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秘密
作者:入水无痕
第一章
第一章 一 北京
    钟小艾出了北京站有点茫然,身后的曹琨机灵劲也没有了,瞪大眼睛看着她。他们被人流推着走了一段,到了等候出租车的口,随着很多人排起队来。钟小艾觉得出租车会将他们带到要去的地方。等了有二十多分钟才轮到他们,坐上车司机问到什么地方,钟小艾和曹琨异口同声地说:“中纪委”。

    司机是个中年男子,老北京人的样子,满嘴的儿化音。他挠着板寸头乐了,“中纪委?我开二十多年车还真没去过这个地。”稍迟疑车就慢了下来,他在想着怎么走,嘴里嘟囔着:“要说胡总书记、温总理办公的地方我倒是知道,拉你们去,成。这中纪委……”

    车停在路边,司机给同行打电话问路,问了两个人都说不知道。他建议钟小艾他们换一辆车试一下。钟小艾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去中央电视台吧?!”司机问是到央视的发射塔还是到梅地亚新闻中心,曹琨说:“我们到《焦点访谈》办公的地方。”

    司机是个喜欢侃的主,很想和他的小乘客拉拉家常。看钟小艾他们的去向像是**的,告状的。可看他们不到做这种事情的年龄,这就让他有点疑惑。坐他边上的钟小艾和他上高中的女儿一般大,只是满脸的严肃,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带着一股愤恨什么的神情。

    到了梅地亚,司机把央视的东门指给他们,倒车离开时他又看了这两个孩子一眼,他很想问问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去?

    映入钟小艾眼帘的是梅地亚东面蔚为壮观的世纪坛,曹琨则引颈张望远处的军事博物馆。他们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心里面鼓荡着两种不一样的情绪和激动。钟小艾拉了曹琨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央视门口有威武的武警哨兵站岗,进台的人要出示证件或者准入证。钟小艾掏出手机给小姝阿姨打电话,曹琨则乘机看看央视门前的热闹。他看见有很多人在一个窗口排队,凑过去一看竟是“焦点访谈”的接待窗口。曹琨赶紧向钟小艾招手,示意她过来,背着身子打电话的钟小艾没有看见他。

    钟小艾挂了电话寻曹琨,见他已经在排队了。小姝阿姨和编导在机房里录节目,让他们等一会儿。反正要等,钟小艾想不如挨到“焦点访谈”的窗口看看究竟。

    曹琨快到窗口时将位置让给了钟小艾。她后面的一个安徽口音的人问:“你们两个学生该不会是反映学校乱收费的问题吧?”钟小艾在看前面的人怎么说怎么做,她有点紧张,顾不得回答后面人的问题。

    在钟小艾前面的一个人是为了拆迁的事,像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接待他的人说央视作为媒体只能起舆论监督作用,不能代替职能部门,有的事情还是得到司法部门去反映或者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

    接待的是一个阿姨,钟小艾将包挪到面前,装出一副十分老练的样子说:

    “我是来给你们提供一个很好的焦点话题的,我父亲包**,对家庭不负责任,不关心即将高考的女儿。我希望媒体的关注能够使他重归家庭,有健康的生活,做一个好爸爸。”

    说完这番早有准备的,烂熟于心的话,钟小艾把一沓资料递过去。她知道自己很紧张,脸上**的热,心里怦怦的跳。阿姨浏览材料的时候不时地抬头瞅钟小艾两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更让她有些不安。

    阿姨看到,这个女孩子刚站到窗口来时有的只是严肃甚至冷峻的神情,这会儿,有点慌乱,更有点羞涩。她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好。在她的接访生涯中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她连给这个孩子一个亲切的笑都不敢,不知道是否合适。最后,她只有说这么一句话:“我们会认真的,认真对待你的问题。”她让钟小艾留下联系方式,嘱咐她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曹琨插嘴说:“给我们联系王志也行,我们来个‘面对面’”,阿姨听了笑了起来。

