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行记
作者:ζ゛喵°大王*2666
正文
正文 第1章:抓鳝人
    我们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我敢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每天都是庸庸碌碌的生活,风风火火的工作,浑浑噩噩的活着,根本来不及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因为只有身在黑暗之中,才能了解到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的狰狞!

    我们对身边的人又了解多少?

    肯定会有人说,我了解我身边的人,真的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所看到的,只是别人愿意让你看到的一面?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有的秘密只是不足为外人道,有的秘密,则是一个禁忌!

    我们村上的黄老二,从我一记事的时候就认识他,在我印象中,就是个老实木讷的农民,是无数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之一,还是个光棍汉子,父母早就不在了,孤家寡人一个,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黄老二抓黄鳝特别的溜,而且还不需要借助任何的工具,就靠一双手。

    黄老二抓黄鳝的地方,大部分都在我们村口的小河边,那条小河很长,起源在上游的大象水库,水库因形状像一头巨大的大象而得名,而我们的村子,就在大象尾巴尖上,这也是我们象尾村村名的由来。

    我小时候家里养了很多鸭子,人小干不了农活,放鸭子的任务就交给了我,那条小河也是我每天放鸭子的老地方,所以我无数次的亲眼目睹了黄老二抓黄鳝的过程。

    带着竹斗笠,披着苇蔑编的蓑衣,裤脚卷到大腿根部,赤着双脚,一手拿根等身高的竹竿子,身上背着个竹篓子,黄老二只要出现在小河边,就是这副打扮,在我印象里,就算是冬天,黄老二抓黄鳝也是这身穿着。

    但黄老二抓黄鳝的手艺确实不是盖的,用竹竿子在小河边的水草里三戳两戳,然后下水,手一探一提,一条黄鳝就被提出了水面。黄鳝这玩意大家都知道,滑溜的很,可他只需要两根手指头,就能紧紧的钳住黄鳝的身躯,无论黄鳝怎么扭动挣扎,连一丝丝逃脱的可能都没有。

    最牛的是他会掏黄鳝,黄鳝这玩意天性就喜欢钻洞,往往会在河岸边打一个洞,洞穴的结构弯弯曲曲,有的甚至会有十来米长,平时钻在洞穴里,觅食的时候才出来活动,所以黄鳝一钻进洞穴之中,轻易不好抓。

    但在黄老二面前,这都不是事!黄老二只需要从蓑衣上抽一根苇蔑,在洞穴里拨弄几下,然后两根手指一插一钳,黄鳝就提出来了,手段之神奇,确实令人叹服。

    想跟黄老二学抓黄鳝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就凭这手艺,每天就可以有不少的收入,可不管是谁,黄老二都是笑着摇头拒绝:“不能教,不能教,学这手艺不是好事,就从我这绝了吧!”时间久了,大家都说黄老二不厚道,有的人甚至因此对黄老二生了嫉恨之心。

    一直到黄老二出了事,大家才知道黄老二说的不假,抓黄鳝这门手艺,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这事情,得从秋芽子说起,秋芽子是我的小伙伴,比我小一岁,和我们家住一条巷子,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耍,说白了就是我的小跟班。

    他家养了一群鹅,以前每天都和我一起出去,我放鸭子他放鹅,到饭点了一起回家,从来没出过事,偏偏那天我跟着爷爷去上街赶集了,从街上回来,秋芽子已经出事了,整个人昏迷不醒,面色铁青,牙咬的咯嘣嘣直响,具体怎么回事,谁都不知道。

    村上的赤脚医生来看了下,给秋芽子号了脉,说秋芽子没病,只是受了惊吓,丢了魂儿。

    按理说,医生一般都不会承认这个的,可我们村上这医生就信,因为这种事情在我们农村不少,一般都是晚上家长在路口村头叫上几声,第二天孩子就好了,说是迷信行为也有点,可又确实有效。

    但秋芽子这次却没有用,当天晚上叫了魂后,第二天,我去的时候,依旧昏迷不醒,秋芽子父母这才急了,正要去隔壁村找专门给人看香头的李四奶奶来,黄老二却来了。

    黄老二一进门,就拦住了秋芽子父母,苦笑着摇头道:“不用去找李四奶奶了,秋芽子是怎么个回事,我知道,给我一点时间,到中午的时候,我将秋芽子给救回来。”

    秋芽子父母根本不信,黄老二抓黄鳝的手段声名在外,可谁也没见过他还会叫魂儿,秋芽子已经昏迷半天一夜了,可不敢耽误,秋芽子爸爸都没理会黄老二,直接去了隔壁村。

    黄老二见秋芽子爸爸去请李四奶奶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李四奶奶那点本事,只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啊!”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秋芽子妈妈的重视,反而遭了一顿白眼,黄老二一脸的无奈,转身回家,大热的天,又穿上自己那身行头,背着竹篓子,就奔大象水库的方向去了。

    奇怪的是,秋芽子爸爸并没有请来李四奶奶,一个人回来了,满头的大汗,一脸的焦急,一进门就喊道:“黄老二呢?黄老二呢?”

    秋芽子妈愣了一下,问道:“找黄老二做什么?”

