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百语物
作者:天道
浮世绘
浮世绘 面试
    面试完出来的李谪文觉得自己看起来一定非常灰头土脸,毕竟这次是连保安都没面试上,自己堂堂一介大学生居然连个保安都没资格。

    不过现实的问题也摆在他的面前,学校那边为了保证学生就业率好让学校招生的时候数据完美,三天两头催着他们尽快把实习合同交上去,一想到教导员那张拉长着比苦瓜还苦几倍的脸,李谪文就莫名获得了继续找工作的动力。

    趁着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李谪文掏出手机想看看小说,却发现未读信息有一条新信息,开头几个字是:诚邀您前来参加面试。

    根据短信上的地址找了一路,等真的找到地方的时候李谪文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在他眼前的并不是写字楼或者公司大门,而是一个一排老旧的三层小楼中的一间杂货铺。

    抱着会不会自己弄错了地址这种希望,李谪文决定去杂货铺里问问短信中的那个地址顺便买瓶矿泉水。一推门进去,李谪文就就被浓郁的熏香味道呛了一下,只好边咳嗽边喊:“有人在吗?”

    只听内屋有个男人应了一声:“稍等下,马上来。”

    过了不到一分钟,货架旁的布帘掀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出来,还没等李谪文开口,这个男人就笑了笑说道:“你是来面试的对吧?我记得…叫李谪文?”

    李谪文愣了一愣,然后掏出手机再看了一遍短信,他以自己一本大学生的学历发誓上面写着长平商贸有限公司诚邀您前来面试,然后他开口问眼前的男人:“额…长平商贸有限公司?这里是门市部还是…什么其他的?”

    眼前的年轻男人笑了起来说:“这里就是,怎么?不信?”

    李谪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通了发来短信的那个电话,然后一脸木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闪烁着自己手机号码的来电。

    杂货铺内堂的布置出人意料的让人觉得有点古色古香,尤其是自己面前还摆着一杯很香的茶叶,而领自己进来的那个男人在泡了茶之后就跑去旁边对着一只快锈烂了的铁皮箱子捣鼓。

    “今年的雨前安吉白茶,不尝一口?”看李谪文依然木然的坐着没动,年轻的男人笑了笑坐了下来,自己先抿了一口茶,仔细端详了李谪文片刻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李谪文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茫然,而眼前的男人叹了口气之后又抿了口茶才放下茶杯说道:“我们开门见山吧,李…嗯…李先生你是商务管理专业的准毕业生是吧?”

    李谪文点了点头之后他继续说道:“可是就我所知,这个专业可是最容易通过的本科专业啊,竞争很多哦,不知道李先生对这个实习工资有什么期望呢?”

    李谪文愣了一下,刚想客气的回答“这个应该由贵公司来定”的时候,忽然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等等…这里,这个杂货店和商贸有限公司有什么关系啊?”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格外的失礼。

    年轻男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嗯…小伙子还算直爽,我喜欢,这里就是商贸公司,我就是老板,外面的烟杂店只是门面暂时想不出来干什么用临时赚外快的,本公司主营业务是工艺品销售,所以这样你有兴趣一些了么?”

    李谪文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堆得乱七八糟的各种箱子和不远处靠墙排列的几个大柜子,用非常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了一句:“工艺品?什么样的工艺品要摆在小杂货店后面卖啊?…”

    年轻男人又笑了笑说:“简单概括就是——古玩。”

    李谪文这一下惊的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脑子里一下充满了小说里那些驰骋黑道的古玩贩子把自己的生意藏在毫不起眼的商铺当中的桥段,感情自己今天还真就撞上了这么一个?现在跑还来得及么?会不会被直接灭口?

    看着李谪文十分受惊的表情,年轻的男人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十分受用般的笑了起来,顺手从茶几下层抽出一张纸来放在李谪文的面前。

    “这…这是什么?不…不会…杀我之前,还让我写个遗书?不…”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才摇了摇头说:“我说,你这小鬼是不是小说看傻了,仔细看清楚,正面是工艺品贸易公司营业执照,后面是文物及工艺品销售许可。”

    李谪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完的合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一路上只有一种自己今天简直把祖宗十八代的脸一次性丢干净了的感觉,等到在床上躺的快睡着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下跳起来从包里抽出了自己的合同。

    “明天就开始上班啊,早上八点半上班下午五点半下班,实习工资是…2500。”李谪文喃喃的念过合同上的内容,虽说工资不高,但起码比去便利店站柜台强多了,想到这里李谪文不禁有些脱力,就再一次躺倒在床上。

    等李谪文历经早高峰公交的洗礼终于没有迟到赶到自己上班的地方时,等待他的是灰白色的卷帘门,等了快一个小时,李谪文都开始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做了个梦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灰白色的卷帘门被“哗啦”一声拉开了,昨天那个年轻的男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哦,不错啊,来的很准时,年轻人很有时间观念嘛,拿着。”说着男人丢给李谪文一个纸团,李谪文十分不解的接住之后发现那其实是十块钱,李谪文一脸茫然的看向年轻男人,难道这是自己准时上班的额外奖励?

    “前面街口面馆帮我买客小笼。”

    同样的位置,同样茫然的李谪文看着对面穿着睡衣的男人怡然自得的吃着小笼包,年轻男人吃的同时还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谪文。

    李谪文暗暗叹了口气,看了看一旁墙上显示已经九点三刻的挂钟,心里想着这么说来以后岂不是自己不需要起那么早来,只要每天九点过后来等着给老板买早饭就行了,倒是比预料的要轻松的多。

    还没等李谪文想完,正在找餐巾纸的男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甩给李谪文说道:“昨天给你配的,以后每天早上八点半记得来开门。”说完之后他也不顾一脸愕然的李谪文就挥了挥手对李谪文说:“走吧,带你上去看看办公室。”

    李谪文顺着他挥手的方向才发现在一旁靠墙的柜子边有一条几乎被各种杂物淹没的楼梯通向二楼,仔细打量了一下之后,李谪文确定这条楼梯上杂乱无章的堆放着甚至包括一袋过期了的乐事薯片等一大堆生活杂物,或者可以直接点叫垃圾。

    走上二楼之后李谪文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个风格布置的同样非常老旧的办公室,比较让他惊奇的是这个办公室和下面的杂乱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相对的),而且他居然惊诧的看到眼前的两个办公桌上还摆着两台台看起来比较新的电脑。

    环顾办公室一圈之后李谪文暗暗怂了口气,起码这个看起来特别不靠谱的老板这个办公室看起来还是稍稍有点靠谱的,想着李谪文就把自己的包放在了其中一个看起来空着的位置上。

    年轻男人瞥了他一眼说:“那位置有人,你坐那边。”李谪文顺着他指的方向,发现那是靠近窗户的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台不管怎么看都起码有着十年以上历史的老款笔记本电脑。

    李谪文略微有点脱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的包放到桌子上,正准备开电脑的时候一旁年轻的男人却喊住了他。

    “额…老…老板?还有什么吩咐的么?”反复回忆了好几遍李谪文才最终确定,自己压根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该怎么称呼。

    年轻的男人似乎是看出了李谪文的窘迫,笑了笑说:“我姓周,名禾安,你以后叫周老板就可以了。”

    李谪文“哦”了一声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用叫周总吗?”