    钟小艾和曹琨离开窗口时,背后传来叽叽咕咕的议论:这孩子告父亲,有病。

    少儿频道的小姝阿姨从央视的方楼出来紧跑了几步,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她和钟小艾并没有见过面,钟小艾是他们节目的一个特殊观众,她直到上初中二年级每周都看这档节目,给节目写的信也是最多的,有一百多封。“挑战800”的编导和工作人员都知道她,小姝阿姨和钟小艾因为节目而成了好朋友。她不止一次的邀请钟小艾来北京,带她参观中央电视台,看她喜欢的主持人。

    钟小艾好像也认出了小姝阿姨,远远的冲着她笑了。钟小艾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有长的睫毛,同学们昵称她“大猫眼”,她告诉过小姝阿姨。小姝阿姨见了她亲热地叫她“大猫眼”,钟小艾把曹琨介绍给小姝阿姨,告诉她曹琨人称‘酷探’”。

    小姝阿姨要过他们的身份证,拿着领导批的单子到传达室去办进台手续。这会儿钟小艾好像开心起来了,她对曹琨说:“我没说错吧?就是可以进去看看。”曹琨也因为马上能进央视而欣喜若狂。钟小艾像是想起什么,叮嘱曹琨:“千万不要对小姝阿姨说我们告状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曹琨连连点头。

    进台后方楼的门前还有一道岗哨,佩枪的哨兵认真地检查他们的进楼证件。曹琨则四处张望,寻找他认为应该存在的安检门和监控设备。小姝阿姨问他们是和父母还是旅行团一道来的,钟小艾说他们是自个来的。细心的小姝阿姨问他们假期里是不是有补习的课,上了高中学习是不是很紧。钟小艾心头一沉,这两天都有课的,他们没有请假。她不会撒谎,脸也就红下来。她说:“我们只出来两天,对学习不会有什么影响。”

    小姝阿姨带着钟小艾和曹琨参观少儿频道和“800”演播厅,见了鞠萍姐姐、董浩叔叔和金龟子。钟小艾和曹琨和他们拍了照片要了签名。他们还看了刚制作好的未播节目,这当儿小姝阿姨发现钟小艾有点走神。

    中午在央视的餐厅吃自助餐时,小姝阿姨也发现钟小艾的神情有点怪怪的。在餐厅里钟小艾见到了许多她熟悉的主持人,她问小姝阿姨,敬一丹是不是还做焦点访谈节目。看着刚从节目下来还没有卸妆的敬一丹,曹琨夸她气质太好了,说了几遍,直到被钟小艾的眼色制止。他很想上去做一个追星的表现,但小姝阿姨关照过他们,不能在主持人就餐的时候打扰他们,影响他们的休息就会影响工作。

    钟小艾特别想把她告父亲的资料给敬一丹,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吃饭时钟小艾心不在焉也就在所难免。
第一章 二 失踪
    钟小艾不知道,家里以为她失踪了,正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钟小艾和曹琨到北京告状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包括她的母亲刘红丹。她只是在上了火车以后用手机发了一个简短的信息,说她去北京找中纪委和焦点访谈去,告父亲去。她忽略了一点,母亲是不怎么看手机短信的。由于走的匆忙,钟小艾忘了带充电器,曹琨说手机漫游时特别耗电,要不停的找网络。信了他的话钟小艾就将手机关了,只在要用的时候打开来。

    刘红丹每天晚上在女儿该回来的时候替她把饭做好,钟小艾基本上能够踩着点回来。这天她左等右等也不见女儿回来。到十一点,算起来已经迟了一个钟头,她开始不安地打电话。钟小艾的手机关机,打电话到她一个要好的同学家里,人家早回来了,还说晚自习没有看见钟小艾。刘红丹慌了,她赶紧给钟子健打电话,“你不想回来无关紧要,女儿也不回来了,她失踪了。她要是自杀了,或者出了什么事你要负全责!”

