多，更重要的是，京城相对来说安全。

    楚云江不明白为什么八卦楼楼主想要他来当第三楼的楼主，他不会武功，身入江湖也是迫不得已，他的师父楚连彻把他从昆仑扔出去之后就没管过他，说来，只有可能是因为他身边的鬼医风吟珏。

    然而这也说不通。

    最终楚云江还是因为钱不够花了，答应了当第三楼的楼主。

    那一次见到燕子大盗的身影之后，楚云江以为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后来，第四楼传来消息，江南燕家的姑娘在找楚云江。

    楚云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个姓燕的姑娘，不过从第四楼的描述来看，这个姑娘并不知道楚云江的名字，于是第四楼便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跟那个姑娘说，没有找到人，像这样的无名小辈，第四楼也是无能为力。

    约莫过了一年的时间，江南弈棋山庄的庄主燕江翎找到了楚云江。

    这弈棋山庄，燕氏一族，在江南名气富盛，更与皇族有关系，楚云江成了第三楼楼主，其余几楼都是不服气的，这第三楼主侠，看似只是一个收揽江湖侠士的地方，实际上各方势力均衡网罗，整个江湖都在这第三楼的掌控之中，而其余楼更是要围着第三楼转。

    不服气的不只是其余楼，连第三楼里的人都是有不认可楚云江的，但是燕江翎一直支持楚云江当这个楼主。

    那一次燕江翎来，就是为了燕子大盗，也正是他的侄女，燕无霜。

    “戴着面具，美人是害羞么？”楚云江见到燕无霜的第一句话，就没给人留下好印象，他长的好看，言语轻佻，换来的就是风吟珏的一顿揍。

    那之后，燕无霜可是闹的整个第三楼不安宁，燕无霜被大理寺追的紧，迫不得已答应燕江翎留在第三楼，心里本就不情愿，这楼内众人宝贵的东西没一个没丢的。

    “卿本佳人……”楚云江的话才说一半，燕无霜直接一拳头过去了，然后便听到下一句，“我挺喜欢的。”

    “第三楼楼主就是如此无礼的对待客人？”燕无霜气鼓鼓的问道。

    初见时的心动，便是历经沧桑，再见时也不会忘却。

    只不过是转眼，曾经活泼可爱的人现在躺在床上，呼吸着最后的时间，楚云江无法接受死亡，尤其是身旁亲密的人死去这样的事情。

    “我们不知道怎么就错过了。”楚云江守在燕无霜的身边，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往事历历在目，可终究是已经过去了。

    “你要小心。”这是燕无霜留给楚云江最后的一句话，就算他们是错过了，这么多年，燕无霜的心里也只有楚云江一个人，然而楚云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风吟珏说他花心，看似有情，实则无情。

    失去的痛苦，楚云江早就不知道尝到过多少次了。

    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楚云江松开了燕无霜的手，对暗卫说道：“将尸体妥善安置，送去弈棋山庄。”

    “是。”

    楚云江不想再留在屋子里，于是走了出去，四周看了看。

    “你们发现这里的时候，就什么问题都没有？”楚云江问着，叫了一声：“初三。”初三是他身边暗卫的名字，也是他最信任的一个，还是第一楼楼主从第五楼要来放在他身边的。

    “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奇怪的地方很多。”初三说道。

    楚云江到了之前发现的诡异的石头处，这些石头绕着绿洲，围成一圈，如果说这些石头是围墙，用来抵挡野兽的，那也太小了些，连只狐狸都挡不住，真想起来，楚云江对这样的情况是有些印象的。

    这边楚云江见了燕无霜，另一边风吟珏一直跟着驿站的周平和李浔。

    “你信不信回京之后，我告诉皇上你渎职。”周平指着李浔的鼻子说道，不过他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两人说的也是玩笑话罢了，“现在铁勒大使死掉的事情的确是我的责任，要是造成两边的误会可就不妙，你就是认准了我会求你，说吧，有什么要求？”

    李浔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那眼睛眉毛都充满了得意。

    “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告诉你小妹，我与她是不可能的。”李浔说道。

    “什么？你这还不是大事，你让我去说，不就等于要了我的命吗？”周平哀嚎道。

    屋子里的人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在外面偷听的风吟珏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眉头紧蹙，一步子踏到树枝的另一边，正好对了察觉异样而出来的周平和李浔，目光交汇，风吟珏露出笑来，说道：“打扰了。”

    话说着，风吟珏转身就想跑，身上银铃随风作响。

    李浔手持直刀，脱手而出，一步重踩在地上，借力飞身，前面长刀打在风吟珏肩膀上，风吟珏肩膀作疼失了平衡，后面李浔一把抓住了风吟珏的脚踝，把人往后一拽，风吟珏整个人被李浔拉了回去还翻了个身。

    风吟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抓住的，没被束缚的脚借势跟了上来，狠狠的踢在了李浔的肩口。

    两个人齐齐落在地上，溅起满地的尘土飞扬。

    “将人围住！”周平一声令下，鸿胪寺的人便将风吟珏和李浔重重围住，又不敢上前，只是拿着刀与两人保持着距离。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李浔手中金刀直指风吟珏，他来这里的时候没太注意，竟然忽视了这里一直有人。

    风吟珏脸上带着面纱，倒是没人看得见她的容貌，本来是好奇心驱使，没想到现在好奇心害死猫，这个大理寺少卿李浔，一看就不好对付，再看李浔手上的刀，刀身上刻着奏夜二字，多少有些眼熟。

    风吟珏不想和李浔纠缠，玉指随手摘了身上一颗小铃铛，握于手心，再张开手，便是一堆湖蓝色的蝴蝶从她的手中飞出来，四面八方朝着人去。

    蝴蝶扇着翅膀，所有人都在张牙舞爪乱挥着刀，只有李浔丝毫不惊慌，金刀笔直斩下，连着横挥，别人都是躲着这些蝴蝶，被蝴蝶逼的往后退，李浔反倒是快步上前，置身蝴蝶之中，透过蝴蝶飞舞之间的缝隙，找准了风吟珏的位置。

    直刀毫不犹豫挥向风吟珏。

    风吟珏不想伤人，和官府的人扯上关系的确是麻烦。

    “麻烦。”风吟珏抱怨了一句，双手蛇一般，绕过李浔的刀，转眼，手便到了李浔眼前，往下一掌打在李浔的胸口，气劲大的直接让李浔往后滑了几步。

    但是很快，李浔又上前来，他的刀法狠厉，但是每次都手下留情，只是逼得风吟珏没法脱身。

    风吟珏也看出来李浔无意下死手，刀刃到眼前的时候，李浔会立马翻转手腕，改为刀背打在风吟珏的身上。

    可这么十几二十下打在身上，也是难受。

    “少卿大人真是不怜香惜玉，下手这么重。”风吟珏埋怨着，借着李浔抓住她的手，转身到了李浔的怀里，抛了个媚眼，惹的李浔的脸红了一半，无奈又把人甩了出去。

    “李浔，你们是打架还是打情骂俏，人还抓不抓了？”周平拿刀挥着赶蝴蝶，这些蝴蝶可不是什么温驯的花蝴蝶，鳞粉落在身上，又痒又疼，痒到心底里，一碰却疼个半死。

    李浔身上也早就沾染了鳞粉，不同的是，他很能忍。

    正当李浔想说什么的时候，又听见周平大吼：“我去！李浔你身上！”

    李浔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几条红腹蛇缠住了他的脚，慢慢的往上爬，金刀挥下，直接砍掉了蛇头，等蛇头一一落地，李浔再准备来找风吟珏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

    不多久，蝴蝶也飞往空中，刹那间，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周平脸上脖子里都沾上了蝴蝶的鳞粉，难受的紧，还是上前来，看着李浔脚边的蛇，说道：“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看她一身轻纱薄衣，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些蝴蝶和毒蛇，诶你被蛇咬了没？”

    李浔也有些不解，心里满是疑惑，蹲下来看着被他杀掉的蛇，说道：“这蛇有毒没错，但是刚刚没有咬我的意思。”

    对方只是想脱身。

    “你们都没事吧？”周平又了问了问周围的人，见手下人都摇头又回到了正题上来，对李浔说道：“你说，这人会不会和铁勒人出事有关？可这蛇咬人了也不是那个痕迹……”

    李浔摇摇头，说道：“这事情太玄乎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铁勒人出事的地方，然后再做打算。”

    说完，李浔抬脚就走。

    “诶不是，你去哪里啊？出事的地方我已经让薛将军帮忙去找了。”周平喊道，跟着追了上去。

    说话间李浔已经上了马，说道：“我去见个人。”

    周平跟着骑上了自己的马，对手下人说道：“你们守着驿站，别出差错了。”交代完，双腿拍着马肚子，跟李浔走了。

    “李浔，你要见什么人？不是薛将军？”周平见李浔走的路根本不是去将军府的，问道。

    “见到了就知道了。”李浔说道，扬鞭加快马的速度。

    这玉门关，现在是各方汇聚，要变得热闹起来了。

    风吟珏没有走远，小小的障眼法甩开了李浔和周平，见到两个人离开驿站，她又跟了上去，铁勒大使出事与燕子大盗有关系，风吟珏不想管这事也得管了。

    “李浔。”途中，周平提醒了一句。

    李浔眼睛往后一瞥，说道：“没事。”就算是把人给抓住了，李浔也没法在风吟珏的嘴里套出话来，更何况他们根本抓不住风吟珏，也不知道风吟珏是怎么做到的，又是蝴蝶又是毒蛇的，再跟风吟珏浪费时间，那就是李浔傻了。

    等马停下来的时候，周平抬头看了一眼，不过是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旗招子都破破烂烂的，里面的食客倒是多。

    “你要见的人在这里？”周平问道。

    李浔说道：“这也不一定，能不能遇见他还得看运气。”

    “什么人这么神秘？”周平跟在李浔身边，进了客栈，见李浔跟客栈小二说了几句，那小二便领着两人往楼上走。

    转角处厢门开着，里面的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香烟缭绕身边，如果不是看见这人身体上下起伏，会让人以为这是个死人。

    “程兄。”李浔十分客气的双手合拳，对趴着的人说道。

    趴着的人起身伸了个懒腰，正是帮尹川进明月楼的程悦，看见是李浔和周平，招了招手，说道：“进来坐吧，我等着你的。”

    周平面露异色，李浔却是很镇定，进了屋，说道：“程兄在等我，应该是知道之前纵马过市的那个铁勒人的事情了。”

    “知道，我看见他了，那伤势也活不了多久。”程悦说道。

    “人已经死了。”周平说道。

    “而且死的诡异，不然你们也不会来了。”程悦说道，好像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李浔说道：“是，伤的蹊跷。”

    “我今天也就是粗略的看了一眼，那人身受重伤，又是异域服饰，能在这种情况下进来，身上一定是有行证，去的方向是驿站，想了想没多久你有可能会来找我。”程悦说道，话头忽然一转，“只可惜我帮不上忙。”

    李浔跟程悦说了出连克身上的伤，仵作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出连克伤成那样，说不准在关外，铁勒派来的使团，人都没了。

    “我只是想问，你知道燕子大盗的行迹吗？”李浔问道：“我知道程兄你身为八卦楼第四楼楼主，这燕子大盗又是第三楼的人，你会有些为难，但是这件事情牵涉到铁勒一族与朝廷……”

    话还没说完，程悦便笑出了声，说道：“少卿多虑，燕子大盗前几日就到了关外，别的我真不知道，这两日已经没他的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

    李浔有些为难，他在程悦这里，什么都没有问到。

    “你先别急着灰心，这件事情，会有人帮你的。”程悦说道。

    在周平看来，程悦是在故弄玄虚，他倒是有些后悔跟着李浔来了，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李浔还是跟程悦道了谢，然后了离开了客栈。

    “现在去哪儿？”出了客栈，周平问道。

    李浔想了想，说道：“现在天色不早，明日一早，我们去关外寻出事地点。”

    “那还是回明月楼了。”周平说着，牵着马走路，骑马骑得久了，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风吟珏也停止跟着两人，回去找楚云江了。

    “燕无霜死了？”风吟珏在楚云江这里听到消息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倒不是她自己有多在意燕无霜，她和燕无霜的关系还不怎么好，因为风吟珏的身份特殊，燕无霜还很不待见她，但是现在伤心的应该是楚云江。

    可楚云江脸上好像看不出什么反应。

    “你今天跟着那个铁勒族的人，可知道了些什么？”楚云江一说话，才是暴露了，他的嗓子沙哑，说话的时候，喉咙隐隐作痛，眉头会不由得皱起来，一触及就消失了。

    到底不是个无情的人。

    风吟珏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的肩膀，又揉着手腕，凡是被李浔伤到的地方，之前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发现身上到处都是淤青。

    “那个人已经死了，想来也是，他伤成那个样子，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了，你说的不错，他去了驿站，之后鸿胪寺少卿便到了，然后大理寺的少卿也来了，那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如果你要查下去，可得小心。”风吟珏用着药，在楚云江的面前也好不避讳，直接就把外衣脱了。

    楚云江看见风吟珏身上的伤，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查下去？你的伤没大碍吧？”

    风吟珏笑了笑，对楚云江说道：“你既然问出了口，总不是因为关心我吧，再说了，燕无霜是你什么人，她死了你能不在乎？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朝廷还在怀疑她杀了人，你不可能不查，楚云江，把你身边的药罐给我。”

    楚云江拿起风吟珏指着的药罐，刚到手上，那味道便飘了出来，一阵清香。

    “快点快点，手上温度停留太久，可就化了。”风吟珏特意用玉瓶封着的，里面是上好的化血祛瘀的东西，费了她不少的力气四处寻药。

    “不过我可告诉你，仵作说那人身上的伤，连那些凶猛的野兽都做不到，再想想，铁勒出使的人里面，必定高手众多，你再看看燕无霜的轻功皇家的人追查这么多年，有抓住她的吗？就这些人物都身受重伤，死在了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上，你之前劝我不要太好奇，现在我可是告诉你，一切都得小心，初三必须紧跟着你才行。”风吟珏说道这里，四处瞧了瞧，问道：“话说，初三人呢？”

    “我让他护着无霜的尸体。”楚云江抬眼看着风吟珏，满心满眼写着无辜。

    “你是傻吗？我的武功可护不住你！”风吟珏想起今天在李浔那里费了两道蛊才跑掉，心里就觉得憋屈，可她的确不是什么练武的奇才，从小就知道，好在她在药与毒上面一点就通，才省去不少麻烦。

    楚云江说道：“初三很快就会返回，这事情影响这么大，必须得弄清楚是什么东西。”

    “我看你的样子，好像知道些什么。”风吟珏突然靠近，吓了楚云江一跳，后者有些心虚的拿起椅子上的衣服，给风吟珏披上。

    “我只是有些猜测而已，再说了，那些东西，不一定是真的。”楚云江摇着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风吟珏最讨厌的就是楚云江这个样子。

    “说话说的不痛快，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风吟珏说着，在楚云江身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手掌婉转，指尖在空中一点，两人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堆粉色的蝴蝶，朝着房间四处飞出，触及烛火，便化作星星点点的鳞粉散落一地。

    “我就是这么个不痛快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啊。”楚云江苦笑着。

    “对了，我跟着李浔和周平，他俩最后去了一处小客栈，不知道见了什么人。”风吟珏突然想起来，“那客栈虽然小，可里面的人，就连小二都不简单，我就没跟进去，他们也没待多久就走了。”

    “小客栈啊。”楚云江想不到在这玉门关，会发生这么多事，有这么多复杂的人。

    而其中最棘手的，就是燕子大盗引来的大理寺少卿。

    “你说会不会是大理寺的人？”风吟珏问道。

    楚云江不敢确信，说道：“不一定。”

    “算了算了，你先休息，他们明日会去找薛将军，说是要去找事发地点看看。”风吟珏说道：“你也去看看吧。”

    楚云江摸着自己的喉咙，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治我嗓子的药？”

    “没有，疼着吧。”风吟珏起身，干脆的合上门。

    楚云江知道风吟珏只是在外面守着去了，于是安心的入了睡。

    刚刚风吟珏用的蝴蝶，不是有毒的，而是助眠的，她事事想的周到，只是楚云江有的时候适应了这周到，反而察觉不到。

    直至晨曦雾散，楚云江才起身。

    “他们说薛将军天没亮就带人出关去了，估计是找了一整夜。”风吟珏说话的时候，楚云江正洗着脸，随后风吟珏丢给楚云江一件手下人穿的玄衣，又让楚云江穿上了袍子，这下可真的是遮的严严实实。

    风吟珏也穿着昨日差不多的，只是衣服的颜色换了，也套了件袍子。

    两人带着四个人便往关外去了。

    风吟珏可不习惯关外的风沙，就算遮的严实，眼睛还在外面，着实有些难受，于是又扣上了帽子，任由马儿带路。

    “出事的地方在银月湖？”楚云江问道。

    “是的。”第三楼的人回道。

    “银月湖怎么了？”风吟珏问道。

    楚云江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希望我想的都是假的。”

    没多久，几人就接近银月湖了，在银月湖的周围，重兵把守。

    “有办法混进去吗？得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才行。”楚云江看向旁边的风吟珏，他知道风吟珏身上的银铃铛可都是宝物。

    风吟珏只觉得一阵恶寒，说道：“先找个角度合适的地方才行，这荒漠绿洲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楚云江对身后的招了招手，手下的人明白楚云江的意思，影子一样消失在两人面前，风吟珏很快跟上去。

    楚云江远远的在沙丘后看着，风吟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守着的卫兵居然被她给弄迷糊了，还冲着楚云江这边招着手，“动作那么大，也不怕被发现。”袍子的颜色和沙子差不多，几人很难被发现，可到了银月湖附近就不一样了。

    要说这银月湖也不大，却常年没有干涸的迹象，所以这片绿洲原本是有人住的。

    “现在却是找不到一个人，也没有铁勒一族的人，只有地上的血迹和铁勒族进贡的东西。”李浔早就到了，观察了四周的情况之后，心里的迷雾更重了，他成为大理寺少卿以来，只有一件案子没有结，就是燕子大盗的，现在这一切又是与燕子大盗有关，如果破不了，恐怕回京之后，这大理寺少卿，他自己去跟皇上辞了算了，还不用别人来。

    “李浔，你说，这事情该不会是鬼做的吧？”周平也觉得蹊跷，到现在，是半点线索都没有，就连地上留下的血迹，其实也没多大用处，这些血迹四散，到了绿洲之外，更是被风沙给掩去了。

    “我不信鬼神之说。”李浔说道：“作案的人，手段高明，可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会有破绽，只是我一时没有找到。”

    这事情要破，需要许多的时间，可李浔不能在玉门关耽误太久，这一次，不能待太久。

    “仔细找，一处角落都不要放过！”薛将军一声，周围的人便又开始忙起来。

    在荒漠之中，想要生存，需要很多东西。

    沙漠之中，危机重重，不仅仅是风沙，还有沙地以下的东西。

    “这事情要是查不出什么东西，到时候皇上势必怪罪下来，周少卿，你可是最惨的。”薛将军和周平待在一块儿，见李浔在忙着，对周平说道。

    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要是李浔查不出真相，那周平无疑是最惨的，可薛将军身为守关将军，大使在玉门关附近出事，多少也会受到牵连。

    可全指望着李浔了。

    “我信他。”周平可是一点不急。

    薛将军不常在京城，对李浔知道的甚少，和周平之间的交情倒是多些。

    “你相信他？我知道这李浔是长公主和先禁卫军首领的儿子，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好像也是因为这关系来的。”薛将军是在战场上拿敌人的人头换来的将军之位，对这种靠关系的人，最为看不起。

    周平笑了笑，说道：“我自小就认识李浔，从小他便处处胜我，就算是在同一处开始跑，他也一定是第一个到终点的人，我可是三岁便能背读千字文，而他，过目不忘，更有奇巧心思，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他这性子是越来越冷漠，也不怎么与人好好来往，使得很多人跟他有误会。在大理寺任少卿，的确，一开始就是先皇听了如今皇上的话，才给了他这个职位，但是在上任之后，大理寺数年未破的案子，在他手上，都能轻松解决。”

    “但是这次可不是在京城，在玉门关外，在这沙漠之地，就算歹人留下了什么线索，现在也都没有了。”薛将军听了周平的话，不得不对李浔另眼相看。

    周平也有些为难，说道：“我在这方面没什么了解的，帮不上他，也只能看他愁，我跟着愁。”

    两人说着话，李浔忽然发现了什么呢，直接用手拨开石头，捡到了什么东西，周平眼尖，捡到有情况立马过去李浔的身边，薛将军也拔腿过去。

    “这是……牙齿？”周平看着李浔手上的东西，那只是一颗牙齿，便有李浔半个手掌大了。

    “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拿回去，作证物。”李浔说着，忽然神色一变，对薛将军说道：“薛将军，你的人守卫也太失职了。”

    薛将军一惊，说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兄弟那是绝对不会失职……”

    谁知李浔根本没听，健步如飞，一脚飞起一颗石子，手接住之后，往房子的一角扔过去，那里明显有一道影子躲了一下。

    风吟珏和楚云江可是好不容易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没想到李浔这么机警，只是有一点声响，就发现了他们。

    “早说了你不要穿这满身铃铛。”楚云江被风吟珏拉着才躲开了刚刚李浔扔过来的石子，这石子的速度，如果他躲不开，那他脸上现在可是多了一个血窟窿。

    风吟珏想带着楚云江走是不可能的，几个手下也是迅速的拦在了李浔的面前，两拨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还不走？”风吟珏见楚云江竟然还想留在这里，迟迟不肯迈开步子，而是看着两边人交手，“想看热闹现在也不是时候啊！”

    风吟珏都快急死了，可楚云江另有打算。

    李浔和第三楼的人交起手来，很快便把几人引给了薛将军的人，风吟珏想要出手，被楚云江拦住，转眼间，李浔便到了楚云江的面前。

    风吟珏第一反应就是护住楚云江，刚和李浔交手，便听见楚云江说道：“少卿大人，我来，是想帮少卿大人破案的。”

    李浔的刀早已出鞘，听了楚云江的话，非但没有收手，奏夜更是往前走了一分，若不是风吟珏在旁边双手困缚住刀柄，逼着李浔又往后退了一步，现在楚云江绝对是死在两人的面前了。

    而这一刀，楚云江看见了刀上的字，奏夜。

    “响风，奏夜……”楚云江轻声呢喃，嘴唇轻动，又好像一点声没有出，只是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是不是傻啊楚云江，你想帮忙，人家也不乐意你啊！”风吟珏快被楚云江给气疯了，根本不想和李浔好好冷静下来谈，说话间就是一脚抬起往李浔的腰上踢过去。

    脚刚过腰，李浔的刀退了回来，刀柄打在风吟珏的脚上，风吟珏不得已松开了双手，险些被刀刃伤到。

    “风吟珏，停手。”楚云江又是一声令下。

    风吟珏本来想对李浔用毒，也不知道楚云江是不是看见了，只得收回手，站在原地，任由李浔将她制住。

    楚云江这里命令下了，其余几人也听命没有继续反抗。

    好在，两边都没有人出事。

    “将军，大人，他们是八卦楼的人。”薛将军的兵卫在几人身上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腰间的八卦楼腰牌。

    八卦楼的身份暴露出来，薛将军和周平两人脸色都有些难堪，靠拢李浔这儿，周平开了口，说道：“李浔，他们可是八卦楼的人，这后面的义字儿，是第三楼的。”

    “你应该清楚，八卦楼的这些人……”薛将军的话还没说完，李浔便到了楚云江的身边去。

    “你刚刚说你是来帮我破案的？”李浔看着楚云江，问道。

    楚云江这会儿却没了之前的镇静，神色几分慌乱。

    “我说过？”楚云江上身往后一退，想了下，说道：“我好像说过。”

    “你知道我是谁，也清楚我追的燕子大盗，就是你第三楼的人，这一次牵扯命案，你最好把燕子大盗交出来。”李浔冷声说道。

    楚云江双眼黯淡下去，低声说道：“她死了，此事与她无关。”

    风吟珏生着闷气，见到楚云江这幅模样越发难受，于是上前对李浔说道：“李大人，我可以告诉你，人不是燕子大盗杀的，你既然追了燕子大盗这么多年，她从不杀人你不清楚么？”

    “凡事都有例外。”李浔一口说道。

    “她不会。”楚云江说道：“我来帮你，也是为了洗清她的罪。”

    话说完，李浔对守着几人的护卫示意，便放了楚云江出来。

    “你知道些什么？”李浔问道。

    李浔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楚云江看起来十分不靠谱，那比他稚嫩些许的少年模样更是给这不靠谱加了几分。

    楚云江说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比你多，将你发现的牙齿给我看看。”

    楚云江提出了要求，周平有些不放心，看了一眼李浔，李浔倒是没什么犹豫，刚发现的东西直接拿过来给楚云江看了。

    如果不是这颗牙齿，楚云江也不想犯险现身。

    风有些紧，改变了方向。

    楚云江看着手上的牙齿，脑海之中无数画面闪过。

    “怎样？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牙齿吗？”李浔见楚云江的样子，楚云江的确知道些什么。

    楚云江把牙齿递回去，换了个面向，忽然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马上！所有人都上马！回关内！”

    正说着，李浔也发现了不对劲，就在楚云江面向的远处，黄沙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朝着他们过来，速度不快，但是那东西十分庞大。

    “听他的，上马！”李浔也不在逗留，对众人说道。

    于是在银月湖的众人纷纷找到自己的马匹，一脸茫然的上了马。

    “你们的马呢？”李浔问道。

    楚云江指着一处，在绿洲外，有些距离，好在，是回去的路上。

    “那还不赶紧走！”李浔说完，勒紧缰绳，快马离开。

    楚云江和风吟珏等人没用多少时间也追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漫天黄沙席卷，随风而来。

    不是沙尘暴，是别的东西。

    追了许久，那东西才停下来往回走。

    可众人所见的，是恐惧，他们自己的恐惧，他们不知道那风沙之中有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在逃，薛将军，周平，李浔，这些大人都在逃，他们都恐惧便更深了。

    回到关内，楚云江等人便被关在了牢里。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本来可以暗中解决这件事情的。”风吟珏与楚云江一处，恨不得把楚云江揍一顿。

    楚云江见到风吟珏抬手，下意识的躲开。

    “珏姐姐，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想的，现在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啊。”楚云江知道风吟珏这人看着凶狠，心底子软的很，放柔了声，对风吟珏说道。

    这无辜的模样倒是骗了风吟珏好些年。

    “所以，告诉我你的计划。”风吟珏尽量冷静下来，问道。

    楚云江正想说什么，把他们关在牢里的人就来了，楚云江的护卫之前一句话没有，现在看见李浔来了，立马挡在楚云江的面前。

    “我也想知道你有什么计划。”李浔直接无视几个护卫，看着楚云江，说道。

    楚云江一愣，说道：“我有什么计划我怎么不知道，我只是说我觉得该露面了，这样我可以跟你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你也可以帮我洗清燕子大盗的罪。”

    “那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李浔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而且楚云江之前在银月湖的反应，更是让李浔另眼相看。

    风沙之下的东西，来势汹汹，可李浔若不是有楚云江的提醒，那东西到眼前了也未必有时间给他们。

    “银月湖的事情，我还要谢谢你。”李浔见楚云江看他的时候，总是露出胆怯的神色，于是调整了自己的语气，不如之前冰冷，也服了软，道了谢。

    楚云江也看出来对方的态度，说道：“你可知，那牙齿是什么东西的？”

    李浔说道：“不知。”

    “沙虫。”楚云江说道：“一种吃人的怪物，却是以一种特殊的香料为生，曾经在西荒，有一个小部落掌握这种香料的配制法子，只是后来这个部落逐渐衰落，沙虫也消隐踪迹，以至于到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怪物的存在。”

    “沙虫？”李浔听着楚云江的话，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说的这种怪物真的存在吗？”风吟珏都有些不相信楚云江说的话，她也不知道楚云江是从什么地方听来这些事情的。

    楚云江说道：“信不信由你，我在西荒发现了另一处绿洲，在绿洲周围，堆满了石头，那石头便是用来防沙虫的，只是一种信仰震慑，但是对沙虫是真的有用。”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控制沙虫，袭击了铁勒使团，甚至追到了驿站，一个都不放过。”李浔问道。

    楚云江点头，说道：“对方显然是不想有人知道我们查到沙虫。”