    秋芽子爸沉着脸道:“李四奶奶不肯来,说她来了也白来,要想救秋芽子,只能找黄老二。”

    秋芽子妈又一愣,说道:“黄老二背着竹篓子出去了。”

    我和秋芽子感情好,一直守在他身边,一听说要找黄老二,立即跳了起来,自告奋勇道:“我去找他,我知道他都在哪抓黄鳝。”一句话说完,也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哧溜一下就蹿了出来。

    不过我确实没吹牛,在我想来,黄老二无非在小河边,我顺着村口的小道一溜烟奔到了小河边,却没有发现黄老二,只好顺着河道往上游追,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直追到了大象水库边,也没看见黄老二的影子,只好失望的原路返回。

    可等我回到秋芽子家的时候,黄老二却已经站在秋芽子面前了,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水直往下滴,面色铁青,嘴唇发白,大热的天,却浑身都冷的直哆嗦,就像在冰水里泡了好久一样,正一手抓着一条大人胳膊粗的黄鳝,一手拿着剪刀,准备对黄鳝下手。

    我心中纳闷,这黄老二从哪里回来的呢?我怎么就没看见他呢?以前也见过他抓黄鳝,可这么大的黄鳝,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条黄鳝,估计得有两斤多,这也太大了。

    刚想到这里,黄老二已经一剪刀就剪断了黄鳝的尾巴,随手将剪刀丢了,抓住黄鳝尾巴就在秋芽子的脸上涂抹,那黄鳝吃疼之下,尾巴不停绞动挣扎,接连两次从黄老二的手中滑落,随即黄老二抓着黄鳝头的手猛的一抖,刷的一下,竟然将黄鳝抖的笔直,另一只手一伸,一把抓住黄鳝的脖子,顺着黄鳝的身体往下一捋,顿时一阵清晰的骨骼响动,那黄鳝身体被绷的笔直,浑身的肉都在不停的颤抖,再不挣扎了。

    黄老二抓着黄鳝尾巴,在秋芽子的脸上一边涂抹一边说道:“哪里来的哪里去,怎么拿的怎么还,断尾回魂,点血还气,天道有眼,莫欺苍生,这次略施惩戒,再有下一回,剪头不剪尾!”

    说话之间,黄鳝血已经将秋芽子涂成了大花脸,黄鳝血的血腥味,迅速的在屋里弥漫了开来,秋芽子妈紧紧的抓着秋芽子爸的手,一脸的惊恐,秋芽子爸也铁青着脸,我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黄老二到底在搞什么鬼,黄老二的表情也越发的沉重。

    片刻之间,秋芽子的脸上已经涂满了黄鳝血,唯独留下额头一点空白,黄老二手一伸将那黄鳝放进了竹篓中,伸食指进口中,一口咬破,往秋芽子正额头上一点,正好将那点空白填满。

    那点空白一填,秋芽子就哎呦一声叫唤,缓缓睁开了双眼,还没看清楚眼前情况,就呼的一下坐了起来,一边拼命将身体向后缩,一边叫道:“不吃了!不吃了!我再也不吃冰棍了……”

    黄老二轻轻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秋芽子爸道:“孩子没事了。”一句话说完,面色又凝重了起来,一伸手抓起了竹篓子,往身上一背,头也不会,往外就走。

    就在他一转身的瞬间,我眼神一花,仿佛看见黄老二的脸在刹那间变了一变,竟然变成了一个黄鳝的脑袋,急忙揉了下眼睛再看,黄老二却已经走远了。

    秋芽子爸对着黄老二的背影连声称谢,吆喝着让黄老二晚上到他家喝酒,黄老二也没回话,秋芽子妈安抚秋芽子躺好,我则问道:“芽子,芽子,你咋回事,跟我说说,我给你报仇去!”

    秋芽子一直都是我的小跟班,被别的孩子欺负了,都是我出头,我那时候还小,也不懂事儿,就是觉得秋芽子被欺负了,自然而然的就来了这么一句,谁知道这一问,竟然问出一桩骇人听闻的诡事来!
正文 第2章:变蛇
    我这么一问,秋芽子哇的一声就哭,躲在他妈妈怀里,边哭边说了起来。

    昨天的太阳毒辣异常,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一点风丝都没有,隔壁杀猪的张大傻子,脱的就剩一个裤衩,拿着薄扇坐在树下一边扇风一边咒骂着老天,秋芽子和几个小伙伴已经光着屁股了,还是热的直往外冒油,汗珠子顺着光溜溜的脊背往下淌。

    这种天气,当然得洗澡!

    洗澡的地点,就在村口的池塘里,池塘对岸有一排老柳树,很是巨大,树身有对抱粗,枝叶异常茂密,柳枝都垂到了水里,能遮挡不少的阳光,池塘不算大,水也不深,一米多点而已,也不清澈,甚至还有几只鸭子和鹅也会在这里畅游,但对小孩子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一群小孩子蹿到池塘边,直接就跳了下去,噗通噗通之声乱响,像下饺子似的,将鹅鸭惊的掠上了岸,池塘算是彻底被几人霸占了。

    小伙伴们在水中玩耍了片刻,对岸老柳树边忽然出现了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一脸笑容,穿着土黄色的布衣,挎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上面用棉布捂着,整个人说不出的和蔼,道不尽的慈祥。

    老太太一出现,就对小伙伴们招手喊道:“娃娃们,快来快来,我这里有冰棍儿,谁先游到我这里,就给谁一支。”

    这么热的天,要是能有一支冰棍吃,那简直是美到家了,而且那时候我们山村的孩子警惕性也低,虽然都不认识这老太太,可这老太太一喊,所有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都向老太太的方向游了过去。

    秋芽子虽然只有九岁,相比较其他的小伙伴们年纪要小一点,可水性最好,第一个游到了对岸,老太太果然没有骗他,从竹篮子里拿了一支冰棍出来,笑眯眯的递了给他,还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和声细语的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游的这么快,这小身板,可真结实。”