    刘红丹电话里的口气冰冷,就像发通牒一样。钟子健倒抽了一口凉气,女儿是他的至爱,刘红丹会不会谎报军情,以女儿来试探他甚至要挟他?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赶紧回了家。

    一进门刘红丹就冷笑着说:“今天那个**怎么就放你这么早回家了?我以为你连女儿也不要呢。”

    钟子健见女儿真的不在家,转身就出了门。他骑上自行车去钟小艾的学校,路上注意看着迎面过来的人,女儿骑一辆乳白色的山地车,应该老远的就能看到。夏天的夜长,快十二点了,街上还人来人往的,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女儿的安全问题。女儿有可能还在学校里,也可能和同学在一起,耽搁了。

    到了东江市第一高级中学,钟子健见到大门紧闭,问到门卫得知晚自习的学生都已经回家了。他想不起来女儿会到什么地方去,这个时候回去妻子刘红丹会与他纠缠,他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着。

    刘红丹打电话找他时他在办公室里呆着,一个人,黑灯瞎火的,也没有吃饭。烟抽得嘴苦了,舌头麻了。这些天他体会了焦头烂额的滋味。

    今天是局里找他的第三次谈话,因为妻子告他婚外恋、搞腐化和包**。

    第一次是刘红丹闹到环保局来,反映他的所谓问题,指责局里失察,任由一个党员干部利用职权和工作便利搞婚外恋。她找的是局长,接待她的是厉书记。事后厉书记找他谈话时很客气,只是劝他要搞好和妻子的关系,不要一有什么事情就闹到单位来,影响不好,也损坏钟子健作为一个部门领导在部下心目中的威信。

    第二次是刘红丹到市妇联**,要求妇联帮她维权,保护她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妇联与环保局联系,了解钟子健的情况,让环保局这头配合她们做工作。也许是刘红丹闹到市里面让林局长感到了压力,他亲自找钟子健谈话,问他:你究竟有没有这件事?

    钟子健叹了一口气,反问林局长:“我是这种人吗?我爱好这个吗?我有过这样的传闻或事情吗?”林局长没办法回答他,只得说不相信他的是他的妻子刘红丹,烧起来的是他的后院。

    当刘红丹把钟子健的事捅到市纪律检查委员会时,林局长决定和厉书记一道找钟子健谈话,事先还定下了调子:要严肃、要认真。林局长对厉书记说:“我有点信刘红丹了。可上次找钟子健谈话,他的那个态度,那个无辜的样子,装的太像了。”

    谈话在小会议室,局纪检书记作笔录,桌上还放着一本《中国***纪律处分条例》,气氛非常的严肃。林局长直奔主题,问钟子健究竟与环保执法对象,有工作和业务往来的弘扬精细化工公司的经理方华有没有男女关系。

    钟子健的回答斩钉截铁:“绝对没有!”他感到局长和书记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耸了耸肩膀说:“谎言不断重复,无中也能生有,我不知道你们相信谁。”

    厉书记说无风不起三尺浪,吃个枣子有个核。问钟子健为什么别人的老婆没有这样的问题,唯独刘红丹这么死咬着自己的丈夫,而且对象也是有名有姓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钟子健说刘红丹**,说原因是她们两个人过去关系太好了。林局长说关系好更不应该有这种结果,还是应该找找其他的原因。

    钟子健觉得在这种场合,他是一把枯柴架不住三把板斧。不能自圆其说,更是说不清楚。他只有说:“我是受党教育多年的人,我不会做这种事情。你们可以调查,有问题怎么处理我都行;没有问题也希望组织上对我负责任,还我一个公道。”

    林局长说:“哎,你钟站长还会将球反踢给我们。”

    谈话是不欢而散的。这会儿钟子健在路上找着女儿,也在想着下午的谈话,想着自己有没有得罪局领导。他的心里面烦透了。

    到了凌晨三点多,钟子健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见到刘红丹那副嘴脸,不用到女儿房间去看就知道她没有回来。他屁股刚挨到沙发上,刘红丹就跑了过来,她有气无力地说:“钟子健,女儿要是出了事,看着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给我指一条路,是上吊、跳河、喝老鼠药还是摸电线?我和小艾一道成全你和方华,让你们称心如意。”

    钟子健大喝一声:“你晦气!”,接着说刘红丹没有事也要闹出事情来,他问刘红丹小艾会出什么事?怎么就会出事了?