    周禾安嫌弃的“啧”了一声之后说道:“不用,显老。包放了先别急着干别的,还有三楼没带你看。”

    这时候李谪文才再次注意到在刚刚自己上来的楼梯旁还有一条通往三楼的楼梯,不过和下面那条比起来这条可显得干净的多了,心想着三楼大概是仓库之类的吧李谪文跟着周禾安慢慢的上楼。

    而等他们真的走到三楼之后,李谪文才真正第一次张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周禾安似乎对李谪文的反应相当满意,十分受用的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李谪文慢慢从最初的惊讶之中恢复过来。

    “周老板…这个神坛、香火、帷幔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这还带拜佛烧香的兼职?”李谪文终于恢复之后还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周河安。

    似乎是因为李谪文声音太响的缘故,原本跪在神坛前给神像上香的一名红衣女子转过头来,用略微不满的眼神看向这边。

    周河安装出一幅十分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之后对李谪文说:“答错,兼职给人看风水、阴阳。”

    李谪文觉得此刻自己已经无力吐槽这让人十分无语的副业了,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神坛前的女子身上,他发现眼前的女子眉目清秀,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和眼前的神坛有点反差强烈。

    “这是你的…啊…不对,这是周老板你秘书么?”除了秘书之外李谪文实在想不出来眼前女子还能是别的什么了,但是周禾安此时却用一种十分玩味的眼神看了李谪文一眼,然后用一个非常奇怪的表情笑了笑。

    “算是吧,也算不是,这位是李淑芊,反正和你是同事就对了,行了,看也看完了下去工作吧。”等李谪文走下楼梯之后,周禾安连头都没回,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原来,他能看见你啊。”
浮世绘 连理玉
    说起来是第一天上班,然而李谪文却并没有什么事情做,周禾安只是让他自己浏览浏览几个文物交易网站和本地新闻,然后就自己坐到办公桌前不知道捣鼓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周禾安似乎很泄气的“啊~”了一声,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问了一句:“午饭吃什么?”

    李谪文这时才惊讶的发现那名红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三楼下来,坐在了自己早上原本想要放包的位置前,此刻她正在用一种很近似质问的眼神看着周禾安,而周禾安却丝毫不以为意,整个场面显得让人莫名其妙。

    就在李谪文准备开口问问这种奇怪的气氛是为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自己左手边的墙上突然响起了铃铛声,抬眼一看一个小铃铛挂在墙上发出声响。

    “午饭点来什么生意…明天我得做个午间休息的牌子挂外面,真是的…小伙子你和我下去一趟,看样子这午饭得看楼下是谁来给我着落了…”周河安碎碎念着下了楼,李谪文也不敢怠慢起身跟了下去。

    一楼里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看起来有点沧桑过头的中年大叔,穿着一身看起来非常不协调的浅灰色西装,正在急促不安的看向周禾安。

    周禾安似乎十分失望的拍了拍自己脑门自言自语说道:“真是…午饭又没人请了”然后瞥了中年男人一眼之后转头对李谪文说道:“到前面货架上拿两桶泡面…我要鲜虾鱼板面,记得给我加个蛋,我来给这家伙泡茶…”

    李谪文愣愣的“啊?”了一声反问道:“那你秘书怎么办?”

    “那就三桶。”

    等李谪文端着一桶鲜虾鱼板面回来的时候中年男人面前已经多了一杯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十分的局促慌张 。

    “沈道长说过…您可以有办法的,求求您…”中年男人见周禾安端起了泡面一下子变得慌乱了起来,一下从沙发上跪倒在地,如果不是中间放着一个茶几估计就要开始磕头了。

    周禾安却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对他说道:“这么急作甚,你儿子一时半会还没事,再说你都没把事情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办法,先喝口茶冷静一下,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完,然后咱们再谈谈别的。”说着周禾安揭开泡面桶的盖子“哧溜”一口吃了下去,然后咂吧咂吧说道:“你加卤蛋干啥,就不能给我加个荷包蛋么…真是…”

    李谪文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眼见那个中年男人喝了口茶之后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事情来,李谪文的好奇心硬生生把喉咙里的话给压了回去。然而过了足足十五分钟李谪文才通过眼前这中年男人的话弄清了事情的大概原委,整整半小时他才彻底听明白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的表述能力几乎可以用感人来形容,东一句西一句完全没有逻辑可言,李谪文自己总结整理之后得出的故事是:这个中年男人原本只是乡下的一个普通农民,三年前在自家老屋里翻造猪圈挖坑的时候意外挖出了一座不知什么时代的古墓,当时他家中还比较困苦,虽然知道这事可能犯法,还是见财起意下手挖开了。古墓里棺木已经完全腐烂,尸骨也基本自然降解了,从墓低层的烂泥里他摸出了几件小件的金银首饰和杂物,其中唯一比较大个的是一块玉佩。

    中年男人以前从老人口中听过老玉能养人的说法,于是就没有把玉佩卖掉,而是清洗干净之后重新穿了绳子给自己八岁的儿子挂上了。原本他也没有当一回事,毕竟其他东西都小的可怜,拿到古玩摊上一共也才换回来三百来块,但他之后的日子却慢慢好过了起来,靠着这区区三百来块贩青蒜却恰好赶上青蒜价格疯涨,一下就让他赚了一大笔,靠着这些钱中年男人慢慢在三年里做起了不大不小的生意,把自家整治的颇为兴旺。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是最近他的儿子却突然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整个人变得呆呆傻傻的,整天坐在床上不搭理人。一开始中年男人还以为是儿子病后身体虚弱造成的,花了很多钱带儿子四处求医,可是孩子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日渐消瘦下去。中年男人心急如焚之下在村里老人劝说下带着儿子去村子不远的一个道观拜神,结果道观里的道长看了他儿子一眼就说这不是病,而是遇上邪祟了,叫他到这里来找一个叫周禾安的风水先生。

    吃完泡面之后一直在不停的换着花样吃零食的周禾安等中年男人终于说完之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顺便把最后两块薯片咽了下去然后说道:“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你儿子叫什么、你住哪。”

    李谪文严重怀疑周禾安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故意不说,仿佛他还挺乐于欣赏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急促慌张的神情,而周禾安此刻也的确很玩味的听着中年男人做进一步的介绍。

    等到最终弄清楚这个中年男人叫李正国,他的儿子叫李学勇以及他们家住在市区北面的下亭村这些消息的时候,李谪文清楚的看到自己手机显示已经12:55了,而周禾安也终于站了起来准备动身。

    “最后一句,四千,现金。”

    “只…只要您能救救我儿子,钱无所谓…”

    “好吧,那就五千,开路。”

    这一刻李谪文不知道为啥觉得周禾安显得非常欠扁,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脱口而出,而是收拾了一下泡面桶和零食包装袋,准备回楼上去继续所谓的工作,这时候周禾安却转向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甩了过来。

    “门口靠右那棵树旁边,淡蓝色那辆车,你开车,我知道你有驾照。”

    “你为什么不开。”一提到要开车李谪文就心里很慌,毕竟为了凑两个学分才去学的驾照,至今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开过一次,真要开车上路李谪文自己都没有一点底。

    “懒”

    在一路上周禾安吐槽了不下一百次李谪文开车犹如老太太上街买菜之后,他们总算在下午两点之前赶到了下亭村,李谪文下车刚想把钥匙交给周禾安表示自己回去绝对不开车,却发现周禾安已经走出去了很远一段,只好咬咬牙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映入李谪文眼中的是一栋三层洋楼,乍看之下和村中其他房子别无他致,但是规模和气派显然要胜出其他房子一筹,而且从外墙粉刷到围墙摆设都要新上很多,应该是近两年才翻造的,的确符合李正国近两年才发财的说法。

    周禾安眯着眼看了看房子之后转头问李正国:“你儿子现在住在哪一间?”

    李正国立刻答道:“自从他病了之后怕孩子起居不方便就住在一楼,开窗的这间。”

    李谪文一脸茫然的看着周禾安,说实话作为一个新社会的上进青年,看阴阳风水这种事他心里是百分之一千绝对不相信的,他现在比较好奇周禾安会用怎样的说辞把这五千块给…骗回来?想到这一节李谪文突然又有点心慌,万一摊上个宣传封建迷信诈骗无知群众什么的,人家如果报警了自己算不算从犯?会不会也要吃牢饭?

    正在李谪文思考要不要趁现在赶紧开溜的时候,周禾安却突然说道:“进去看看孩子怎么样吧,小鬼你去村口…啊算了,跟着一起来吧。”说着不由李谪文分说就把他也拽进了屋子。

    原本李谪文还以为周禾安会像电视里那些江湖术士一样装神弄鬼一番,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周禾安居然先走过去牵起孩子的手摸了摸,然后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和头,最后还拉开孩子的领口看了看。

    就在李谪文很认真的思考要不要问一下周禾安是不是一个恋童癖**的时候,周禾安突然转头问李正国:“你儿子原本戴的那块玉佩,现在不在这了?”