    “那你有什么办法？”李浔问道。

    风吟珏立马拦住两人，说道：“等等，等等，李少卿，你就这么信他了？他说的话我都不信，什么沙虫，我可见过沙虫，拇指大小的小虫子，能吃人？”

    “我说的这沙虫与你说的自然是不一样的，没见过的东西，你也不能说它是不存在的。”楚云江说道。

    “暂且相信你，那沙虫到底什么样？”风吟珏问道。

    这也是李浔想要问的。

    楚云江说道：“与普通沙虫的外貌差不多，只是这体型是财狼的五六倍，还算是小的，生活在荒漠之中，平时根本不会显现身形，除非受人控制。这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人自古就有法子来控制自己原本无法控制的东西，意愿与信仰在，不管怎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楚云江看了李浔一眼，李浔自在深思楚云江说的话，对楚云江说道：“你该帮的也帮了，现在离开玉门关，我就当你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

    这就是要放人的意思了。

    楚云江该说的也说了，现在李浔要放他们走，楚云江也不会拒绝的。

    “那我们也不打扰了。”楚云江说着，拉着风吟珏的手就往外走，身边的护卫也不会逗留。

    出了大牢，风吟珏也没搞清楚楚云江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楚云江笑着说道。

    “你说那沙虫，他们能对付吗？”风吟珏问道。

    楚云江说道：“对付不了。这沙虫只受香料驱使，你想想，那沙虫在在沙中行走，如鱼行水，再想想，那些铁勒使团的人，护送贡品，个个武功卓绝，就算这样，死的一点痕迹都没有，最厉害的那个也只是靠运气跑到了驿站，可你说，驿站的人也消失了两个。”

    “是那沙虫做的？”风吟珏问道。

    “不然呢？”楚云江说道：“回头我把香料的方子给你，到时候你想办法自己配，我来看看对不对。”

    “你知道是哪些配料却不知道配比？这可是在为难我。”风吟珏吃惊的看着楚云江。

    不同的配料不同的配比，配出来的东西千差万别，也许只是一点量的差别，都不可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楚云江的要求，无疑是在痴人说梦，当然，这是在别人看来，换做风吟珏，她真的可以做到。

    “在这个世上，我想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虫子。”楚云江笑着，一边躲着风吟珏的手刀，刚说着，一只虫子从他嘴里飞进去，楚云江立马闭嘴，整个人脸色都变了，扑通跪在地上，周围的人见了都下了一跳。

    “你给我吃了什么？”楚云江脸色煞白，抬头看着风吟珏，这个魔鬼一样的女人。

    风吟珏轻声笑着，说道：“没什么，我配制香料的时候，这东西能保住你的性命，免得你又乱跑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说完，转身便走，只留一道裙摆晃过楚云江的眼前。

    护卫将楚云江扶起，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你们有办法把虫子取出来吗？”楚云江扭头看着身边的人。

    后者匆忙摇头，就算是有法子，他们也不敢取。

    只是楚云江就要受苦了，这虫子可不会顺着他的食道下去，而是钻进他的血管，以血为食，就算是救人的东西，楚云江也必须受几次苦痛，风吟珏下手可从来不犹豫的。

    街上这一幕尹川也看见了，他记得楚云江，虽说只是一面之缘，楚云江这长相，容易让人记住，毕竟普天之下，长相如此好看的男子又不觉妖，少之又少，可随后见到楚云江身边有护卫跟着，也就没上去凑热闹了，他现在赶着去见程悦。

    “肤如暖玉，眼如水月，乌发如瀑，举止如风，这样的人，我说怎么那么熟悉。”程悦在小客栈里面喝着茶，手里拿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几日的账目看着倒是不错。

    只是稍稍一走心神，见到了拉力找他的尹川，忙放下手边的活儿，把人迎进门，拉着尹川坐下之后，说道：“尹川兄，这两日不见，行色匆匆，之前我有急事先离开了，你该不是来找我算账的吧。”

    明月居之后，程悦找人给尹川捎了消息去，自己却是没脱开身。

    尹川摇摇头，说道：“不是的，程兄，我怎么会来找你算账，我是有些事情，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程悦凑近问道。

    满眼的好奇，这可是新消息的味道。

    身为第四楼的楼主，程悦对江湖上，朝堂上，各种消息，大的小的，不管重要不重要，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前几日，玉门关突然闯进来一个外族人，我想程兄应该是听说过了。”尹川说道，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一样。

    “这事儿我知道，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的，那人还死了，是进贡使团的人。”程悦觉着好笑，不知道尹川是知道了些什么，越发的好奇了。

    “人是死了，可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尹川问道。

    “听说是途中遇袭，没一个活下来，这可是个大事，现在玉门关的大人物都在查呢。”程悦说道：“这有什么怕的，你怎么这副样子？”

    尹川脸上万般犹豫，跟喉咙里面堵着虫子，那窗外的鸟儿看着都难受。

    “说吧，有什么事，兄弟我罩着你。”程悦劝说着着，又对小二使了个眼色，说道：“上一壶好酒，去准备些好菜，贵客待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当心扣你月钱。”

    小二连忙去准备了。

    “程兄，我是相信你的，这事，你得替我斟酌斟酌。”尹川说道。

    这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直滴到脖子上滚落。

    “你说你说，我一定帮你出主意。”程悦说道。

    尹川皱着眉头，说道：“那日有人闯进玉门关，我是后来去寻你，听人说的，鸿胪寺少卿突然离开，你也不见了，我心里有些担心。可后来出去之后，我见到了另一个人。”

    “谁？”程悦双手趴在桌子上，看见小二拿着酒回来，忙给尹川和自己倒了酒，继续问道。

    “薛将军。”这薛将军是镇守玉门关的镇关将军，玉门关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尹川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日薛将军并没有穿军服，我见他似乎是有事，但是鬼鬼祟祟的，走的小路，没忍住好奇，跟去了看。”

    “你看见了什么？”提到薛将军，这可是个大消息，程悦可不能轻易无视，他知晓尹川是发现了大秘密了，难怪这么小心翼翼的。

    尹川看着程悦的眼睛，竟然觉得程悦有点兴奋，他也没怎么在意，继续说道：“是一只很大的虫子，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怪物，可薛将军在那虫子的面前，既不退缩，也不拔剑攻击他，看样子，那怪物好像还听从他的命令一样。”

    “多大的虫子？”程悦问道。

    尹川说道：“若是立起来，比这两层楼还高。”

    “虫子，怪物，有意思。”程悦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些消息记下。

    “程兄，你说是不是我出了幻觉？我当时也只看见一眼，再一看，那虫子就不见了，薛将军也没了影子，或许只是我在明月居喝多酒，喝醉了。”尹川很是怀疑自己见到的，不只有怀疑，还有一丝恐惧。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满口尖牙的巨大虫子，尹川从未见过。

    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凭着一个人的话和漫天的风沙，可不能让人完全相信怪物的存在。

    “李浔，你不是说你不相信鬼神之说，怎么现在这个楚云江说的你就相信了？”周平从一清早就开始缠着李浔，他在李浔这里听到了楚云江说的那些话。

    李浔也不是完全相信楚云江说的话，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他就是选择相信了。

    “不如这样，你陪我再去一次银月湖。”李浔转过头看着周平，说道。

    周平听了，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一边的书架上，落下一卷册子，他眼疾手快接住了。

    “别吧，玉门关外风沙那么大，我要死在外面怎么办，你看我娇生惯养的一个少爷，来运门关已经很不容易了。”话正抱怨着，被李浔打断。

    “就你，娇生惯养？小时候第一个带着我们逃课的被先皇罚的不就是你？还有当初在京城，救下晚儿，一刀砍掉恶霸人头不也是你？”李浔看着周平，细数从前的往事，幸好没有别人在这里，不然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周平的。

    周平被李浔说的怕了，赶紧改口，说道：“行行行，我马上就让胡胖子去准备马匹。”

    周平是最清楚李浔这个人了，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对朋友都是一副臭脸，感情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样，说起话来又是婆婆妈妈的，停不下来，让人烦的不行。

    “记得，多带几把刀，那沙虫若是真的有，长期在沙地生存，皮一定很厚。”李浔补充了一句，然后带上了自己的奏夜就出门了。

    “李浔，不带护卫真的好吗？万一我俩死外面了，都没人收尸的。”走的时候，李浔说只和周平去就行，周平没法拒绝，可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着。

    李浔回道：“就你我够了，人多了反而麻烦，再说，你和我都应付不来，要别人也是去送死。”

    周平翻着白眼，策马跟上去。

    “你想的都是别人，就没想过我。”周平很是无奈，自说自话，道：“晚儿啊，哥要是没命回去，你可要记得每年给哥哥烧点香啊。”

    李浔也不去管周平，一路沉默到了银月湖。

    “你确定那沙虫还会到这里来？”周平下马之后，银月湖已经让他们彻底搜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再来看，也不一定能发现什么。

    李浔望着这一面银湖，映着青天，泛着蓝光，湖不大，微风掀起波澜，带来些许凉意。

    “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注意，这银湖附近也不见别的湖泊，也没有河流，这水源只能是从地下来的。”李浔忽然说道。

    周平说道：“这个我问过薛将军，他家世代在此，对银月湖倒是很熟悉，这湖虽然不大，也存在了上百年，没人知道银月湖的水源是从哪里来的，从来不见枯，也不见涨。”

    银月湖的存在，对西荒的一些部落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银月湖并不在铁勒族的路线上，应该是途中遇到事情了才会来到这里。”李浔说道。

    周平想起来什么，说道：“关于这个，我听薛将军说，这附近有一群沙匪，这银月湖本来也是那群沙匪占据的地方，他们狡猾的很，薛将军曾经多次围剿，都扑了空。”

    “那的确是很狡猾了。”李浔接了话，他身上带着地图，看了会儿地图，上了马，对周平说道：“我们去另一处绿洲看看。”

    “李浔，你是非要找到个沙虫才肯罢休？”周平说道：“我看这事要真的是沙虫做的，那你也没什么好查的了，那等怪物，使团沙匪那么多人都死了，你也不一定能逃过去啊。”

    “你不是不信楚云江说的话？”李浔问道。

    “我现在信了不行吗？”周平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不为别的，因为他亲眼看见了。

    在沙地之中的巨大蠕虫，竖着前半身，那怪物没有眼睛，顶端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口，口里满是尖牙，再看那虫子的尾部，一模一样的构造，光是这一只虫子的身子，就得顶上好几十人。

    “李浔！虫子朝我们来了！”周平赶忙拍着李浔的手，跑到自己的马上，和李浔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李浔根本来不及去看，他只是匆匆一瞥，正好看了一眼，在风沙之中，疾速朝着两人来的，正是一条巨大的沙虫。

    “驾！”李浔挥着马鞭，风沙从身边溅射，“赶紧走！如果楚云江说的是真的，只有去那里了！”

    马儿已经是在拼命的跑了，可周平觉得，马的速度和那沙虫比起来，简直太慢了。

    没多久，沙虫与他们不过五十步的距离。

    “我们没法到那里了！”周平说着，拔出马脖子两边搁着的长刀，身子往上一跃，手里的缰绳还没有松开，整个人站在了马背上。

    马还在跑，周平得努力持着平衡，他在找机会。

    李浔也不会丢下周平一个人，更何况他的武功要比周平要高许多。

    见到周平脱身跳下马背，李浔也带着奏夜离开了马儿，在沙上滚了一圈才停下来，起身跑到周平的身边，说道：“楚云江没说这沙虫有什么弱点，我尽量拖着它，你朝着那边跑。”李浔指着一个方向，“进了绿地就别再出来。”

    沙虫就快到眼前，刀已经离鞘，马已经逃走。

    现在只剩周平和李浔了。

    “搞什么玩意儿，你觉得我会丢下你自己跑？”周平握紧了手里的刀，转身看着那沙虫，说道：“不管是什么怪物，都是活物，杀了便是。”

    周平的眼神愈发的阴狠，脚上发力，往沙虫的左边去了。

    “李浔！”刚到沙虫左侧，周平叫了一声李浔，李浔见那沙虫掉转头开始攻击周平，纵身一跳，手中的刀直砍在沙虫的身上，李浔自小习武用刀，更有江湖盛名的竹剑仙人为师，刀法可比得天下第一，他的刀，更是名刀第一，可就是这一刀，也只是划破沙虫身上一道皮。

    李浔手里的奏夜足够锋利，但是沙虫的皮肤粗糙，他一刀竟然没有砍进去。

    周平身手灵活，沙虫的口下来的时候，早被他躲过去了。

    如果是在平地上对付沙虫还好说，在这沙漠中，沙虫另一半身子进了沙子里，搅动脚底的沙，周平和李浔想要站稳都是个问题。

    “李浔！”李浔听见周平喊了一声，下一刻，周平整个人下半边都陷进了沙子，周平躲闪的速度的确是快的，但是那沙虫吃不到人，干脆整个钻进了沙子底下，周平只是一步踩错，便陷了下去。

    李浔赶忙到了周平的身边，想要把周平从沙子里拉出来，周围却是覆盖了一层阴影。

    沙虫就在李浔的背后。

    早些时候。

    玉门关，明月居。

    “看美人跳舞就是享受啊。”楚云江趴在栏杆处，在明月居内，外面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情，似乎都与这里面无关，在这里，只有美酒美人，迷醉迷幻，与世隔绝不过是用了一扇门，“要是能一亲芳泽……”

    话说着，楚云江的注意忽然被另一个人吸引住。

    是薛将军。

    若只是一个薛将军也就罢了，楚云江一直看着的美人，在薛将军来了之后就跟着他走了，这可有些扫兴。

    “是不是没有想到，堂堂的镇关将军也会来这种地方？”楚云江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楚云江的护卫没有出面。

    “明月居可是文人雅士都爱来的地方，更何况，这里美人如云，薛将军是男人，来这里不是很正常的吗？”楚云江说道，转过身来，看着程悦，嘴角微扬，“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没有想起来，只觉得你很面熟。”

    “八卦楼势力遍布天下，你则是第三楼的楼主，是重要人物，我只是个小人物，你记不住很正常。”程悦脸上也带着笑，可不是什么善意友好的笑。

    “倘若你程悦都成了小人物，那我可就是一粒尘埃，入不得眼了。”楚云江眉眼生的好看，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十分真情，倒是不让人觉得做作。

    程悦反而是有些小心之心了。

    “好了好了，你一后生小辈，我欺负你也没意思，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吗？”程悦问道。

    楚云江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确实做好了他后生小辈的模样。

    “我听说了一个消息，想要告诉你。”程悦说道。

    楚云江看着他，接着说道：“可第四楼的消息不便宜。”

    “第三楼的主人会缺钱么？”程悦问道。

    楚云江垂下头，随后抬起头来看着程悦，快哭了一样，模样很是可怜，说道：“你是不知道啊，来玉门关我是带足了银两，千不该万不该带了个女人来，花钱流水一样，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全靠楼内救济。”

    “这消息是关于燕子大盗的，算是公事，用第三楼的钱正好。”程悦说道。

    楚云江眨了眨眼，问道：“那，可否打个折？来日程兄到了白帝城，吃住我全包了，你看怎么样？”

    美人，不管男女，不管思想如何，见着总是赏心悦目，甚是怡人。

    可越美的东西，就越是有毒，不可小觑。

    楚云江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他没想到，在这明月居内，新来的美人舞者，竟然还是薛将军带来的人，又或者说，这整个明月居，都是靠着薛将军这个人，才得以在玉门关内，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程大哥，你在这里根基深厚啊。”楚云江和程悦就在薛将军和舞女所在房间的隔间，只是两人除了听见乐声，什么都听不到。

    程悦笑着说道：“薛策，这个人本来还有另一个名字，是铁勒人和汉人生下孩子。”

    酒香诱人，楚云江是一口都没有碰。

    楚云江看着程悦，对方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有那么一瞬间，楚云江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狐狸，会说话的，满是心眼的狐狸。

    “这个消息可值不了多少钱。”楚云江说道：“你之前说是和燕子大盗有关的，就算薛将军……”

    楚云江的话还没有说完，程悦示意他嘘声，等楚云江没说什么自后，程悦才继续说道：“你可知道这次铁勒族进贡，如果出现差错，很可能引起两国之间的征战。也许，这就是薛将军想要的。”

    “也许不止，谁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楚云江的身子往后一瘫，整个人睡砸地上，放直双手，懒洋洋的，看似对什么都毫不在意。

    “不管为什么，你心里有数就行。”程悦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楚云江，手里还拿着酒杯，已经空了的酒杯。

    “没有证据。”楚云江说道。

    心里的猜想无数，终归只是猜想。

    隔壁的乐声已经停止。

    一个陌生的人，过去经历了什么，现在打算做什么，这些都不是楚云江能知道的。

    只有薛策自己清楚。

    “若是酒，真能解愁该多好。”薛策来明月居，是来找明月居新来的美人，可两人已经很熟悉彼此，无需多言，美人就知道薛策需要的是什么，早已备好酒菜，“阿蜜，过来，陪我喝一杯。”

    “将军……”美人顺势到了薛将军的怀里，她的脸上带着笑，可眼里含着泪，“你做了那么多，一定会如将军所愿的。”

    “如我所愿，只怕，再让李浔查下去，迟早会查到我这里来，到时候，别说如我所愿，他大可以先斩后奏。”薛策提防着李浔，在李浔的面前演戏，现在全然换了另一副样子，血色的眼睛满是杀意。

    美人想了想，说道：“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已经在做了。”薛策嘴角扬起，说道：“只能杀了他，只能这样，对不住了。”

    要达成他想要的目的，就必须有人死。

    美人匐在薛策的身上，纤纤玉指游走到薛将军的脖颈，将那盔甲拨开一点，便可以看见里面骇人的伤疤，在薛策的身上，全是这样大小的伤，永远无法除去的痕迹，有的是在战场上留下的，有的却是薛策的父亲留下的，从小留在他的身上。

    这事情，也只有美人知道。

    “将军……不管将军做什么，我都会跟着将军。”美人说着，轻抚那伤疤。

    “谁也不会知道，现在的铁勒王竟然会是玉门关镇关将军的父亲。”薛策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他是被遗忘的那个人，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机会。

    一个复仇的机会。

    薛策常常在闭上眼的时候就会看见以前的人和事，痛苦如梦魇，每每在黑暗之中纠缠。

    高大的男人说着小孩并不懂的话语辱骂着小孩，若是旁边有马鞭，男人便用马鞭抽他，若是有弓箭，便用弓箭，若是有刀，便用刀。

    后来男孩能听懂部分的铁勒话，他宁愿自己一句话都不懂。

    男人不只是虐待小孩，也不放过孩子的母亲。

    男孩经常在半昏迷之中看见自己的母亲被虐待，女人痛苦着求饶，换来的是更多的鞭打和拳脚。

    直到女人死去，男孩逃离了那个部族，逃到了关内，一路漂泊，偶然从军，用了薛策这个名字，得到了现在的一切。

    可是噩梦从来不会轻易离开。

    “他那样的人竟然成了铁勒王，既然这样，就毁了他吧。”薛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有机会，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现在薛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他的机会。

    而李浔，接近了真相。

    “李浔你快走！”周平清楚自己是逃不出去了，他半个身子陷进了沙地，又有沙虫想要吃了他们，这时候只能让李浔赶紧离开。

    李浔在看见黑影之后，立马将手中的刀反刺在后，身子随之转过去，双手持刀，硬是在沙虫张着血盘大口过来的时候，将沙虫挡住了。

    沙虫一口尖牙盘成一圈，浑身的力道都在这牙齿上，他的刀上乘，如果换了别的刀，现在或许就碎了，这还不是李浔该想的问题，他的手，在刚刚完全麻了，这沙虫的力气可是一点都不小。

    “你快想办法出来，我手好像要断了。”李浔对周平说道。

    沙虫好像听得到李浔说的话一样，李浔刚说完，沙虫便收回了尖牙，它可不是要放过李浔，而是在准备下一次的攻击，蓄势而发的瞬间，李浔往后跳躲开了，沙虫便钻进了黄沙里面，又一次搅动。

    周平身边的沙子一松，反倒是给了他机会出来。

    “我的乖乖，跑！”周平的双腿都是麻的，可他想活下去，就必须跑，别说双腿是麻的，就算是断的，他也得跑。

    李浔没有犹豫，拔腿就跑。

    然而李浔清楚，他们根本就跑不掉，刚刚和沙虫纠缠，已经耗去了他和周平的大半力气，现在垂死挣扎，也只是死的晚一些，要想真的逃离这次危机，真的得靠奇迹降临了。

    那沙虫追着李浔和周平，却是突然之间，发了疯一样，在沙地里面疯狂的搅动，身子七绕八拐的，最终把自己打成了一个结。

    “喂，李浔，你做了什么？”周平怔愣的看着这一幕，漫天飞扬的沙犹如蒙眼的雾，差点迷了周平的眼睛。

    李浔的双手还没有完全缓过来，拿着刀还在发颤。

    周平上前抓住李浔的手臂，问道：“你没事吧？”

    “不是我，是她。”李浔说道，转眼望过去，沙雾逐渐落下，周平看见了在沙虫的旁边，站着一个姑娘，身穿着玫色长裙，长纱随风而起，她在跳舞，手臂蛇一般扬过头顶，双脚穿着长靴，浑身都是铃铛，那些铃铛，跟着她的舞步晃动，奏成乐曲。

    一如海市蜃楼，一切都是幻象。

    “神女啊……”周平看的入了迷，移不开眼，她看不清那位姑娘的面容，只觉得身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李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是风吟珏。”

    周平惊讶的看了一眼李浔，然后跟着李浔朝那个姑娘走去，走近一看，果然是风吟珏。

    “妖女。”周平改了口。

    李浔嫌弃的看了一眼周平，对风吟珏说道：“风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风吟珏停下动作，沙虫似乎是睡了过去，又或者是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珠子压根没看周平，对李浔说道：“还记得楚云江对你说了，这沙虫是受一种奇特的香料控制？”

    “你不是说那个部族已经不存在了？”李浔问道。

    “是不存在了，可我是谁啊？我可是鬼医，这点小东西，还是弄得出来的。”这天下，怕是没人比风吟珏更懂虫子，风吟珏见李浔皱着眉，于是说道：“你是不是在想，这背后控制沙虫要杀你们的人是谁？”

    “我们在明，他在暗，好在现在有风姑娘你帮忙，救了我们，多谢。”李浔说道。

    风吟珏又注意到李浔的手，取了一只铃铛放在手里，随后出现一只蝴蝶，蝴蝶飞起，停在李浔的手背，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口。

    李浔的手一颤，本想把蝴蝶甩开，可想了想，现在风吟珏没道理害他，于是什么都没做。

    周平看着那蝴蝶在李浔被咬的地方洒下鳞粉，而李浔的双手慢慢的恢复了知觉，不由得佩服风吟珏，可谢谢这两个字他就是说不出来。

    “的确神奇。”李浔抬眼看着蝴蝶从他手上离开，回到风吟珏的手上，蓦然对上风吟珏的眼睛，一瞬间有些失神，只是一瞬间，他的心跳仿佛停止，在下一瞬间，回到现实，他的双手又能行动自如。

    “我自小学医学毒，都是小事，要不是楚云江说你有危险，我还不会赶过来。”风吟珏刚配出来的香料，她自己心里都没底，可楚云江只是闻了闻，就说相信风吟珏是配对了，要不是知道楚云江是中原人，风吟珏都快怀疑楚云江这个人了。

    李浔心里疑惑诸多，这楚云江真是贵人，可也有了嫌疑。

    “他怎么知道我有危险？”李浔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说，查案是你的事情，和他无关。”风吟珏说道。

    心里面的空洞，是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

    “公子，不要只是喝茶嘛，奴家亲手酿的酒也是很好喝的。”薛蜜身着透纱，身材曼妙，若隐若现，惹的楚云江心里一阵邪火，现在人端着酒又坐在了他的身上，楚云江倒真是不怎么好拒绝，只是他不怎么爱喝酒。

    于是不知道怎么的，楚云江说了句扫兴的话，“蜜儿姐姐，你先起身，我腿有些麻了……”

    话一说出口，佳人可就不乐意了，佯装发怒，起身来的时候还给了楚云江胸膛一拳头，软软的也没什么力气，一点也不疼。

    “哼，公子是嫌弃奴家胖么？”薛蜜转过脸去，将酒杯放下，楚云江跟着站起身，将人带进怀里。

    “我怎么会嫌弃你胖呢？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自打我来这玉门关，到了明月居，便觉得蜜儿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了，谁要是嫌弃你，怕是眼睛出问题了得去看郎中。”楚云江哄着人，说道。

    楚云江能得了机会和薛蜜共处一室，便是花了重金买了薛蜜的独舞，两人不过几句话，楚云江便讨得薛蜜的欢心，当然，楚云江的脸也是占了几分功劳的。

    “公子就是哄奴家罢了，这一张嘴不知道得了多少美人的欢心。”薛蜜知道楚云江是谁，在薛策那里她知道了许多事情，她以为的是，楚云江并不知道她是谁。

    两个人，都在演戏，只不过楚云江很乐意陪她演。

    “我是真心的，虽然不知道蜜儿姐姐为什么会到关内来，可这世间女子千万，独独你是特别的。”楚云江注视着薛蜜的眼睛，使得薛蜜也无法回避他的目光。

    平时不会有人注意到，楚云江的眼睛，是淡蓝色的，若是不注意，就忽略了这点。

    “你不是中原人？”薛蜜看见了楚云江的眸子，问道。

    楚云江抬手，指尖拂过眼睛，说道：“这个么？天生如此，我从小就没有爹娘，是中原的是西域的，都没什么区别。”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的灿烂，却注意到薛蜜的神色有些哀伤，于是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是特别的？可不是我花言巧语。”

    “那你说，为什么？”此刻薛蜜就如同一个天真的少女，追问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偏偏喜欢的是她。

    楚云江双手搂着薛蜜的腰，往自己身处拉近几分，贴近薛蜜的脸说道：“你的脸或许不是天下第一，你的舞，是我见过最美的，不止如此，你的眼睛里面藏了许多的心事，不为人知，让人好奇。”

    薛蜜有些被楚云江的举动吓到，立马寻了个由头推开了楚云江，给楚云江倒茶，说道：“公子，奴家喜欢公子的银子，可公子如果想要的更多，奴家是给不起的。”

    “那不如我娶了你？”楚云江脱口说道。

    薛蜜手一颤，差点抖落茶水。

    “公子说笑了，奴家只是一个舞女，虽不卖身，但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薛蜜陪着笑，说道。

    楚云江坐下了，气鼓鼓的说道：“什么舞女，什么良家女子的，我可不是在乎这些的人，我只是觉得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该和她相守一生，难道不是吗？”

    薛蜜笑着说道：“是的，只是，奴家这辈子，都是不可能跟公子走的。”

    楚云江凑过去，抱住了薛蜜一只胳膊，说道：“那真是可惜了，还想着一辈子都能看蜜儿姐姐跳舞呢，明日我便要离开了，太可惜了！”

    “人生有聚有散，再正常不过了。”薛蜜说道：“只是，公子为什么走的这么匆忙？”

    “也没什么特别的，这玉门关就是个是非之地，再不走，死这里也说不准，偏偏那个李浔是个傻子，我都告诉他了薛将军不是什么好人，他偏不信，还要拉着我去京城。”楚云江腾出一只手来，喝了茶，说是茶，却不同江南的茶，入口没有苦味，白水一样，入喉过后苦味才出来，再喝第二杯的时候，才是甘甜。

    “薛将军？”薛蜜吃了一惊，问道：“公子说的是薛策薛将军？”

    “是啊，他可是杀人凶手，蜜儿姐姐今后还要在玉门关久住，明月居什么人都会来，你可一定要小心这个人。”楚云江压低声，在薛蜜耳边说道。

    薛蜜点点头，说道：“奴家记下了，只是，薛将军杀人这种事情，有证据吗？”

    “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我的一个朋友，侥幸从他手上活下来了，差点就背黑锅了，所以李浔才要拉着我去京城，到皇上面前，把一切都讲清楚。”楚云江说着，又凑近人脖子，撒娇一样的语气，问道：“蜜儿姐姐，真的不可以吗？”

    薛蜜推开楚云江，说道：“不可以！”

    楚云江垂着头，起身，对薛蜜说道：“蜜儿姐姐，你的酒很香，只是这酒再好，喝多了伤身，反倒是让你忽略了身边别的好东西。”