    刘红丹把家里的门和窗户都打开,对钟子健说:“你喊呀,叫呀,让邻居深更半夜的听到你是怎么害你的女儿的,你能肯定小艾不回家与你和那个**没有关系?你说呀,你怎么不吭气了?你心虚了!”

    钟子健不敢惊动邻居,尽管嘴上这么说,心里面他也是十分担心女儿出事的。他压低声音打110电话,报告他18岁的女儿晚上放学到现在还没有回家,说出了他的担心。警察说没有相关的消息,记录了他提供的钟小艾的身体相貌特征,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打完电话钟子健决定出门,他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呆在家里,面对着刘红丹。

    燠热的七月,汗流浃背的钟子健下楼梯时被风一吹身体一激灵,带着彻骨的寒意他在街上徘徊到天亮。

    早上钟子健跑了家里所有的亲戚家,也把他知道的钟小艾的好朋友和同学家找了一遍,仍然没有女儿的踪影。到学校,老师告诉他钟小艾昨天晚上是旷课的。他的两条腿软了下来。

    九点多钟刘红丹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去。她让他看了刚刚翻出来的短信。

    钟子健得知女儿是去北京,是因告他而去的北京,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冷汗直流,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把出来。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想起来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女儿找回来,就想着立即动身去北京。

    去北京那么大的地方找人他想找一个帮手。想到了好朋友,在市信访局做局长的战友赵建新。打通他的电话钟子健一阵惊喜,赵建新就在北京,一听说情况马上决定退了预定的机票,说找到钟小艾和她一起回来。

    总是将事情想得很周到的赵建新让钟子健先不要急着到北京来,这时候面对孩子可能不好。

    钟子健这一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夜里他接到了赵建新的电话,情况有些不好,孩子好像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第一章 三 麻烦
    从中央电视台出来后钟小艾和曹琨确实遇到了麻烦。

    小姝阿姨把他们送出东门,还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钟小艾其实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曹琨在前面走着,她也就跟着。走到军事博物馆面前,她发现了曹琨的意图,对他说:“我们的正事还没有办好,总不至于现在就去看飞机大炮吧?”曹琨脸红下来,嘴上却说:“我考虑的是,现在也下午三点多了,我们先找地方住下来,慢慢的打听中纪委的地点。”

    曹琨的点子多,他说北京市区的宾馆招待所肯定贵得吓人,可能要几百块钱一晚。地铁口就在面前,不如乘地铁到终点站,那里应该是北京的郊区,住的地方肯定要便宜得多。

    钟小艾没有乘过地铁,也想体验一下。他们乘上一号线,选择了终点站苹果园。途经八宝山,曹琨说这是一个很著名的地方,钟小艾问怎么著名,曹琨嗤之以鼻,批评她知识面太窄。到了八角游乐园这一站,曹琨想说什么但闭上了嘴,他怕钟小艾反唇相讥。

    从苹果园地铁站出来,曹琨说感觉回到东江市了。一大堆黑车司机上来问他们到什么地方去,钟小艾说找一家旅馆,马上有人说十块钱送他们去旅馆,保证安全,还**地笑了笑。钟小艾的脸红了,曹琨拉上她扭头就走。他们决定自己去找旅馆。

    找了半天,直到肚子都找饿了也不找到一个合适的旅馆。他们尽管没有商量过,但找两张分开的床位这是肯定的。旅馆里的服务员见两个外地的中学生来要住宿都是一脸的狐疑,有房也说没有,说有的也把房价故意说得偏贵,拒绝二人投宿。

    天慢慢黑下来,俩人在路边的“成都小吃”吃了碗面条,在小吃店老板娘的帮助下才找到一家半地下室旅馆住下。

    地下室旅馆设公共厕所、公共浴室,每张床位三十元。曹琨送钟小艾到她住的房间,老练地替她检查了一下门锁,看了看门是否安全。他关照钟小艾,有什么情况就呼救,还张大嘴示范了一声“啊,救命啊!”