    李正国愣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说道:“约莫半年前我这生意上有些资金周转的问题,把那两块玉佩给卖了周转了生意。”

    听到这里李谪文就愣了一下,之前李正国说的明明是一块玉佩,怎么到了他家来突然就变成两块了?看向周禾安那边,周禾安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并且立刻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语调和口吻问李正国:“两块玉佩?你挖出来的时候不是一块么?”

    李正国被突然严肃的周禾安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原本是一块不差,但是有一天我儿子洗澡的时候玉佩突然竖着裂开成了两块,而且整齐的紧,就像是哪个人拿胶水把两块粘一块咯,我寻思卖一块是卖,这两块肯定比那一块值钱些,就一并卖了。”

    周禾安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并且以手扶额,过了一小会才开口对李谪文说:“便志大条啊……你去村口小卖部替我买两个生鸡蛋一包生面粉来,顺带再带一包薯片好了。”说完丢给李谪文二十块钱。

    李谪文吃了一惊,几乎就要问他:你是不是还准备摊个鸡蛋饼什么的吃?不过一看此刻周禾安表情非常严肃而正经,就把话咽了回去乖乖的出门买东西。

    等他买完东西回来,发现周禾安已经把孩子扶下了床,似乎正在做着什么检查,见李谪文回来了就招手让他过去。

    “看到了什么?”周禾安指着眼前痴痴呆呆的孩子问李谪文,李谪文仔细端详了半天也只觉得眼前就是个有点痴呆的孩子,所以只好摇摇头。

    周禾安淡淡的笑了一下,指了指眼前孩子的额头,然后指了指面颊、脖子、肩膀,最后是双手。李谪文顺着他手指的顺序依次看下去,发现从孩子的额头有一种类似发烧的潮红慢慢延伸下去,但是越往下越淡,到双手上就成了两条细细的红线,不过说是潮红,实际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一旁的周禾安又笑了笑开口说道:“还不错,资质鲁钝了点,总算悟性不差。”不等李谪文说什么就径直起身拿起李谪文买回来的面粉倒在了孩子面前的地板上,堆成了一个小小的粉堆,然后取出一个鸡蛋轻轻的放在了面粉上,最后伸手拔了孩子的两根头发下来轻轻的搭在了鸡蛋上。

    李谪文看的莫名其妙,怎么看都感觉这就算骗钱也太敷衍了一点,还不如摊个鸡蛋饼说吃了就能治好来得靠谱一点,但是看周禾安一本正经的表情又觉得着实不太像是胡闹。

    周禾安此时却站起身拍了拍手对李谪文说:“你再仔细看看这孩子的眼睛里,眼膜上好像又长了一层眼膜,加上他手上的两道血线,这孩子被其他什么东西‘借’走了一魂一魄才会变成这样,也就是老话说的丢了魂魄。”

    李谪文几乎就要惊叹周禾安一本正经的胡扯能力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薪水怕是还要靠这回事着落,就把话咽了回去问周禾安:“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周禾安看了李谪文一眼冷笑了一下说:“牵魂,找这孩子的魂魄丢在了哪个方位。”

    正在李谪文准备再次心里默默吐槽周禾安一本正经的胡扯的时候,却看见眼前放在面粉堆上的鸡蛋开始慢慢的转动了起来,随着鸡蛋的转动,面粉一点一点的滑落散开,但是在鸡蛋上的两根头发却丝毫没有受影响落下。

    正当李谪文在心里慢慢盘算这鸡蛋下面是不是垫了磁铁的时候,鸡蛋却停止了转动,上面的两根头发也落在了地上淡淡的一层面粉当中。

    “从今天晚上起,每天晚上孩子睡熟之后让孩子的母亲在孩子床边,边拍床板和孩子的胸口,一遍喊孩子的名字和叫孩子回家睡觉,要一连喊足七天 ,一天不能少。”周禾安对李正国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面粉和鸡蛋,淡淡的叹了口气就转头对李谪文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告别了似乎被吓傻了的李正国之后,在回去的车上周禾安对李谪文说道:“先别回去,到把车开到清水路去。”

    李谪文此时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老板您这唱的是哪一出?”

    周禾安却没有了先前的轻松自如,淡淡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叫生死相思连理玉,那块玉佩是对佩,原本就是两块可以相合的,男女各一块。这两人必是生前挚爱厮守的伴侣,死后也不愿彼此分离,两人去世后所戴玉佩再合二为一葬在墓中,即是寓意两人生死不离,也是两人永不分离的寄魂之所。李正国原本挖出这块玉佩给他儿子戴上本无大碍,但是两块玉佩分开之后他将玉佩卖出,必是落到了两个不同的人手中,其中一块的寄主就借了那孩子的一魂一魄来帮自己找相爱之人的所在。”

    李谪文听的一愣一愣的,末了只好讷讷的问一句:“这世上真有鬼?”

    周禾安却笑了一声说:“啧,你知道了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快点开,乘早办完事我还想去万达吃火锅。”

    李谪文一边轻轻的加了一点油门,一边又继续问周禾安:“那你最后那鸡蛋面粉又是什么把戏?为啥要叫人家母亲半夜拍床板?”

    周禾安又“啧”了一声说到:“你问题倒很多,不用那办法我上哪找那正主去?不找正主我怎么把那孩子的一魂一魄引回去?至于母亲拍床板你小时候难道就没有过?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的心永远跟着自己的孩子,所以无论孩子的魂魄漂泊到何方母亲都能唤回来。你别停这路边,去前面公园停车场去停,这鬼地方路边一停就 100块3分,交警创收全靠我们贡献。”

    跟着周禾安再从公园走到清水路,七拐八弯转进了一个满是各种古玩铺小门面的巷子里,李谪文好几次想问周禾安要不然自己在外面等就好了,结果周禾安越走越快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李谪文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

    就在李谪文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快把衣服戳透了的时候,周禾安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一间叫雅玉斋的铺子,李谪文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却见周禾安和老板很快的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老板就从柜子下面取出一只盒子交给了周禾安,周禾安则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老板就走了出来。

    接下来的过程就颇为乏善可陈,周禾安又重复了一次找地方和拿盒子的过程就招呼李谪文去开车。回到杂货铺之后,李谪文瞠目结舌的看着周禾安从两个盒子里取出了两块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然后轻轻的对准雕刻花纹的切口合到了一起,再放回一个盒子里送去了三楼的神坛。

    忙完之后的周禾安看着一直保持着茫然表情的李谪文无奈的笑了一下说:“你看,虽然你是大学生,但也不代表你就知道所有的东西吧?”
浮世绘 蛇怨
    这几天李谪文的实习生活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深刻了解了原来零食有这么多种类——都是通过看周禾安吃的过程了解的。

    而周禾安的秘书李淑芊的爱好则截然不同,通常她会在阳光好的时候站在窗边晒着太阳给盆栽浇水,如果是阴天或者下雨天就会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坐在座位上看书,但是共同点是这两个人的话都很少。

    李谪文自己也只好打着工作的幌子,在各类新闻网站上翻看新闻,有时候干脆再周禾安不注意的时候看看漫画打发打发时间。起初李谪文还对这种几乎堂而皇之的摸鱼行为有些紧张不安,直到有一天他去倒水的时候看见周禾安正在用电脑打《魔兽世界》。

    比较让李谪文惊讶的是这个看起来非常扯淡的贸易公司居然真的有日常货物往来,周禾安几乎每天都要让李谪文到一楼的里间打包成箱的小件瓷器然后快递出去,偶尔还会有一些整箱的木箱子需要快递出去,最让人惊讶的一次李谪文帮忙打包了一个有他人那么高的大号箱子,这体积甚至让李谪文怀疑周禾安是不是寄了个棺材出去。