    楚云江转着茶杯，待茶杯停下，他已经走到门口，又留了一句话，“蜜儿姐姐，明日日出我便会离开，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薛蜜愣住，随即一笑，浅浅淡淡的，说道：“酒是伤身，却是我愿，勉强喝茶，只能尝到苦味的。若是有缘，奴家还是会给公子跳舞的。”

    “那便告辞了。”楚云江说完，合上门离开了。

    等楚云江离开之后，屋子里的暗门打开，薛策便从里面出来，黑着一张脸，对薛蜜说道：“等我有机会，一定砍了他的双手。”

    楚云江可是吃了不少豆腐。

    “不过是一个没脑子的登徒子，将军何须上心，他倒是告诉了我们不少事情。”薛蜜坐下，将杯中酒倒在了地上，说道：“本来酒里是掺了东西，好让他乖乖把我们想知道的说出来，没想到是多此一举了。”

    “绝对不能让李浔离开。”薛策说道：“之前没想到会让他逃走，那个楚云江身边的人竟然也有掌握香料的配方，必须想办法把他们分开。”

    这一点薛蜜有所疑惑，说道：“香料的配方是我族特有的，不可能还有别人知道，只可惜我没机会知道楚云江是怎么知道的。”

    “不管怎么知道的，他都必须死。”薛策说道。

    “可这个楚云江是八卦楼的人，如果我们做的事情被八卦楼知道了，会是很大的麻烦。”薛蜜忧心说道，她的心思总是细腻一些的。

    八卦楼这个组织的确是薛策必须忌惮的存在，就算他是将军，也得小心八卦楼的势力。

    “你说的不错，我会想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李浔的身上，正好利用燕子大盗的事情。”薛策说道：“那个燕子大盗，居然还活着，不过，她活不过明天了。”

    “我会想办法，查到燕子大盗藏在什么地方，只是现在能差遣的人不多。”薛蜜说道。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找到燕子大盗，需要一定的人手，就算是薛将军的手下，也不能全部用来找人，那样势必会惊动李浔和楚云江。

    “以燕子大盗的伤势，她就算是活着，也没法正常行走，唯一有可能的地方，想来能躲避沙虫的，就只有那里了，我竟然一直没也想到这一点。”薛策想了一会儿，才算是想起来，在荒漠之中还有很多地方是沙虫去不了的。

    “当时将军也是失误，以为燕子大盗必死无疑，既然这样，交给我吧，就算那里有人守着，我对地势也是熟悉的，不会失手。”薛蜜有这个自信除去燕子大盗，燕子大盗一死，李浔没有证据，就凭他一个人说的话，就算传到皇帝那里去了，皇帝也是不会相信的。

    薛策相信薛蜜能做好这事，点头说道：“你自己小心，八卦楼的人武功都不差，如果那个掌握配方的人在，你……”

    薛蜜知道薛策在顾忌什么，说道：“将军放心，就算真的是族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又不自主的流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薛策再傻，也清楚薛蜜的心情并不好受。

    “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人，从沙匪手上救下你，原本以为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但是你的心，我永远都不懂，如果真的是族人，就留他一命吧，那个人要是肯投诚，我也未必容不下。”薛策说道。

    薛蜜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说道：“谢谢将军，为了将军，我可以做任何事。”

    毕竟当初救了她一命的人是薛策啊，这份恩情，她是要用一生来偿还的，楚云江那个人虽然**，与那些有礼数的贵家公子完全不同，却是知道她心里藏了许多秘密，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薛蜜的心里并不反感楚云江这个人。

    待到夜幕，城门大关，一道黑影掠过，平时在明月居的人不会想到，美人舞者薛蜜的功夫也并不弱。

    夜晚在沙漠中行进是很危险的。

    一般人都会选择成群结队，而不是一个人，一匹马。

    但是薛蜜有把握，她对这一带很熟悉，沙漠之中很难分清方向，但是抬头就是天然的地图和罗盘。

    星罗满布，寒风刺骨。

    很快，薛蜜就到了她的目的地，这一块小绿洲，用石头围出来的轮廓，是一种信仰。

    这个地方早就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但是现在，绿洲之外有守卫待着，燕子大盗就在屋子里。薛蜜没有急着动手，她需要观察清楚形势，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清理脑袋里面混杂的记忆，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记忆。

    这地方很久以前还是一片草原，再往北去，就能看见一大片，看着无边无际的草原。

    很久之前，在薛蜜还是小孩的时候，一个小部落必须要依存大部族才能活下去，他们就靠着控制沙虫的本领，依附着别人，跟随别的部族，冬夏迁徙，寻找绿洲，肥沃的草，和温暖的风。

    有那么一段时间，薛蜜是过的很开心的。

    直到薛蜜亲眼看见自己的父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

    敌人的刀，无情的穿过他们的身体，薛蜜的眼里就只剩下血了。

    “逃！”

    逃！这是薛蜜当时做的事情，后来她更后悔自己没有跟他们死在一起，活下来的人，比死去的人要痛苦太多，久而久之，痛苦变成了仇恨。

    夜里的风吹着草，草底下覆着的是沙子，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声响，薛蜜的动作很轻，她在观察守卫们，发现这里的守卫虽然严，但是有看不见的死角，那就是她需要进去进而突破的地方。

    薛蜜不需要做的太多，只需要杀了燕子大盗就行，没有了目击证人，李浔和楚云江在京城不管说什么都是无用，为了以防万一，这些人都必须死。

    薛蜜的动作很快，她很会利用地势来隐藏自身。沉浸在阴影之中，八卦楼的护卫没有发现薛蜜，他们以为一切都是照常。

    很安全，也很容易的进去了。

    只是在金乌的一刹那，薛蜜知道，所谓的简单，从来都不该是简单。

    “蜜儿姐姐，我早就告诉过你，当你的眼睛里只有那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会忽略别的东西的好处。”在屋子里等着的不是燕子大盗，而是楚云江。

    薛蜜怔愣在原地，她的手里还拿着准备杀死燕子大盗的弯刀，说道：“我早就该知道，这是一个圈套。”

    “我以前遇见过一个很喜欢钓鱼的人，他会站在河水中间，抛出鱼钩，然后慢慢的等待鱼儿上钩，而铁钩上只是一点会动的饵。”楚云江坐着，没有去看薛蜜，就在薛蜜进屋之后，八卦楼的护卫就全部守在出口了，而初三，就在屋子里，在薛蜜没有注意到的背后的角落。

    “你也学会了钓鱼。”薛蜜冷眼看着楚云江，现在她就是那个为了一点鱼饵，丢掉自己性命的鱼，可是她很平静，只是心里充满了愤怒感，“燕子大盗一定非常重要，才值得你做这么多事情。”

    薛蜜说完，才注意到，楚云江脸上的悲伤。

    那种心痛的感觉，全数写砸了脸上，却是没法用语言来说出。

    “难怪……动手吧，在这里杀了我，你就可以替她报仇了。”薛蜜看出来了，楚云江 喜欢燕子大盗，那个女孩，薛蜜在见到燕子大盗的时候，很震惊一个闻名天下的大盗居然会是一个女人。

    “她叫燕无霜，江南弈棋山庄燕家的女孩，因为她的父母做错了一些事情，她也就不配享有燕家的身份了，可是她说她不在乎这些，她喜欢自由自在的，她拿走的东西，玩腻了，都会还回去，有的东西，不属于那个人，她就还给真正属于的那个人。”楚云江就好像没有听见薛蜜说的话一样。

    “她从来不想害人，也从来没有杀过人，所以江湖上的人见到她，都会有几分照顾。”楚云江的话里同样充满了怒意。

    薛蜜本想说什么，楚云江忽然站起来，快步到了薛蜜的面前，说道：“可是因为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你们便要她死。”

    薛蜜被楚云江吼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被吓到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楚云江的脸色突然变了，那些愤怒转变成了悔恨。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跟我走，我们去长安，把一切说清楚。”楚云江抱着头，痛哭着，过了会儿，对薛蜜说道。

    薛蜜问道：“在这之前呢？”

    楚云江知道薛蜜说的是薛策，杀人的是薛蜜，主谋却是薛策，想要挑起铁勒与朝廷之间的战争的是薛策。

    “李浔和风吟珏不在这里。”楚云江说道。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薛蜜来了这里，薛策的身边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风吟珏能控制沙虫，所以薛策不会是威胁，关键的是薛策手里的大军。

    “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薛蜜说道：“我猜你的手上没有控制沙虫的香料，那么你猜猜，我会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来对付八卦楼的人？”

    “为了一个薛策？”楚云江问道。

    这里的人只有十几个，不会是沙虫的对手，楚云江想要赶紧逃，薛蜜实在是个危险的存在，可不知为什么他还站在这里。

    “他救过我，我们互相利用。”薛蜜说道。

    “你想挑起两国战争？”楚云江以为，不管薛蜜做了什么，都是因为薛策，因为薛蜜的悲伤是藏不住的，孤独的人，应该是心存善良的，可是他错了，他看错了薛蜜。

    “血仇，就该由血来偿还不是吗？”薛蜜似乎又看见了那一天，她的父母死去的那一天，“那些人，穿着白银铠甲，白虎纹，是大周的银虎军，昭皇在位的时候，银虎军受尽皇恩，在这远离皇城的地方，他们想要掠夺哪个部落，我们就必须臣服，不服者，杀。那些人，用我们族人的性命换来他们的荣耀，而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侵犯大周的领土。”

    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无辜的人。

    薛蜜的情绪被楚云江逼得崩溃，现在的她，不过是在以牙还牙，和当年那些银虎军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罢了。

    仅存的理智，在一瞬间断线。

    地面开始震动。

    “沙虫是进不来这个地方的。”楚云江说道：“你忘了吗？”

    薛蜜眼角带着泪痕，手中弯刀接住了从背后袭来的初三手中的刀。

    “我在过来的时候，移开了一块石头。”薛蜜看向楚云江，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你在这里，我不想杀你的。”

    有初三在，楚云江本来是不担心的，可现在屋外有沙虫在，外面的人已经和沙虫打起来了，很快，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毁掉。

    “我原以为，我的表现会让你心生厌恶。”楚云江躲着，薛蜜和初三动手不注意就会伤到他，更何况，薛蜜要杀的就是他。

    “那不过是你戴着的面具，我会厌恶你的面具，不会厌恶你这个人。”薛蜜手里弯刀再一次被初三拦下。

    楚云江突然停下躲闪，说道：“我的面具，也可以是另外的模样……”楚云江的语气顿时冰冷下来。

    “杀。”一声令下，初三再没有手下留情。

    屋外沙虫疯狂的袭击着护卫，但是没有多久，沙虫掉头离开了这个地方，钻进了黄沙之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沙虫逃走了，又或者说，沙虫放过了他们。

    屋外的护卫迅速到了屋子里，见到的是死去的薛蜜，一刀断喉，无比果决。

    还有昏过去的楚云江。

    初三扶着楚云江，对手下人说道：“把人带去玉门关，告诉鬼医他们，证人的事情，可能需要李少卿自己想办法了。”

    没有了薛蜜作证，李浔就必须找别的法子，让薛策亲自承认他的谋划，在所有人的面前。

    把薛蜜的尸体送到薛策的面前，这种事情，根本就是要把薛策逼到绝路。

    在玉门关的薛策还不知道薛蜜发生了什么，他一直很相信薛蜜的办事能力，就是心里的烦躁怎么都驱散不开。

    “这半夜请我过去？周平想做什么？”薛策这里收到了周平的邀请，他本来也就没有休息，只是周平半夜来请，总不会是好事。

    “那属下去同胡胖子说……”

    “不用，我马上就来。”薛策很想知道，周平是在打什么主意。

    薛策清楚周平和李浔的关系，看起来两个人并不亲近，实际上两人关系匪浅，周平和薛策倒是走的很近，可周平这个人，八面玲珑，与谁都十分友好和善，朋友不少，薛策可不会轻易相信从京城来的人。

    “对了，去安排一些人……”薛策吩咐了几句之后，手下的人虽然有些犹豫，还是照做了。

    薛策不会一个人去见周平，现在这种情况，过于危险，每一步都要十分小心，想到这里，薛策更担心薛蜜那里了。

    不好的预感总是来的很准。

    周平果然是来找麻烦的，只是这麻烦暂时还找不到薛策的身上。

    “听说你有急事找我？”薛策到的不是周平的住处，而是驿站，鸿胪寺的都聚在了驿站，而周平在驿站门口等着。

    “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兵，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周平眯着眼笑道，老远就跟薛策招手了，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这让薛策之前的警惕心降低了许多。

    “你说是急事，我当然要带兵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薛策反而是有些心虚了。

    周平一拍薛策的背，把人带进驿站，脸色却沉重下来，说道：“这事的确严重，还记得之前我们遇见的那个楚云江吗？”

    “李少卿不是把人给放了么？八卦楼的人，是有些棘手。”薛策说道，一头雾水，不知道周平到底想干什么。

    一进屋，赫然摆着两具尸体。

    之前出连克的尸体作了记录之后就妥善处理了，现在这两具尸体比之前出连克的尸体残损更多，身上多处部位都没了，脸也看不清，只有身上的衣物，隐约能看出来是鸿胪寺的官服。

    “是你的人？”薛策惊讶的说道。

    “应该是沙虫做的。”周平皱眉，说道：“前些日子，就是出连克到这里来的时候，袁一袁二两兄弟就失踪了，当时其余人都在驿站内，听见响声之后就立马赶了出来，可人已经不见了……”

    “这两兄弟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薛策上前，尸体已经散发出腐臭的味道，进屋的时候薛策就闻到了。

    已经死了好些天了。

    “就在驿站附近。”周平说道：“前半夜兄弟们值守的时候发现的。”

    沙虫并不是以人为食，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吃了人之后，会因为不适应而把人的尸体吐出来，别的人薛策都想办法处理掉了，但是鸿胪寺的这两个人，薛策没有想到，当时出连克从他手上逃走之后，薛策只想出连克死。

    便没有想多的。

    “还记得楚云江说过沙虫的事吗？”周平又说道。

    薛策点头，说道：“当然记得，只不过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我可是亲眼见识过了，能活着回来也是万幸。”周平想起当时被沙虫追的场景，那是他这辈子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了。

    周平是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什么？你是说那沙虫是真的存在？不是幻觉吧？有的江湖术士就是用幻觉来骗人的。”薛策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周平挑了挑眉，说道：“薛将军你是不在那儿，那沙虫立起身来，堪比高楼，浑身没有眼睛鼻子，两端都是嘴巴，里面满是尖牙，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那东西第二次了，可现在又发现了兄弟的尸体，那东西就没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周平说着，看向薛策，继续说道：“我叫你来，一来是担心玉门关百姓的安全，二来，想让你帮忙，追查沙虫的踪迹，绞杀那个怪物。”

    许是周平没有注意，他说这话的时候，薛策的脸色些微变化，说到绞杀沙虫的时候，薛策的态度更是差到了极点，可当周平看向他之后，薛策脸上的假笑又回来了。

    “事关百姓，我自然会帮忙，只是你说这沙虫这么大的一只，进入关内，怎么会没有人发现？”薛策问道。

    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平也想不明白，说道：“那沙虫可以在沙地来去自如。这么说来应该是往地底走的，也就没人会看见了。”

    “交给我了，会让守卫的将士仔细搜查城中各处。”薛策保证说道：“一定将那沙虫揪出来。”

    两人正说着，胡胖子闯了进来。

    周平瞪了一眼胡胖子，问道：“干什么这么急？满头大汗的？”

    胡胖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是……是明月居的蜜儿姑娘，被杀了，尸体送到了这里来。”

    “明月居的？关我们什么事？”周平纳闷道。

    薛策握紧了拳头，问道：“尸体在哪儿？”

    声音顿时压低。

    周平瞪着胡胖子，见胡胖子往外指着，薛策推开胡胖子就出去了。

    在庭院中间摆着的，是一具焦尸，看外形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这是薛蜜，只知道或许是个女人，这个女人的身形，和薛蜜很像。

    薛策当即上前，可当他的手一触碰到焦尸，焦尸就在他的面前化作一地的灰。

    薛策没忍住吼出了声，周围的人都被吓到了，周平作死上前，一手搭在薛策的肩膀上，问道：“薛将军你该不会是喜欢明月居的蜜儿？”

    换来的是薛策可怖的神情。

    薛策转过身，甩开周平的手，转头问着胡胖子，“是谁把人送来的？”

    “我不知道，男的戴着面具，女的戴着面纱，不过好像是那个八卦楼的女人。”说的，自然是风吟珏。

    今晚，本就是薛策派了薛蜜去杀燕子大盗。可没想到，回来的是薛蜜的尸体，还被人烧焦，成了灰。

    薛策现在气到了极点，完全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薛将军，你冷静一点，八卦楼的人没理由随便杀人啊。”周平劝说道。

    “杀人需要理由吗？”薛策对周平吼道。

    周平根本不会理解薛策对薛蜜的感情，薛策现在就想杀掉周围所有人，来给薛蜜陪葬。

    “你这样激怒薛策，可不是上策。”李浔和风吟珏躲在暗处，观察着一切，这主意是风吟珏出的，尸体，也是风吟珏干的。

    风吟珏紧紧抓着树干，说道：“不是上策，但没的选择了，楚云江那个感情废物根本不会懂得，薛策和薛蜜之间，不是施恩被救，已经是彼此的依靠，失去了任何一方，另一个人都是会疯的。”

    李浔用着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风吟珏。

    “我是女人。”风吟珏昂首说道：“比你们细心，看见的也比你们多，薛策可不简单是利用薛蜜控制沙虫的能力。”

    李浔上下打量了风吟珏，最后目光落在风吟珏锁骨之下，点了点头。

    “想死直说。”风吟珏威胁着说道。

    地面微动。

    “小心，沙虫来了。”李浔连忙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的确很厉害。”

    风吟珏得意一笑，手里拿着一颗铃铛，跟李浔说道：“机会只有这一次，你们真的做好准备了。”

    “周平早就上报朝廷，鸿胪寺训练出来的鹰隼，比汗血宝马还要快。”李浔自信的说道。

    “计划周全，可这沙虫我真的不一定能控制的住。”风吟珏话刚说完，地下突然炸出飞沙直冲上天，从风吟珏的身边掠过去，她本来是计算好了自己的落脚点，却因为这道黄沙突袭，整个人往地上砸去。

    李浔本来是准备往另一处去的，和风吟珏方向相反，背后的动静惊地他回头一看，见到风吟珏身子往下坠，手中奏夜由后往前在空中划出一道影子，劈斩月光，不过片刻，李浔到了风吟珏身边，将人拦腰抱住，平安落地。

    “看来薛蜜的死让薛策失去理智了，你若是不能活捉薛策，可是个大问题。”风吟珏深吸一口气，刚刚可是太险了，多亏了李浔注意到了。

    浑身的沙子抖落，玉门关内的地下混杂着沙子，那沙虫就一直养在这里面。

    “你手上不是有控制沙虫的香料吗？”李浔问道，松开手，快速往驿站跑去。

    风吟珏说道：“你要跟我去驿站内？我配的香料其实根本没法做到‘控制’！”风吟珏在最后两个字上咬重了音，说道：“楚云江给的配方，有好几样东西我根本找不到，更重要的是能控制沙虫的人，早就死了，没有他们世代相传的配方配量，就做不到控制，我的香料，只能暂时让沙虫沉睡。”

    “那也够了，我不信薛策在玉门关内养那么大的东西还能养好几个。”李浔说完，人到了驿站门口，而驿站里面，薛策站在周平和鸿胪寺众人的对立面，沙虫就在薛策的背后。

    周平手里拿着刀，冲着薛策吼道：“薛将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了一个死人要和我们所有人为敌吗？”

    “计划失败就失败了，我本想拉着铁勒一族陪葬的，现在，用你们的血也是一样的。那些死去的人，都应该得到他们的救赎。”薛策满脸的沧桑，他还没有动手，他随时都可以要了驿站内所有人的命。

    “薛将军啊薛将军，先皇对你如何？你竟然如此回报他？”周平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却是替薛策不值。

    “先皇对我如何？他把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人留在这黄沙之地，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更何况，我身上背负的，不止那些被人夺去的功名，还有我的仇恨，蜜儿的仇恨，现在，都该一并讨还了。”薛策看着周平，说道：“周平，你这个人不错，可惜，我们应该早点认识的。”

    “薛将军，你大我二十余岁，我拿你当大哥，你千万不要走错路。”周平警告说道。

    为了一个薛蜜就放弃所有的计划，值得不值得，这根本不是个问题了，因为薛策知道，现在他没有退路了。

    “将军……”跟在薛策身边的人都被薛策身后的沙虫吓到了，吃惊地看着薛策，不敢动弹。他们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追随薛策，成为大周的叛军，一是背叛薛策，葬身于此。

    薛策双目如火炽烈，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人，说道：“你们跟了我薛策不过十年，想要逃的，就逃吧。”

    士兵们听见之后脸上重新露出喜色，手里的兵器一扔，把腿就往驿站门口跑去，可是人还没到门口，不过几步，便看见李浔拿着刀朝他们过来。

    “李少卿！”有人惊呼。

    却不想李浔的目标不是他们的人头，而是与他们擦身而过，一刀横着拦住了袭来的沙虫锯齿。

    士兵们纷纷转身看着这一幕，薛策不是要放他们走，那不过是假意的慈悲，所有人都必须死，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人的性命，又怎么会被薛策放在眼里。

    “快走啊！”仅仅只是一击，李浔拿着刀的手就有些不稳了，人的力量和沙虫的力量比起来，相差了太多。

    沙虫蠕动着身体，头部锯齿收拢，想要咬碎李浔的刀。

    逼的李浔直往后退，他的手和脚完全是僵住的，只要这沙虫再来一次，恐怕他的手和脚都会断掉。

    “李浔，既然你来了，就留下来吧。”薛策在沙虫之后，抬手做出抓的姿势，随着薛策手上的力气变大，沙虫所用的力气也跟着增大。

    “薛策，跟我回京，皇上或许还会念着你镇守玉门关十年来的功劳，饶你一命。”李浔手上吃力，他不知道风吟珏躲在哪个角落了，为什么还不用那香料，再晚一点，他就会死在沙虫的手上了。

    薛策大笑着说道：“我要的是铁勒和大周开战，我要的是亲自带兵灭了铁勒，我要的是铁勒与大周的仇恨世世不休！”

    对一个人的恨，积压的久了，竟然成了对所有人的仇恨。

    “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想要这样的结果？世代征战，让百姓的血流于千里，只是为了你心中的仇恨？薛策，你是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你最清楚，战争带来的，不只是仇恨。”周平看着李浔快要坚持不住，命人将薛策围困，又拿了弓箭在手，“就算你能控制沙虫，你又如何躲得过我们这么多人的刀和箭？”

    困兽之斗，最终的结局，只有一死。

    “私自围杀朝廷大将，我很想知道，你们准备怎么解释？”薛策质问道。毕竟他做的一切，李浔和周平都没有证据。

    “私自围杀皇亲，已经是死罪了。”

    这声音如同幽魅传来。

    薛策猛地抬头，不过刹那，驿站周围已经被一堆玄甲军重重围住，屋顶上满是弓箭手，他们手里的都是弩箭，可穿厚甲。

    所有玄甲军的脸上都戴着厚重的面具，威严无比。

    而刚刚说话的是他们的领头人，除了他手上多了一枚刻着“天”字的戒指，身着无一不同。

    “天牙军，怎么会……”薛策一时无措，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牙军会出现在这里，天牙军是当今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培养出来的一只军队，总共也就两百个人，这数字从来没变过，幽冥一般出现又消失，没人知道这两百个人的身份，也没人知道他们会因为什么理由而制裁什么人。

    天牙军，是仅次于天子的存在，他们是天子的爪牙。

    就连八卦楼，也要处处小心行事，江湖朝堂明面上互不相干，可真要是招惹到了天子或者天牙军，面对的只有覆灭的结局。

    “杀。”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带任何的感情，不给薛策任何解释的机会，天牙军的将领冰冷一声令下，天牙军便从四面涌进来。

    薛策并不惧怕天牙军，不管传说中天牙军有多厉害，他们都只是人。

    有沙虫在，薛策至少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破甲弩射出的箭打在沙虫的身上竟然被折断，在天牙军围上去的时候，薛策从怀里拿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踩上了沙虫的背，沙虫身体扭动，直接将靠近的人全部扫开，带着薛策离开。

    “追！”一声令下，所有的天牙军都追了过去。

    “周平，你护好城中百姓。”李浔及时躲开了沙虫，可沙虫那速度快的可怕，只是一眼便把他们甩在后面，只留了蚂蚁大小的影子。

    “你要干什么？那沙虫那么可怕你还想追上去？”周平拉住李浔，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疯了。

    李浔在找风吟珏，刚刚情况那么危急，却没有见到风吟珏出来，终于，在一处角落看到了人，对周平说道：“你听我的就是。”随后往风吟珏那里去了。

    “刚刚你人呢？”李浔着急的问道。

    风吟珏一副失了神的模样。

    “啊？”风吟珏回过神来，看着李浔，说道：“抱歉了，刚刚那张情况，我没法出现控制沙虫。”

    “你是被吓到了？”李浔不觉得风吟珏是那种容易被吓到的人，上一次遇到沙虫，风吟珏也是第一次见到，却是一脸从容，控制沙虫之后脸上无比得意，和现在完全是两副样子。

    可风吟珏之前的神情明显是被吓到了。

    “天牙军杀不了薛策的，到了关外，会有更多的沙虫，到时候就是薛策的天下。”风吟珏说道。

    风吟珏也是知道天牙军的。

    提到天牙军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畏惧。

    李浔不知道风吟珏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不是追根究底，对别人的事情，李浔感兴趣，但不会去问。

    “如果你不想去……”李浔说道。

    话还没有说完，风吟珏一摇头，语气坚定了几分，说道：“我当然要去，楚云江也在关外，有初三在，我也不怎么放心。”

    “楚云江身边那个暗卫？他武功很高，之前交手他便处处留手，可那天生的杀意是藏不住的。”李浔说道，周平和胡胖子牵了马过来。

    “你自己小心。”周平叮嘱说道，李浔拍了拍周平的肩膀，他的手还有些脱力。

    上了马，风吟珏递给李浔一颗药，说道：“吃了会恢复的快些。初三那个人，性子直的不是一般的直，只听楚云江一个人的话，楚云江就是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他就是楚云江的刀。”

    第三楼的楼主自己是一点武功都不会，胆小怯懦，可楼里众人没人敢对他动杀心。

    “驾！”

    两人说完，手中缰绳一甩，马儿便飞快的朝着城门跑去了。

    “我滴个乖乖，沙虫竟然是真的存在，这玉门关竟然多年没出事。”胡胖子在周平的身边，他是现在才缓过来，刚刚经历的事情让他大脑空白了许久。

    周平使劲一拍胡胖子，说道：“我看你挺兴奋啊，差点死了知不知道，赶紧去办正事，铁勒这事情咱们失职之罪可是逃不过去的。”

    这一说胡胖子脖子往回一缩，整个没了脖子，说道：“我马上去。”

    周平看着众人消失的地方，意味深长的一笑。

    城外风沙漫天，今夜的风比平时夜晚要大很多，卷起的沙迷的人眼看不清。

    “风吟珏，你分的清他们去的方向吗？”本来就是晚上，李浔对关外一点都不熟悉，路上留下的很久被大风一刮都看不清了，他们的马算是快的，竟然连天牙军都追不上。

    风吟珏费了些力气才让马儿安静下来，抬头看天，本来是星布满空，现在却是看不见多少星星了。

    “糟了，天气要变坏，这时候出城太不明智了，我们得回去。”风吟珏心里也急，可执意留在荒漠是找死，“趁我还记得回去的路。”

    李浔问道：“你不担心楚云江了？”

    “他身边有第三楼的护卫在，不会死的。”风吟珏说道。

    “那天牙军和薛策怎么办？”李浔问道。

    风吟珏看着李浔，说道：“他们的死活，我管，是不想见到有人死，我不管，是不想牵连到我自己，沙虫可以控制，可沙尘暴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李浔皱眉，风吟珏说有坏天气，那必定是如此，可他也不能看着天牙军就此死在外面。

    “你将香料交给我。”李浔想了会儿，说道：“我不能让你跟我去冒险，也不能把天牙军引去死路却不顾，教我怎么用那香料。”