    曹琨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脱下汗津津的已有馊味的牛仔裤就听到了钟小艾的呼救。他以为钟小艾在演习,在与他开玩笑,在听到她接下来的呼救声越来越尖利时,他赶紧提上裤子冲出去。

    只见钟小艾只穿着三角裤在过道里大喊大叫,引得旅馆的服务员和旅客们纷纷跑过来看,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好不容易让她平静下来,她结结巴巴地说她刚在床边脱下外裤,就看到一只大老鼠从门外钻了进来,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冲了出来。

    曹琨到她的房间里,把旮里旯拉都找遍了也不见老鼠的影子。钟小艾坚持说这只像猫一样大的老鼠还在房间里,匆匆穿上裤子收拾行李,说什么也不愿再在这个旅馆呆下去。服务员给她换房间,她也不干。曹琨只好和旅馆的人商量,是否可以退房。旅馆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末了好说歹说,才退了一半的钱给他们。

    从地下室旅馆出来,钟小艾余悸未消,她紧抓着曹琨的胳膊,身子还有些抖。跑了一截见路边有个网吧,曹琨建议到网吧里呆着。钟小艾没主意了,说网吧好,没有老鼠。

    到了网吧里曹琨玩“魔兽世界”,钟小艾在网上看一部韩国家的电影。

    过了一会儿曹琨下楼去洗手间,有个脸色杀煞白,染着黄头发,戴副大耳环的男青年堵住了他。这个人操着东北口音对他说:“哥们,通夜没钱了,整几张老头用用。”说着又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挤了进来,脸上都泛着凶光。曹琨玩点小聪明可以,可真要叫他应付这阵势,他可没辙,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我外地来的,没钱!”

    “外地来的?”一个满脸酒刺的把曹琨逼到墙角说,“外地来的有钱泡妞,没钱交我们这些朋友,太不够意思了吧?”

    显然,这几个人早注意上他们了。曹琨说:“我们是来北京告状的。”

    “告状?告啥鸟状?”一个男青年把手上的骨节弄得咯咯响。

    “那女孩的爸爸干坏事,在外面包**。她来北京告状,我是陪她来的。住不起旅馆我们才来网吧的。”曹琨说的像真的,怕他们不相信,还赌咒说:“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出门叫魔剑正中我的心脏,叫铜锤砸碎我的脑袋。”

    那个满脸酒刺的不知被曹琨搭上哪根神经,忽然不说话了。神情也不像刚才那样凶神恶煞,他看了一眼戴耳环的,对曹琨说:“掏两百。”

    曹琨脑筋飞快一动,从放零钱的口袋里掏钱给他们。刚掏出来就被戴耳环的一把抢走,他飞快地数了一下,才一百五十多块钱。戴耳环的要发作,满脸酒刺的推了曹琨一把,骂他:“还不滚?!”

    曹琨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上,告诉钟小艾他遇到古惑仔了。他把几个小痞子敲他、诈他、抢他的过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别看钟小艾怕老鼠,对坏人倒是不怕和有斗争的勇气,她拿起手机要报警,被曹琨拉住。钟小艾觉得不让公安局将这些坏人抓起来他们还会祸害别人的。

    曹琨觉得奇怪,以为身上带的两千块可能要落入这帮人的腰包了。那个满脸酒刺的一听曹琨说是来北京告父亲包**的,就有放过他的意思了,他起初是有搜他身的意图的,两眼一直瞄着他的口袋。