    秋芽子哪里顾得上回话,一边将冰棍塞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村东头的,我爸叫郭大熊。”

    一句话说完,那老太太伸手摸过的额头上,忽然一股寒气顺着脑门就钻了进去,比冬天的冰锥子都凉,一瞬间心肝肺好像都被冰冻了一般,这么热的天,秋芽子却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但瞬间又恢复如常了。

    那老太太听秋芽子这么一说,笑眯眯的脸色忽然板了下来,目光之中好像闪过一丝愠怒来,随即笑容又浮现了出来,笑道:“原来是郭家的孩子,怪不得身体这么好,也罢!借他家子孙一用,正好抵了当年的仇。”一句话说完,老太太转身就走,几步转到了大柳树后面,再看已经连影子都找不着了。

    秋芽子年纪小,也不懂得分享,几个小伙伴眼巴巴的看着他将一支冰棍吃完了,馋的直咽口水,随即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头栽进了池塘之中!

    万幸的是,几个小伙伴并没有计较秋芽子不分冰棍给他们吃,而是将他从水里拖上了岸,但秋芽子整个身体已经缩成了一团,秋芽子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在他身体内到处游走,所到之处,无不寒气彻骨,比有一次掉进冰窟窿里面还要冷上数倍,整个人抖的像筛子一样,牙关不停打颤,只能拼命的蜷缩身体,以此来维持一点点的温度。

    等小伙伴们喊来了大人时,秋芽子已经双目紧闭,浑身冰冷了,但他还有意识,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随后一路小跑将他送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秋芽子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眼皮子就像被挂了铅似的,一个劲的往一起粘,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是闭着眼睛,脑海里却能清楚的感觉到父母的表情,父亲的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面色沉重,母亲则十分紧张,正在把被子从橱柜里抱出来,盖在他身上。

    他不但能感觉到父母的动作表情,还能感觉到其他人,在家门前围了不少乡邻,在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人多嘴杂,只是根本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大概是劝父亲将他送去医院。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是闭着眼睛的,却看的清清楚楚,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小伙伴们焦急的眼神,都直接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随即就看见了那个老太太,将自己从床上拉了起来,拖着自己往外面走,明明父母都在眼前,却都像没看见一样,根本不管不问。秋芽子大声的喊叫着,可没有人能听见,拼命的挣扎着,可那老太太的力气却大的惊人,硬拖着秋芽子离开了,一直拖到了那池塘边。

    老太太拖着秋芽子下了水,将他拖进了一个黑沉沉的洞穴,洞穴里的水冰寒彻骨,随即那老太太对秋芽子笑了笑,但那笑容却充满了狰狞,谁能想到呢?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太太,一脸都是慈祥,面具下却藏着一颗恶毒的心。

    随即那老太太就离开了,丢下秋芽子一个人,洞穴也陷入无尽的黑暗,秋芽子手脚都被冻的麻木了,只能蜷缩在那里,动也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洞穴里忽然传来了一点亮光,随即就看见两根巨大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像房梁棒一般粗细,捏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的头上亮着一盏灯,一直伸到了秋芽子的面前。

    秋芽子正要伸手去抓,那老太太忽然蹿了出来,一下将嘴巴张的比盆还大,满嘴都是尖利的像刀子一样的牙齿,一口就咬在了那巨大的手指上,那手指一颤,迅速的缩了回去,那老太太死叮着不松口,竟然也被拖了出去。而秋芽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身不由己的跟了出去,眼前一花,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一次,黑的更彻底,而且四周充满了血腥味。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秋芽子没有一丝的意识,直到猛的看见了一丝光亮再度闪起,随即一股充满血腥味的洪水向光明处流淌而去,秋芽子被洪水带着,身体顺着洪水向前流淌,呼的一下,又猛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自己正躺在床上,父母都在身边,还有黄老二和我。

    可他依旧睁不开眼睛,直到黄老二在他的额头上按了一下,他身体内那股凉气,好像瞬间被抽走了一般,原先那种冰寒的感觉一扫而光,瞬间身体暖和了起来,眼睛也睁开了,嘴巴也利索了,嘴一张就哭出了声。

    就在他一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秋芽子看见,一团白气顺着黄老二的鼻孔钻了进去,黄老二的脸,刹那间一片铁青。

    秋芽子说完,秋芽子父母都不说话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们已经成年人了,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过来半响,秋芽子爸才说道:“这一次,真得好好谢谢黄老二。”秋芽子妈一边哄着刚子再睡一会,一边缓缓的点头,眼中却充满了担忧。

    可惜的是,秋芽子一家并没有机会感谢黄老二,就在当天下午,黄老二就出事了。

    黄老二出事的时候,正和大家在村口的几颗大树下乘凉,虽然是下午了,可还是热的难受,人都扎堆在大树下,一边聊着家常里短,一边享受着顺着河道而来的一丝凉风。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问起了黄老二是怎么救秋芽子的,黄老二嘿嘿笑了笑,头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道:“不能说,不能说的,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事,还是别打听的好。”

    几个妇女就取笑黄老二小气,黄老二只笑不语,被逼问的急了,一起身就要离开,可就在他一起身的时候,忽然浑身一颤,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两眼发直,死死的盯着村口池塘边的那棵大柳树,脸色瞬间变的异常难看,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一颗往外面冒,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面前的土地上,啪啪有声。

    随即猛的嘶吼一声,人往地面上一趴,双手往胯边并拢,肚皮贴地,双脚微微蜷起,就像条蛇一样,在地上扭曲着滑行了起来,一边滑行,一边还将头拼命昂起,脖子都扯的起了青筋,脸也扭曲的变了形,口中却嘶声喊道:“我错了!我错了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开始就是针对我来的!报应啊!报应啊!”