    听见李浔说这些，风吟珏反倒是笑了起来。

    “我不一定能找到天牙军和薛策，不过我刚刚想了下，薛策出去，肯定是会去楚云江那里，今晚，薛蜜本来就是去杀燕子大盗的，天牙军也是可怕，竟然能追薛策追的那么快，我估计的不一定对，去碰碰运气应该可以。”风吟珏改变了主意。

    李浔一愣，问道：“你能找到楚云江。”

    “他身上全是我种的蛊，找他还不容易。”风吟珏盈盈一笑，取下一颗铃铛在手里，五指展开，一只金色蝴蝶飞出，“跟上！”

    天牙军的速度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到的。

    薛策在沙虫背上稳住自身，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两百个天牙军，如同深夜之中的幽魅，穷追不舍。

    这些天牙军，没有一个人是骑马的，他们的速度却比马要快。

    这不是人可以做到的，可谁又说过，天牙军是人，两百人都戴着面具，身着玄甲，谁知道在那之下是人还是鬼。

    薛策以为自己的计划本来是百密无疏的，就是因为楚云江和李浔这两个人，就毁了他的所有，现在，他想要所有人都死。

    薛策不是在逃，他要的就是天牙军追出城外。

    眼看离楚云江所在的绿洲越来越近，薛策停了下来，就在天牙军追来的时候，藏在地下的沙虫听到有人召唤，尽数出现。

    在绿洲之内的楚云江并没有离开，他还没来得及离开，他刚准备让人带走了薛蜜的尸体，屋子外就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晃动。

    初三抓住楚云江，让楚云江不至于摔倒，另一边两个用草席卷好薛蜜尸体的护卫也没稳住，害的薛蜜的尸体直接就滚了出去。

    等到地面平静下来，楚云江和初三出去一看，竟然有十几只沙虫围在周围，这一路，薛策不知道召了多少沙虫出来。

    楚云江的脸色有些难看，吼道：“赶紧把她抱回来……”说这话的时候，楚云江嘴唇都在颤抖。

    初三脸上不动声色，也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人，楚云江已经杀了。

    “住手！”薛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他之前明明见到薛蜜在他面前化作灰烬，现在薛蜜的尸体又出现在这里。

    楚云江被薛策一瞪，甩开初三的手，去把之前薛蜜移动过的石头放回了原处。

    初三连忙跟过去，他一直盯着薛策，薛策从沙虫上面下来，而天牙军面对这么多的沙虫，也不敢妄动。

    只见薛策一步步走到薛蜜的身边，他以为，薛蜜化为了灰烬，薛蜜一族，信仰的是天葬，死后不能烧，否则就没有下辈子了。

    薛策想起薛蜜跟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我拿你当棋子罢了……”薛策说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到了薛蜜的身边，猛然跪在了薛蜜的面前，把人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清理着她身上的沙尘，那些嵌入头发之间的，那些沾在她脸上脖子上的，旁若无人。

    “楼主。”初三叫了楚云江一声，现在趁薛策走神，是最好的动手机会。

    而薛策，抱着薛蜜，怀里的人似乎又活了过来，对他说：“我拿你当棋子罢了……”

    从认识的时候，从薛策救下薛蜜，从最初不过是棋子而已到现在，他已经为了她失魂落魄，肝肠寸断。

    薛策大哭起来，失去了薛蜜，什么计划，什么生死，什么复仇，都是胡扯！

    去他娘的老天爷！

    “啊——”薛策紧紧的抱着薛蜜，这一次，真实的悲痛来的更狠，之前看见薛蜜化成灰，他便已经死了一次。

    现在，再一次摧毁他的灵魂。

    薛策的心，彻底的死了。

    一抬眼，便看见了楚云江。

    “楚云江，是你设局，杀了她！”他原本只是要薛蜜从楚云江的嘴里套话，是他亲手，把薛蜜推进了这个陷阱，又是他，是他薛策，让薛蜜进了死亡的蛛网。

    楚云江被薛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摔坐在地上，刚刚放回去的石头因为他的动作又移动了。

    “我给过她机会了。”楚云江哭着说道：“我不想杀她的！”

    初三上去想要扶起楚云江，薛策的动作更快，一挥手，所有的沙虫都钻回了沙地里，下一刻，地面开始崩塌，黄沙不断地往沙虫消失的地方陷，速度无比的快，连带着周围的人尽数往下栽去。

    刚刚赶过来的风吟珏和李浔还没反应过来，便连人带马掉进了流沙之中。

    薛策紧紧的抱着薛蜜，在薛蜜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来陪你了，这样也好，我们都是棋子而已，死了，就自由了。”

    他的眼里只有薛蜜，心里也只有这个人了。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仇恨，都随着这场流沙，掩埋在黄沙当中，百年之后，只会留下两具枯骨。

    楚云江在陷进黄沙的时候，初三抓住了他的手，原以为会就这样埋在黄沙里面，却没想到，在黄沙之下，另是一个天地。

    落下去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云江才醒过来。

    “初三。”楚云江叫着初三的名字，掉下去的时候，初三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了楚云江，醒来的时候，楚云江也是压在初三身上，楚云江匆忙下去，在黑暗之中喊着初三的名字。

    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有风。

    楚云江抱着双腿坐在初三旁边，也不敢松开初三的手，初三还有呼吸，人还活着，可周围一片黑暗，楚云江根本不敢乱动。

    “初三……你快醒来……”楚云江恐惧着黑暗，抓着初三的手不断用力，“初三……”楚云江这样的无助的时刻总是很多，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法克服。

    明明是一片黑暗，可楚云江依旧能看见那些他恐惧的东西，缠绕在他的附近，因为有初三在，那些东西才不敢靠近。

    而楚云江也清楚，那都是他所知道的一切，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他的脑子里面。

    唯一的解脱方法，只有死。

    “杀了我……”楚云江哀嚎着，如同黑暗之中一只濒死的耗子。

    “不要……”偏偏楚云江是个怕死的人。

    楚云江只能日夜受着这些折磨，他拼命的不去想，又无论如何无法摆脱。

    “现在好像……已经是死路一条了……”楚云江不停地跺着脚，他的脚好像停不下来了一眼颤抖着，可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在笑着的。

    笑声颤抖着，仿佛刚刚他的恐惧全是装出来的，若是这里有光，便能看见楚云江脸上极度的扭曲着，他在害怕，在哭，也在笑着。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笑了多久，自言自语着，楚云江的声音终于把初三给唤醒了。

    睁开眼，一片漆黑，初三想起发生了什么，回握住楚云江的手，弱声叫道：“楼主。”

    “初三！我以为你活不了！”楚云江放声大哭起来，听见初三咳了几声，帮着初三坐起身来，问道：“初三，你伤到什么地方了？严重吗？”

    初三缓了口气，摔下来的时候他护住了楚云江，自己身上倒是差点断了骨头，好在只是有些错位，他自己就能正回去。

    只是原本他们以为会被活埋的。

    “这里怎么会这么空？”初三忍着痛，试着站起身来，发现这里不仅空，还是有足够的空间，他站起来都没事，再往旁边摸，摸到了墙，是湿润的，脚上的土也是湿润的。

    “我们真的是运气好。”初三说道，拉过楚云江，借着楚云江的肩膀站着，手上用力把错位的骨头推了回去，闷哼一声之后对楚云江说道：“属下冒犯了，楼主。”

    楚云江叹了口气，说道：“还好你在这里。”

    楚云江说完，初三醒来之后，他明显镇静了很多，脑子也清醒了不少，真的是摸清了周围的情况，说道：“以前这一带居住的就是能控制沙虫的部族，很小的部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别人也不知道他们这个部族叫什么，翻译过来就是控制沙虫的人，他们控制沙虫可不是为了杀人。”

    就是这样一个小部族，外人少有人知道，楚云江却知道的很多。

    “控制沙虫，是为了水源，沙虫不喜欢水，他们借此在地下修筑了很多通道，还记得银月湖吗？那个湖就是他们用沙虫造出来的，利用地下通道把别处的水引去那里，所以银月湖至今没有枯萎。”

    楚云江摸着墙，在绿洲的附近地底下，该是有水源的，才能保证地面的青草生长。

    “这些通道，有的是干的，有的，应该是有水流，我们要离开这里可要小心。”楚云江对初三说道：“你还能走吗？”

    “能。”初三说道：“一点小伤而已。”

    “当时在外面受到波及的不止我们，还有天牙军。”楚云江当时虽然害怕，周围的情形却记得清楚。

    想了一会儿，楚云江又说道：“还有风吟珏和李浔！”

    楚云江仔细搜寻着脑海里面的画面，他的确是看见了风吟珏和李浔，不过一眼，但是肯定李浔和风吟珏也是跟着受牵连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我们的运气了。”楚云江叹着气。

    初三突然伸出手来放在楚云江心口。

    “嗯？”楚云江不知道初三在干什么。

    “鬼医养的蛊还活着。”初三说道，收回手。

    楚云江明白过来，说道：“这么说来她还活着了。”楚云江微微一笑，说道：“真是命大，得亏她还活着，不然这生死蛊都没人给我解了。”这生死蛊在楚云江身上，他的是生，风吟珏的是死，生蛊死，死蛊会用自己的命换生蛊活，而死蛊死掉，不会影响生蛊的宿主。

    “不快点出去的话，我真要死在这里了。”风吟珏和李浔运气不错，和楚云江一样，掉在了地下通道里面，暂时是留下了小命，可在这里，她完全不知道方向。

    “往风来的地方走。”李浔说道：“那些建造地下通道的人，肯定是会给自己留出路的。”

    不过在黑暗当中，总是不安全的。

    一点星光忽然从风吟珏的手上出现。

    “先找到楚云江再说，还有那些天牙军，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被活埋了。”风吟珏说道，拉着李浔跟着蝴蝶走，借着蝴蝶身上发出来的磷光，两人稍微看清了这地下通道。

    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遇到了岔路口。

    蝴蝶停住。

    李浔不解地看向风吟珏，两人浑身都是沙泥，脏兮兮的，脸上也没幸免。

    风吟珏解释说道：“这里有太多的岔路口，它还在找最佳的路，要相信我练的蛊，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刚刚说你在楚云江下了生死蛊，那是什么东西？”李浔对苗疆的东西都不是很了解，以前倒是也遇到过涉及巫蛊的案子，他知道蛊这东西有多厉害，可生死蛊，他是第一次听说。

    “生死蛊，死者生，生者死，无非是拿我的命，换楚云江的命。”风吟珏垂眼说道。

    也就是说楚云江如果死了，真正死去的不会是楚云江，而是风吟珏。

    李浔是越发看不懂这些人了。

    “好了，走吧。”风吟珏见到蝴蝶选好了方向，说道。

    谁知道两人转角没走多久，就遇见了天牙军，只有几个，都是昏迷状态，李浔连忙上去想要把人叫醒。

    “风吟珏，你过来帮忙看看，为什么我叫不醒他们？”李浔看这些人脉搏呼吸都是正常的，可就是怎么都叫不醒，蝴蝶的光照不了多少地方，李浔猜想这些人的身上有他看不见的伤。

    风吟珏上前一把拉起李浔，对李浔说道：“他们没事，先别管他们，我们沿路做记号，他们醒了会知道跟过来的。”

    李浔皱眉，说道：“等他们醒来不会耗多少时间的。”

    风吟珏却是无比肯定的说道：“那可说不准，听我的。”

    李浔想了想，还是跟风吟珏走了，沿路在墙上刻下了记号，可走出去好几条道之后，李浔才反应过来，一片黑暗之中，那些天牙军怎么可能看得到他们做的记号。

    “风吟珏，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浔问道，他能感觉到，他和风吟珏一直在走下坡路，虽然这地下通道倾斜的程度不高，但是越到下面，呼吸越发的困难。

    风吟珏也很着急，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在地下密闭的环境里面，这耐心就更少了，听到李浔的质问，回过头将李浔一推，怼到墙上，说道：“少啰嗦，那些天牙军用不着你操心，鬼知道沙虫把楚云江带到了什么地方，他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你懂吗？”

    楚云江和风吟珏的性命关系因为生死蛊的存在变得微妙起来。

    “生死蛊不是你自己种他身上的？”李浔问道。

    风吟珏回避着李浔的目光，说道：“是我，可我从没说过我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为何，李浔对楚云江的印象愈发的差了。

    “我不会再说什么了。”李浔说道。

    风吟珏这才松开，对李浔说道：“赶紧跟上。”

    话音落地，两人加快了步伐。

    而楚云江和初三这边走的就比较慢了，初三虽然没受太大的伤，可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楚云江心里又有恐惧感作祟，速度自然慢了很多。

    “我们在往上爬。”初三的感觉是对的。

    楚云江摸着墙壁，抓着初三的手是半刻不敢松开，一旦初三出事，那楚云江可能永远都出不去。

    “初三，你会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楚云江忽然问道。

    “不会。”初三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只是楼主留在我身边的人，如果我死了，你就不需要保护我了。”楚云江说道，往上走，耗费着两人的气力，还有楚云江想要活下去的念想。

    因为上面，不一定就有出路。

    “当初那些人是控制沙虫建造的地下通道，你还记得薛策脸上的面具吗？那是他们专门用来穿过沙子的时候保护自己的，在这些通道上面，就是比城墙还要高的沙地，我们就算到了最上面，也不一定能活下去。”楚云江说道：“沙虫把我们带到这里，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我不会。”初三没有改变他的回答，他是绝对不会把楚云江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你会武功，或许找到风吟珏之后还有办法，只是想想要死两次，就有些害怕。”楚云江说道。

    “我不会。”初三坚定的说道。

    楚云江无奈的摇头，黑暗里，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楚云江知道自己是在说废话，可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初三会选择就算是这种时候，还要保护他。

    “楼主，你累了吗？”初三问道。

    楚云江摇头，说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初三，你要时刻注意风的动向，在这里面的风，不一定就是外面流进来的。”

    初三不知道楚云江说这话的意思，楚云江从未到过这下面，却是对这些了如指掌。

    “嗯。”他只是一味的听从楚云江的命令。

    两人在黑暗之中比平时要更加小心。

    “楼主小心。”初三突然推开了楚云江，楚云江猛的撞在墙上，后背生疼，然后整个人往前跪在了地上。

    黑暗之中，只听见刀剑交戈的声响。

    “谁！”楚云江问道。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人。”说话的人是薛策。

    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薛策和初三动手，两个人谁都占不到便宜，楚云江听着两人的闷哼声，两个人都应该伤到了对方。

    初三始终挡在楚云江的前面。

    “薛策，你想杀我是杀不了，你只会死在这下面。”楚云江说道。

    薛策没注意到楚云江说话的语气，更不会知道，平时的楚云江是没胆子这么说话的，大笑说道：“楚云江，你杀薛蜜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在这地下世界，我才是这里的主宰。”

    楚云江冷声对初三说道：“初三，刀。”

    不等初三做声，黑暗里，楚云江竟然一点失误没有夺过了初三手里的刀。

    察觉刀锋掠过，薛策本能的去挡，一挥，竟然砍进了空中，什么都没有，再反应过来，脖子一凉。

    薛策怔怔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里的刀落地。

    滚烫的血流出。

    初三也没多想，赶紧拿过楚云江手里的刀，上前到了楚云江的面前，薛策身上飞溅出来的血全到了初三的身上。

    薛策还没有死，他听见有人去抱住了另一个人，他便反应过来了，刚刚动手的不是初三，而是楚云江。

    楚云江明明不会武功。

    应该说是，楚云江一直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露出他的武功。薛策死不瞑目，可惜的是，他想明白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楼主……云江……”初三唤着楚云江的名字，只是片刻，楚云江便醒了过来，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儿，顿时觉得反胃想吐。

    一阵干呕。

    “你杀了他？”楚云江问道。

    初三说道：“是的。现在我们不用担心沙虫了。”

    楚云江喘着气，想了会儿，对初三说道：“不对，薛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他一定早就做好了安排。”

    “人死了沙虫就不会是威胁了，还有什么是薛策可以做的？”初三问道。

    楚云江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必须赶快出去，片刻耽误都会害死你和我。”楚云江自己不知道，他才是那个杀死薛策的人。

    然而楚云江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楚云江！”通道里面突然传来风吟珏的声音，随后人就到了面前，带着微弱的光，周围的一切些微看得见了，“薛策？一刀解决，不愧是初三啊，我真的是白担心你们了，闻到血腥味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楚云江死了。”

    楚云江苦笑着说道：“我命大。”

    “薛策已经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放心去找出路了？”李浔问道，他检查着薛策的尸体，一刀割喉，就算是在黑暗之中，要做到这点也很难。

    “还不能……”楚云江叹了口气，皱眉说道：“不该轻易杀了薛策的。”

    风吟珏瞪了初三一眼，随后说道：“不管会发生什么，逃出去总是正事。”

    楚云江看着薛策的尸体又是一阵反胃，转过身去对风吟珏说道：“你们看看薛策身上的面具还在不在，那东西或许会有用。”

    风吟珏于是蹲下去搜薛策的身，说道：“可惜我的香料并不能真正控制沙虫，不然轻易就出去了……在这儿……”风吟珏找到薛策之前的面具，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地下通道传来一阵晃动，连忙说道：“快跑！”

    风吟珏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手里还拿着面具，就扑到了楚云江身边，拉着楚云江的手就开始跑，李浔和初三也跟着跑动，整个通道都在震动，很快，就有水声传来。

    李浔回头一看，通道里面突然涌来大水，大水席卷着黄沙，充满了整个通道，很快就要追上几个人，一旦在这通道里被水淹没，就没有呼吸的可能了。

    他们的逃跑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无力，因为就算是逃，也只是离死亡追上来，多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最终还是会死的。

    “初三！李浔！用你们的刀打破这两个地方！”在跑的过程中，楚云江突然停下来，指着身边的墙吼道，一左一右。

    李浔和初三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的刀出鞘，刀身猛地刺入墙中。

    楚云江又对风吟珏说道：“戴上你的面具！”

    下一刻，初三和李浔一齐将刀往上提再一横，沙墙之中的石头被挑出，顿时两人面前的墙垮塌，黄沙朝着众人奔去，风吟珏将楚云江护在了身后。

    李浔和初三闪的够快，躲开了，但是现在路彻底的堵死了。

    “现在我们怎么出去？”李浔没空理会自己一身的沙，问道。

    风吟珏和初三也看向了楚云江。

    “有人把水引到这里来了，薛策虽然死了，但是他早就计划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活埋。”楚云江说道：“他身边的沙虫应该活了很多年，就算想杀我们也要费时费力，不如借助这里留下来的地下河道。”

    原本堵住的通道开始有水浸过来。

    现在他们可没时间听楚云江慢慢解释薛策想干什么了。

    “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就能活下去。”楚云江也很急，便不再说薛策了，“找一个通向湖的地方。”

    “一开始往上走就不对。”李浔反应过来，说道：“他们引水是从高处往低处走，但是这一路有太多岔路，很可能走上一条死路。”

    楚云江点点头，说道：“我们的感觉不一定是对的，不过现在有水，薛策原本想淹死我们，反倒是帮了忙。”

    “我就担心天牙军……”李浔嘀咕着。

    因为通道堵住，建筑通道的都是石头和沙子，水可以通过沙子，一时间也不可能冲散石头，从堵塞的地方出来的水流正好可以给他们指路。

    风吟珏高兴起来，看着水流迅速往前流去，说道：“我说你们还闲聊什么，赶紧走啊！”她真的受不了这群人在生死关头还磨磨唧唧的。

    于是四人又跟着水流跑。

    四人跑了接近半个时辰，终于跟着水流到了头，只是这水流的尽头着实吓到了四人。

    “这是怎么做到的……”风吟珏张大了嘴，看向楚云江，希望在楚云江这里可以得到答案。

    在四个人面前的是倒流着的水。

    水是不可能倒流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过倒流的水，可是就在这个出口处，水流进入湖里面，所有的水都在往上走，湖里的鱼虾也跟着水流的方向游着。

    四个人脸上都带着震惊，他们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景象。

    楚云江看着倒流的水，避开了三人的目光，在大脑中找着答案，片刻之后，楚云江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

    李浔耳朵一动，说道：“不管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没时间了。”他听见了身后追来的水流，想来是那通道被打通了。

    话一说完，李浔就跳入了水中，很快，他的身体就被水流冲击着往上走了。

    可楚云江却迟迟没有动作。

    “楼主……”初三叫了一声。

    楚云江脸色煞白的看着初三和风吟珏，他没有李浔那个胆量，他怕水。

    “别给我装可怜，我可不能让你死在这里！”风吟珏狠声说道，给了初三一个眼色，初三便到了楚云江的身边，两人抓着楚云江的手臂，在楚云江想要尖叫的瞬间，同时捂住了楚云江的口鼻，跳到了水里。

    接触到水的瞬间，楚云江就感觉到了空气的流失，不能呼吸，也不能挣扎，他就好像半死一样，被风吟珏和初三两个人紧紧抓住，随着水流，一路往上走。

    这段路有些长，但是水流很急，楚云江最后昏迷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银月湖边上。

    天已经亮了。

    初三、风吟珏和李浔都围着一堆看着楚云江。

    楚云江起身，呛了两口水之后不住的揉着发疼的胸口。

    “你们还活着啊。”楚云江脱口而出。

    李浔看着浑身湿透的楚云江，借着阳光，看见了楚云江那双不像中原人的眸子，楚云江的眼珠子里有着淡淡的蓝灰色，李浔之前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这双眼睛。

    很美。

    而且楚云江本来的模样就很好看，李浔之前对楚云江的厌恶是因为这个人太胆小的，现在，却是多亏了楚云江，他们才能活着出来。

    打脸真快。

    李浔忍不住大笑起来。

    风吟珏跟着盈盈一笑，死里逃生，没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事情了。

    “让我再睡会儿。”楚云江又躺下去，便看见初三跟着坐下，抱起了楚云江的头，然后放在腿上，让楚云江可以睡的更舒服一些。“多谢了，我真的好累啊。”说着话，眼皮就不自主的打起了架，合上了。

    楚云江是真的累的不行，身子各处都在疼。

    风吟珏本来想叫醒楚云江的，可也心疼这一路楚云江经受了不少，加上初三投来的眼刀子，风吟珏刚开口就闭嘴了。

    “你还在担心天牙军？”风吟珏挪到了李浔的身边，小声的说道：“其实你没必要担心他们的。”

    “为什么？”李浔问道。

    “天牙军是皇上的亲信，你身为皇上的侄子，连天牙军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吗？”风吟珏开始数着自己身上的铃铛，她那些银铃，看着很容易取下来，但是在水里走一遭，竟然全部都是完好无损的。

    李浔很好奇风吟珏是怎么从那些小铃铛里面取出毒虫毒蛇的。

    “什么意思？”李浔不懂风吟珏说的话。

    风吟珏叹了口气，说道：“天牙军只有两百个人，这个数字从来没有变过，并不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人死了就有人替补，毕竟这世上要找到两百个什么都会，实力相当的人简单，要一直维持这个数字却不简单。”

    李浔是个聪明人，他猜到了风吟珏想要说什么。

    于是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是苗疆人？”李浔问道。

    风吟珏微微扬起嘴角，凑近，说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你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把我的宝贝们装进这些小铃铛的，不过可惜了，这些是我族的秘术，只能告诉族内人，不如你娶了我，就能知道答案了。”

    李浔往后退了退，说道：“风姑娘莫要开玩笑。”

    “就是玩笑话啊，装什么正经，男人都是一个样子。”说这话的时候，风吟珏还瞥了一眼熟睡的楚云江。

    “薛策死了……天牙军既然无碍，我也得赶紧回京都跟皇上说明一切。”李浔想了想，看着银月湖，湖面波光粼粼，有些耀眼。

    而楚云江就在湖边睡着。

    “燕子大盗的事情，我也会和皇上说清楚的。”李浔知道楚云江来这里，都是为了燕子大盗这个人，虽然李浔还没有机会见到燕子大盗，也知道燕子大盗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一身侠义，不愧是八卦楼第三楼的人。

    风吟珏听出来，李浔是在跟他们告别，便说道：“李少卿，有缘再见了，回去的路你应该认得。”

    李浔点点头，走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又问道：“那些沙虫怎么办？”

    “它们不会主动袭击人，控制他们的人已经死里头，生活在沙漠里不会影响到谁。”楚云江这时候微眯着眼，说了句话，翻了个身，起来了，泪眼婆娑看着风吟珏，说道：“珏姐姐，有法子减轻我身上的痛感吗？”

    楚云江着实浑身难受，根本睡不着。

    “让毒蛇咬你一口怎么样，瞬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风吟珏带着笑问道。

    初三说道：“楼主，我带你回关内找个大夫。”

    “好。”楚云江乖乖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八卦楼的人就来，还带来了马。

    一行人回到玉门关的时候，周平已经整顿好了玉门关，包括薛策的兵都被他整的服服帖帖，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而薛策，从一个威风凛凛的镇关大将军，变成了一个臭名昭彰的叛国者。

    至于铁勒那边，周平也差人去了，很快，铁勒又来了大使，铁勒朝贺的宝物，周平一一轻点之后，只少了一样东西。

    “燕子大盗说要盗取燧人石灯，果然还是不见了啊。”周平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册子，手里的笔一顿，无奈的笑道。

    胡胖子说道：“燕子大盗不是死了？”

    “人死了，这东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对了，你说新来的那个兄弟叫什么？”周平问道。

    “尹川。”胡胖子说道。

    瞿塘峡深山之中一处隐秘之地，正是八卦楼第三楼的地儿。第三楼里依旧是吵吵闹闹的，倒不是第三楼的人吵闹，是第三楼的主人，楚云江，一直在蹿上蹿下的哭天喊地，他要逃命。

    “珏姐姐，我好不容易从玉门关活着回来了，你是非要杀了我不可啊！救命啊！来人啊！”楚云江大步跑着，他就穿了一件里衣，还没有系好带子，衣服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然后一路跑下楼。

    楼里的人都是见惯不惯了，自动避开楚云江。

    而在楚云江的身后，追着的是一只手掌大的毒蝎子。在毒蝎子身后的，是鬼医风吟珏。

    “你跑什么！我怎么可能杀了你，就是试试新炼制的毒药而已，不会死人的！”风吟珏的速度要比楚云江快的多，楚云江是跑，她是用轻功，三两句之间，人就到了楚云江的面前。

    两人现在在第三楼天字号的第四层，楚云江的境况是前有恶女，后有毒蝎，左右的楼内侍从是绝对不会自讨苦吃帮楚云江的。

    总而言之，死路一条。

    楚云江一向是没什么骨气的，当即跪在了地上，求饶说道：“今日放过我不行吗？我知道珏姐姐你不会杀我，可毒药攻心的痛苦太难受了，整个人如同置身地狱，备受煎熬，就今天……”

    面对楚云江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少有人不会动心。

    只是风吟珏对楚云江卖可怜的样子早就适应了，毫不犹豫的上前抓住了楚云江的脸，将手里的毒喂了进去。

    泪水从楚云江的眼角滑落。

    没多久，楚云江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这次会持续多久？”初三一直在，向来护着楚云江的他，风吟珏在楚云江身上试毒的时候，他却不会阻拦。

    风吟珏抱着手，皱着眉，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这一次的毒比一个月前的要狠上两倍，不过他能撑过去的。”

    毒蝎子在地板上乱蹿，爬上楚云江的身体，又下去，转了好几个圈，就像是在确认楚云江的身份。

    最后，毒蝎子到了楚云江的心脏处停下。

    “好了，我得去弄我的草药了。”风吟珏拍了拍手，正准备离开，突然上来一个侍从，看了看地上的楚云江，对风吟珏说道：“燕家来人了。”

    “燕家？”风吟珏一惊。

    “燕江翎。”侍从回答到。

    “坏了，现在楚云江还没有醒过来，你们先把人请到地字号去，我马上就过去。”风吟珏说完，打发了几个侍从离开后，蹭蹭往楼上跑，顺道对初三说道：“初三，照看好楚云江，蝎子会在合适的时间叫醒他的。”

    如果楚云江听话一点，就不至于现在睡在地上了。

    现在楚云江这个样子，初三也不能移动他，甚至不能去触碰他，只是一点的触碰，给楚云江带来的，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看着在地上抽搐的楚云江，他的脸色由紫变青，牙关紧咬，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初三拿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鲜血随之浸出来，沾满衣袖，初三也是一声不吭，这点痛苦根本不够，接着又是一刀……

    燕江翎要见的是楚云江，风吟珏易容成了楚云江，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之前那几个随从还是用跑的，现在风吟珏已经追上他们了，侍从纷纷回过头来盯着风吟珏。