    就这么摸鱼的过了半个月之后,李谪文来上班的时候惊讶的发现破天荒的周禾安已经起床开了门,正站在门前跟人打着电话。李谪文对老板的电话内容丝毫不感兴趣,径直准备进门上楼,没想到刚刚走到门口就被周禾安一把揪住了衣服后领拽了回来。

    “行吧,那你发个定位给我,我现在过去,你记得先给我张罗好午饭。”说着挂了电话转头对李谪文说道:“跑啥,陪我出去一趟,你来…算了,你那乌龟爬车技,我自己开吧。”

    李谪文叹了口气只好转身走向那辆蓝色的车,走到车边拉了下门发现没开,一转身发现周禾安却跑到了店门隔壁上锁的门面那开门。

    “你不是说你开车去吗?还要拿什么东西?”李谪文寻思自己应该还是会被叫过去搭手的,索性干脆走过去算了。等他走到那边周禾安刚好打开门锁“哗啦”一声把卷帘门推了上去。

    “拿什么?我自己开当然要开有身份点的车,帮我到那边把罩子启下来。”周禾安说着按亮了一边墙上的灯,映入李谪文眼中的是一个杂乱的车库,中间停着一辆应该是SUV的大号车辆,用车罩罩着。

    李谪文一边帮忙解下车罩一边问周禾安:“这旁边的门面原来是你的车库?那另外一边是啥?仓库吗?”

    周禾安发出了一声类似嗤笑的声音说:“不,还是车库。”

    经历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李谪文被周禾安的飙车车技吓死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路上周禾安发表了“感人”的男人的浪漫就应该是香车美女理论顺带吐槽了李谪文文盲,并且成功获得了没有力气吐槽的李谪文的白眼。

    下了车之后李谪文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市区很远了,前面是一个不大的集镇,隐约可以看到远处一片非常广阔的水域,打开手机地图显示他们现在身处一个叫团洲的小镇。

    让人吃惊的是早就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们了,而且是一高一矮两个警察制服的人,如果不是被周禾安一把抓住后领拽回来李谪文已经准备掉头逃跑了。

    “怎么了,这么着急找我来?而且是这么…偏僻的地方”周禾安似乎和这两个警察非常熟悉,连客套话都没有一句就直接发问了。

    稍高一些的警察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包烟,自己点上一支然后递给稍矮一些的警察,然后皱了皱眉对周禾安说:“一个月内失踪了八个渔民,六个没找到尸首,两个只找到了一部分,但是尸体残破的很严重。”

    周禾安淡淡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这种事不应该通知渔业部门或者水警么,不是鳄鱼就是鳄雀鳝吧,要不然就是谁又放了一笼食人鱼下去,找我来干什么?”

    两个警察互相交换了一个不明显的眼神,然后稍矮一些的警察开口说:“起先当地派出所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第二具残破的尸体被找到,和尸体一起找到的还有这个…”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袋递给周禾安,里面装着一根长长的獠牙。

    李谪文第一反应这一定是一头相当大的猛兽,在自己的老家有狼牙做项链的,那些威风凛凛的狼牙在这根獠牙面前就像牙签一样可笑。

    但是,周禾安却皱起了眉头冷冷的说了一句:“蛇牙?你们绑架了一条缅甸蟒还是终于研究出来怎么克隆泰坦蟒了?”

    稍高一些的警察苦笑了一下说:“你就别挖苦我们了,这东西我们也对付不了,你看看该怎么办吧,我们给你跑腿就是。”

    周禾安却很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李谪文说:“跑腿有他,你俩得想办法用你们的身份给我弄点不容易弄到的东西来。”

    然后他们三个人就用非常快的速度相互确认了一下分工,周禾安和高个警察很快上了车绝尘而去,矮个警察则招呼着李谪文一起进了镇子的集市。

    很快李谪文就发现这位叫王煜强的警官相当健谈而且为人也很随和,当李谪文提问的时候似乎他也很乐意解答。

    “蛇牙这么大的确问题很大,但是问题更大的是蛇都是直接囫囵吞枣吃东西的,但是我们找到的那两个渔民的尸体都是被严重撕咬过的,而且齿痕都和发现的这根蛇牙吻合,会撕咬吞食的蛇简直闻所未闻。”王警官尽可能小声的给李谪文解释了问题,然后轻快的穿过市场来到了一排店面前。

    “于老板,麻烦您给我一张复线尼龙渔网,两支气压鱼枪,两把倒刺鱼叉,还有…我的天…”王警官核对着自己手里的一张清单,当看到其中一样什么东西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呼了一声。

    “王警官怎么了?”

    王警官苦笑着把清单递给李谪文,然后指了指第五行,那里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水雷两枚。

    买齐了其他所有东西之后,王警官带着李谪文去了当地的水警公安船厂,与门口几个检修工人以及里面办公室的两名水警简单交谈几句之后一个叫老胡的水警带着他们走进了船厂里间。进了里间拉开灯之后,李谪文发现里间似乎是一个杂物仓库,各种各样或新或旧的杂件堆放在地上,而他们的目标就在进门不远的左手边堆放着。

    “这是50年剿匪前配的水雷船上拆剩下的,用是还能用,不过老配备了,现在偷偷炸鱼的高爆炸药比这个好使多了,你真的要这个?前回收缴上来的炸鱼炸药也有一些。”

    王警官苦笑着看了看李谪文,似乎是掂量了一下这个脾气古怪的周老板的行事,然后点了点头说:“就这个吧,我们也就只是去…额…用这个看看声呐上的反应,高爆炸药下去了我怕上面不好交代。”

    等他们终于买齐了周禾安所开的清单上的东西时,天已经昏暗了下来,但是王警官却丝毫没有打道回府明日再来的意思,开着车拉了满满一车杂七杂八的东西直奔湖边汇合的地方。

    到了湖边,他们发现周禾安和那个高个警察不知道从哪弄了条被黑油布包的严严实实的小船等在湖边。周禾安招手示意他们赶快过去,李谪文走近了才看见周禾安脚边堆着一小堆类似浮漂的东西,他刚想问周禾安这些浮漂干嘛用,周禾安却轻轻的摇了摇头让李谪文赶紧搬上船。

    等他们终于把所有东西都搬上了船之后,周禾安拍了拍手对两位警官说:“那就有劳两位去下游准备好我说的一切,其他的就交给我们俩了。”说完就招手招呼李谪文上船。

    李谪文上船之后就想发问,但周禾安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见李谪文坐好之后,周禾安从脚边提起了一根很长的竹竿伸进水里轻轻的一点,船就轻巧的向湖中划去。等船开出去一段之后,周禾安突然丢给李谪文一件全身漆黑的外套让他穿上,他自己则从船舱里抽出了一件看起来很破旧的蓑衣披在了身上。

    李谪文终于把这件带着奇怪味道的奇怪衣服穿好之后,船已经离岸很远了,而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李谪文稍稍有些疑惑,按道理说半夜里到这已经明知道有危险的湖面上来就已经非常危险了,何况他们只有一条陈旧的小船。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今晚又是个阴天,没有月光照耀的情况下整个湖面就像一桶漆黑的墨汁一样。

    这种感觉让李谪文非常的不舒服,但是鉴于这条船实在是非常的不宽敞,李谪文只能小心翼翼的在船上各种堆放的杂物中间摸索了一下,然后他确定这就是一条破旧的老式小木船,根本连照明设备都没有。

    “别看了,这船上没准备电灯,你把这个点上挂在船尾的杆子上。”说着周禾安递过一只老式风灯和一只打火机让李谪文点上,自己也拿着一盏同样的风灯准备点燃之后挂在船头。李谪文点好风灯之后发现奇怪的是船头周禾安所点的那一只是冷冷的淡青色,而船尾自己点的那一只风灯却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他刚想开口问周禾安怎么回事,却见周禾安站在船头面色凝重的伸出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周禾安非常轻声的说:“你仔细听。”

    李谪文楞了一下,然后仔细的听着周边的声音,他很快就发现湖面上阴冷的夜风中传来了一些哭声。说是哭声可能有一点儿形容不准确,因为这种声音更像是一个已经哭的声嘶力竭的人在寒冷的夜风中嘶哑着嗓子低声抽泣,李谪文确信自己此刻寒毛倒竖绝对和湖面的寒风无关。

    “这…这是什么?闹女鬼了么?哭的这么…悲戚幽怨…”

    周禾安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望向黑暗之中的湖面轻声说道:“不是人,也不是鬼,这是‘蛇泣’蛇的哭声。”

    李谪文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失声问道:“蛇的哭声?蛇也会哭?”