    钟小艾听曹琨这么一说,想了一下,说也许那个满脸酒刺的家伙爸爸也包了**,所以他们才有人养没人管,才出来瞎混哩。

    “我分析也是如此。”曹琨庆幸地说,“所以我们俩今晚算是幸运的。”

    网吧让他们觉得不安全,他们决定离开。钟小艾抱怨起来,有点沮丧地说,“怎么尽碰上这些倒霉事。”想想今天已经用了不少钱,她问曹琨钱够不够用,曹琨迟疑了一下说:“应该够吧,还有整两千。”

    到北京的路费和费用是他们两个人凑的,钟小艾倾囊只有500元,曹琨是个小财主,出了2500元。算起来曹琨是这次到北京的资助者、赞助方也是她的向导兼护卫,他说他在8岁的时候来过北京,至今能够说出北京的许多景点名称。所以有的时候钟小艾得听他的,尊重他的决策。从网吧里出来决定去向时,当曹琨提出到天安门广场呆着,等到天亮以后看升旗时,钟小艾也就没有反对他的疯狂决定。曹琨还有进一步的理由:天安门广场有武警和警察保卫着,没有坏人。

    去天安门广场可以乘地铁去,下午曹琨在地铁里的交通图前看过,知道地铁可以到达天安门东和天安门西。可地铁站在什么地方他们搞不清楚,那会儿找旅馆跑得昏天黑地的,现在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

    就在他们俩在苹果园的街头踯躅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时明乐了,竟是上午载过他们的司机,板寸头的司机叔叔。
第一章 四 坚定
    赵建新找钟小艾时是有压力的。不单纯是受好朋友的托付找一个跑到北京来的孩子,作为东江市信访局的局长,他还有他的责任。以他的职业敏感,钟小艾到北京是属于越级**。她反映的问题,即使是存在的,也应该在东江市处理。找不到钟小艾,让她到中央,到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去反映问题,去增加党和政府的负担,他觉得是失职,是说不过去的。

    钟子健是他的战友,他们私交颇深,有几十年的交情。他打来电话求援时是很难堪的,他不停地说自己是失败的,责备自己对女儿溺爱,造成了她的胡作非为,也谴责女儿背后的黑手——她妈妈刘红丹,认为十有八九是受了她的挑唆。钟子健说到激动处甚至带着哭腔,赵建新很震惊,他想不到钟子健一下子弄出这么多事来,与妻子的,与女儿的,而且闹得这么大。

    会议还没有结束,赵建新抽空给国家的几个信访部门的熟人打了电话,询问是否有从东江市来**的中学生。

    东江市虽不是什么有影响的大城市,但一年当中形形色色,各种原因进京**的人也不算少,有一二百人,遇到事件还要更多。这些**有的解决了问题,或上面给了个说法,自己也就回东江了;有些没得到满意答复的,便反复**的,成为头疼的“老**”。对于这种人信访部门会给东江打电话,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里去带人,钉子户还非得赵建新亲自出马不可。来来往往,赵建新和中央的几个信访部门的工作人员也都熟了,而且也因为他工作出色,在信访系统有些名气,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情暖万家的信访局长”。所以赵建新打电话询问,人家会为他认真查,结果是都没有发现有来自东江的中学生**。

    “老赵啊,怎么你那里连中学生也出来了啊!”有熟悉的同志就在电话里跟赵建新开起玩笑。

    “哪里,哪里,一个老战友的女儿,和家里拌了几句嘴,就跑出来要**。”赵建新解释带掩饰,也难怪人家说这话,连中学生都**,而且一**就往北京跑。**本身是不正常的事情,多少人为了**搞得家破人亡,还有搞出神经病来的。每天你到国家几个信访部门的大门口去看看,哪天不是人满为患?国家太大,什么事没有?有什么事,确实还在是当地解决为好,都跑到北京来,说老实话,就那几个部门专门接待**确实应接不暇。说起来国务院、全国人大等信访部门的工作人员也不算少,可相比起**人员来说还是少,算杯水车薪。工作人员每天听人诉苦,又不可能全下去调查,怎么可能解决呢?有百分之一,不,千分之一能解决,就谢天谢地了。往往能有个具体的答复就已经很了错了。赵建新在这个行当里,知道这里面的曲里拐弯和甘苦。