    “不用看我……”风吟珏忘记了改变自己的声音，咳了两声，用楚云江的声音继续说道：“往前走就是。”

    于是便看见一个白衣青年跟在一堆乌衣侍从身后，一路慢慢悠悠的到了第三楼的地字号，和天字号不同的是，地字号没有天字号那么高的楼，远远看去一眼就能看见，地字号只是一处会客的地方，茶香飘逸，满是绿衣的侍女。

    但是不管是第三楼的什么地方，天地玄黄，都是布满机关，处处有暗卫盯着的，因此每一步都要小心，楼内的人是早就熟悉每一处，不必担心了。

    燕江翎已经在地字号等着了。

    天字的侍从是不允许进入地字的，到了门口，人就都停住了，于是风吟珏扮作的楚云江跟着四个侍女进去了。

    侍女们跟楚云江都是十分亲近的，见到楚云江来的时候，都高兴坏了一拥而上，抱怨楚云江好些日子都没来。

    “我看你们就惦记楚云江了，忘了我的好。”风吟珏不满的说道，之前在玉门关的时候还是她给这些小姑娘带了饰品面纱。

    这么一说，大家就知道面前这个人不是楚云江了。

    “难怪觉得不对劲，原来是珏姐姐。”圆脸侍女笑盈盈的说道：“我们怎么会忘记珏姐姐才是对我们最好的，只是珏姐姐扮作楼主了，我们在楼主面前，自然是要讨他欢心的。”

    “别骗我了，你们就是被他迷了心窍。”风吟珏抬手戳向圆脸侍女的眉心，正经说道：“别废话了，燕江翎等久了会起疑心的。”

    正迈开步子，被瓜子脸侍女拉住，风吟珏疑惑地看向对方，瞧见她摇了摇头，风吟珏瞬间明白了过来。

    要扮作楚云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风吟珏就把最重要的事情给了，那就是楚云江的眸子。一般人易容想要改变眼睛的颜色可不简单。

    对风吟珏来说，都不是问题。

    风吟珏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几个呼吸之后，放下手来。

    众人笑出了声，“现在是真的一模一样分不清了。”

    楚云江快步进了屋，燕江翎在棋盘面前，正襟危坐，见到楚云江的时候，神色并不好。

    “楚云江，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燕江翎沉声说道。

    风吟珏自然知道燕江翎说的是燕无霜的事情，燕无霜的尸体已经送回弈棋山庄，燕江翎迟早都是会找上门来的。

    风吟珏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下一刻，两粒棋子从燕江翎的手中飞出，那是他随手在盒子里拿的棋子，现在成了暗器，打在风吟珏的膝盖上。

    风吟珏扑通跪在了燕江翎的面前，她是低着头的，因为楚云江不会觉得这种事有辱尊严，但是风吟珏的眼里满是怒火，她不能让燕江翎看见。

    身后的侍女想要上前，风吟珏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是我没有护好无霜，如果我能早点到玉门关，无霜就不会死。”风吟珏说道，学做楚云江呜咽的声音来。

    “燕无霜啊……燕无霜……她那个性子，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本以为，你真的会护好她，是我看错你了……楚云江……”燕江翎叹着气，他不知道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楚云江的身上会不会让他自己好受一些。

    事实告诉燕江翎，并不会，他太清楚太了解燕无霜，知道就算是楚云江，也没法保护燕无霜一辈子，也知道燕无霜的死，与他多少也有关系。

    从燕无霜决定当燕子大盗的那一刻，就已经和燕江翎有关了。

    “这样东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交给你。”燕江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就寻常装戒指的木盒子，扔在了风吟珏的面前。

    风吟珏伸出手去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一颗耀眼的血红色宝石，奇形怪状，未经雕琢。

    就在风吟珏准备去拿宝石的时候，燕江翎的神色顿时一变。

    “住手！”楚云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风吟珏转过头，燕江翎也被楚云江的声音吸引过去。

    初三扶着虚弱的楚云江，楚云江一手撑着门，双腿发软，脸色发白，说道：“不要，不要用手去碰。”

    风吟珏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盖上了盒子，起身看向燕江翎，问道：“你想害我？”

    “你也没说自己不是楚云江，真正的楚云江，势必会知道我给他的是什么东西。”燕江翎面不改色的说道。

    风吟珏在心里骂了一声老狐狸，明面上不敢说什么，毕竟她打不过燕江翎。

    “你为什么整成了这副模样？”燕江翎见到楚云江濒死的模样，问道。

    楚云江苦笑，一手紧紧抓着初三。

    “思之断肠，无霜的死，我多少是有错的。”楚云江撑着门的手一松，整个人往下一软，幸亏初三扶着他，楚云江朝着风吟珏招手，说道：“把东西给我。”

    风吟珏到了楚云江的身边，把盒子放在楚云江的手心里，问道：“这东西有什么异样？我没发现有毒。”

    “当然没毒，可也不能用手去碰。”楚云江说道：“这就是无霜偷到的燧人石灯。朝廷清了燕无霜杀人的罪，撤了通缉令，可她到底是做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楚云江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可我检查过，燕无霜的身上并没有。”风吟珏不相信的说道。

    “所以我说，不能用手去碰。”楚云江说到这，打开了盒子，拿起了那颗怪状的宝石，就在风吟珏的眼前，那颗宝石缓缓的融进了楚云江的体内。

    燧人石灯，原本就是一颗从天上来的石头。

    “喂，你以为你躲到屋顶我就打不到你了？”燕无霜和楚云江第一次见面可是闹的很不愉快。

    楚云江待在楼顶，八卦楼天字号的楼顶楚云江是不敢去的，地字号的倒是可以轻易爬上去。燕无霜不过一踏脚，就飞身上去，到了楚云江的身边，“你大半夜不睡，在屋顶干什么？”

    “我之前见过你的。”楚云江侧过头看向燕无霜，说道。

    燕无霜哼了一声，说道：“我可不记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这样的登徒子。”

    楚云江这时候比白日要温柔许多，他看透了燕无霜是只假的母老虎，光有吓唬人的气势，其实人软糯糯的好欺负，楚云江也就不在话头上占她的便宜了。

    “你第一次盗宝的时候，只是匆匆一眼，你当然不记得我，我可是专门挑了个好位置，就是想看看，这个放出消息要盗皇家宝物的燕子大盗，这个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能不能做到他所说的。”楚云江说着，忽然笑起来，“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你说你早就知道我的路线了。”燕无霜有些好奇。

    “我是猜的。”楚云江说道：“我替你想了好几个逃离皇宫的路线，我守的那一条是最好的，所以我想，你会选那条最好的。”

    燕无霜皱着眉，说道：“盗飞马玉那次，我计划了好几天，还买通了皇帝的近卫，拿到了图纸，逃走的路线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走朱雀街，那里有闹市，人多，反而是我的机会。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燕无霜还是有些不相信楚云江说的。

    “你不相信我，但是我相信你绝对是天下第一大盗，这世上没有你拿不到的东西。”楚云江说道。

    燕无霜在楚云江的身边坐下，嘟囔着嘴，说道：“勉强相信你。”

    “我有个请求，你会不会答应我？”楚云江忽然问道。

    “你想让我帮你偷东西？”燕无霜盯着楚云江的眼睛，好一会儿之后说道。

    楚云江说道：“就算你可以偷到世间所有，也没法偷到这天上的星星。”楚云江指着漫天的繁星。

    星河璀璨，猛然映入燕无霜的眼中，惊艳了双目。

    “你以前从未注意到过？不是夜中君子吗？”楚云江忍住了笑，说道。

    燕无霜说道：“你才夜中君子，说的跟**大盗一样，果然是男人，本性毕露。”

    “我什么都没说。”楚云江十分的委屈。

    “想要盗宝，不是靠着我天下第一的轻功就能做到的，每一次把消息发出去之后再盗，对方就会加强防备，每一次逃走都必须一处不错，否则我早就被大理寺的人抓到啦。”燕无霜败给了楚云江的眼神，说道：“哪里还有时间抬头，欣赏这景色。”

    “现在你是我的人了，不需要再跑那么快了。”楚云江说道。

    “胡说八道什么啊！”燕无霜吼着，双手把楚云江一推，楚云江整个人失去平衡，从屋顶落下去，好在燕无霜反应够快，拉住了楚云江，“刚刚闪过去什么……诶，话说身为八卦楼第三楼的楼主，你不会武功吗？”

    楚云江被拉上去，有惊无险，说道：“不会。”

    “那你是怎么当上楼主的？”燕无霜突然觉得她可以试试楼主这个位置，说不定她比楚云江要合适很多。

    “我说我是被逼的，你信吗？”楚云江耸耸肩，接着说道：“其实偷一个星星也不是个问题，你听过燧人石灯吗？”

    燕无霜摇摇头，说道：“我倒是知道燧人氏。”

    “是啊，都知道他，却很少知道，他留下了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就是燧人石灯，也不知道如今流落在哪个部族的手里了。”楚云江说道。

    “你怎么知道那么久远的东西还留了下来？”燕无霜好奇的问道：“该不会是你在忽悠我？”

    楚云江笑着，干脆躺着，说道：“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有记载，有人在秘密守护的，如果能得到燧人石灯，或许对我有帮助。”

    “你要拿天上的星星做什么？”燕无霜更好奇了。

    “悄悄告诉你……”楚云江冲着燕无霜招了招手，示意燕无霜附耳过来，之后在燕无霜耳边细声说道：“在我的身体里有一个恶魔，我必须要想办法杀了他。”

    燕无霜不由得皱眉，扬首说道：“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楚云江看出来了，燕无霜不相信他，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没人会相信的。”

    看着楚云江有些失落的神色，燕无霜说道：“若是有一日我知道那燧人石灯在什么地方了，我就帮你偷一次。”

    “忘了它吧。”楚云江笑着，心里一阵喜悦，“无霜，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意思？”燕无霜不知道楚云江为什么会她这个。

    “你总是偷盗各种宝物，之后又放回去，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可你想的究竟是什么？”楚云江撇过头去，问道。

    燕无霜也看着楚云江，忽然抬手抚上楚云江的眼睛，柔声一笑，说道：“我想要的太多，可能得到的太少，如果非要选一样，那就是让整个燕家败落，你说我的心思是不是太坏了？”

    “我知道你和燕家的那些事儿，是燕家对你的爹娘不仁义，但是燕江翎对你又有恩，心思如何，你到底是做不了那样忘恩负义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想燕家败落，只要一天，我帮你做到。”楚云江握住燕无霜的手，说道。

    以八卦楼的势力，的确能做到。

    燕无霜摇了摇头，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燕家败落，我能开心一时，心里对燕家的愧疚，怕是会一世跟着。”

    “那我就替你守着燕家吧。”楚云江说道：“守着你，如何？”

    燕无霜怔愣着，毫无察觉自己的脸已经绯红，心跳似乎是漏了好几拍，那一晚两人聊了彻夜，天空泛白的时候，才相拥睡去。

    若是一直能停留在那一晚，楚云江愿意付出一切。

    只可惜，醒来已经物是人非。

    “再也回不去了，是吗？”楚云江红着双眼，见到风吟珏在床边，想起自己拿了燧人石灯之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楚云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利用了无霜？”燕江翎站在窗边，郑重的问出了他心里一直存在的疑惑。

    在见到燕无霜的尸体那一刻，他对楚云江的信任，近乎崩塌。

    楚云江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利用……是我利用了无霜吗？”楚云江低着头，问着自己，可惜的是他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看着楚云江失魂落魄的模样，燕江翎实在是不想留在这里，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罢了，罢了……是那丫头傻！楚云江，我当初答应过你，不会改变，只要我还活着，燕家就会一直拥护你。”

    说完，人便走了。

    “你的泪水果然是不值钱的。”风吟珏看着哭唧唧的楚云江，内心没半点心疼，反而嘲讽了他一句。

    楚云江擦干眼泪，说道：“是挺不值钱的。”

    “现在燕江翎走了，你也哭够了，把手伸出来。”风吟珏冷声说道。

    楚云江乖乖的伸出手去，说道：“我知道你想把燧人石灯取出来，没用的，已经融在血液之中，除非我死后火化，不然是取不出来的。”

    “你明知道那什么石头有问题，你还用手去拿？”风吟珏吼道。

    谁知道这么个石头融在楚云江的身体里会不会出事。

    楚云江说道：“我想，我是利用了无霜，我知道她一定拿到了燧人石灯，否则那种伤势，她是活不下来的，我也知道，燕江翎会把燧人石灯带给我，这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

    风吟珏一愣，还是给楚云江号脉，脉搏平稳，一切无恙。

    “燧人石灯到底有什么用处？”风吟珏问道，那诡异的石头，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强身健体，免得被你试毒整死。”楚云江说道。

    这一说，直接激怒了风吟珏，倒不是因为楚云江拿试毒的事情攻击风吟珏，而是因为楚云江根本不信任风吟珏，没有对风吟珏说实话，只是强身健体，还用不上一个人搭上性命。

    “初三，陪我去个地方可好？”气走了风吟珏，楚云江说道。

    话说完，初三就出现在楚云江的面前，扶起楚云江，问道：“那块石头……”初三一样在担心楚云江。

    “没事……”实际上楚云江的体内就跟火在烧一样，只要燧人石灯在楚云江的体内一天，他都会受到这样的痛苦和折磨，只不过，和风吟珏那些毒比起来，差的太远，楚云江还是能承受的。

    “去哪儿？”初三问道。

    “云水湖。”楚云江说道：“然后，去长安。”

    长安。

    “杨秀，这已经是第几个失踪的孩子了？”李浔看着桌上的卷宗，头疼，问着身边的护卫。

    “第四个，而且这个孩子是蒙家的。”杨秀，李浔打小的兄弟兼护卫。

    长安，繁华依旧，可有一点很奇怪。

    “不是你要来长安的，现在到了长安又一直皱眉，露出不开心的样子是嫌弃我跟你过来了？”风吟珏忍了楚云江一天，到了千杯楼之后，楚云江还是那副模样，风吟珏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指着楚云江的鼻子骂道：“你到底想怎样？”

    楚云江被风吟珏吓的手里的筷子都掉了，连忙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珏姐姐，我不是因为你跟我来长安不开心，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担心。”

    周围的食客都被风吟珏刚刚的架势吓到了，现在凶悍的女子不少，可风吟珏这样美丽又凶悍的女人，格外引人注目。

    风吟珏朝着周围的一瞪眼，那些望过来的食客就乖乖的缩回脖子，自己吃自己的了。

    “你担心什么？还有你为什么没有让初三跟着我们？”风吟珏问道。

    楚云江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醋鱼，说道：“长街上没有一个小孩。”

    “小孩？”风吟珏问道，随后也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到了窗边，将窗户撑起来，往下望去，左右张望了会儿，冲着楚云江招手，说道：“不是没有小孩啊，楚云江，你过来看。”

    听风吟珏这话，长安街上是有孩子了，楚云江脸上有些阳光，凑过去一看，风吟珏指着的那个地方，的确有一个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在路边设了一处棋桌，周围聚着一堆人看，刚刚楚云江才没有注意到。

    “是在弈棋？”楚云江欣喜万分，也不管满桌子琳琅好菜，直接就跑出了千杯楼。

    风吟珏留恋地望了一眼桌上的菜，叹了口气，顺便骂了几句楚云江，留下了银子，跟着楚云江出去了。

    楚云江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挤了进去，听了周围人说的，原来是小少年摆了棋局在这里，已经一上午了，没有一个人破的了他的棋局，现在想破局的人也是想破了头脑，满头大汗，看来又是要败下阵来了。

    果然，那人摇着头，垂头丧气的让出了位置。

    楚云江毫不犹豫上前。

    小少年重新整理着棋子，脸上满是得意，看了一眼楚云江，目光稍作停留，接着说道：“这位小哥，你想破局，是要先给钱的。”

    楚云江取了钱袋放在桌子上，说道：“我这袋子里都是些碎银子，不过我要是没法破局，你可以到天下第一楼找我。”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打量起楚云江来，那天下第一楼便是八卦楼第一楼在京城御都的据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少年也是一惊，不敢小看楚云江，黑白棋已经重归旧势，楚云江分析棋局，黑白两军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只是白棋少占风头。

    楚云江笑着问道：“我是黑棋？”

    这时候风吟珏也过来凑热闹了，到了楚云江的身边，也看了棋局，对楚云江说道：“你真要和这小孩比？不是欺负人？”

    “不然，你先来。”楚云江说道。

    风吟珏摇摇头，说道：“那就是在欺负我了。”

    “不管是你们欺负我还是我欺负你们，总之，你们都是破不了这局棋的。”小少年很有信心，见楚云江已经落子，连忙看过去。

    一子落，胜负定，不是句空话。

    “诶，年轻人，你会不会下棋啊？这黑子本来就处于劣势，你这颗棋子落下去，本来可以反扑的黑子，现在是必输无疑了。”有人看不下去了，开始指手画脚起来，“你那棋子应该下在那儿，你看那儿，正是关键的一步啊。”

    小少年也不气恼有人给楚云江指出明路来，还幸灾乐祸地问道：“小哥，你要不要悔棋，在我这里可是百无禁忌的。”

    “悔棋可不是我的风格。”楚云江说道：“该你了。”

    众人见楚云江也不悔棋，脸上而已没有什么丧气的神色，这注定的一局输棋，还有什么看法，于是有的人一挥袖子就走了，还有的想留下来，看楚云江是怎么被小少年杀的落花流水的。

    少年不慌不忙，落子。

    “豁！”这一子落下去，可又是一堆人齐呼。

    “小小年纪，杀心这么重？”楚云江脸上微笑着，好不慌乱，可黑子已经被白子围困，两军之战，黑子溃不成军。

    小少年看着棋盘，他现在是能赢的，可他眼里是带着慌乱的。

    楚云江那一子，看似是在输，实则把他的棋局打乱了，这是他心虚的地方。

    楚云江不慌不忙，又落一子，平平无奇，周围的人都开始觉得没什么看头，给楚云江默哀了。

    “羡慕有钱人，不会下棋，故意送钱。”有人嗤笑一声。

    “你是故意让着他的？”风吟珏也是看不懂楚云江的路数了，问道：“你平时不是这么下棋的啊。”和楚云江对局胜局为零的风吟珏觉得今天楚云江是故意要输的。

    “我可不会让着别人，有伤棋风。”楚云江说道。

    小少年跟着落一子，随后对楚云江说道：“你看你的黑子已经无路可走，我再落一子，你就输了。”

    “不急，这一块儿，送给你。”楚云江见小少年收完棋子，再落。

    “天啊！”楚云江手里黑子一落下去，想着看戏的人竟然惊叫出声，再看小少年，面色有些难堪。

    “发生了什么？”有人问道。

    “就在黑子失去残兵，他这一招神兵天降，竟然是扭转了局势，白子看似要赢，实则被黑子诱敌深入，现在是无路可退了。”有人解释着说道。

    小少年还不服气，继续落子，仍旧是围攻黑子的路数，可黑子早改变计划，几处埋伏遛敌，你来我往没多久，白子彻底败阵。

    看得人也是屏住了呼吸，他们认为必输无疑的黑子竟然这么快就翻身制敌。

    “不用再下了，你原本布置的棋局，已经是一局棋快要结束，黑子若是急于反击，我的钱袋就会跟其他人的一样到你手里了，只不过这局棋是百年前蓬莱仙者与大周棋圣私下的一局对弈，你是怎么得到棋谱的？”楚云江淡然说道。

    周围的人连声惊呼。

    “我原本是个乞丐……”小少年开口说道。

    “看得出来。”风吟珏见少年一身破烂衣裳，说道。

    小少年接着说道：“有一天我就遇到一个老人，他就把这局棋交给我了，我本来不怎么会下棋的，靠着这棋局，才得以维生。”

    “不要相信他，他骗你的。”风吟珏对楚云江说道，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小少年在说谎。

    “我没有骗人。”说着，小少年哭了起来。

    楚云江看不下去了，对风吟珏说道：“珏姐姐，你平时欺负我也就罢了，不要为难一个小孩子，我看你既然没地方去，现在棋局已破，不如就跟在我身边，也安全些。”

    “安全？”小少年和风吟珏异口同声，风吟珏随后还是瞪着小少年，完全没有信任对方的意思。

    “是啊，最近城里小孩失踪，现在街上的小乞丐都是聚在一堆的。”有人说道。

    “果然是有孩子出事了。”楚云江说道。

    “既然有孩子出事，小乞丐又是聚在一起的，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还敢出来摆摊弈棋？”风吟珏逼问道。

    小少年垂着头，说道：“漂亮姐姐，你要是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不会缠着你和小哥的。”

    楚云江皱着眉，拉住了小少年的手，说道：“既然不安全，就不要一个人走了，天一楼不算大，可我要留个人，楼主是不会说什么的，你在这里弈棋半天，想来也没吃东西，正好我们去千杯楼吃点好吃的，如何？”

    这一次小少年立马就改口了，说道：“好啊。”

    风吟珏时刻盯着小少年，却也没法让楚云江改变决定，只是她总觉得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有些问题。

    “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呢？”楚云江问道。

    小少年说道：“苏晓，名字是自己取的，至于年龄，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风吟珏对楚云江说道：“你该不会想把天下的孤儿都放在自己身边吧？”

    楚云江没有搭理风吟珏，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少年手臂上的奇怪的花纹，于是问道：“苏晓，你手臂上的是胎记吗？”那花纹隐约是蛇的模样。

    少年扯了扯袖子，遮住了花纹，说道：“生来就有。”

    “哦，最近长安城小孩失踪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吗？”楚云江继续问道，风吟珏招呼了小二上菜。

    这千杯楼里，人来人往，客人众多，菜色香味俱全，楚云江倒是喜欢这里的厨子。

    “知道，听说有人拐了小孩是要去卖的，现在已经丢了四个了，这第四个就是尚书令家里的，因为案子移交了大理寺，现在尚书令已经给大理寺施压，要他们赶紧把人找回来。”苏晓问道：“小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大理寺一片死寂。

    无人敢多语，尤其是在寺卿发火的时候。

    “查了全城，没有一处可疑？”大理寺出了名的脾气火爆，冷血无情，又有了“黑面卿”外号的寺卿谢今谢寺卿，一句话吼出来，没一个人敢上前应声的，寺吏纷纷低着头，整整齐齐的大气都不敢出。

    见没人出声，谢今扫了一圈，又问道：“李浔呢？”

    “回大人，刚刚有百姓来报，说在近郊发现了一个孩子的尸体。”有人回道。

    “尸体？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我！”谢今一口老血差点气吐出来，现在御都因为孩子失踪的事情，闹的人心惶惶，大街之上不见一个孩童，如今又有尸体出来，情况只怕更糟糕。谢今思虑一番，皱眉说道：“消息给我封住了。”

    “是！”

    谢今本想亲自去查看一番，可越是急切，就越是不能他亲自去，只能叹着气等李浔回来说明发生了什么事。

    谢今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寺吏跟过来说蒙尚书到了。

    “真是麻烦啊，一件接着一件，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安宁了。”谢今抱怨了两句，黑着脸一转身正好对上蒙尚书，冷声说道：“蒙猛，你就算住在我大理寺，我也还是那句话，大理寺已经在尽力破案找人了。”

    蒙猛，如今的尚书令，皇帝面前的大红人。

    偏偏，谢今看不惯这个人，蒙猛自然也看不惯谢今，两人不仅是政见不和，是各方面都不和，换了谢今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蒙猛这人身上时刻笼着一股瘴气，有毒。

    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这一次蒙猛对谢今却是死缠烂打了。

    “什么尽力，我看你们大理寺就是不想查，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儿子？为什么我的儿子不见了就没有孩子继续消失，你们还搞不清楚吗？那些人就是冲着我来的，说明白点，你们该查的不是那些百姓而是朝堂上的人，可你们敢吗？”蒙猛接连几个大问号喷出来，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来者不善，不过谢今已经习惯了，这不是蒙猛第一次上门来闹了。

    “尚书大人，收起你的妄想吧，朝中真有人敢对你的儿子下手，皇上第一个不会饶过他，现在证据为定，可不要空口诬陷，你放心，案子一有进展我会通知你的，大人慢走。”官大一级压死人，谢今还必须对蒙猛客客气气的。

    蒙猛一甩袖子，脸一黑，哼道：“今天我还就不走了，我倒是想看看，你们大理寺的人一天都在做些什么！”

    “来人，给尚书大人准备好茶！”谢今也不怕他，翻着白眼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原本谢今是盼着李浔赶紧回来，现在倒是不希望李浔动作那么快了。

    发现的孩童尸体，已经不完整了。

    “我们是从外地做生意回来的，路上本来是想休息，借着山溪水喝两口解渴，谁知道在路边就发现了这么渗人的事情。”发现尸体的是两兄弟，哥哥赵久，弟弟赵元，长安人，家里做丝绸茶叶小生意的，无意间发现了尸体，可是吓的不轻，赶紧报官了。

    李浔来了之后问清情况，仵作在一边忙着，跟着的主簿记下之后便让寺吏送走了两兄弟。

    “李浔，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那两兄弟，这地方离官道有些距离，喝水解渴的话怎么听都有些瞎扯，之前不是也有遇到凶手报案的情况吗？”杨秀也跟在李浔的身边，之前李浔去玉门关走的急，杨秀没他的消息，只说人突然消失了，就没跟着过去，不过，说回来他这个护卫也就是个摆设，李浔的武功并不低。

    李浔摇了摇头，说道：“你刚刚看见尸体了。”

    “简直就是畜生！”杨秀骂道，他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人会对孩子下那样重的手，竟然把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分尸，还扔在郊野。“若是你抓住那畜生了，我非要砍了他的双手！”

    杨秀气的不行，李浔也是一样，他素来冰冷如山，遇到的案子很多，见过的尸体也多，但是这样对孩子的，是头一回，凶手极其残忍，李浔也很想快点查出凶手。

    “少卿大人，现在发现了孩子的尸体，一旦仵作确认就是走丢的孩子之一，那黑市兄弟们还跟吗？”上前来的是罗兆，大理寺的人。

    李浔问道：“仵作确认了吗？”

    随后三人到了仵作身边，仵作小心地将残肢拼在一起，孩子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完全看不清长相。

    见李浔来了，仵作说道：“李少卿，这些都是一个孩子的，缺的部分，他们还在找。只是，这可怜的孩子不是被利器分尸的。”

    “什么意思？”李浔忙问道。

    仵作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叹了口气，说道：“残肢留下的痕迹来看，是被财狼之类的猛兽撕裂的，只是很奇怪，如果是财狼，那这孩子身上应该会有被啃食的痕迹，现在看来却是没有。”

    仵作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按年龄来看，就是这次失踪的孩子，再看身形，应该是刘力他们家的。”

    “寻大哥，他就拜托你了。”杨秀见李浔愁眉紧锁，对寻仵作说道，“他”指的是那个孩子的尸体。

    “我亲自去刘力家。详细情况麻烦寻大哥跟主簿记载。”李浔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杨秀跟寻仵作交代了几句，也赶紧追上去。

    “我说，李浔你这个样子，现在案子一点头绪也没有，你也仔细看了发现尸体的地方，除了赵家两兄弟的脚印也没别的了。”杨秀知道李浔现在是烦的不行，试图安慰两句，“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这附近是没有，也没有啃食的痕迹，但是缺了些部分，那就说明剩下的还在才对，可是你看刚刚那地方，要想爬上山去也是不可能的，杨秀，你知道有别的路可以上辰山吗？”李浔问道。

    杨秀想了想，说道：“那可得绕很远的路。”

    “你带几个人去那附近看一下，注意路上的痕迹，不管是人的还是狼的。”李浔吩咐道。

    杨秀一直点着头，随后发现李浔没把自己给安排进去，反应过来后问道：“诶不是啊，你要去做什么，亲自去看不是更好吗？”

    “我说了，我要去那个孩子的家里，不管怎样，这个消息得告诉他们。”李浔说道。

    “可是仵作那边……李浔，你不会又打算不把尸体还给那孩子的家人吧？”杨秀明白过来，说道：“你要知道他们失去自己的孩子已经很伤心了，现在孩子又被人弄成了这个样子，你还不把尸体还给他们，你会被他们打死的。”

    “我武功高，他们打不了我。”李浔说道。

    杨秀有些放心不下李浔，不过想想李浔也不是那种会站着挨打的人，说道：“那行，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份，做的过分了，闹到皇上那里去了不行，现在那个什么蒙尚书还一直狠盯着大理寺，要是给他找到机会了……”