    周禾安又叹了口气说:“会,只是一般田间地头能见到的那种当然不会了,不过这一只不同。”

    “这一只…不同?什么意思?蛇妖么?”

    周禾安脸上带着一种沉痛的神色哀伤的说:“不是蛇妖,严格的说甚至不是蛇,这是一只‘地隐’,也就是古时候传说的蛟,而且千年期数将满,它很快就可以沿江河入海蛟化为龙了。”

    看着李谪文脸上仿佛被雷击了一半的吃惊神色,周禾安苦笑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原本此物潜藏湖底近千年,与此地人畜无犯,但毕竟它是此地万蛇之祖,那几个渔民说是渔民,其实根本就是蛇贩子,原本蛇贩子捕捉一些蛇去买卖也算循天理生死,对这里的族群而言无伤大雅。但恐怕这几个蛇贩…为了暴利这一次是用了什么极狠毒的绝户手段,一次性把这湖里的蛇群一网打尽灭了种,这才逼得这只地隐悲哀发狂疯狂的报复他们吧。”

    李谪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虽然自己平时里还是很怕蛇的,但是想到有人为了利益一次性把整个族群都灭了种,还是忍不住觉得太过残忍。但很快他就被另外一个问题吸引了注意:一只悲哀发狂的地隐也就是蛟,难道他们两个要凭这条小破船下湖杀一条蛟?

    周禾安看着李谪文阴晴不定的脸色似乎有些好笑,又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们不用杀他,人为万物之灵,就算这地隐修持千年,此时暴起伤人性命也必遭天罚,就算侥幸不死也永远不可能入海化龙了。我白天已经查过,那一批蛇贩子中还剩最后两个,他们已经不敢再夜间偷偷出航捕蛇,如果今晚这地隐再寻仇不着恐怕会暴怒之下上岸伤人。我们只要赶在子夜之前想办法将这地隐引开,再设法令它蛰伏就行了。”

    “可是既然它在湖下面,万一它先冲着我们来了,那我们俩不是变成开胃菜了?”

    “笨,你没看见这两盏灯么?现在这条船就是冥河上的渡船,不是活人坐的,它不会马上对我们有兴趣的。”

    船已经快到湖心了,周禾安站直了身子仰头张望了一下阴森的远处湖面,然后掀开了盖在船上的黑油布,下面堆放着许多稻草扎成的小船,船上用一张张写满文字的白纸做成了船帆的模样。

    “把这些草船左右挨个的顺序放到湖里去,每个船上千万记得放一个鸡蛋在正中的凹槽里,然后把系在船上的浮漂慢慢的下水,动作一定要快。”

    李谪文尽可能快的把一共五条稻草船按照周禾安的要求放下了水,很快就在夜色里越飘越远完全看不见了,而他们所乘的小船不知道被周禾安用了什么方法在水面停住了一动不动。

    原本船停在漆黑的湖面上就已经非常吓人了,而且此刻不知道是周禾安放的草船有了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整个原本微风拂过轻轻荡漾的湖面突然之间变得动荡翻涌,一阵一阵的浪花就好像大海里翻滚的风暴一样,更是吓得李谪文紧紧抓着船舷一动也不敢动。

    “别那么害怕,大小伙子胆小成这样你不觉得丢人么。它现在不会对我们有兴趣的,那五条纸船足够它忙一会的,你现在把船舱里的红绳系在鱼枪上按照东南西北各打一根出去,尽可能越远越好。”说完之后周禾安自己也蹲了下来开始捣鼓那两个西瓜大小的水雷。

    李谪文赶忙低头从船舱里找出周禾安说的红绳,上面系着许多和风铃差不多大小的小铃铛。等他刚刚把第一发气压鱼枪打出去,船舷左边远处的水面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水声,一阵巨大的水花甚至有一些溅到了他们身上。

    在巨大的恐惧推动力下,李谪文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打出了第四发鱼枪,在打鱼枪的同时,远处那种剧烈的水花响起的越来越频繁。打完鱼枪之后周禾安就丢给了李谪文一只锐利的鱼叉,然后没等李谪文提出抗议就把一枚加装了负重的水雷丢下了船舷。

    水雷爆炸倒是的确如船厂老头所说,威力远不如现在炸鱼的动不动一个水花三米高,只有一个不大的水柱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闷响翻了上来。但是这一下看似沉闷的爆炸之后,周围原本如沸水一般翻涌的湖水突然静止了一下,然后一种让人此时不寒而栗的声音开始缓缓的向着这艘小船靠近。

    很快,这种什么东西在水中游动的声音就到了离船不远的地方,向东面的铃铛叮铃铃响的不听,夹杂在这之中的还有李谪文牙齿打颤的“咯噔”声。

    周禾安带着一脸鄙视的表情看了李谪文一眼,然后似乎是仔细估算了一下湖面下地隐离船的距离,然后他突然把另外一枚水雷丢进了湖里。

    依然是沉闷的一声爆破声,然后应该是一个不大的水花沉闷的翻上水面来,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很快水面上就传来了一声剧烈的轰鸣,一条巨大的黑影伴随着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借着船上那两盏幽冷的灯光,冲天而起的身影至少有十米甚至更高,但不同于动物园中那些细长的大蟒,这一只不仅更为粗壮有力,而且在它身上原本应该简单的纹路却组成了一幅有着山水景物的长篇画卷。

    就在李谪文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巨大的地隐从冲天而起变成下落的同时,他发现先前那些绑在草船后面的浮漂连同绳索已经紧紧的在这地隐身上缠绕了好几圈,但不知为什么原本灰白色的浮漂此刻都变成了青黑色,而且地隐似乎也在不断扭动想要甩开这些浮漂。

    周禾安一直冷冷的看着地隐再空中痛苦的扭动直到彻底落下,巨大的水花差点把小船都给掀翻,但周禾安依然稳稳的站在船头平静的注视着在水面扭动翻滚的巨大地隐,最后缓缓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过来对李谪文说:“把你脚底下的长盒子递给我,然后你自己拿好那鱼叉,如果那东西靠过来了你就狠狠扎它逼它退回去。”

    接过那个长长的木盒之后,周禾安把一把鱼叉丢给李谪文然后熟练的一脚踢开木盒上的锁扣从里面拿出来一把长弓,然后周禾安熟练的搭上一支箭点上火,平静的瞄准了黑暗水面上的地隐。

    一点火光就像流星一样划过漆黑的湖面落到了依然在疯狂翻滚的地隐身上,起先李谪文以为这一点用也没有,毕竟这一点火光就好像一丝萤火**夜空一般渺小,但很快这一点星星之火就在地隐身上蔓延起来

    看着几乎已经照亮了整个湖面的烈火,周禾安一言未发,直到那巨大的地隐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焚身烈火,突然转过头来和周禾安互相对视了片刻。

    “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吧,沉没到黑暗的水底去吧,别再回来,别再回到这片痛苦的土地来了。”

    地隐似乎是听懂了周禾安的话,又或者干脆这话有什么独特的能力,只见地隐发出了一声李谪文前所未闻的哀鸣,然后猛地昂起头重重的砸向水面,带着身上那炽烈的火光沉进了深深的湖里,然后向着东方蜿蜒而去。

    “这…这是…跑…跑了?”