    散了会赵建新决定把有关部门再跑一遍。他马不停蹄地在偌大的北京城里乘公交,换地铁,打出租车。七月毒辣辣的骄阳让他大汗淋漓,坐出租车时他总是要司机把空调开低一点,再低一点,他怕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要感冒。他把钟小艾可能去地方都找了一遍,全国妇联、中纪委,甚至国家环保总局,都没有钟小艾的身影或者消息。凭着信访局长的身份,他询问情况,查了接访记录。他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在这些部门,让他们一有消息就与他联系。

    东江市列车抵京的时间是早晨七点多,算起来钟小艾到北京也有一天时间了,她会到什么地方去呢,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赵建新从国家环保总局出来,不知不觉的跑到了一座过街天桥上。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桥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嚯嚯的声浪让赵建新烦躁不安。他想起在北京市公安局工作的战友,打电话请他想办法利用联网微机查一下宾馆、旅馆和招待所的旅客资料。他想钟小艾总会住宿的。晚上情况反馈过来,老战友把电话打到他刚刚住下的宾馆房间里,没有找到钟小艾,倒是找到了他赵建新。战友的能力和效率是不容置疑的,他连收容所都查了,没有钟小艾这个人。

    忐忑不安的赵建新给钟子健打电话后,也没有吃晚饭,躺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他分析了一下,既然钟小艾说是到中纪委**,他就坐到那里去等。

    钟小艾见到熟悉的司机,就口口声声司机叔叔。曹琨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到了车里。

    司机叔叔问到他们有没有找到中纪委,在听说他俩要去天安门广场呆到天亮,便建议他们还是不要去了为好。一是那儿外地人多,许多外地来京**的人员,住不起旅店,晚上就在天安门乱逛,那些人有素质差的,见单身的、体弱的就心生歹念。警察抓到了,见是**的,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再则公安保卫部门也常常不定期地对广场上的盲流、**人员进行突击收容。说不定去了那儿,赶上了,被收容了送回原籍。来北京一趟变成不光彩的事情了。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钟小艾想说他们找不到合适的旅馆。

    “这样吧。我家离这儿也不算远,我也提前收工了,你们就到我家去住,等天亮了。我出工时顺道送你们去天安门广场,耽误不了你们看升旗的事。”

    见两个孩子有些犹豫,他说:“你们和我的女儿岁数差不离,北京这么大,再见到你们也真是缘分。本来,我也惦念着你们呢。”

    听到这话,看着这个和父亲岁数差不多大的和善的叔叔,不知为什么心里一激动,就想到了爸爸,想到爸爸眼睛就湿润起来,鼻头也开始发酸。她先答应了下来,看曹琨正伸长脖子瞅计价器边上的准驾证,那里面压着司机叔叔的照片,司机叫孙大友。

    司机孙叔叔将车停在宣武门外大街的一个大胡同里,再把他们带到一条显得有点灰暗的小胡同。进了一个四合院,住了好几户人家,院子里长着两棵大树,一棵是钟小艾不认识的椿树,南方很少见;另一棵是丁香树,钟小艾在舅舅家见过,不过她从未见过超过屋顶那么高的丁香树,而且树干有小脸盆那么粗。

    孙叔叔的爱人见来了两个小客人,热情得不行,忙不叠地给俩人安排洗澡和睡觉的地方。孙叔叔则下厨房,说给他们做地道的北京炸酱面。听到面板上拍蒜的声音,跟着就是熬酱的味道四处漫逸开来。吃着喷香的炸酱面时,孙叔叔的女儿回来了,是个胖乎乎的,有点腼腆的女孩子,见到家里有陌生人而且也是岁数相仿的,友好地笑了笑一头钻到自己的房间里。