    “走了。”李浔最嫌弃杨秀的一点就是，这人实在是太婆妈了。

    因为一些原因，李浔和自己的母亲璞阳公主之间并不如外人看着那么融洽，杨秀的爹娘都是跟着李浔的父亲，大将军杨云幽，共同出生入死无数次的，杨秀又比李浔大了三岁，每每以此各种照顾着李浔，成了李浔的真“老妈子”。

    李浔急着要走，他一开始以为是拐子带走了那些失踪的小孩，如此一来，必定会牵涉黑市，于是李浔让人往黑市查了去，没想的是，现在发现了孩子的尸体，还是那般残忍的对待了孩子。

    一切都错了。

    “是大理寺办事不利。”李浔记得刘力的家在什么地方，失踪的几个孩子家里都算是富裕，孩子不过八九岁，乖巧可爱，偏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失去了踪迹。

    李浔把发现孩子尸体的事情说给了刘家人之后，刘家众人顿时脸刷白。

    于老一辈，那是他们的宝贝孙子，于父一辈，那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却被人残忍分尸，丢弃荒野，被财狼啃食。

    年轻的刘夫人大哭起来，抓着刘力的肩膀，问着李浔：“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带回孩子的尸体？”

    李浔纵是万般不忍，也还是那句话。

    “案子结束。”

    “什么？”众人齐问。

    两位老人几乎昏厥，刘夫人上前抓着李浔，问道：“李少卿！我儿子如今成了那副样子，你竟然不许我们带他回家？”

    李浔站定原地，任由刘夫人扯着他的衣襟，刘夫人又逼问道：“大人……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天天盼着，等着，信着你们大理寺可以把人找回来，我以为回来的，会是我那活蹦乱跳，可爱的孩子……我以为，你们会送他回来的！”

    刘夫人哭泣的声音在李浔身边绕之不去，那眼泪，几乎将他淹没。

    爱子心无尽，归家……归家……再也不归……

    “大人，你的心是金石所筑，我不过一介小妇人，这日夜所盼，日夜等着的，不是我孩子的尸首……”刘夫人痛哭着，抓着李浔不放，她想要知道，为什么不能让她的孩子回家，“大人，幼儿在外，受尽折磨，一切痛苦我宁愿加在我身，我只求你，让我带他回家……”

    人心哪有金石所造，李浔早已双眼通红，只是眼泪不曾留下，不管刘夫人如何求他，如何逼问他，李浔也只有一个回答。

    “夫人……等我抓到凶手，李浔定再上门赔罪。”李浔一直扶着刘夫人，屋子里的哭声搅的他心绪烦乱。

    因为刘夫人的哭声与祈求的话语，屋子里的人无不动容，他们都是看着刘幼长大的，相伴长情，昔日那孩子活泼可爱的模样，此刻再浮现，终究不过一道虚影，伸手触摸，瞬间消散。

    一个孩子还没有长大，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不敢想象幼儿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求大人别的，只求你……只求你……”刘夫人还在苦苦恳求着。

    刘力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拉住自己的夫人，对李浔说道：“少卿大人，内子，失礼了。”他的声音也已沙哑，丧子之痛，刘力也想痛哭一场，可尊严维持着他的心，再痛，也不能让心当场碎掉。

    “你滚开！”刘夫人突然甩手，推开了刘力，一下子把人推出去好几步，刘力踉跄着险些没有站稳。

    发散乱，妆容花。

    “若不是你无用，幼儿怎么会丢！我与幼儿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恨不得他不离开我的眼睛，可是你，就是你带他出去，都是因为你！”刘夫人狠骂着，她素来温柔，对任何人都很亲善，可今日，她再也不需要那副和善的面容了。

    刘夫人的贴身丫鬟在一边不敢上前劝说，两个老人也心伤如死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天大的玩笑和无解的闹剧。

    “是我的错，夫人，你先冷静……”刘力失神落魄，可李浔到底还站在这里。

    刘力在这个时候还在意着自己的脸面与刘家的脸面，刘夫人更觉得刘幼的死，在刘力的心里算不得什么，这更加让她发疯。

    “还有你，你凭什么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大理寺无能，连个孩子都找不回来！找回来的只是尸体……”刘夫人狂笑起来，一巴掌扇过去，打在李浔的脸上。

    响亮！

    众人都被吓得脸色煞白。

    “你疯了！”刘力赶忙上前将刘夫人抱到一边，生怕刘夫人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又给李浔赔着不是，“大人，内子着实伤心，幼儿的尸体如何处置，一切听大人的吩咐，只求大人，早日抓到那个恶人！”

    这一巴掌挨得结实，李浔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火辣的烫，难受的却不是脸，是心。

    “李浔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李浔的眼早已红透，说完，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可身后刘夫人的哭喊声一直追着他，拖着他，就算离开了刘家，也依旧挥之不去。

    李浔一路走着，刘夫人说的那些话，一句句，那些神情，不断的在李浔的脑海里回显，外人看着李浔依旧是挺直身子，大步走着，看着无比英武帅气，可他背负的那些东西，压的他透不过气。

    “诶，这不是李少卿么，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李浔一路都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直到胡胖子叫住了他。

    李浔看了胡胖子一眼，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面孔，应该是鸿胪寺新来的人，两人的手里都抱着一大堆包好的药。

    “准备回大理寺，你这是生什么病需要这么多药？”李浔问道。

    胡胖子笑道：“李少卿你说笑了，我胡胖子看着胖得不大正常，这身体可是倍棒的，这些药啊，都是我家大人要的。”胡胖子说到后面自家大人的时候，眉头就皱在一块儿去了，看样子担心得厉害。

    “周平？”李浔知道胡胖子在鸿胪寺就认一个大人，周平虽然只是个少卿，但在鸿胪寺的威望比寺卿孙客要高的多，这其中也因为孙客这个人年纪大了不爱管事。

    说起来，周平的确比李浔要厉害的多。

    “我怎么没听说周平重病？”李浔说道。

    胡胖子说道：“李少卿你最近为了案子各种忙，我家大人本是想给你捎个消息让你去看他的，想了想还没派人，就被小姐给阻止了，小姐说不能给你添麻烦，大人就算病死也活该云云……”

    李浔一听到周晚，就满脸无奈，对胡胖子说道：“晚儿的心意我领了。”李浔是谢天谢地，周晚自己给了自己借口不来烦他，“周平那儿，你让他照看好自己的身体，万一真的病死在床上，我可不想替他照顾晚儿。”

    胡胖子连连点头，正准备走的时候，李浔又说了一句，“后面那一句一定要让晚儿听见。”

    胡胖子苦笑着，说道：“李少卿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么，小姐要是听见后面那句话，可不得当场拿刀砍了我！”

    “麻烦你了。”李浔拍了拍胡胖子的肩膀，迅速的走了。

    胡胖子望着李浔的背影，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唉，你小子，怎么一直闷着，见到李少卿也不问个好，尹川啊，要在长安混下去，像他们这些人，你是一定都要认识的。”

    跟着胡胖子的，正是尹川。

    “是是，胡大哥，你说李少卿能抓到拐小孩的人吗？”尹川问道。

    胡胖子说道：“这个谁知道啊，你看这丢失的孩子，到蒙尚书家的时候就停了，说不准，说不准……”

    这御都，看着繁华，在繁华的表面之下，是汹涌的波涛。

    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有人一脚陷进水里淹死。

    李浔人刚到大理寺的门口还没进去就被拦住了。

    “李少卿，你先别急着进去，蒙尚书又来了，已经在里面和寺卿大人耗了大半天了，兄弟们看着寺卿眼色专门在这里等着你，怎么样，那郊野的尸体，是失踪的孩子吗？”高个子的兄弟几句话说清了缘由。

    李浔明白过来，退到大门一边，说道：“是刘家失踪的孩子，而且尸体被分成了好几块，惨不忍睹。”

    寺吏脸色纷纷黑下去。

    “什么人下手如此狠毒！”

    “等那人落到咱们手里，非得好好弄他！”

    又听见几人骂了凶手爹娘，问候了全家。

    “那少卿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有人问道。

    李浔摇摇头，说道：“就看杨秀有没有消息了，我先进去，和蒙尚书把话说清楚。”

    “少卿你真要去啊？”

    “当然要进去，不管那蒙猛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不敢为难我，现在世态严重，他或许能帮个忙，毕竟失踪的孩子里面最后一个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李浔说完，没有丝毫的犹疑，进了大理寺。

    后面的人赶紧都跟上去，万一蒙猛真的敢在大理寺为难李浔，那他们在气势上也能压住对方。

    尚书令又如何，这里是大理寺的地盘。

    蒙猛和谢今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可在同一屋檐下，还是能相安无事，只是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有。

    “李浔！”蒙猛正和谢今在这儿耗着，突然看见李浔回来，几乎是跳了起来，三两步跨到李浔的面前，问道：“是案子有消息了？”

    李浔看了一眼谢今，谢今没什么表示，李浔便把在郊野发现孩子尸体的事情说了。

    “不是息儿就好……”蒙猛庆幸着，松了一口气。

    李浔也不得批判什么，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把消息告诉你，就是想问蒙尚书，如果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这样案子会破的快些。”

    “我能知道什么？我早就说了肯定不是人贩子，就是那些看不惯我的人，现在孩子死了一个，这是在威胁我！李浔，不要以为你有皇上撑腰，就可以玩忽职守，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我的儿子要是回不来，你这个少卿就不要当了！”

    说完，蒙猛就甩手离开了。

    蒙猛急着离开，在李浔出现之前，蒙猛都丝毫不急，可在听到李浔的消息之后，蒙猛似乎就乱了阵脚。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李浔说道。

    “杨秀、罗兆他们人呢？”谢今过来问道。

    “可能还有些蛛丝马迹，交给他们了。”李浔说道：“大人，现在这个案子……皇上那里，没有给您压力吧。”

    谢今黑着脸，说道：“要是没给压力就好了，上一次你破了玉门关的案子之后，皇上表面是夸了一番大理寺，实际上你也清楚皇上是什么意思，她的心思，我们是越来越猜不准了，这次又有蒙猛在皇上面前煽风点火。”

    “我知道蒙猛看不惯大理寺很久了。”李浔说道：“我会尽我一切努力，在下一个孩子被害之前。”

    “有一个人，你或许可以去找一下。”谢今忽然说道。

    子城澄明宫内。

    这是如今皇帝的住处，守卫森严，寻常来说，江湖人是到不了这个地方的，偏偏这人是个意外。

    “我说，你身为九五之尊，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下棋耍赖呢？多大了还悔棋，不知道棋盘上的规矩吗？”这话若是换别人说了，下一刻很可能就头身分离，命归黄泉了，偏偏这个人胆子够大。

    也是因为皇帝对这个人的纵容。

    “朕想怎么下就怎么下。”皇帝手里的黑子顺势滚落，人则是半依着自己的左手，靠在椅子上，一副慵懒的模样，她在王公大臣的面前可从未露出这般模样来。

    皇帝揉着自己的眉心，说道：“皇兄你啊，当初放弃了太子之位，假死成了庶民，一手创建八卦楼，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也没什么，朕都依着你了，可你把第三楼交给一个孩子，是为了什么？”

    “云江早就成年了，不是孩子了。”这个人就是八卦楼的主人，外人只知道他叫“深山人”，却不知道他曾经是皇室太子。

    外人也知道如今的皇帝当初是抢得太子之位，也不知道，其实是深山人自己让出去的。

    皇权富贵，于他，不过是一场梦，所以他舍去自己的身份，名字，一切，偏偏是这个妹妹他放心不下。

    江湖纷乱，看似朝堂江湖互不相干，实则牵扯甚深。

    “你又想拿玉门关的事情来跟朕显摆了？不过是一个小案子，如果没有浔儿和天牙军，就凭楚云江，还不知道要费多少事儿呢。”楚云江不知道，他当第三楼楼主，对他最不满意的竟然是当今天子。

    “不说玉门关的案子了，就说这次，四个孩子失踪，其中一个还是蒙猛的，他不止来找过你一次了吧？”深山人喝了口茶，说道。

    皇帝立马坐直，问道：“皇兄，楚云江真的不是你的孩子？”

    “你算算时间也知道不是，我什么时候去过昆仑？故人遗孤罢了。”深山人说道。

    “那就好，这几天蒙猛的确没少来烦我，为的，是浔儿迟迟没有破案，现在长安人心惶惶，他想换个人当大理寺的少卿，当然是他自己的人，只是我没想到，就算是这种时候，他想也是如何扩张自己的势力。”皇帝说道，那些大臣总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她看不见，实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你太偏心李浔了。”深山人问道：“是因为阿姐吗？”

    “阿姐从来都不待见自己这个儿子，朕也很烦心，浔儿明明那么可爱，可是你瞧着阿姐把他带成什么样了？朕见他一天就没开心过。阿姐自己心里的结过不去，便在浔儿身上置气……”皇帝摇了摇头，万般无奈，也不能插手管她的姐姐如何。“浔儿也是老实，把楚云江、沙虫的事情都跟朕说了。”

    这时，深山人眼神一动，问道：“卷宗呢？”

    “放心，没有一个字会提到他们。”皇帝还是那个问题，“你真的肯定楚云江不是……”

    话还没说完，深山人便打断她，说道：“说了不是。”

    “哦，那这次长安城内孩童失踪的事情，会不会也和那些人有关？不然你叫楚云江来长安做什么？”皇帝问道。

    深山人说道：“我叫云江来长安是因为别的事情，正巧碰上了，再者，那些人也不都是坏人，天牙军不就为你所用了？”

    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可终究是非我族类啊……”

    “我无权左右你要怎么做，只希望你给他们那些人一些活路。”深山人长叹一声，说道。

    皇帝看着深山人，良久，说道：“只要是大周的子民，都是我的子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皇兄，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我可曾对你不满意过？”深山人脸上露出笑来，说道。

    皇帝忽然露出了委屈的神色说道：“你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不论如何，孩子是一个国家的未来，若是一直人心惶惶，民心会不稳。我会让云江帮李浔的，他没什么本事，就是这儿聪明。”深山人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你总说李浔受了万般的苦，其实云江也是一个苦孩子，说来他到了长安，我还一直没有去见他。”

    皇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无意的小动作，身为她的哥哥，是最清楚她的习惯的。

    “你该不会……”

    话还没说完，皇帝便咳嗽了起来，看着深山人，说道：“我想见见楚云江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让天牙军把人请来了。”

    深山人愣住，皇帝朝着一边招了招手，便看见一个天牙军抱着一个白衣人出来。

    楚云江还睡着。

    深山人连忙上前，天牙军放下人，把楚云江立住，解开了楚云江的穴道之后，楚云江才慢慢睁开眼来。

    “是你。”第一眼，楚云江的眼里在一瞬间充满了杀意，却在看见深山人之后，收敛了目光，再看向深山人的时候，只剩下茫然。

    楚云江四处张望，又瞧见了皇帝，这普天之下，敢穿黑金相间龙纹的，只有皇帝了。

    二话没说，楚云江跪下了。

    “草民失礼了，不知皇上召草民做什么……”楚云江心里害怕的紧，他在极力处理自己大脑接收到的信息，一觉醒来，不在天一楼而是在皇宫，楚云江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皇帝抬了抬手，深山人一把拉起了楚云江，说道：“无妨，她就是想看看你。”

    楚云江身子站直，无比的僵硬，大清早的……不对，已经是正午之后了，时间是个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是他都听到的是些什么消息啊，多少人想见皇帝一面都难比登天，皇帝竟然想看他？

    楚云江想跑，可是这里是皇宫，还是在皇帝面前，跑算什么事，也就打断他的腿而已，这么一想，楚云江又跪下了。

    见到楚云江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皇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云江这才敢抬头瞻仰帝颜，要说皇帝的岁数已经五十几了，可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不似牡丹妖孽，倒比寒梅冷冽。

    即使是在笑的时候，也是天生一股威严在，眉眼之间，楚云江却是看见了李浔，恐惧感忽然少了许多。

    “皇兄，你看重的人，这胆子可小的很，真让他帮浔儿的忙，可别见到尸体什么的就吓晕了。”皇帝说完，直接扔下深山人和楚云江就走了。

    深山人又把楚云江拉起来，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若是没有他，真不知道你怎么活下来。”

    楚云江双腿还在发软，下意识以为深山人说的不是初三就是风吟珏，接着话说道：“初三和风吟珏厉害嘛。”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深山人问道。

    楚云江点点头，说道：“明白，只是，这种消息您告诉我就好，皇上让人把我带皇宫来，我三魂六魄都散了……”

    想想就心有余悸。

    “你不是最爱美人？”深山人坐下，调侃道。

    楚云江倒是不怕深山人，可他不敢坐到之前黄帝坐过的位置，只站在一边，说道：“那可是皇上啊。”借他一万个熊心豹子胆撑死他他也不敢拿皇帝跟普通女人比。

    “云江，长安城最近出了件大事。”深山人说道。

    楚云江说道：“我知道，可您不是为了孩子失踪的事情叫我来才是。”

    “有人在清除那些人。”深山人说道，眉眼间全写着愁字。

    楚云江神色一动，问道：“什么人？”

    “查不到踪迹。”深山人为难的就是在这儿了。

    “第四楼都查不到？”八卦楼第四楼网罗天下消息，竟然连他们都查不到，这问题可就大了，“连第四楼都查不到，我也不能保证我能做好你要我做的事情。”

    两人无需多言，便各自心思明了。

    “隐匿人世，是他们当初的选择，你身份特殊，只管做好你该做的，尽力就好。”深山人说着，拍了拍楚云江的手，说道：“只是，要难为你了。”

    现在说再多，路也是楚云江自己选的，楚云江而也不觉得有多为难，对深山人说道：“本来就该我做的，我逃不掉……”

    深山人见楚云江还有话没说，问道：“怎么了？有话别憋着。”

    楚云江的脸终于是从晶莹剔透的白逐渐变被染的红软，问道：“那个……我要怎么出去……”楚云江对皇宫可是一点都不熟悉。

    于是天牙军又把楚云江送回了天一楼。

    虚惊一场的楚云江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风吟珏。

    风吟珏跟没事人一样的捣鼓着自己的药，听了楚云江的抱怨之后说道：“我见是天牙军带走你的，就知道不能抢人，不然皇帝一个不高兴，连我一起抓了怎么办，当然是选择离你远点。”

    “如果皇帝是想杀我呢，你也不拦着？”楚云江顿时觉得无助，红透了眼，看着风吟珏。

    风吟珏点了点头，初三却是突然出现在楚云江面前，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会杀了皇帝。”

    祸从口出这话是一点没错，听了初三的话，楚云江立马上前捂住了初三的嘴，急忙说道：“不愧是第五楼出来的人，什么话都敢说，你要知道这八卦楼的主人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哥哥，咱们都是皇帝的人，你这话说出来，天牙军还没动手，第五楼的人首先就不会放过你。所以，不要乱说话，懂吗？”

    初三看着楚云江，点了点头。

    楚云江松了口气，听见风吟珏说道：“哦对了，有个人一大早就来找你了。”

    “谁？”楚云江有些好奇，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朋友在长安。

    “大理寺少卿，李浔。”风吟珏说道。

    楚云江想了想，说道：“正好，我也要去找他。”

    天一楼，其实就是一个大点的客栈。

    也许是因为刚刚见过皇帝，楚云江在看见李浔的瞬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动作被李浔看在眼里，觉得似曾相识。

    “我不会吃了你。”李浔放下手中的茶杯，他发现天一楼的茶与宫中的茶是一样的。

    楚云江咧嘴一笑，说道：“李少卿，我正想说来京城了找时间去拜访你，可又听说璞阳公主不好客，也就没去打扰了。”

    “我来找你是有事相求。”李浔一脸正经的说道。

    在楚云江看来，李浔这面瘫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楚云江坐到了李浔的面前，说道：“你来找我，是因为长安城里孩子失踪的事情？”

    “现在已经不只是失踪这么简单了。”李浔说着，将他早就放在桌子上的簿子推到了楚云江的面前，“我们在城郊发现了一个孩子的尸体，仵作说是狼一类的猛兽将孩子……撕咬成了好几块，后来我的人在山上发现了人的痕迹和狐狸毛，孩子身上丢失的部分也找回来了。”

    本来谢今让李浔找楚云江的时候，李浔还有些犹豫，但是杨秀和罗兆带回来消息之后，李浔一早就到了天一楼。

    楚云江听着李浔说的话，放在簿子上的手又缩了回来，他不需要看里面的内容，面前已经有了画面，顿时一阵作呕，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冲着风吟珏招了招手。

    风吟珏的反应也很快，拿出一个小瓶子，取出一粒玉润光泽的丸子，喂给了楚云江。

    楚云江在一边凝神静气，慢慢调整呼吸，风吟珏看着李浔，问道：“你们发现的脚印是人的？”

    李浔点头，他不知道楚云江为什么会突然不舒服，脸色惨白，就好像是亲眼看见了那个孩子被分尸的场面。

    “我也不知道你能帮上什么忙……如果你身体不适，打扰了……”李浔起身准备走，楚云江却是比他更先一步，站起来拉住了李浔。

    李浔转头看着楚云江，楚云江眼里还有泪水在打转儿，模样甚是可怜，李浔的心绪越发的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楚云江先开口了，“我帮你，只是有个问题，那个孩子的尸体，所有的部分都在？只是被撕裂，并没有被吃掉什么……”似乎又是想起什么，楚云江翻了翻白眼蹲了下来，抱怨道：“珏姐姐，你的药不管用了……”

    “怪我咯，是你自己吃太多，药才会没用的。”风吟珏立马怼了回去。

    李浔跟着蹲下去，想要扶楚云江起来，说道：“的确是你说的那样，你身体真的没事吗？”

    楚云江摇摇头，说道：“只是对尸体这样的话题比较难受，我实在是见不得什么血腥的场面，你说起那个孩子的尸体，我脑海里有画面了……”

    与其说是脑海里的画面，不如说是楚云江能真切的看到，就在他的眼前，除了他，其他的人都看不到，只有他能看见，他能看见的东西太多了。

    浑身是血的孩子，残解的尸体，凶狠的狐狸拥有的却是人的身体。

    “死了多久？”楚云江继续问道。

    “昨日一早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四个时辰了。”李浔好不容易把楚云江扶起坐下，给楚云江倒了一杯茶。

    茶香清宁，倒是让楚云江好受了许多。

    “发现的脚印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楚云江喝了口茶，问道。

    李浔见楚云江的模样缓和了许多，说道：“女人的。”

    这样一来疑点就更多了，一个女人，如何能让一只狐狸将一个孩子分尸，而且就算是狐狸，也很难做到把一个孩童的身体撕裂成好几块，就算是发疯了的狐狸也不可能。

    “失踪的一共是四个孩子，现在死了一个，是不是剩下的都会死？”苏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房间。

    “不知道。”李浔说完，却是一直盯着苏晓没有移开眼睛。

    苏晓立马躲开，楚云江说道：“李少卿，收收你那可怕的眼神。”

    话刚落地，李浔身影一闪，把苏晓拎了过来，问着楚云江，道：“楚云江，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苏晓啊，我在路边捡到的小乞丐。”楚云江说道。

    苏晓被李浔提着后颈，也不敢乱动，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楚云江，希望楚云江能帮他。

    “李浔，松手，他只是个孩子。”楚云江说着，见李浔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对暗处的初三示意，初三当即出现，刀未出鞘，只是想从李浔手上把苏晓抢过来。

    李浔早有防备，一手拉着苏晓到了另一侧，一手挡住了初三。

    李浔和初三动起手来，风吟珏只是在一旁看着。

    “珏姐姐，你不帮忙？”楚云江问道。

    “我要帮也是帮李浔，早就跟你说了苏晓是在骗你，你偏不信，这李浔分明是知道一些实情的。”风吟珏伸了个懒腰，她才不想和李浔打架，她又打不过。

    楚云江想了想，还是叫了初三，说道：“停手。”

    初三没抢到人，可楚云江叫他停手，他便收手，眨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初三只可惜他不能杀了李浔，不然简单干脆。

    苏晓刚刚被李浔晃的整个人都晕了，李浔一松手，他就趴在了地上。

    “他是什么人，我觉得还是他亲自告诉你比较好。”李浔说道。

    苏晓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就只是……只是一个……小乞丐啊……”

    风吟珏取了手腕上的一颗银铃，顷刻，一条浑身翠绿的蛇出现，绕在风吟珏的手上，只听风吟珏幽幽说道：“苏晓，你这两天在天一楼过的也算不错，接近楚云江，该得到的消息你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还不准备交代自己的身份吗？”

    话罢，手中的翠蛇迅速的到了苏晓的脚边，缠上了苏晓的脚。

    这两天风吟珏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因为楚云江一直护着苏晓，现在李浔出现，明显知道苏晓不是一个乞丐那么简单，楚云江再同情苏晓，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在身边放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苏晓吓的直哆嗦，他不是不知道风吟珏是什么人，脚上的蛇必然是剧毒无比。

    “我叫苏晓，这一点我没有骗你。”苏晓看着楚云江，说道。

    这话也就意味着，别的，都是骗人的。

    就在苏晓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楚云江突然说道：“知道你叫苏晓就够了，别的我不感兴趣，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黑市的人。”苏晓说道。

    楚云江听了，脸上浮现出笑来，说道：“原来是黑市。”

    说着，楚云江转而望向李浔，问道：“你要带他去大理寺？”

    李浔也有些为难，苏晓不过是个孩子，可的确黑市也是李浔一直在查的地方，“你想怎么处置？”

    “你是官，我是无关人，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楚云江说道。

    李浔说道：“我有求于你。”

    “这倒也是，那这样，正好我也要去一次黑市，就让我替你看着他，等案子结束了，再商量怎么样？”楚云江故作思索后说道。

    “好。”李浔说完，没管苏晓，人就走了。

    楚云江和李浔达成了莫名其妙的默契，看得风吟珏是一脸茫然。

    “他可是黑市的人？胡肆机派来的人！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风吟珏憋不住提醒着楚云江，声音可穿墙。

    楚云江很是淡定，说道：“我需要他带我去黑市。”

    “黑市怎么去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就是在找借口留他。”风吟珏气的要发疯。

    “珏姐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李浔真带苏晓去了大理寺，那样的地方是一个孩子能待的？连李浔都不忍心把苏晓带去，把人扔给我，你觉得我忍心吗？”楚云江问道。

    风吟珏回转身来，双手拍住楚云江的脸，稍微用力往中间一挤，说道：“给我收起你那可怜的小眼神，胡肆机的人就算是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人。”随后，风吟珏瞪着苏晓说道：“告诉你，你要是敢打什么歪主意，我这里有上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就算你只是个孩子。”

    苏晓连连点头，他可不想惹上风吟珏啊！

    苏晓一直不敢多说话，不只是因为害怕风吟珏，风吟珏厉害的是她用毒用药的招儿，可苏晓心里更多的是愧疚，他捏了捏自己的脸，这张孩子的脸欺骗了多少人，只有苏晓自己的心里清楚。

    “你怎么了？放心，我要你带我去黑市，就是要问胡肆机要人的，他既然把人派到我身边，就不能怪我挖墙脚了。”楚云江觉得胡肆机这人是真的没下限，想要知道楚云江的弱点，竟然派了一个孩子来。

    苏晓看了一眼楚云江，楚云江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个看似很普通的男人的，戴着楚云江的脸的，是初三。

    初三平时没露过脸，现在戴着楚云江的脸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不是……”苏晓心里有事，他骗了楚云江，得了楚云江的庇护，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可一旦谎言揭开，会带来的结果，苏晓也是清楚的。“你就这么带我去，胡总管会觉得你是在给他下马威，说不准会给你们带来危险。”

    “就是要给他下马威，不然他以为八卦楼为什么是江湖最大势力？”楚云江自己虽然怂，但是对胡肆机那样的小人，他是不怕的，更何况现在初三才是楚云江。

    楚云江不是第一次去黑市了，虽然八卦楼第三楼的楼主身份可以给他省去不少麻烦，但是黑市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这地方什么生意都做，尤其是不能再明面上做的生意，朝廷多次追查，硬是一点证据也没有也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还能存在，只能说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楚云江在这种地方是占不到一点便宜的，尤其是在他十分清楚胡肆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情况下，楚云江不喜欢冒险。

    这胡肆机是黑市的总管，虽然只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但是能在黑市混这么久也不光是他背后人的操纵，此人阴险狡诈，是个笑面虎，当面是一套，背后也很可能把人给卖了，这种人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朋友。