    众乡亲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全都一惊而起,四散走开,远远的看着黄老二,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可黄老二的身躯扭曲程度越来越大,滑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快速的向着池塘的方向滑行而去,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拖行痕迹。

    随即有几个胆大的,想上前按住黄老二,可黄老二的力气却大的惊人,身躯一扭一甩,就将几人甩开了,随即迅速的滑行到了池塘边,脑袋往水里一钻,脚一扬一卷,人就没影儿了。
正文 第3章:鳞
    一点浪花都没有,黄老二滑进池塘中的动作,比一条水蛇还要轻盈!随即就消失在池塘中,再也不见他露出脑袋来。

    大家可是亲眼看着黄老二钻进池塘的,山村人淳朴,哪会眼睁睁的看着黄老二就这样淹死,当下就有几个壮劳力跳下了池塘,到处捞人。

    池塘并不大,水也就一米多点,那些壮劳力都不用扎猛子下去,半蹲就可以摸索了,可奇怪的,就这么大一点的池塘,几个壮劳力硬是捞不着黄老二。

    事情很快传开了,毕竟是一条人命,在村长的带领下,乡亲们拖来了抽水泵,直接将池塘里的水抽干了,当塘泥都被翻了一遍之后,也没找到黄老二的影子,大家终于确定,黄老二根本就不在池塘里了。

    那黄老二去哪里了?这池塘就是村口的死水塘,并不通什么水域,虽然说距离小河不远,可毕竟隔着一段距离呢!难道说黄老二像条黄鳝一样,打了个洞钻过去了?就算打个洞钻走了,那也会留下个洞口啊!毕竟他不是黄鳝,黄鳝洞可钻不下他一个大男人的躯体。

    这个疑问,困扰了所有的乡亲,而黄老二,也就这样神秘的消失了。

    村长去了派出所,来了几个警察,询问一番后也无功而返,再也不见动静了,黄老二又没有家人,连个苦主都没有,也没人追究,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两个多月后,我才再次遇见了黄老二。

    实际上,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我只看见了一个酷似黄老二的背影,并无法确定我遇见的就是黄老二,而且,我宁愿相信那不是黄老二。

    那天村子西头有一户人家办喜事,我也跟着爷爷去喝喜酒,但爷爷在酒桌上遇到了几个老友,本来开席时间就是晚饭,一直喝到九点多了,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还在较着劲,我早已经菜饱饭足,闹着要回家,就在村里,爷爷也没在意,就让我自己先走了。

    经过同村李大瞎子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鹅叫。

    这鹅叫声一起,我就紧张了起来,不为别的,被鹅啄怕了,没在农村生活过的孩子,永远不会知道大鹅的威力,大鹅发起疯来,那是相当恐怖的,对于一个曾经被李大瞎子家这两只大鹅追啄到家门口的我来说,大鹅的叫声就相当于噩梦。

    但今天这大鹅的叫声有点凄惨,好像被揪住了脖子一样,而且在叫的同时,还不住的响起翅膀的扑棱声,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攻击。说实话,我心里是渴望这两只大鹅横遭惨死的,毕竟它们给我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心里阴影,而且李大瞎子是个老光棍,还不在家,爷爷那桌老朋友之中,也包括了李大瞎子,大鹅被整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我刚想到这里,砰的一声,李大瞎子的土墙头竟然倒塌了一截,灰尘顿时飞扬而起,随即一个身影,出现在灰尘之中,上身袒露着,身体上布满了一片一片铜钱般大小的鳞片,就像鱼鳞一样,在月光下,闪着暗青色的光芒,脑袋却是人类的脑袋,只是脑袋上的头发全掉光了,也是一层层的鳞片覆盖着,即使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扫眼之间,我还是大吃一惊,这个浑身长满鳞片的人,背影酷似失踪了两个多月的黄老二!

    这人的裤子已经破成了裤衩,露在外面的大腿和脚背上,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同样闪着暗青色的光芒,扬起的灰尘都遮掩不住,双手则各抓着一只大鹅的脖子,两只大鹅还在拼命的扑棱着翅膀,却全然没有了以前追啄我的威风。

    那人大概被两只大鹅扑棱的烦了,就立身在灰尘之中,猛的一抬手,将大鹅头送到了嘴边,嘴巴一咧,直接咧开到耳边,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来,一口就将一只大鹅头给咬了下来,随口吐了,又一口咬下另外一只鹅头,这次没吐,而是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来,鲜血混杂着鹅毛,布满了嘴角,异常的恶心。

    我哪见过这种景象,顿时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嘶声尖叫了起来。

    小孩子的尖叫声有多高,相信大家都领教过,可我几乎响彻整个村庄的尖叫声,却似乎根本就没引起那人的注意,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下,就提着两只没了脑袋的大鹅,快步如飞,迅速的消失在月色之中,灰尘还没散去,那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但我的尖叫声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将附近的乡亲吵了起来,好几个壮劳力提着棍棒跑了出来,但只看到了坍塌的土墙和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我,除此之外,只有地面上的一只血迹未干的鹅头。

    随着乡亲的嘈杂声,人群迅速的围聚了起来,我自然是大家询问的对象,可我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之后,却没有一个相信我的,几乎个个都摇头,说哪有人长一身鳞片的,更不可能是黄老二,还说李大瞎子家的大鹅肯定是被谁偷去吃了,农村有不少小伙子,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偷个鸡鸭鹅什么的,剁吧剁吧煮一大锅,吃喝乐呵一下,他们有这个猜测也是正常的。

    还有人说我一定认得偷鹅的,只是不肯说,甚至怀疑我也是偷鹅人的其中之一,推演的一套一套的,总之,就是没人愿意相信我的话!