    看着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的李谪文,周禾安似乎有点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之后他还是过来伸手把李谪文从瘫坐的状态拉了起来说道:“算了算了,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你还没尿出来就算不错了…它不是跑了,游龙终归海…这里是它子孙族群灭族之地,它不会再留在这里了,我让老刘和老王去下游就是去下游水道确保它路途畅通去了。”

    “可是…你不是说它已经吃了好多人了么?就这么放了它?让它…跑了?”

    “蠢货,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的贪婪,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说到底是你们人类先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有什么权利再去要求别的?”
浮世绘 人心(1)
    最近半个月里,李谪文发现自己过去二十年接受的教育知识受到了严重考验,周禾安这里随便找一本书出来不是看不懂就是压根写的太过离奇,要命的是一旦李谪文拿着这些书去问周禾安一般都会收获一个白眼加一个更离奇的故事,要不然就干脆被打发去自己逛灵异论坛。

    更更要命的是李淑芊这个人平时安静的存在感甚至不如偶尔晃悠进屋子的苍蝇,只要捧着一本书她就能一看一上午一点声息都没有。虽说李谪文偶尔几次过去提问她都轻声细气的解答了一些,但这个人整体就让人觉得虚无缥缈的好像一阵微风一样。

    不过这半个月里李谪文也不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起码他现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属于自己从前认知的生物存活在人类一般无法见到的地方,而更大的问题是自己好像确实就是看不见的那一类人。

    这种以看书消磨时间的日子浑浑噩噩的过着,直到有一天李谪文准点来到公司打开门来到二楼,然后他看到了从三楼打着哈欠穿着一身印着许多娘口三三睡衣的周禾安走了下来。

    “今天周日,休息天。”

    半小时之后吃着小笼包和生煎的两个人各自用非常难以言喻的眼神互相打量着对方,李谪文始终对这件娘口三三睡衣有哈哈大笑的冲动,不过鉴于自己收入微薄且对面恰好是自己的老板所以就忍住了。

    至于周禾安则一直用一种非常玩味的眼神看着李谪文,等两人吃完了早饭之后,周禾安罕见的亲自收拾了桌子,然后坐回来交叠起双手继续玩味的打量着李谪文,过了起码有两分钟才开口说道:“你平时就没有个朋友什么的一起出去玩么。”

    李谪文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没有…我…条件比较差,很少能和同学玩到一起去,所以也没什么朋友…”

    周禾安挠了挠下巴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记得你不是在学校外面租房住么,条件不好为什么不住宿舍?起码还能和舍友同学什么的亲近一些吧。”

    李谪文脸上的苦笑更加苦涩,重重的叹了口气之后说道:“学校一学期住宿费1500住四个月,平均一个月350,我在外面租个老一点的车库住一个月只要120,能省两百多…这样吃饭那边能多少宽裕一点出来可以每年换个一回衣服啥的…”

    只见对面的周禾安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又松开了,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说:“算了,你等我一会,我换身衣服你跟我走。”

    周禾安开着车带着李谪文一路向东绝尘而去,一路上李谪文几次想问他到底去哪,但周禾安都轻轻摆了摆手不予回答。

    由于实在太无聊,没开多大一会儿李谪文就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呼呼大睡了起来,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后等他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天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外面的太阳耀眼的让人头晕。李谪文好容易借着空调里吹出的冷风清醒了一下,发现后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李淑芊正在那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周禾安车上的杂志。

    稍稍看了一会窗外之后,李谪文确信自己不知道这是在往哪里去,所以他决定再多问周禾安一次,不过这次他刚把头转过去想发问周禾安就自己先开口了。

    “不远了,你这休假都没个人能和你玩的,那就同事之间搞搞团建出去旅旅游吧,就快到了。”

    李谪文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讷讷的点了点头然后假装自己对窗外的风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果然如周禾安所说,车又开了没到半小时就停了下来,李谪文下车之后发现不远处显然是一个村庄路口,远远看去附近都是大大小小的丘陵,沿着丘陵则是削平了丘陵边缘开垦出来的农田。四周活脱脱一幅山间田园风光,李谪文甚至还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山包下有头牛在悠然自得的啃食野草,着实叫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周禾安不知道从车上什么地方摸出一副墨镜戴上,下了车之后瞥了一眼李谪文说道:“怎么?你难道还准备过去骑会那牛游村怎么的?我们今天可不是来体验怎么骑牛的。”

    李谪文刚刚倒是确实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偶尔让自己骑在牛背上从田里慢慢走回家去的事情,现在被周禾安这么一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伤感了。

    一旁的另外两人似乎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轻车熟路的就进了村。村子里比李谪文原本想象的要大很多,而且房屋道路错落有致,看起来颇有一些历史沧桑的感觉,看起来应该有些年月了。

    “这里是什么村子?怎么看起来不太像一般的农村,有点什么古镇村落的感觉。”

    周禾安扭头看了李谪文一眼然后略带赞许的 说道:“这村子始建于北宋初年,原本四周的丘陵要更密集,整个村子被大片丘陵环绕,所以历代保存的很好,大部分建筑还保留了明代中晚期的风格特点,有几户曾经为官的人家宅院前后数进,颇有一些规模,只不过前些年为了开垦农耕把附近的丘陵大量削平铲成了农田这里才逐渐被开发成一个小有规模的旅游区。”

    “所以我们这是来玩?”

    “准确的说叫度假。”

    进村之后李谪文发现看起来冷清的村庄里大大小小的农家乐却一点也不少,三个人在周禾安的带领下兜兜转转选了一间看起来比较有规模的住下。李谪文刚刚进自己的房间把一件换洗衣服也没带的背包放下,周禾安就已经在外面嚷嚷着催促他快点,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出去转转了。

    看着缓缓下楼的李谪文,周禾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速度和街口卖糖葫芦的李大爷有的一拼了,动作快点我们还能赶在晚饭前逛好大一圈。”

    三个人两前一后在古村小道上不紧不慢的漫步,虽说这里已经是经过初步开发的旅游区,但是枕河而居的建筑和曲径通幽的小巷使得整个村落给人的感觉宁静而又优雅。这个藏于山间的村子有着一种仿佛江南古镇一般的大家闺秀气质,虽然单论规模并不算太大,但在幽静小巷中的粉墙黛瓦却能让人仿佛穿越到了几百年前的江南水乡一般。

    走了不久,三个人就来到了古村中类似一个小街市的地方,几家工艺品店和饭店以及小卖部似乎就组成了这个古村中最繁华的“商业街”’。

    周禾安和李淑芊显然早就来过这里,对这里售卖的一些特产和手工艺品不太感兴趣,李谪文倒是对其中一种竹子雕刻很感兴趣,不过鉴于自己囊中羞涩所以考虑再三也只买了一把很小的竹扇作为纪念品。

    周禾安看了李谪文买回来的纪念品之后忍俊不禁摇头笑着说:“你这傻小子,知不知道这是姑娘家才用的湘妃扇?和我去年买给她的一模一样,莫非你心里有个暗恋的姑娘要买去送么?”

    李谪文微微的窒了一下苦笑着说道:“买别的,下半个月就连白面馒头都不够了。”

    有那么一瞬,李谪文在周禾安脸上看到了一丝悲悯的神色,但几乎是转瞬即逝,然后周禾安就叹了口气抽出了自己的钱包从里面点出了五张大红票递给了李谪文说:“自己买点什么想要的东西吧,就算送姑娘这一把小扇子也太磕碜了。”

    就在李谪文被突如其来的感动到几乎要落泪的时候,周禾安又补了一句:“算是给你预支的工资,从你薪水里扣。”

    尽管是被预支了工资,但李谪文依然很高兴,他选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憨态可掬的竹雕胖小孩,然后又准备买一个看起来很像是大号快板的竹板,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些快板是单块分开卖的?