    楚云江在他手上吃过的一两次的亏，但是绝不会有第三次。

    他们在离城不远的一片林子里，要想去黑市，就必须先到这里。

    算着时间，来接他的人快到了，苏晓早就给了黑市的人通知，没等多久，一辆马车停在楚云江面前，这马车看似和平常的马车一样，实则有两层，是个没有窗户和后门的马车，外面的帘子完全是装饰的。那驾车的戴着面具，见了楚云江，问道：“阁下可是八卦楼第三楼楼主楚云江？”

    他问的自然是初三。

    相比之下，真正的楚云江十分的不起眼，穿的也是麻布粗衣，腰间带着第三楼的“侠”字牌，铁牌的背面是一个“坎”，八卦楼正是对应了八卦之字。

    “正是。”初三冷声答道。

    那驾车的于是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黑布给初三和楚云江蒙上了眼睛，看了一眼苏晓，没说什么，把人都请上了马车，扬鞭一声喝，驾着马车离开了。

    马车走了很久，楚云江每次都会计算时间，每次的时间都不一样，每次来接他的人也是不一样的，这个胡肆机谨慎的很，去黑市很容易，但是要见到胡肆机就不怎么简单了，身为黑市的总管，总是多多少少拉些仇恨，自然要防范着点。

    第一次去的时候楚云江还是被迷晕了的，现在他也算是黑市的常客，胡肆机自然不会再那样对他。

    马车停了下来，楚云江被人带着上了楼，之后便是一直往下，上三下四，搞得这么麻烦也只能骗骗那些方向感不强的人，接着又是左转，直走，往右，再往右，再左转，就这样兜转了很多圈之后才停下来。

    搞这么多花样，楚云江也懒得去管胡肆机，取下眼上的蒙布，环绕四周，一处雅间，房间里除了胡肆机，还有六个护卫，这些人都是千金难买的杀手，是胡肆机一心培养出来，只对他忠心的杀手，胡肆机允许来见自己的人带刀，他虽然贪生怕死，但是自大的发狂。

    “每次见你都要弄出这么一大堆麻烦事吗？坐马车坐的我腰酸背痛的。”初三也不客气，拉了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不耐烦的揉着自己的肩膀，而胡肆机离他远远的，悠闲地吃着水果。

    听了楚云江的抱怨之后，拍了拍手，随即进来一个穿着粉衫的侍女，得了示意，到了楚云江身后，给楚云江捏起肩来。“这样是不是少些抱怨了？”胡肆机和楚云江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次了，清楚楚云江的喜好。

    只是这一次楚云江不买账了。

    因为这个楚云江是初三，而初三和楚云江不一样，他对美女没什么兴趣。

    “楚云江”笑了笑，手搭上侍女的手，换作以前，直接开始甜言蜜语的**了，这次反而是拿开了侍女的手，说道：“不用了，最近这段时间我没心情。”那侍女见楚云江有些愠怒，立马收了手，退了出去。

    “看来最近楚楼主有麻烦事了啊。”胡肆机本来生的一副狐狸嘴眼，说起话来显出一副谄媚的模样让人看着不是很舒服。实际上黑市的消息来的比较杂，可是比一般的都要快，这一点就连八卦楼都比不上，胡肆机早就知道楚云江是为什么而苦恼，却是故意把话语权全部都交到了楚云江的手上。

    化成护卫的楚云江在一边看着戏，胡肆机真是只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楚云江甚至想把程悦和胡肆机拉在一起看两人互相言语仗架一整天，唇枪舌剑，必定十分的精彩。至于初三，演出来的楚云江，除了怂，别的简直一模一样看不出真假。

    “楚云江”脸上还带着微笑，腹诽了之后，说道：“胡总管不是最擅长看穿一个人心里藏了什么事情吗？不如猜猜看，我来找胡总管是为了什么。”

    “这个放在别人身上在下还是敢放胆一猜，在楚楼主的面前哪敢放肆？”胡肆机边说边做出勉强的笑意，这神情用在别人身上的话，那人估计很是受益，可偏偏是撞在楚云江身上，楚云江听着胡肆机的话，越发觉得这个人万分虚伪。

    楚云江身上一阵发麻，就是不知道初三是什么感受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与你兜圈子。”初三坐直了身子，他的刀在楚云江的手上，多少让他有些不习惯，于是脸色就更差了，冷声说道：“第一，你在我身边放人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你把苏晓交给我。”

    胡肆机的心里打着算盘，他没想到苏晓的身份会暴露的这么快，可因为一个苏晓得罪八卦楼也是划不来，又见楚云江身边只带了一个护卫，若是在这里杀了楚云江，八卦楼的人不一定会知道，如此一来，胡肆机又少了个客户……

    初三默不作声，只是盯着胡肆机。

    胡肆机不经意间感受到了“楚云江”的目光，霎时汗毛直竖，背后一阵冷汗，都说楚云江不会武功，怎么这眼神比杀手还要狠厉，胡肆机忍不住一阵发虚，生怕自己刚刚没管理好面部表情暴露了自己的念想。

    “楚楼主要人，这个面子我当然是要给，只要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说一个苏晓，这黑市你还想要什么人，我都可以给你。”胡肆机话是这么说了，他还真的怕楚云江会继续问他要人，又想着八卦楼第三楼已经是群英荟萃，应该不会再向他黑市挖墙头，就怕楚云江是个无赖……

    初三伸出了手，说道：“我知道你们控制人的手段。”

    胡肆机脸黑的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脸被烧了，尽管十分不情愿，胡肆机还是让人拿了一个盒子出来，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玉牌，只在盒子打开的瞬间，那玉牌就瞬间化作光华散在空中。

    苏晓脸上松了口气，一直以来的把柄总算是没了，这就意味着他自由了，可惜的是风吟珏早就在苏晓身体里面种了蛊，苏晓也算不得真正自由，跟着楚云江总归是比跟着胡肆机要好许多。

    “第二件事呢？”胡肆机问道，“楚云江”说了第一，那后面是肯定会有第二的。

    “第二……”初三说着，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是要问你一些事情。”

    胡肆机不知道“楚云江”想要问什么，也没说话，只等着“楚云江”继续把话说下去。

    “是关于狐妖的事情。”初三说道。

    这是楚云江要初三问的，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神情无一人无变化。

    胡肆机愣了会儿，突然干笑起来，说道：“楚楼主你就不要打趣了，狐妖这种话本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东西，你问我做什么。”

    初三摸了摸自己下巴，双手支在腿上，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冷声说道：“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胡肆机，你知道些什么，我都知道，就不要在我的面前装样子了。”

    别的不说，初三是真的不好惹。

    杀意直接碾压屋内胡肆机的六个护卫，胡肆机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楚云江是怎么做到的，只能把疑点放在楚云江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护卫身上。

    “楚楼主，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问我？”胡肆机咬牙切齿的说道。

    胡肆机拥有的秘密众多，可楚云江要他说的这个，却是他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你放心，我要说的不是你，而是想问你，在长安城内，可有狐妖？”初三接着说道。

    胡肆机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楚云江”身边的护卫和苏晓，他不知道楚云江是如何得知这些秘密的，但是现在他别无选择。

    “有。”胡肆机说道：“可楚楼主你不要指望我会说出那个人是谁。”

    初三起身，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也没指望胡肆机能告诉他更多的事情，“已经够了，胡总管，下次再见，我会付钱的。”

    也就是说这一次楚云江就是平白来套消息的，偏偏胡肆机不能说什么，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更何况，现在他又多了一个被楚云江掌控的秘密。

    胡肆机恨不得能杀了楚云江，可他又忌惮楚云江背后的八卦楼，左右不得。

    好在是把这个灾星给送走了。

    在楚云江离开的时候，胡肆机还好心的提醒了楚云江，苏晓不是他看着那么简单，小心养了狗反被狗咬。

    楚云江气的让初三点了胡肆机的哑穴。

    等到再次取下眼睛上的蒙布，楚云江已经在长安城内了。

    楚云江还抱着初三的刀，正准备把刀还给初三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是千杯楼。

    第一眼看去，最醒目就是千杯楼前叫骂的大胖子，比周平身边的胡胖子还要宽上两个人，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去注意。

    而在那个大胖子面前的人一袭红衣，头梳云髻，目光冷冽如刀，指着胖子在说些什么。

    楚云江戳了戳初三，说道：“过去看看。”

    靠近了些才听见，那个红衣的，便是这千杯楼的掌事，楚云江是认识的，这个女人叫沐袖，人已经四十出头，看着精神气不输年轻人，长得秀气可发起火来，楚云江都觉得可怕，而那大胖子也是，本是想见千杯楼的厨娘，却因为没有见到而砸东西，不被赶出来才怪。

    大胖子被沐袖骂的是狗血淋头，在众人的目光中，脸逐渐变得通红，他想不出来反驳沐袖的话，干脆就动手了。

    千杯楼的小厮围上来，想要拦住大胖子，谁知道被大胖子一撞就飞了出去，三五个人都败下阵趴在地上，眼看大胖子伸出大手就要抓住沐袖，和大胖子比起来，沐袖简直就是巨人面前的小矮人。

    千钧一发之际，初三拿过楚云江手上的刀，刀未出鞘，刀身横拍在大胖子的手上，强大的劲道顿时让大胖子吃痛，收回了手，看着初三，问道：“你是什么人，敢管大爷的闲事！不想活了？”

    初三还带着楚云江的假面，看起来文弱的一个小伙子对上大胖子，周围的人聚着惊呼，这可是一出好戏。

    初三没说什么，把刀递给了楚云江，楚云江老实的抱着刀，大胖子感受到了初三鄙视的目光，又准备动手，还没迈开步子，双手一张，两条铁链从身后飞来正好缠住了胖子的手，他连忙转身，一看，竟然是巡卫的金吾卫。

    “街使！”大胖子叫道，扑通跪在地上，遍地尘土飞扬。

    “带走！”金吾卫街使看了一眼初三和楚云江，扬手说道。

    一旁的沐袖看着金吾卫把大胖子带走了，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刘力失了独子，整个人精神都差了。”

    刚刚那个人，正是刘力。

    沐袖回过神来，到了初三的身边，说道：“方才多谢大侠，正好也到了饭点，不如进去吃点东西？”这千杯楼，正是八卦楼第二楼的产业，沐袖身为千杯楼掌事，不是不认识楚云江，只是她做事向来小心，她知道楚云江是不会武功，刚刚出手的那个人定然不会是楚云江。

    楚云江没说什么，跟在初三身后戳了戳初三的后背，初三便带着楚云江和苏晓进了千杯楼。

    沐袖找了处雅间，让三人坐下之后，才对真正的楚云江说道：“千杯楼掌事沐袖见过楚楼主。”

    按八卦楼内规矩来说，楚云江也算是沐袖的上级。

    楚云江早就想扒了脸上的面具，现在也不再遮掩，扯下人面之后，对沐袖说道：“沐掌事眼力不错，刚刚那个大胖子是为了什么闹事啊？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大胖子。”

    沐袖脸上有些为难，说道：“那大胖子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石三吃，全国跑着搜罗好吃的，来了千杯楼便留在长安不走了……”

    “原来是他啊，以前也去过白帝城，想留在第三楼来着被打发走了，是个麻烦，还好当初我嫌他吃太多没敢留。”楚云江说着，满脸写着“我贼特喵机智”。“可他对你们来说，不该是个大客户吗？没听说他吃东西不给钱啊。”

    “问题不是钱的事，是他吃上瘾了，迷上我这儿的厨娘了。”沐袖叹了口气说道：“偏巧这几日，三娘的身子不舒服，于是就闹了起来了。”

    “三娘？”楚云江笑着，看着千杯楼的小厮上了一桌子的菜，说道：“我对吃的不挑，不过这几日是觉得千杯楼的菜没几年前的好吃了。”

    苏晓和初三两人在一边默默吃着，一句话也没有。

    “是我怠慢了，等三娘身子好了，我一定派人去请楼主来吃。”沐袖说道，给楚云江倒了杯茶，给自己斟满了酒，爽快的喝了，“不论如何，今日的事，都多亏了楼主帮忙。”

    “真正帮忙的是金吾卫，诶你之前说那个刘力的街使，他的独子怎么了？”楚云江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沐袖小声说道：“作孽啊，这段时间，长安城丢了好几个孩子，他家就是第一个丢孩子的，这两天又传出消息来，刘家挂满了白绫，说是孩子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回来。”

    说话间，又是止不住的叹息。

    沐袖瞧见楚云江身边也带着一个孩子，又叮嘱着，“楼主你身边的孩子也是长得可爱，可要看紧了啊。”

    这点楚云江倒是放心，说道：“我想，没人敢在八卦楼偷孩子的。”

    “也是啊，就希望剩下那几个孩子是安全的。”沐袖眼神里闪过几丝悲悯，被楚云江尽收眼底。

    楚云江吃着，给苏晓夹了几筷子鸭肉。

    等到沐袖送着几个人离开千杯楼，楚云江带着初三苏晓回天一楼的路上，楚云江才对苏晓说道：“我看你一直有话想说，不要憋着，当心闷坏。”

    苏晓紧闭双唇，有话在嘴里，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在介意胡肆机说的话？我让初三点了他的哑穴，不过是因为他说话太难听，你可不是狗，是人。”楚云江说着，摸了摸苏晓后脑勺。

    苏晓躲开楚云江的手，说道：“我不是小孩……”

    “我知道。”楚云江懒洋洋说道，眯着眼，“可你就是比我小，不是吗？”

    苏晓想说的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在傲娇自己被当作孩子看待，相反的，苏晓很喜欢楚云江对他的处处照顾与维护。

    “楚云江，我活了很久了，只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不仅武功废了，还永远变成这副模样，再也回不去了，懂吗？”苏晓看着楚云江的眼睛，最终还是把事实说了出来。

    苏晓小心翼翼地看着楚云江，观察着楚云江的神色变化。

    简单的几句话，直接让楚云江愣在了原地。

    苏晓想着，楚云江这是根本无法接受他的事情，转身就跑了，初三也没有阻止他。

    等到楚云江回过神来，发现苏晓不见了，拉着初三问道：“人呢？”

    “刚走了。”初三说道。

    楚云江本想问为什么初三不拦着苏晓，可初三向来只听从他的命令，而刚刚，他在找东西。

    “这世上真有那种武功？练了走火入魔结果变成小孩子的？”风吟珏听了之后也是觉得惊奇，说道：“我早跟你说了，苏晓那个人满嘴的谎话，信不得，现在好了，你让他脱离了黑市，他又跑了，不过我还是可以杀了他，只要你说一句。”

    楚云江看了一眼风吟珏，他回了天一楼就把事情跟风吟珏说了，现在楚云江正缩在毯子里跟个乌龟一样，丧气无比。

    “长安的秋可比瞿塘峡冷多了。”楚云江说道：“你要是杀了苏晓，我就带你去大理寺，他们正好缺个凶手，现在要紧的是苏晓无处可去，外面还有一个拐杀小孩的危险人物，要派人把他找回来才行。”

    风吟珏连连退步，想离楚云江远点，说道：“别看我，我是不会帮你找人的，再半个月就是中秋，那个人又要找上门来，我得准备东西，你知道的。”

    昆仑山高处的雪，好似一刻也不会停住。

    天与地相接的地方全是白色的，没有边际，只是在茫茫大雪之中，听见了婴孩的哭泣。

    楚云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还是朝着那孩子哭泣声传来的地方走去，风雪之中，行走更为艰辛。

    可楚云江早就习惯了。

    就在楚云江想抱起那个孩子的时候，有人抢先了一步，那是楚连彻，楚云江的师父，楚云江看着他，而楚连彻无视了楚云江，楚连彻的眼里只有那个孩子。

    “那个时候，你脸上居然是带着笑的。”楚云江看着楚连彻，怔愣着说道。

    楚云江很少见到楚连彻笑，多数时候，楚云江都见不到楚连彻。

    楚云江跟在楚连彻的后面，楚连彻的武功底子身后，在昆仑山的大雪中行走连脚印都没留下，可就算是这样，楚云江还是能追上去。

    这毕竟是楚云江的梦。

    在昆仑上，在大雪纷飞的表象内，算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这里有四季来往，可见野芳佳木，最重要的是，昆仑殿种了桃花。

    楚云江小时候就喜欢待在桃花树下痴痴的笑，别人不知道原因，那是因为楚云江总能在桃花树下看见一男一女，亲密呢喃，那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熟悉，却终究是楚云江抓不住的回忆。

    后来，就真的只剩下楚云江了。

    楚连彻因为楚云江总能看见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那不是鬼魂，而是楚云江脑海里的东西，可到底是让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楚云江了。

    那些所谓的师兄师姐，没人敢靠近楚云江。

    而楚连彻也开始冷落楚云江。

    画面一转，楚云江又到了冰天雪地之中，七八岁的孩子，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蜷缩着身子，看着面前凶恶的白狼。

    “差点死在这里了呢。”楚云江平淡的说道：“现在看来，竟然不觉得害怕了。”

    可那个孩子是无比恐惧的，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当然，他活下来了，可楚云江却不觉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楚云江只记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白狼的血。

    “是我杀的，还是你啊……”楚云江看着面前的小孩，忽然问道。

    小孩似乎是听到了楚云江的话，抬起了头，也看着楚云江，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来。

    楚云江看得渗人，他竟然被自己的目光给吓住了。

    楚云江想要离开这个梦。

    快点醒过来！

    楚云江在心里叫喊着，脖子却是被什么人掐住，逐渐失去气息，身子也变得沉重起来。他倒在雪地里，只能看见飞雪从天上落下，掉落在他的身上，一点感觉也没有。

    楚云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雪花停留在他的睫毛上，鼻梁上，嘴唇上，一点点的把他淹没。

    “楚云江。”

    有人在叫他，很着急的样子。

    楚云江被这喊声猛地惊醒，猛地坐直了身子，看着这声音的主人，问道：“李浔？”他环视四周，屋内香烟缭绕，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可现在还是半夜，他刚睡着没有多久。

    打开了门，李浔急匆匆的进来，不等楚云江开口，李浔就说道：“又有孩子被掠走了。”

    楚云江的手脚冰凉，不应该这样的，燧人石灯在他的身体里，就不该出现这种情况，楚云江来不及想自己的事情，只注意到李浔这次说的不是“失踪”而是“掠走。”

    “有人看见了？”楚云江问道。

    “是个醉鬼，可他说，见到了妖怪，是狐狸的模样，之前我不信你说的狐妖那事，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楚云江从黑市回来之后没多久，让人给李浔捎了信，可李浔还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妖。

    说是不信，也不是完全不信。

    楚云江坐下，感觉自己的手脚开始恢复正常的温度，继续问道：“那个醉鬼具体说了些什么。”楚云江觉得好玩的是，李浔宁愿相信一个醉鬼的话，也不相信他的话。

    “他看见一个长着狐狸头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十岁的小孩，他认识那个小孩，是崔佳的孩子。”李浔说道。

    那个喝醉酒的男人说得是如此的准确，加上崔佳当晚就找到了大理寺，李浔不得不信。

    “崔佳？谏议大夫？”楚云江搓了搓自己的手，说道：“说起那个刘力，还有别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和一个人有关系。”

    “他们都是蒙猛的人。”李浔说着，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给楚云江穿上了。

    楚云江抬头看了一眼李浔，他的体温早已经恢复，不过楚云江一向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蒙猛这个人在朝廷的势力庞大，必然也是有政敌的，只不过，狐妖从不受人控制，她们只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复仇。”

    “复仇？”李浔发现楚云江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他说。

    楚云江准备去拿茶杯的手一僵，转而说道：“这些事情，你不该知道。”

    “如果和案子有关，我就该知道。”李浔说道。

    现在不管楚云江跟李浔说什么离谱的事情，李浔都会信。

    最关键的是，长安城内不能再有孩子失踪了。

    “我知道世人很难相信狐妖是真的存在的，那不过是话本小说里文人的编造，不过，狐妖和人差不多，他们就生活在我们之中，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楚云江很失望，茶居然是凉的，照顾他的人都让他赶出去找苏晓了。

    “他们会法术吗？”李浔从不相信这些，可还是问出了口。

    楚云江看着李浔，那是鄙夷的目光。

    “当然不会，他们只是比寻常人更厉害一些。”楚云江说道：“这狐妖要是会法术，就不是我来帮你，而是那些炼丹的道士来帮你了。”

    “接着说复仇的事情。”李浔说道。

    楚云江点点头，说道：“狐妖是睚眦必较的存在，惹上狐妖的就没几个人是有好下场的。更重要的是，狐妖会残害异族的孩子。”

    “对他们来说，人类的孩子就是异族。”李浔接着话，说道。

    “是这样没错，可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是和蒙猛有仇，那么就只会抓他一个人的孩子，为什么会抓这么多。第一个死去的孩子也不是蒙猛的，不过我们在这里也猜不出来，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在长安城的狐妖，不能让别的孩子也遭毒手。”楚云江说道：“我听说你去了刘力家，还不把人家的孩子还回去？”

    已经是面目全非了，还不让人回家，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原本指望那个孩子的身上能发现更多的线索。”李浔说道。

    “让他回家吧，在大理寺那个冰冷的地方，小孩子会怕的。”楚云江叹了口气，说道：“他的家人也会很难过的。”

    楚云江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落寞而忧伤，会让人误以为死去的是他的孩子。

    “好。”李浔这是第一次，没有按照自己的规矩来。

    李浔忽然好奇起来，问道：“楚云江，你有孩子么？”

    楚云江又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李浔咳嗽了两声，说道：“按理说，你我这年纪的人，都是有孩子的了，而且你身边女人也不少……”

    “我和那些女人都是纯洁的关系，我只是喜欢她们，还不至于见一个谁一个好不好？你不也是没有成家？你都不急，我急什么。”楚云江呛道。

    “我只是觉得你对孩子没有防备心，对他们，总是多的同情。”李浔说道。

    楚云江起身，去拿自己的衣服穿上，说道：“这世界上的确有很多是我害怕的，可是孩子不是，他们应该是天真的，可爱的，若是他们心里有了邪恶，那也不是他们的错。”

    “我曾经办过一个案子，在扬州。”李浔突然想起了那件案子。

    “我知道。”李浔调查了楚云江，楚云江也调查了李浔，关于李浔的所有信息，楚云江都知道。

    “一家十口，只活了一个孩子，官府四处找凶手不得知，最后我查出来，却是那个孩子做的。”李浔说道：“楚云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善良的。”

    “我知道。”楚云江抓着自己衣服的手突然紧了紧，又松开，换下了大衣，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走到了李浔的身边，把大衣递给李浔，说道：“应该说我比你更清楚。”

    因为楚云江自己的心里，有存在了一个恶魔。

    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楚云江只能努力的去控制。

    “去哪儿？”李浔问道。

    “蒙猛家，和他聊聊，他一定瞒了很多事情。”楚云江说道。

    “你想在蒙猛的嘴里问出东西来？”李浔摇了摇头，觉得这事不可行，更何况现在半夜三更，去尚书令的家敲门，人家还不一定会开。

    楚云江说道：“现在又有一个孩子被掳走，蒙猛若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孩子，必定寝食难安，时刻注意长安的动向，说是你去找他，他一定会把你请进去的。”

    李浔觉得楚云江说的也有道理，拿上金刀，跟着楚云江出去了。

    刘家。

    满堂白绫，阴风戚戚。

    身着白衣的夫人守在灵堂前，她在这里跪了太久，下人都拗不过她，让她遣去休息了，她还在这里，双腿已经失去知觉。

    泪水也早就流干了。

    这世上，只剩下她孤独的活着，曾经她还幻想过，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的长大，亲自布上满堂红，喝结亲的喜酒，受未来媳妇儿的叩头，抱着孙子在院子里跑……

    想到这些，刘夫人扬起了嘴角，却是带着苦涩。

    “你要出去了。”刘夫人的笑容突然消失，对着身后经过的人说道。

    “是，夫人，今日我巡夜。”刘力不是没有劝过自己的夫人，他劝不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刘力要把悲痛咽下去，他还有自己的职责，他不想再让别人家的孩子也被带走，或许这样，可以给他带来一些安慰。

    看着自己的妻子，因为失去孩子受苦，刘力的心里难受，这更让他一刻不想待在家中。

    “去找蒙尚书。”刘夫人沙哑着嗓子说道。

    刘力顿时怒道：“我是不可能去找他的！你知道这次失踪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因为我当初选择站在他那边，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他惹上了别人，却是要我的孩子来替他受过……凭什么……”

    这事的矛头都指向了蒙猛，他们这些人，明面各司其职，实际上都是蒙猛安插在十六卫的眼线。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看见的是什么吗？我想看见蒙猛跟我一样绝望！”刘力咬牙说道。

    刘力不为自己罪恶的思想内疚，他就是想听见蒙猛的孩子跟他的孩子遭受一样的事情，他恨不得杀了蒙猛，可那样就太简单了，那样蒙猛就不会知道他体会到了怎样的痛苦。

    刘夫人猛地起身，险些又栽下去，她的双脚被针刺着，一步一步到了刘力的身边，冷漠地说道：“你必须去，只有蒙尚书自己最清楚，他惹上了谁，到底是什么人对我们的孩子做出了那等恶事，那事情他必定谁也不会说，否则大理寺也不会这么多天一点进展没有，不管你多恨，你必须去找他，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都给给我问出来。”

    这些天沉浸在悲伤之中，刘夫人却是把整个事情想通了，光是恨，是没用的，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可是谁杀了她的孩子，就算损了自己的命，也要对方偿还。

    刘力看着自己夫人的眼神，心中一怔，她确实是恨到了极点。

    “好。”刘力抬手握住妻子的手，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便离开了。

    刘力原本打算，巡夜完就去找蒙猛，可是没有想到，就在当夜，崔佳的孩子被带走了。

    于是刘力去找了蒙猛，私自的，没有走大门。

    蒙猛的确如楚云江说的，彻夜难安，他也收到了崔佳孩子被带走的事情，就在蒙猛准备离开的时候，刘力到了。

    “刘力……”蒙猛感觉到刘力来者不善，可他的脸上依旧平静的很。

    刘力手中握着腰间的金刀，说道：“尚书大人，我想你应该清楚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蒙猛这时候只要叫一声，家中的护卫就会冲进来，但是以刘力的身手，那些护卫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这样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我不知道是谁做的，我若是知道，我第一个去抓那个人！我自己的孩子也在那个人的手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杀掉，你应该去找李浔，他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他一定隐瞒了什么才对，不然为什么不把你的孩子还给你？”蒙猛解释着。

    刘力看着蒙猛，说道：“那个人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可满朝堂那么多人，你们都是我的眼线，你们最清楚是什么人恨我，你们都不知道谁是凶手，我如何知道？”蒙猛试图稳定刘力的情绪。

    而刘力也很冷静，他只想问出他要的东西。

    “我想你需要仔细想想，你的时间不多，但是我有很多的事情，我的孩子已经死了，你不想你的孩子死去吧。”刘力说道。

    “你就算在这里拦着我，也没用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大理寺的人什么也不肯说，李浔才是那个隐瞒消息的人。你想想，我亲自去了大理寺，都被赶了出来，李浔是什么人，他真的没有丝毫进展？还是他已经知道是谁了却因为那个人的身份才选择了隐瞒？”蒙猛说道。

    刘力开始有些相信蒙猛的话。

    而且大理寺的确没有归还刘力儿子的尸体，如果不是想隐瞒什么，为什么不肯让一个死去的孩子回家。

    楚云江和李浔去的时候便正好撞上了有趣的一幕。

    “精彩。”李浔说着，一脚踢开了门，看着蒙猛，说道：“蒙尚书泼脏水的能力实在是厉害。”

    “你难道能说不是吗？”蒙猛吃了一惊，又迅速恢复了神色，说道。

    楚云江跟在李浔的身后，说道：“大理寺没有归还尸体，是想在尸体上找到更多的线索，而且我已经说服了李浔，会把孩子的尸首送回去。”

    “现在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你，蒙尚书，我正好想找你聊聊，关于狐妖的事情。”李浔说完，进屋就把门给带上了。

    蒙家的护卫一脸茫然，可又插手不了主子的事情。

    蒙猛的脸色终于变得难堪起来。

    “李少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蒙猛说道：“你擅闯尚书令的家，这罪如何算？”

    “我可没有擅闯。”李浔说道。

    “你家下人开的门。”楚云江说道：“狐妖的事情没人瞒得过我，你如果是担心暴露什么秘密，完全不用担心，八卦楼最擅长的就是保守秘密。”