    也不能怪乡亲们,我自己亲眼所见的,自己都不大敢相信,何况是他们,更不愿意相信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孩子口中说出的这种难以接受的事情了。但我自己清楚的知道,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出现过的。

    大家就这样议论着,一直等到李大瞎子回来,一同到达的还有爷爷,两人顺路,喝完酒了自然一起回来了。

    李大瞎子并不是真瞎,只是白眼仁特别多,眼珠子就一点点,眼睛一翻全是白眼仁儿,看着就像是个瞎子罢了。但有一点他和那些算命的瞎子差不多,也会瞎咧咧,喜欢帮人算命,当然,几乎就没算准过,村上的人经常拿这个取笑他。

    我记得他好像只有一次是算准的,村西头大牛媳妇将一串钥匙丢了,他让大牛媳妇写个字,大牛媳妇不会写字,就写了个“一”字,他立即指出,说钥匙在灶台附近,大牛媳妇回家一找,还真找到了,就这一件事,每次喝酒,李大瞎子都拿出来炫耀。

    在李大瞎子的盘问下,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再次说了一遍,李大瞎子一听,就立即和爷爷对视了一眼,随即挥手道:“大家散了吧!没事了,就两只大鹅而已,偷去吃就吃了吧!”

    我顿时愣住了,在我印象里,李大瞎子一直都是个非常小气的人,李大瞎子、秋芽子的爷爷郭老熊,和爷爷都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郭老熊还经常提点下酒菜,偶尔也带瓶酒,李大瞎子则从来都是两个肩膀扛张嘴,一袋花生米都没买过。

    还有一回,我带着几个孩子捣蛋,用弹弓将他放在墙头上的尿罐子打碎了,他竟然硬是追到我家,非逼着我爸赔了他一个新的,足见这李大瞎子有多小气,这回的表现,却太出乎意料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在乡下,偷点家禽吃这样的事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李大瞎子都不追究了,大家自然也不在意,陆续散去了,爷爷却没招呼我离开,等到众乡亲们散去之后,立即到了我身边,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沉声问道:“水伢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亲眼看见了黄老二身上生满了鳞片?这事可千万不许撒谎。”

    水伢子是我的乳名,李大瞎子取的,我出生的时候,李大瞎子说我命格怪异,天生火旺却又被火克,天格、地格、人格三才不是占火就被火克,天干五行全属火性,得取个带水的名字,不然以后必遭火害,乳名就直接了当的叫了水伢子,大号林沧海,用李大瞎子的话说,这都玩到大海了,除了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火焰山都过得去。

    爷爷在村上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由于个子高,年纪大了之后,脊背逐渐的驼了起来,平时见谁都笑眯眯的,就算一些小孩子口无遮拦的叫他老驼子,他都没呵斥过一句,对我更是从来没板过脸,今天这么严肃的表情,让我有点不适应。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一向和蔼的爷爷都这么严肃了,那更不能撒谎了。

    我这边刚一点头,李大瞎子就身形一闪,那双眼睛翻的全是白眼仁儿,就在倒塌的土墙那儿来回的看,随即伸手将几块土坯搬开,从地上捡起了一片铜钱大小,散发着暗青色光泽的鳞片来。

    鳞片一捡起,李大瞎子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捏在两指之间,对着爷爷一晃,爷爷的面色也瞬间异常的难看,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
正文 第4章:白狗青牛
    可我一见到那鳞片,却顿时高兴了起来,这起码能证实我没有说谎,但我却没有注意到,一片小小的鳞片,埋在倒塌的土墙之下,李大瞎子是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发现的?

    爷爷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缓缓的走到李大瞎子的面前,伸手接过鳞片,在鼻子下闻了闻,眉头皱的更紧,面沉似水,对李大瞎子缓声道:“先别回家了,走,喊上老熊,咱们商量一下吧!”说着话,手一伸牵起我的手来,带着我缓步走向家的方向,手抓的紧紧的,好像生怕我会忽然丢了一般,我都能感觉到,爷爷的手心正在微微的出汗。而李大瞎子也一脸凝重的跟在我们身后,一句话都不说。

    到秋芽子家门口的时候,两人将老熊头,也就是秋芽子的爷爷喊了起来,让我回了家,三个老头却蹲在门口嘀咕着什么,我隐约听到两句,好像是关于黄老二的。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径自回家睡觉了。

    就在开春的时候,父母离开家到外地做生意去了,从那之后,我一直都和爷爷睡一屋,两张床紧挨着,一般情况下,在睡前是会有一个小故事听的,那天爷爷却一直没有回来,一直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了,起床撒尿的时候,看见爷爷已经回来了,但没睡,正坐在床头啪嗒啪嗒的抽旱烟,眉头锁的紧紧的,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等我撒完尿回来的时候,爷爷忽然一把拉住了我,两只眼睛盯着我,伸手在我的头上摸了又摸,随即将我抱进了他的怀中,抱的紧紧的,我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老人味,一直抱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双手扶着我的肩膀,对我一字一顿的说道:“水伢子,听爷爷的话,从明天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是谁叫你,千万不要出了这个村子,记住了啊!”