    周禾安和李淑芊两个在一旁挑挑拣拣似乎是在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纪念品,当看到李谪文挑选的两件东西之后,周禾安略微有些惊讶的问:“你要买这个?看不出来啊,还挺有雅致的。”

    李谪文看了看手里的竹板笑了笑说:“快板嘛,稍微学一学就当取乐呗。”

    周禾安与李淑芊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随后笑的前仰后合,周禾安几乎是在大笑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个…哈哈…这个…叫臂搁…哈哈哈哈…这是写毛笔字用的。”

    坐在房间里,按照周禾安大略的指导后笨拙的练着毛笔字,尽管这样的度假生活看起来似乎并不能让人满意,但李谪文心里却有一些久违的东西。

    吃过晚饭之后,三个人在周禾安的带领下来到了村西的一个池塘边,上弦的半月挂在池塘对岸不远的丘陵顶上,月光洒落下来到池塘边恰好甩开了丘陵的阴影,仿佛整个池塘就是月亮的倒影一般。

    池塘边的围栏,周禾安翘着二郎腿靠在栏杆的石狮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把李谪文看来有点像二胡的乐器弹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乐器的声音听来总有点悠扬和孤寂。

    李谪文第二天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客栈,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似乎周禾安弹了一支特别冷清的曲子,仿佛这世间空无一物一般。

    不过没等他多寻思昨晚的事,周禾安就毫不客气的在房门外用力拍门让他赶紧出去。等李谪文穿好衣服洗漱完出去,发现周禾安早就到了客栈楼下的大堂去了。

    “速度快点,出事了,边走边吃吧。”说着周禾安就丢给李谪文一袋包子,然后马不停蹄的转身向门外走去。

    李谪文以最快的速度跟上,然后在没有水的情况下费劲的把两个肉包子吞下了肚子,然后小跑两步追上周禾安问道:“老板,出什么事了?”

    周禾安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快走吧。”
浮世绘 人心(2)
    终于等两人停了下来的时候,李谪文发现自己面前是一扇颇有些气派的大门,不过看起来应该很久没有人专程打理,门上挂着许多如同死皮的干裂老漆,原本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门环已经锈成了暗褐色,原本应该悬挂门匾的木质挂梁上一个造型“别致”的燕子窝引人注目。

    “老板,这什么地方?该不会这家的后人破产了准备变卖家产吧?看起来倒像是有点收藏的样子。”李谪文说完之后周禾安好一会都没有反应,李谪文奇怪的回头张望了一下,发现周禾安抬头看着宅院深深的叹了口气,隐约还听到了一句“一群白痴…”。

    李谪文看了看周围确信没有其他人,但是自己又显然不可能符合一群这个条件,正想问周禾安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吱呀”。

    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的被打开,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颇为吃力的将大门推开,另外一个长相看起来有点像王晶的猥琐胖子站在他身后搓着手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

    “啊呀,这个邹先森你宗于来了啊,我这边等你好久了啊。”猥琐的胖子一边笑一边搓着手走了过来并且向周周禾安伸出了手。不过,随着胖子走近李谪文惊奇的发现眼前这个猥琐的不能再猥琐的胖子似乎相当的有钱,手上的金表明晃晃的闪着很贵的光芒,隐约可见的一条大金链在他脖子上晃动。

    更加让人惊奇的是见钱眼开的周禾安此刻居然表现的颇为冷淡,只是草草的和胖子握了一下手然后扫视了一下门后的庭院说道:“所以陈大老板这次是盯上了这个老宅子?还是说…盯上了这整个东岭村?”

    姓陈的胖子满脸的笑容突然窒了一下,然后“呵呵”哂笑了两声说:“周老板你这是哪里的话嘛,我这…就是来对这个老宅子做一点点的改建开发嘛。”

    周禾安冷笑了一声说道:“你陈大老板开发旅游景点的本事我素有耳闻,您也不必过谦了,我们也不必客套,您这一次准备开价多少?”

    陈胖子脸上的笑容这一次真的消失了,变成了一种焦灼或者说慌忙的表情四周张望了一下低声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上午饭,坐下来慢慢谈吧?”

    陈胖子似乎还想再客套一下,那个消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之后陈胖子就点了点头,转头继续满脸堆笑的对周禾安说:“周老板直爽人,那咱们就直接去看货?”

    周禾安淡淡的点了点头说:“带路。”

    一行人鱼贯走入老宅之后,李谪文就觉得十分不舒服,好像在每一个阴影角落里都有无数眼睛窥探着他,些许冷风不合季节的掠过这座老宅,寒意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李谪文打着寒颤的时候,周禾安却轻轻的用右手挡了李谪文一下,示意他顺着他点头的方向看。李谪文顺着周禾安示意的方向看去,在庭院对面应该是一个施工到一半的现场,各种散乱堆放的木料和涂料桶上都如同泼墨一般的有大片的暗红色痕迹。

    “血,这么大面积的,恐怕不止一个人,而且…”说着周禾安轻轻的用手指划过自己的喉咙做了个死翘翘的手势。

    “周老板,请这边走,这宅子里的路稍稍有些…曲折。”消瘦的中年男人见两人没有跟上就站在庭院的转角处招呼了两人一声。

    李谪文很奇怪的发现原本一直冷漠的周禾安突然皱起了眉头,表情变得很不好看,但是又没有说什么只是招招手示意李谪文跟上。

    一路上李谪文总是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他发现这座宅子应该是已经荒废多年,不过最近应该被那个陈姓老板买下来重新装修,许多地方都堆放着装潢材料。

    “对了,怎么没有工人?”李谪文突然意识到这看起来应该是修缮到一半的古宅里似乎所有工作都停止了,一个工人也没有。

    “出了那样的事情,工人都不肯来开工了嘛,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过来这边的……”

    “出了那样的事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故?”李谪文继续问。

    “这个…这个…”

    李谪文看了一眼说话的陈胖子,发现这个人看起来掩饰不住的恐慌之下双眼之中却闪烁着一种贪婪狡诈的光芒,闪烁其词似乎想隐瞒什么。

    一旁的周禾安倒是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10月14号,一名工人在切割木料的时候突然机器失控,整个人几乎被锯成两截,再然后是上周又是两名工人被突然崩塌的脚手架当头砸中,不到三天前又有一个工人突然坍塌的木梁几乎砸成肉饼,陈老板能让这么多事故隐瞒到现在,想必是各方面打点的非常到位了吧?”

    陈胖子的面部抽搐了一下赔笑说道:“这个上下打点也是一大笔钱啊,所以才想到找周老板您的嘛,只要您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这个钱嘛…都好说的啦。”

    周禾安又冷笑了一下然后淡淡的对陈胖子和那个瘦高个说道:“两位还请回避一下吧,我和我的伙计办事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场。”

    陈胖子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瘦高个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然后在陈胖子耳边耳语了几句,陈胖子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没说什么,径直和瘦高个两人离开了老宅。

    周禾安目送着两人离开之后,转过头来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又半是无奈半是愤怒的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示意李谪文跟上,自己则向老宅更深处走去。

    穿过外堂的天井之后,李谪文发现内堂的装潢其实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水泥墙上带有浮雕的整块大理石板贴面以及用大块隔音板隔开的包间里金色和紫色的天鹅绒软垫,还有那些护膜还没有完全撕开的暗红色硬木地板在这座古旧的老宅里显得格外扎眼。如果不是部分墙壁和那些古旧的木质屋顶还没有经过完全的粉刷,这些精致考究的现代装潢一定会让李谪文误认为这是一家星级宾馆的配置。

    不过周禾安似乎对这些精致昂贵的装潢毫无兴趣,走到位置稍稍靠里一个几乎已经装修完成的包间外时,周禾安停下了脚步,一脸冷漠的看着这一间的内墙。

    李谪文快步赶上周禾安,发现此时周禾安的表情混合着冷漠和嫌恶,他立刻明白这应该就是问题所在了。

    “老板…?这里是?闹鬼的地方?”