    吃完饭钟小艾到女孩房间里去说话,女孩子弄一道总有话说,曹琨想。

    钟小艾和曹琨洗澡用的是淋浴器里的水,而孙叔叔则用屋顶水包里晒热的水,穿着短裤站在院子里冲了一回澡。冲完澡拿了两瓶碑酒,就着花生米和拍黄瓜喝了起来。

    曹琨拉了张凳子坐到孙叔叔面前,他想打听天安门早上什么时候升旗。孙叔叔告诉他每天升旗的时间是跟着太阳升起的时间定的。像想起什么,他问曹琨他们俩是不是到北京来告状的,曹琨奇怪他怎么知道的,孙叔叔说从他们要到中纪委这点看,就知道他们是告状的。

    曹琨在路上见孙叔叔车开得酷,见他换个档拉个手刹什么的特潇洒,特羡慕。这会儿他就想讨好一下,见钟小艾不在边上,他轻轻的的说:“是她要告状。他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了,包**。她说我们那里的领导不管她爸爸,这就跑北京来了。”

    “这样的父亲肯定是不像话。”过了一会孙叔叔又说他的困惑,“现在也不知怎么的了,就是有人放好好的自个家不顾,就兴来段婚外情啥的。有点权有点钱的,还**、三奶的。这都什么事呀?”心直口快的他见钟小艾出来了也收不住,全然不顾曹琨用脚在下面暗示他。

    钟小艾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低着头跑过来不知说什么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见她这样孙叔叔不再说了,大口地喝着酒,生着闷气。他喃喃地说:“叔叔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总觉得除了告状还有好的法子。”他问钟小艾这是不是唯一的方法。

    钟小艾像是不愿意回答,不吭声。可能她觉得这样会不礼貌,她绞着手指头说:“我也不知道。”

    钟小艾的声音很轻,很轻。

    “这么说叔叔问你,你要是告倒了你爸爸,把他的官下了,不定工作也丢掉了咋办?”

    “我知道的,就是领导处理他也就是背一个处分什么的。那样他才会离开那个女人,像从前一样对我好,对妈妈好。”

    “我只要一个属于家里的爸爸,还爱我的爸爸。”钟小艾在大家沉默了一阵子后说,说这句话她的语气是坚定的。

    凌晨三点多,孙叔叔就把还在睡梦中的钟小艾和曹琨叫了起来,他把睡眼惺忪的钟小艾和曹琨载到天安门广场边的西交民巷。给他们留了手机号码,说需要帮助就直接打电话给他,晚上如找不到地方住,不嫌弃的话就还住过去。他死活也不肯收曹琨给的100元路费,只说这是北京人学雷锋,还约钟小艾和曹琨在2008年奥运会时来北京,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激的话才好。

    夏季天亮得早,当东长安街那头露出一点曙红的时候,天安门城楼的正门打开了,那边一队国旗护卫礼兵从门洞里正步迈出,传来整齐的皮靴叩响地面的声音,军刀和礼兵肩上的自动步枪银光闪亮。在万人瞩目下,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听着雄壮的国歌,两颗年轻的心无比的激动,对着飘扬的国旗他们行注目礼。

    看完升旗,钟小艾问曹琨有什么感想,曹琨说:“热爱我们的国家,报效我们的国家。”钟小艾追问他还有没有,曹琨想了想说有很多。钟小艾让他捡主要的说,曹琨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那会儿就想,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做一个好人。”

    见钟小艾不说话,他问是不是说的不对。钟小艾说不是的,她在想应该让她爸爸来看看升旗。

    费了些周折,上午十一点多,钟小艾他们还是找到了中纪委所在地。

    赵建新一眼就认出了背着包的钟小艾,奇怪的是她边上还有一个男孩。顾不上想那么多,他紧跑几步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