    我本来就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的点头答应了一句,回自己床上又睡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却再也睡不踏实了,总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了,这种十分不好的感觉一直维持了一个多小时,我才再度进入梦乡。

    可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却不见了!

    我顿时慌了起来,自从父母离开后,我已经习惯了有爷爷在身边,猛地一下爷爷不见了,丢下我一个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

    当我找遍了爷爷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也没找到爷爷的时候,这种恐慌和无助,更是完全将我笼罩,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愣愣的站在自家大门口,根本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猛的一下遇到这种情况,哪里还有什么主心骨!

    一直到秋芽子来找我放鸭子的时候,我才猛的反应了过来,对啊!爷爷昨夜是和老熊头、李大瞎子在一起聊半夜之后才不见了的,我不去找他们找谁去,当下急忙问道:“秋芽子,你爷爷呢?”

    秋芽子赶着几个大鹅,听我这么一问,顿时一愣,挠了挠头道:“你不问我还真没想起来,今天起来就没看见爷爷。不管了,先将鸭子鹅都赶去小河边吧!到饭点了,他们肯定就回家吃饭了。”

    我哪里还有心情去放鸭子,一听说老熊头也不见了,顿时撒腿就跑,直接奔向李大瞎子家,爷爷和老熊头都不见了,只有去问李大瞎子了。

    当我跑到李大瞎子家门口的时候,李大瞎子家的大门已经锁了起来,昨夜倒塌的墙头已经简单的用砖头堵了起来,很明显,李大瞎子也不在家。但在李大瞎子家的门口,却有一头大青牛,几乎都有我高,浑身的皮毛油光水滑,身躯一动,就闪着青色绸缎一般的光泽,两只大尖角更是像两把长长的尖刀一样刺向前方,我可以说,我们整个村子,都没有谁家的牛有这么健壮。

    但这头大青牛却没有拴缰绳,牛鼻环都没有,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李大瞎子家的门口,两只滚圆的牛眼珠子,瞪着李大瞎子家的大门,一直等到我出现了,才转头看了我一眼。

    就这一眼,我忽然浑身一激灵!

    这大青牛的目光,竟然饱含着恶意!我清楚的感觉到,这大青牛对我充满了敌意,就差转头用那长长的尖角给我一下子了。

    我立即掉头就跑,几步一蹿,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旁边的巷子里,我们村子比较大,住户也密,贯穿整个村庄的主路只有一条,所以很多房屋之间,会留下一条一米来宽的巷子,方便通行,人通过不成问题,牛肯定过不了,除非它将两边的房屋都给推到了。

    我一钻进巷子,那大青牛也到了巷子口,伸头不怀好意的看了看我,慢慢后退了两步,一转身就走了。

    它这一走,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被牛顶了可不是好玩的,和被大鹅追啄那完全是两回事,我们村上有个姓邝的庄稼汉,就是在犁地的时候,打了他家公牛几鞭子,大公牛被激怒了之后,将他给顶了,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才能下地。

    但我心里又忍不住好奇,牛我见过不少,黑的黄的居多,花的白的也有,可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头纯青色的,而且这么凶,还连个牛鼻环都没有,这到底是谁家的?

    刚想到这里,巷子口忽然传来了两声狗叫!随即就响起了一声牛吼,好像在互相呼应一般。

    紧接着就有一道白光从巷子口闪过,直向那大青牛离开的方向蹿去,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仗着自己身在巷子之中,就算那大青牛转头回来也奈何不了我,急忙跑到巷子口,探头往外面一看。

    那大青牛并没有走远,还在李大瞎子家门口,只是身边却又多了一条大白狗,一条比小牛犊子还大的大白狗!

    这大白狗浑身上下全是纯白的皮毛,一样的光滑顺亮,和大青牛一青一白,站在李大瞎子家门口,一起盯着那锁看,好像锁上开了花一般。

    随即那大白狗就上前,一双前爪一抬,直接立了起来,只怕有一成年壮汉那般高,低头嗅了嗅那锁,一转头,“汪汪”叫了两声。

    大白狗一叫,大青牛的一双前蹄就缓缓跪了下去,身形刚一矮,那大白狗就猛的一纵身,白光一闪,就跳到了大青牛的脊背之上,往下一趴,就卧在了大青牛的身上,大青牛一起身,驼着大白狗就走。

    我顿时傻眼了,这什么情况?以前我们村来过一个戏班子,戏班子里有耍猴子的,那猴子就是骑在一条大狗的身上出场的,没有想到,今天我竟然看到了更离奇的一幕,还有大青牛驼着大白狗的!

    就在这时,村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嘶吼声!