    周禾安的表情中又掺杂了一点点哀痛的神色,他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你看这面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谪文乍一看之下觉得这面墙和其他墙没有任何区别,但这个答案很显然不可能是周禾安心中的标准答案,于是李谪文只得再打起精神来仔细观察这面墙,然后他有了发现。

    “这面墙…比旁边的要厚一些?而且…为什么是暗红色的?明明和旁边墙一样刷的白色的墙皮…”

    周禾安略微点了一下头,但是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到不远处拿来了一把锤子然后狠狠的砸向了眼前的水泥墙。

    看起来厚实的水泥墙却出人意料的脆弱,周禾安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把水泥墙给砸开了,不过随着水泥的剥落,里面水泥就越来越深的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

    最终随着“哗啦”一声,一大块水泥变成了松散的瓦砾落在地上,一个不大的空腔出现在了墙里,而在这个空腔里还立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一具已经被干硬的水泥定型的尸体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造型被包裹在了水泥墙里。

    因为受到惊吓而踉跄着摔倒在地的李谪文毫不意外的收获了周禾安大大的一个白眼,不过这一次周禾安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对他奚落一番,反而转身轻轻的把李谪文从地上拉了起来。

    “老…老板…这…这墙….墙里…怎么有…有个……”

    “工人,陈胖子雇来的装修工人,应该是个小工,看起来…应该比你还要小几岁,等下…”说着周禾安似乎发现了什么,竟然毫不避讳的伸手到墙里,似乎是从尸体上摸出了什么,然后他把一卷并没有被太多水泥沾染的纸打开。

    周禾安打开那卷纸张之前李谪文就注意到了纸张的材质,随后纸张内的颜色莫名的刺痛了李谪文的心。

    “这是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周禾安原本就冷漠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更为冰冷的神色,不同于一旁李谪文脸上的狂怒,这是一种更深沉也更冰冷的愤怒。

    “这…这还是个孩子,一个刚刚被大学录取的孩子!!!他妈的这陈胖子就想这么把这个事故这样掩盖了???一个人生刚刚才要开始的孩子!!就这样…就这样…”平时一贯来不说脏话的李谪文此刻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其他词汇来咒骂造成眼前这一切的陈胖子,但周禾安却轻轻的把录取通知放回了原处然后摇了摇头。

    “别这么冲动,冷静一点,我们不是来骂陈胖子祖宗十八代的,而且这也不是一个事故。”周禾安一边用一块湿巾擦掉手上的水泥灰,一边冷冷的看向老宅外的方向。

    李谪文愣了一愣,但此刻他实在太过愤怒,以至于张口结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周禾安则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然后说道:“我来给你解释。”

    然后趁着李谪文还没有爆发更大的一轮怒气,周禾安轻轻的敲碎了更下方的水泥,然后说道:“下面的水泥包裹的更严实,这水泥是从上面直接浇灌到这个人头上的,因为他用手护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和面部才造成一些地方没有水泥形成了空腔,这肯定不会是什么事故造成的,这必须得事先架设好挡板然后直接把水泥管对准挡板内倾泻水泥,然后把这个人活活闷死在里面。”

    看着李谪文因为极端愤怒而扭曲的脸和不断颤抖的手,周禾安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继续说:“这不仅不是一场事故,这根本就是一场谋杀,陈胖子主导的谋杀。”

    李谪文略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用比平时尖锐很多的声音说:“为什么…陈胖子和一个刚考上大学的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就为了拖欠那点工资吗???!这个畜生他还有没有人性了!”

    周禾安又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过了,冷静一点,听我给你讲完,陈胖子这么干不是为了拖欠工钱,如果这件事被发现他想脱罪的话上下打点需要的钱可远远不止一百个工人的工钱,他还没有傻到这种程度,他害死这个人有别的原因。”

    李谪文听闻又是一愣,嘴巴张了几下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只是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丧心病狂”四个字来。

    周禾安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你看看这四周,如果是为了旅游开发,那么这里的装潢未免太过奢华了,说是五星级酒店都毫不为过,但是这里怎么可能用得上五星级酒店?陈胖子买下这里是为了装潢成高档娱乐会所,用来给和他一样的富贾豪商奢靡享乐的地方,再加上些贪官污吏,这样一个地方对陈胖子而言几乎可说是一本万利。”

    说到这里周禾安略微停顿了一下环顾了古宅一圈然后继续说:“这座古宅,应该是家道中落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不过陈胖子得到这古宅的方法应该还是和以前一样威逼利诱巧取豪夺,最后以非常低的价格买下。不过他应该没有料到这宅子设计的时候就是一种‘镇’字局,应该是建造的时候专门请风水先生看过,请了一只镇宅的东西安在了老宅下面,算是这座宅子的镇宅兽。”

    一旁的李谪文此刻呆若木鸡似乎完全不知道周禾安说的这些和眼前的一切有什么关系,但是似乎哪里又有一些牵连在里面,这种说不出理不清的感觉混合着狂怒感觉非常微妙。

    周禾安显然是等待了李谪文一会,似乎是想让他自己理出个头绪来,不过等了一会之后他似乎根据李谪文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是理不出个头绪来了,于是只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这老宅的后人已经败落或是离开了这里,但是那镇宅兽还住在这里,陈胖子的装修活动显然冒犯了它,作为报复这只镇宅兽应该干扰了陈胖子的装修活动,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让陈胖子的水泥墙无论如何都立不起来。但是陈胖子身边跟着的那个瘦高个,应该是个风水先生,他应该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是如果想把镇宅兽彻底赶出去就得把老宅彻底拆毁,所以…他就给陈胖子出了个毒计。”

    “办法就是…害死这个…这个还没踏进大学门的……?”

    周禾安点了点头。

    “这算是风水门里比较广为人知的一条了,不算太罕见,在建筑行当里有时候会遇到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就比如墙怎么也立不起来,或者桥墩浇筑没办法成型之类的,这个时候就会有些心狠手辣之徒效仿传说中秦始皇修长城那样,把活人埋进墙里。如果一定要说什么原理,那就是造这些东西冒犯了住在这里的一些东西,有良知的人会选择改变线路绕开这个地方或是专门请人来祭祀祷告一番请求通融,不过很显然陈胖子不是这样有良知的人。陈胖子为了工期进度应该没少让这些工人开夜班,所以他就事先立好这些挡板和钢筋,然后在某天夜里以开夜工的名义把这个孩子骗进这一段格外加宽的地方,再然后就水泥倾泻而下,把他活活埋死在了这墙中。”说完之后周禾安又看了一眼墙洞里的尸体表情复杂的摇了摇头。

    李谪文过了片刻才讷讷的说:“那外面死的那些工人…?”

    周禾安又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说道:“陈胖子和那个风水先生应该也没想到这个孩子刚刚考取了大学,看样子应该是出来希望能赚一点自己的学费补贴家里的,就这么被人不明不白的害死在这里,怨恨如何能消?只不过那个风水先生和陈胖子身上应该都有辟邪克制之物,而且他们俩平时也很少来这里,所以这孩子怨恨无以发泄,将这些仍然在替陈胖子干活的工人当成了帮凶。”

    李谪文的表情在狂怒、悲哀之间来回翻涌了几次之后最终慢慢的坐到了地上,带着一种无法释怀的表情问周禾安:“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难道还要替陈胖子收…收拾这个烂摊子然后我们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回去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既然外面那么多事故陈胖子都能掩盖的下去,那么说明他也算是手眼通天了,就算警察来了,我们拿什么证明我刚刚说的一切?没人会相信的,最后只不过陈胖子多承担一个建筑事故,多赔那么几万块钱而已。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报警让警察来给这个孩子善后,起码也可以送他回故乡安葬,至于这里…就留给陈胖子自己处理吧。”

    看着周禾安不起波澜的表情,听着周禾安头头是道的分析,李谪文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接连变换几次,最后他恨恨的问了周禾安一句:“你难道就一点也不…一点也没有…觉得哪怕那么一点点…哪怕就是那么一点点起码的怜悯和人性…你也至少应该…试着让陈胖子付出代价啊!”

    “如果怜悯和人性有用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痛苦和悲伤存在了。记住我的话,鬼神之恶,不及人心万分之一,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不再有人性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