    蒙猛看着楚云江，说道：“你是八卦楼的人？”

    “我可以保证，今天你在这里的任何事情都不会传出去，八卦楼有这个实力。”楚云江看了看刘力，说道：“他是你的人，你应该管得住自己人的嘴不是吗？”

    蒙猛看了看刘力，他还真的不确信楚云江说的这点。

    “你是怎么知道狐妖的存在的？”蒙猛问道。

    一旁的刘力明显一头雾水，听着这几个人说起狐妖，更觉得是天方夜谭。

    “你不用管他是怎么知道的，现在你必须告诉我，长安城的狐妖到底是谁。”李浔说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是狐妖抓走了孩子！”

    李浔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意，他想起刘幼是如何被残忍对待，而蒙猛却为了自己死守秘密，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我不管你在隐瞒什么，蒙猛，告诉你一个事实，就算你是尚书令，我一样可以杀了你再去跟皇上领罪，而皇上，不会重罚我。”李浔有这个自信，自负的是蒙猛，他一直想利用皇帝的猜疑除去李浔，却不知道皇帝就算对李浔有疑心，也不会让外人对皇室动手。

    蒙猛只能选择说出来。

    “我已经在派人找她了，可是她太会藏了，我找遍了长安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蒙猛说着，逐渐崩溃下去，他守着秘密太久了。

    “她？”楚云江问道：“是个女人。”

    蒙猛点头，说道：“她是我的夫人，曾经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要知道，十几年前的我还没有到尚书令这个位置，只是个地方小官，一把年纪了还没有成亲，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偏偏遇到了她，偏偏，又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

    “这么说，蒙息是你和狐妖的孩子？”楚云江问道。

    蒙猛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带走蒙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带走那些孩子，我原本不确定是她的，蒙息被带走之后，我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狐狸毛，我才想到是她。我不想把她的事情说给别人，也不想大理寺插手，我想自己去解决，却没想到，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说这些的时候，蒙猛的神情变得悲伤起来，他独自承受了太久，说出来，也会好受一些。

    “就算你之前跟大理寺说了，也没人会信。”楚云江收敛目光，说道：“他们只会以为你疯了。”

    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李浔听了去，心里有些难受。

    因为一开始，李浔就没有相信楚云江。

    “我需要狐妖的画像。”李浔说道：“你找不到的人，大理寺未必找不到。”

    “还有八卦楼。”楚云江跟着说道。

    “好，我马上给你们。”蒙猛好歹是有书画基础的，立马准备了纸笔墨，动手画起来。

    刘力看着楚云江和李浔，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问道：“你们刚刚说的狐妖……是真的？如果是狐妖的话，我们不是该找道士来收妖吗？”

    “此妖非彼妖，不过是非我族类罢了。”楚云江简单解释说道：“刘巡卫，我知道你和刘夫人都很伤心，孩子的事情……”

    “我会配合，今晚的事情不会告诉任何人。”刘力说道：“只要你们能抓到那个女人。”

    拿到了画像，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人。

    “狐妖，能长生不老吗？”李浔看着画像上美丽的女子，问着身旁的楚云江。

    楚云江默默地收起画，什么也没说，走到了蒙猛的身边，对蒙猛说道：“有一点我很好奇，狐妖从来有仇必报，可不会等十年，你既然夺子抛妻，她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

    蒙猛毫不避闪地看着楚云江，说道：“那是因为她一直没找到我。”

    “你们会抓到人吧？”蒙猛又看向李浔，说道：“皇上或许真的不会动你，可若是我的孩子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蒙猛说这话的时候目露凶光，这倒是把楚云江给吓到了，拉着李浔离开了蒙家。

    “有我在你没必要怕蒙猛的。”李浔已经习惯了楚云江这胆小的性子，不过还有些事情，李浔还没问蒙猛。

    楚云江轻易看出了李浔的想法，说道：“没用的，蒙尚书不会再交代更多的东西了，能拿到画像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只是已经十余年，画里人的模样早就变了……还有，我才不是怕，我是不想留在蒙家。”

    “你在担心什么？”李浔问道。

    楚云江说道：“蒙猛这个人，满嘴谎言，不过一个人能把谎言说得跟真话一样，并且自己都深信不疑，也很厉害。”

    李浔手里拿着画像，说道：“不论如何，我会让大理寺的人仔细找出戚三娘的。”

    “八卦楼的人都让我派去找苏晓了。”楚云江说话的声音跟蚊子一样。

    “苏晓？”李浔还是听见了，问道：“之前苏晓跟你去了黑市，然后就没见着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云江愣愣地看着李浔，出神半晌，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人说话间，李浔突然突然把楚云江拉到了自己身后，有一瞬间楚云江觉得自己是只被提溜起来的小鸡崽。

    不过楚云江来不及多想，他和李浔被十几个蒙面黑衣人给围住了。

    “这么多人，这是想让我们死啊。”楚云江弱弱地说道：“刚从蒙家离开，就出来这么多刺客，还挑了金吾卫夜巡的空隙来，时间抓的正好，李少卿，你说他们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楚云江有个毛病，在他害怕到极点的时候话就会变得特别多，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抑制住身子发颤。

    李浔这个人也有个毛病，他能很快的察觉到人的恐惧，然后滋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放心，不管来多少，死的都只会是他们。”李浔说完，腰上金刀出鞘。

    李浔用的是直刀奏夜，传说这把刀在出世时便引来龙啸，响彻云霄，震惊四野，奏夜一刀所配的刀鞘也是玄铁连造，捶打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刀鞘早已失去原本的厚重，看起来轻巧无比，可若是想要奏夜离开刀鞘，却要费许大的力气，奏夜有灵，武功一般的人，或是不被奏夜承认的人，都是无法让奏夜出鞘的。

    与奏夜一刀齐名的是一把妖刀，响风，说是妖刀，是因为这把刀出世之后，杀了主人至亲至信，不见血，不归鞘，比起直刀奏夜，弯刀响风更令江湖人畏惧，好在随着这刀的主人隐退，响风也从未出现过了。

    来围杀李浔和楚云江的人见到李浔手上的奏夜，已经被震慑几分，可杀人是他们的任务，这任务的确艰辛了些，也不能因此就放过这两人。

    李浔的局限在楚云江，楚云江不会武功，杀手人多势众，就算他可以一挑十，也会给对方机会伤到楚云江。

    杀手看出了李浔的顾忌，他们的忌惮便少了很多，利用的就是对方分身乏术。他们没有分散开，而是一拥而上，没有朝着李浔去，而是朝着楚云江去了。

    李浔也没有完全被对方困住，一刀挥向自己身前的杀手，回转身，一手抱住楚云江的腰往自己身边一拉，刀跟着回来，击退楚云江身边的杀手。

    刀光剑影之间，李浔竟然把楚云江护的死死的，没给杀手一点机会。

    就算刀刃到了楚云江的面前，也能被李浔给打飞到一旁。

    楚云江的师父是用刀的，初三也是用刀的，楚云江对刀术不了解，可一个人能把刀用到一种行云流水，毫无破绽的地步，那这个人一定很厉害。

    刀在李浔的手上，楚云江完全被吸引住，整个人忘记自己现在的危险境地，他已经移不开自己的眼睛，李浔和那些杀手交手，在楚云江的眼里只剩下李浔和他手上的奏夜，就像是在看一场绝世的舞蹈。

    铮铮刀声代替了琵琶羌笛，健朗稳重的身影代替了细腰舞女。

    楚云江很少有这样沉醉的时刻。

    那些杀手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很快调整了战术，分批而上，试图将楚云江和李浔分开。

    楚云江看着李浔，说道：“你顾忌的太多，弱点全暴露给对方了。”那个弱点就是楚云江，楚云江清楚，他若是没有让初三离开自己的身边，现在也不会处处受限，还连累了李浔。

    杀手的刀，从楚云江的脸庞划过，下一刻便被李浔一脚踢开。

    “无妨，我不过是陪他们玩玩。”李浔说着，忽然回过头来，冲着楚云江一笑。

    楚云江还很少见到李浔笑来着，好像从第一次相见，李浔这个人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近则杀之的感觉，整个就是一座冰山，现在竟然笑了。

    看来不只是楚云江沉醉在李浔的刀舞之中。

    这些天李浔的心里憋了太多委屈了，这些想要杀他的人，不管是谁派来的，都是很好的出气筒。

    “玩可以，不要搭上我的命。”楚云江弱弱地说道，央求一般。

    弄清楚这些杀手的招式之后，李浔整个人的气息在一瞬间改变，楚云江看着李浔，他说的不错，之前李浔的确是在玩。

    而李浔手上的刀也成了杀人的刀，只听得一声彻耳的龙吟，刀光掠过，楚云江身边的人已经不在，那些杀手倒了一地。

    刀过封喉，刀身无血，只留下了一个活人。

    留下来的那个杀手和楚云江一样怔愣在原地，两个人都没有看清李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楚云江是亏得自己的记性好，凡是见过的场面都会留在脑海里，事后可以随时拿出来梳理，慢慢“观看”，而那个留下的杀手，只想逃跑。

    刚开始和李浔交手，杀手还以为李浔不过是一个有着名刀的纸老虎，而现在，他才知道李浔是个比老虎还要可怕的存在。

    杀手刚抬脚，一步，奏夜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留你一命。”李浔这时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恶魔，和平日那副贵公子的模样相差甚远。

    杀手只能选择死。

    但是李浔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掌将杀手打昏。

    看着倒在地上的一种杀手，李浔忽然想起了什么，望向楚云江那边，楚云江难受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靠在墙边，脸色惨白。

    李浔见惯了死人，早就不为所动。

    楚云江见过太多可怕的场面，依旧难以接受。

    “这些杀手武功招数一致，不是江湖上的人，只是想不到长安城里会有人胆子大到豢养死士。”李浔到了楚云江的身边，扶住了楚云江，说道。

    楚云江在李浔的身上闻不到血腥气，杀了那么多人，却滴血未沾，这倒是让楚云江没有推开李浔。

    “不知道是什么人想要我们的命，不管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的，八卦楼都一定不会放过幕后之人。”楚云江强忍着难受，说道。

    楚云江都不敢去看那些死人。

    金吾卫终于赶来，楚云江和李浔又见到了刘力。

    “少卿大人，楚楼主，你们受伤没有？”刘力赶紧让金吾卫围住了四周，提防再有人来行刺。

    “没事，里面有一个活的，还要麻烦刘巡卫帮我送到大理寺，楚云江状态不好，我先送他回天一楼。”李浔说着，想要拉着楚云江离开，谁知楚云江僵硬着身子不肯动，李浔想了想，抬手蒙住了楚云江的眼睛，用着轻功，几步就带着楚云江离开了。

    刘力看着两人离开，面色凝重对手下说道：“把尸体处理了，活人送去大理寺。”

    “是。”

    在金吾卫架起那个活下来的杀手后，刘力又说了些什么，金吾卫点点头，带着杀手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天一楼。

    楚云江到自己房间之后，李浔刚松手，他腿一软，就一头栽到了绒毯上，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和你在一起简直危险。”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李浔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那些人是蒙猛派来的。”楚云江说道。

    “猜到了。”李浔看起来不怎么在意。

    想来也是，敢在长安城内养死士，还能不被皇帝发现的，也只有这些权势滔天的人了。

    “刘力是蒙猛的人。”楚云江说道：“我们发现了这件事，蒙猛知道你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就算现在你的手上有案子，事情一结束，你就会查到他头上，到时候，势必牵扯更多。”

    长安，十五，八月。

    楚云江没什么亲人，最亲的那个，在几年前把他赶出了昆仑山，次之亲近的风吟珏，说不上亲近，风吟珏就是他的护卫而已。

    “我说，楼主，就是中秋了，你真的不回白帝城，第三楼的属下都在等着你呢。就算错过了中秋，在白帝城总是热闹一些的。”苏晓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楚云江的身边，楚云江正在自个儿琢磨棋局，上一次输给燕老头之后，他一直很不服气。

    楚云江从棋子的战争中脱身，恍惚的看着苏晓，苏晓看起来是少年模样，比楚云江还要小些，只是一切幻象皆是假，模糊人的观念，实则苏晓活了好几十年，又或许几百年，没人知道，楚云江记得自己和苏晓相遇，也是因为一局棋，那时候苏晓还是个乞丐。

    “好久没有同你下棋了。”楚云江说道，手里的棋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滑落在地。

    “好啊……”苏晓一口答应，人已经坐下，却发现楚云江神情恍惚，问道：“楼主，你这是怎么了？”

    楚云江像是被吓到一样，说道：“啊？哦，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中秋啊。”

    “我刚刚都说了是中秋，你没有听见吗？”苏晓嘟着嘴，埋怨道。

    过节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楚云江高兴不起来。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啊，又有谁是我能和他一起过中秋的呢？”楚云江从小在昆仑长大，虽有不少的师兄师姐，但是楚云江被禁止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接触。

    孤独惯了。

    “离开昆仑山之后，认识的不少人，交心的，还真的没有。”楚云江说着，也不再去理会这盘棋，双手一甩，往后倒在了软塌上，也就是这一眼，瞧见了风吟珏，吓的他赶紧弓回身子，猫一样跳到一边，提防着风吟珏，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问道：“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很吓人的。”

    可风吟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楚云江，一言不发。

    另一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苏晓，脸色突然变得不妙，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楚云江，过了一会儿，伸手扯了扯楚云江的衣角，对楚云江说道：“诶，楼主……”

    “怎么了？”楚云江回过头来，手放在嘴边，小声问道：“苏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风吟珏怪怪的。”

    苏晓盯着楚云江，在他看来，怪的不是楚云江嘴里的风吟珏，而是他面前的楚云江。

    “楼主，你确定那里有人？”苏晓还是问了出来，楚云江目光所及，在苏晓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忘记了，风吟珏今日去给人看病了，每年中秋这天，都是这样的。”

    楚云江倒是每一忘记这一点，风吟珏说是给人看病去了，只有楚云江知道她真正是去做什么了，所以是绝对不可能回来，正是如此，才吓了楚云江一跳。

    那么现在站在楚云江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楚云江甩开苏晓的手，准备上前，不过是刚迈出步子，面前的人就消失了。

    “看来真的是我没睡醒。”楚云江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见了什么。

    苏晓也权当做楚云江是一时出现了幻觉。

    见楚云江摆着的棋局还是完好，看着就入了迷，楚云江是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苏晓都没有注意到，他原意是来劝楚云江回白帝城的，在白帝城总好比在长安，繁华之地，却不是楚云江该留的地方。

    楚云江这样孤独的人，就算他不接受任何人，也该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只是苏晓的心思，楚云江可体会不到。

    楚云江这个没心没肺的，没和苏晓说一声，就上了街，转角找了一处茶楼，正巧儿赶上了说书先生讲戏。

    “话说七百五十六年，昭皇驾崩，新皇即位，不久，周边蛮夷之国尽数来朝贺贡，没想到那铁勒一族的大使团……”

    楚云江本来是正正端着一碗茶，品着茶香，将要入口，听这说书的开头，就预感到了不对劲。

    “各位听客想的不错，我今日要说的，就是那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少卿，李浔大人……”说书的在兴头上，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人朗声说道：“又是说玉门关杀人案啊，都听腻了，能不能换个别的？”

    这话一说完，别的听客也跟着起哄，有的人就是没听过这故事，也跟着凑了热闹。

    这下说书人可就难堪了。

    “看来，你不止听过一次了。”

    楚云江这边正得意，耳旁突然飘了熟悉的声音，楚云江愣着小声嘀咕，“今天不是中秋，是月半吧。”

    “也就差了一个月。”李浔端坐下，他在长安是红人，光是走在街上都能引得一堆姑娘给他抛花儿扔果子。

    楚云江在李浔的面前可不是一般的怂，缩的跟个鹌鹑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玉门关这件事吧，我是真的不想听，也不知道这说书人什么时候能说说咱们的皇帝。”因为各种原因，楚云江对这个人可是好奇的很，“我在茶馆听了历朝历代各个皇帝的故事，连昭皇的都没漏下，可关于咱们的皇帝，我除了知道她是昭皇最宠爱的公主，使得昭皇到最后废了太子，立了她为太子，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在说的可是我的姑母。”李浔说道。

    楚云江立马闭嘴，民间百姓不能轻易提及现如今的皇帝，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的少，允许知道的也少。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程悦。”李浔看楚云江的模样，放软了语气，他第一次见楚云江的时候，楚云江在他面前说话的神态模样，一晃而过，却完全是另一个人，那之后他也再没见到胆子那么大的楚云江。

    楚云江在李浔的面前，总是胆怯，退缩的模样。

    “程悦的消息可贵了，我穷。”楚云江说这话，一脸真诚，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比街上游荡乞讨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李浔都快忍不住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甩在楚云江的面前了。

    “你要是穷人，让那些乞丐，颜面何存？”李浔说着，还真的把自己的钱袋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说道：“今日是中秋，我请你去吃一顿好的。”

    楚云江闻言，整个人往后一仰，栽了下去。随后匆忙起身，灰都不管，扔下李浔就跑了。

    李浔知道自己平时说话严肃了些，可请人吃饭也不是吃断头饭，把楚云江给吓成这副样子，李浔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可怕了。

    直到李浔想起来，说话的时候，楚云江根本没拿正眼瞧他，楚云江看的是别的方向。

    想到这些疑惑，李浔起身就追了出去。

    到茶楼外，看着长街人如流水，楚云江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浔心里有些失落。

    一阵失落过后，李浔瞥眼看见了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楚云江的近身护卫，初三。初三藏的很好，总能隐匿在人群里。

    李浔的手刚搭上初三的肩膀，初三的反应极快，反手一把抓住李浔的手腕，捏住了李浔的脉门，用力把人往前一带。

    如果不是李浔自己也一直警惕着，很可能被初三来一个过肩摔。

    只需要一点僵持的时间，初三就能发现，来的是李浔。

    “李少卿。”初三连忙松了手，说话的时候，心思也不在李浔的身上。

    “楚云江今天是怎么了？”李浔也瞧见了楚云江，好像在躲什么一样。

    初三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知道，似乎是在躲谁，可我没发现有敌意的人。”

    “没发现你就不管了？”李浔觉得楚云江的护卫很不靠谱，于是飞奔到了楚云江的身边，直截了当的问道：“楚云江，你在躲什么？”

    楚云江尴尬的笑了笑，看着李浔，说道：“躲什么？没躲什么啊。”

    这话说的比他这个人还要虚。

    “有初三和我在，还有满城巡防的金吾卫，怕什么？”李浔说道。

    楚云江身子还是软的，李浔见楚云江想跑，手上用力，抓住了楚云江，让他没法跑。

    “李少卿，我得赶回去吃月饼了，这中秋美好佳节，你不陪着长公主过节，在大街上拉着我算什么？”楚云江对李浔这个人是很服气的，李浔就是一个冰凌子，他根本看不穿这人的喜怒哀乐。

    “她不需要。”李浔说道。

    这下，楚云江看出来了，李浔现在这会儿，跟他一样郁闷。

    楚云江的眼睛往别处瞟了两眼，干咳着说道：“可以，今天我就陪你过中秋。”

    李浔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拉着楚云江就往千杯楼跑，长安最好的酒楼，也是不错的赏月地点。

    “现在大白天的怎么赏月啊？”楚云江趴在窗户边，到千杯楼的时候，李浔注意到楚云江轻松了些许，说不准是楚云江怕的人没有追上来。

    就在这话说完，顷刻间，白天变暮夜，太阳与月亮分挂东西。

    “是我眼花了还是？”李浔也看见了这一幕变化，日升月落，寻常日子天可不是说黑就能黑的，更何况发生了这种事情，外面早该一片喧闹才对。

    什么动静都没有。

    李浔问完，转头发现楚云江已经蜷缩在墙角，神情惊恐。

    “楚云江，过来！”李浔不知道楚云江在怕什么，屋子里除了他们没别人。

    “别逼他。”窗户传来人声，伴随着银铃声，李浔看过去，是风吟珏。风吟珏甩出手里的东西，白色的粉末很快充斥整间屋子。

    待那些粉末落下，风吟珏已经带着楚云江在一边坐下，楚云江的脸色好看了些许，窗外的景色也恢复正常。

    “又是什么怪物？”李浔问道。

    风吟珏皱着眉，说道：“不是怪物，是蛊，对方本来是来找我的，我不在，就下在了楚云江身上，你又和他有接触，跟着中招了，诺，你看地上。”

    李浔顺着风吟珏的目光看过去，他的脚边和墙角，满地恶心如同蛆一样的虫子挣扎着最后一口气。

    最终死去。

    “现在可以好好过一个中秋了。”楚云江嘴唇还是惨白，李浔也不知道楚云江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不醉不归。”好在风吟珏及时赶来了，李浔心里庆幸着，不然他也会看见一些可怕的东西。

    真正的夜来临。

    楚云江有趴在窗户边的习惯，看长街人来人往，白日的时候，就已经拉起的灯笼，日暮时分一一燃起蜡烛，放眼望去，亮着的灯慢慢多起来，人也多起来。

    “好热闹。”楚云江回转身，背靠着窗边，看着李浔和风吟珏，说道：“这是第一个中秋。”

    风吟珏和李浔互相看了看对方，一时没明白楚云江的意思。

    楚云江的手里拿着的是酒杯，装的是茶，他以为自己倒了茶，他也的确倒了茶，只不过被风吟珏偷偷调换成了酒。

    “我以前从不过中秋。”楚云江有些失落，说道：“中秋节应该是和家人一起过的。”

    说着，一杯饮尽。

    “奇怪……”楚云江小声嘀咕，问道：“桂花酒？”

    风吟珏点了点头，嘴边偷笑。

    一杯清酒下肚，没多久楚云江就有些晕乎了，眼前昏昏，眼皮沉沉。

    “好喝吗？”风吟珏的位置，也可以看见窗外圆月，跟着喝了一杯，桂花的清香在酒水里晃荡，似乎还能看见杯子里长了一株桂花树。“没有家人，我又何尝不是？”

    再看看屋子里，三个人，有两个是不过中秋的，但是李浔应该是个例外。

    “你怎么，也不过中秋？”风吟珏一手搭在李浔肩上，问道。

    “和你们过。”李浔说道。

    “我们不是家人。”楚云江晃着脑袋，说道。

    李浔说道：“你叫她姐姐，我认你做兄弟，不就是一家人了？”

    风吟珏和楚云江一同笑了起来。

    李浔也跟着笑。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楚云江拿着空的玉杯，在风吟珏面前晃了晃，说道：“是你把我的茶给换了的吧，看在今天你陪我过中秋的份上饶了你，珏姐姐，你的事情解决了？”

    风吟珏一笑，说道：“也不算，明年还会再来的。”

    楚云江忽然又成了小孩子，撒娇道：“还来，没完没了。”楚云江是醉了，他平时也跟小孩一样，但是不会像现在这么放松。

    “平时的你总是提防着周围的一切。”李浔拿着酒壶，到了窗边，往楚云江的杯子里倒酒，说话的时候看向窗外，一片热闹，人声鼎沸，他们三个人在楼上，倒是显得寂寞了。“今晚，第一次见你这副轻松的模样。”

    楚云江没有理会李浔，空余的手指着街上，嚷嚷道：“我们也下去吧，去放个花灯，或许有美人赠我香囊，里面装着……”

    “香喷喷的月饼！”风吟珏接过话，大笑起来。

    “才不是，肯定是情书啊，吃什么月饼，破坏气氛。”楚云江抱怨着说道。

    “那我们下去。”李浔说完，转身去拿自己的刀，他是随身带着刀的，喝酒的时候随手放在了一边。

    楚云江也跟着过去，他是为了桌子上的月饼。

    “千杯楼的月饼不算特别好吃，不过李少卿都花钱了，也不能就这么离开。”楚云江伸出手去，接连拿了二三个月饼在怀里。

    “呵，你可是喝了他们家上好的桂花酒。”风吟珏抱着手，心说她今晚可得好好盯着楚云江这个**，万一在街上轻薄了哪家的大小姐，到时候她就把楚云江的手给砍了，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李浔没什么动静，他的手，放在他的刀上，身子一动也不动。

    “楚云江。”风吟珏注意到了，楚云江根本没感觉到李浔的不对劲。

    “干什么？”楚云江抱着月饼，回过头来问道，话刚说完，人就风吟珏拉到了一边，幸亏是风吟珏动作够快，不然刚刚李浔那刀就得把楚云江的脖子给砍了。

    楚云江被吓的清醒过来，扔了怀里的月饼，躲在风吟珏身边，问道：“李少卿，你做什……什么……”

    就在楚云江说话的时候，李浔转过身来，又是一刀挥过来。

    而李浔的面容更是可怕，眼睛周围的血管爆起，双眼连着眼白都是灰色，跟瞎了没什么区别，他的脖子和手也是同样的状况。

    “是毒蛊，他被控制了。”风吟珏很冷静，因为她知道这是什么蛊，“要想李浔恢复正常，就得把蛊逼出来，你先出去……”

    风吟珏说着，转身发现楚云江早就跑了。

    “我真是想多了，这个胆小鬼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这里。”风吟珏说完，李浔又有动作，风吟珏反应很快，奏夜不过是从她身侧过去，刀气就斩断了她身上好几个银铃。

    银铃落在地上，猝然间化作毒蛇虫蚁，在屋子里胡乱趴着。

    风吟珏想要去收拾乱局，这边李浔根本不给她机会。

    一刀下来，风吟珏抬脚迎上去。

    “你想打是吗？姑奶奶我陪你打！小小毒蛊，还想跟我斗。”风吟珏说着，一个转身又躲开了李浔的刀，挥手扯下身后的珠帘，迅速的甩出去，在李浔想要收回刀的时候，珠帘缠在刀上，暂时钳制住了对方。

    刀身轻轻一斜，珠帘便断掉了，散落的珠子在地上乱蹦着，门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再看屋子里，风吟珏的毒蛇虫蚁都跑完了。

    “李浔的刀厉害，这个人也厉害，可惜了，你只是只小小的毒虫，并不厉害，一脚就可以踩死。”风吟珏说着，身形突然一闪，她手里又扯下好几条珠帘，珠帘飞出去，分别缠住了李浔的四肢，李浔想要用刀斩断珠帘，却是被风吟珏一脚踢飞。

    风吟珏把李浔逼到了墙边，又拿了一个银铃，在手里捏碎，手肘猛地打在李浔的脖子上，逼他张嘴，然后把手里的东西给李浔喂了进去。

    不多久，李浔的嘴里就爬出来一条肥大的蠕虫，掉落在地，跳了两下便化成了灰。

    而李浔也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

    风吟珏没有多想，提裙出门，千杯楼里的人一团乱，客人早就被吓的跑光了，楚云江也没了踪影，知道初三会一直跟着楚云江，风吟珏也就放心多了。

    风吟珏于是小心的退了回来，关上门，扶起李浔，带着人从窗户跑了。

    “可惜了我那些宝贝们，花了好长时间才炼制的。”风吟珏叹息着。

    刚跳下楼，便看见了楚云江。

    楚云江也瞧见了风吟珏，扯出一个笑来。

    “你竟然还在这附近，没跑？”风吟珏讥讽着说道。

    楚云江摸着头，当时那种情况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本能的就丢下风吟珏跑了。

    “我知道珏姐姐你肯定是那种能化险为夷，洪福齐天，长命千岁的人，肯定不会有事，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一有危险，我不跑，我就死了。”楚云江赶紧说好话来讨好风吟珏。

    风吟珏哼了两声，说道：“祸害才是遗千年呢。”

    “你那些毒蛇不会伤人吧？”楚云江有些担心千杯楼的那些普通杂役应付不来这种事情。

    风吟珏说道：“没有我的命令，它们就是最温柔的兔子。”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李浔，李浔第一眼看见的是已经出鞘的奏夜，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些许有些印象，被蛊虫控制的时候，他自己的意识还在，但十分微弱，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你没事吧？”李浔抬起头，下意识的问了楚云江。

    楚云江抬眼对上李浔的眼睛，一愣。

    风吟珏随后把人往地上一扔，说道：“救你的人可是我，白眼狼。”

    楚云江赶忙过去帮李浔扶起来，笑道：“你知道我的，出了事，我是跑的最快的。”

    “嗯。”李浔应了一声，月色有些美，但他有些不正常。

    骚乱倒是惊动了金吾卫，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了，依旧是个美好的中秋，没有人受伤，没有人死去，身边还有二三好友，楚云江是无比珍惜这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