    这声音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如狮似虎,却又比狮虎之声更加洪亮高亢,这声音没起之前,大青牛驼着大白狗走的并不快,可这声音一起,大青牛忽然就像发了疯一般,四蹄翻飞,直接掠起一道青光,呼的一下,就从我视线中消失了。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说实话,做梦都没梦见过这么离奇的情节。

    我发了好一会呆,才悻悻的往家走去,还没到家门口,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偌大的村子上,竟然没人了,每一家都关门上锁的,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村子里,除了刚才看见的那白狗青牛,愣是一个人也没看见。

    恐慌,迅速的蔓延,我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很有可能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活人了。

    不对,还有秋芽子!秋芽子刚才还找我一起去放鸭子来着。

    一想到秋芽子,我立即奔向了村口,秋芽子放大鹅的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这个时候,哪怕是比我还小的秋芽子,也能够给我一丝安慰。

    可等我奔到村口的时候,却没有再追出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们村子的外围,升起了浓重的白雾,这雾气浓的邪乎,就像云丝儿一样飘飘荡荡,肉眼看的清清楚楚,视线已经只能看见三五米只内的地方了,再外远看,一片朦胧。更离奇的是,这白雾只在村子的边缘,一点也不往村子里蔓延。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一看见这些白雾,就想起了爷爷失踪前的表现,也许,爷爷在失踪之前,已经意识到什么了,所以才留下这警告的话,只是不知道,这白雾之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危险?

    我刚想到这里,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惨叫来:“救命!”惨叫声一起,立即被切断,随即又响了起来,断断续续,不断响起。

    这声音一入耳,我立即听了出来,是秋芽子!声音的来源方向,正是村口的池塘,我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头扎进了白雾之中,直接奔向池塘的方向。

    就在我闯入白雾之中的一刹那,爷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千万不要出了这个村子……”
正文 第5章:雾中幻景
    我虽然心里恐慌,可也没有退路,总不能不救秋芽子,何况,我知道那池塘水不深,也就在村口,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救了秋芽子就跑回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事实证明,侥幸心理抱不得!

    我一头扎进浓雾之中,跑得十来步,就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了,那喊救命的声音,更是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能依靠着直觉往前摸索。

    事实再次证明,直觉也靠不住!

    等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摸索回去的时候,正准备放声大哭之际,陡起一阵狂风,将聚拢在我身边的浓雾吹的四散而去,瞬间晴空万里,再放眼看去,我已经站在了一片山岗上。

    我只是视线受阻,脑子却还是清醒的,我们这确实有座小山包,在大象水库另一面,距离我们村起码有三十里路,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可能到达山岗之上,更何况,我所在的这片山岗之雄伟,用高耸入云来形容也不为过,四面山峦连绵,眼之所见,无不是奇峰峭壁,哪里是小山包可以比的。

    就算这山岗是真实的,我也不可能爬上来,更别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上来了。

    刚想到这里,原先被狂风吹散的浓雾忽然迅速的流动了起来,但这一次却不再是笼罩我了,而是一齐向我面前十来米处聚集,就悬空浮在那里,如同露天电影场的电影幕布。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浓雾聚集之处,忽然闪现出一幅画面来,画面中率先出现了一个高个小伙,看面相十分熟悉,可我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但随即出现的几个人,我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爷爷、老熊头和李大瞎子!

    三个老人站在一起,高个小伙站在对面,一边听三位老人说着话,双手一边比划着,好像是爷爷他们在教这小伙什么东西,但由于只有图像没有声音,我也只能凭图像去猜测,无法证实自己的想法。

    随即画面一闪,又是一座巨大的山岗,那高个小伙穿上了军装,和一些穿军装的小伙子们一起,正在用炸药开山,就看一股烟尘扬起,他们正击掌庆祝,烟尘之中,忽然探出一个巨大的蛇头,直接就冲着那小伙子扑了过去。

    我吓了一跳,刚想尖叫出声,眼前却又是一闪,我们村上杀猪的张大傻子却出现在图像之中,那小伙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张大傻子正手拿一把杀猪刀,面目狰狞,挥手对着那小伙子心脏的位置捅去。

    杀猪刀还没捅到那小伙,画面就已经又是一变,那小伙到了一片荒山之中,旁边还站了个天仙似的白衣女子,在他们的对面,有一个吹唢呐的汉子,正在卖力的吹着唢呐,在那汉子的身后,还跟着一抬轿子,而抬轿子的四个人,全是纸人儿。

    随即画面再变,又到一处山顶之上,群俯众山,云淡风轻,一群人出现在山顶之上,那小伙也在其中,到了山顶一坟墓之前,和原先在坟墓之前的人厮杀了起来,忽然坟墓裂开,从坟墓之中跳出一年轻的红衣女子,一把将那小伙拖入了坟墓之中。

    画面到此截然而止,狂风又起,将浓雾再度吹散,随着浓雾散去,四周景象不断飞速消散,我脚下的山岗也不断变化,片刻之间,已成平地,在放眼看去,我正站在村口池塘边上。

    我正惊诧不已,又一眼扫见池塘里竟然漂着一具尸体,俯面向下,看不到面目,但看衣着身形,正是秋芽子!

    这池塘之前因为黄老二的事情,水一度被抽干了,这两个多月里的雨水再度积满,但水位仍旧只有一米来深,按理说,是淹不死人的,秋芽子水性比我还好,怎么可能会被淹死在池塘里呢?

    但这个时候,我却根本想不到这么多,其实想都没想,直接就跳了下去,奋力游到了秋芽子的身边,一扯一翻,将秋芽子翻了过来,拖着衣后领就向岸边拖去。

    我实际上只比秋芽子大一点,这家伙比我也矮不了多一点,我将他弄上岸来,已经精疲力尽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一点惧意都没有,直接躺在秋芽子的身边,呼呼直喘粗气。

    稍微休息了一会,我翻身起来,摆弄了几下秋芽子,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面色一片青白,顿时大为伤心,呜呜哭泣了起来,哭了一会,将秋芽子背了起来,一直背到我家门前。

    村上依旧一个人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人也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好将秋芽子放了下来,自己进门找了个凉馒头填了下肚子。

    就这一会的功夫,等我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有几条狗在撕咬秋芽子的尸体了,我急忙拿了根棍子将几条狗驱赶了开来,心里一想,这样也不是办法,村上也没个人,就剩我一个,我不能让秋芽子的尸体被狗啃了,得挖个坑给埋了,等秋芽子的家人回来再说。

    由于年纪实在太小了,也不知道埋尸体之前还有些啥步骤,应该埋在那?干脆啥也不管了,拿了把铁锨,直接将秋芽子背到了他家门前的菜院子里,就地挖起坑来。

    人在绝境之中,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来,谁也不知道,我一个小孩子,在整个村庄空无一人的情况下,身边还有一具尸体,非但不知道害怕,反而用了半天的时间,愣是将坑给挖好了,有大半人深,实在挖不动了,才将秋芽子放了进去,填上土给埋了。

    埋了秋芽子之后,夜幕也降临了,面对这秋芽子的坟墓,我的恐慌感才发作了起来,哇的一声就哭,恐惧、委屈、孤独和无助,都随着眼泪水肆意倾泻,本来就劳累了一天,又饿又累,再这么一哭,最后竟然趴在坟墓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土洒在我脸上的时候,才将我惊醒了,抬头一看,却是四五只狗正在刨着秋芽子的坟,大概由于我埋的不深,尸体的气味吸引了它们,我顿时大怒,这几条狗也实在讨厌,白天被我驱赶走了,现在竟然还来刨坟,当下就将挖坑时用的铁锨一拿,起身就打。

    几条狗见我猛的蹿了起来打它们,顿时一哄而散,我追了几步,竟然有两三条又绕了回去,继续刨坟,我急忙又奔了回来,将狗驱散开,也不敢追了,就拿着把铁锨在坟墓旁边护着,而那些狗也不离开,就在周围游荡,不时对我叫上两声,却也不敢再过来了。

    我心里着急,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也不能一直在这守着,别的不说,肚皮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可也没有别人来顶一下,我一离开,这些狗一定还会继续刨坟,这该如何是好?

    刚想到这里,忽然响起“汪汪”两声狗叫,声音洪亮至极,却是来自我身后,我急忙一转头,一眼看去,顿时就又是一愣,竟然是我白天看见的那条大白狗!

    那条大白狗正站在我后方不远处,叫了两声之后,就闭上了嘴,冷冷的看着我,我心里一阵阵的发毛,这只大白狗是在太大了,真要冲过来,我虽然手里有铁锨,也不一定是对手,何况还有其他的狗搞不好也会帮忙,一想到这里,手心都止不住的冒汗。

    可奇怪的是,那条大白狗始终没有对我展开攻击,只是冷冷的看着我,而原先那些狗也都出奇的采取了统一的姿态,全都盯着我看,那些眼神,完全没有以前的温顺和忠诚,取而代之的,是凶恶和邪性!

    我的双腿都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心里害怕极了,可我却不能撒腿就跑,只要我一跑,秋芽子的尸体应该很快就被它们刨出来,分而食之,为了秋芽子,我也得坚持住,只要它们敢上来,我就和它们拼了。

    没想到的是,那只大白狗在和我僵持了片刻之后,似乎看穿了我的决心,缓缓向后退去,随即又是“汪汪”叫了两声,一转头就走,而其余的几条狗,竟然也都乖乖的跟了上去,纷纷跟在那大白狗的身后,缓缓向村内走去。

    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抓着铁锨又挖了好多土,将秋芽子的坟堆的更高,还踩了一会,想着踩的紧实点,好让那些狗不容易刨。

    等我将这一切弄好的时候,那大白狗却又从村内出来了!

    这一次,它的身后带了一大群狗,黑的黄的、大的小的都有,甚至还有几只还是狗娃子,足足有几十条,全都一声不吭的跟在它的身后,看着架势,好像全村的狗都被它领来了。

    但这次那大白狗都没有停留,就带着一大群狗,在月光下,缓缓的向村外走去,一直从我的视线中消失,连个头都没有回一下。

    我愣愣的看着这一切,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这太他妈诡异了!
正文 第6章:暗夜访客
    我一直等到那些狗再也看不见了,才离开了秋芽子的坟,回到家中,胡乱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这一天对我来说,不论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一直到进入梦乡之前,我的心都是充满了恐慌的。

    就连睡觉,也睡的噩梦连连!

    首先就梦到了秋芽子,秋芽子整个人湿淋淋的,头发粘在额头上,眼里、耳朵里、鼻孔里都不断的流出水来,面色青中泛灰,对着我伸着手喊道:“水哥,你为什么不救我?水哥,你为什么不救我……”

    也许是因为我和秋芽子是从小玩到大的,我们之间太熟悉了,我反倒不害怕,只是觉得伤心,眼泪水也止不住的淌,伸出手去想拉住秋芽子,口中喃喃说道:“我去了!我去救你了,我真的去救你了!被那该死的大雾困住了,雾散的时候,你已经不行了。”

    话刚出口,秋芽子就陡然一下消失了,一大团一大团的浓雾升腾了起来,将我笼罩在其中,浓雾之中满是各种各样的恐怖东西,有大蛇,有大青牛,那大白狗也在其中,正在低头啃咬着什么,我正想看清楚点,那大白狗一抬头,冷冷的看着我,瞬间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大白狗口中叼着的,竟然是个人头,而且这个人头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爷爷!

    我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尖叫声刚起,爷爷就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对我笑眯眯的说道:“水伢子,你来了,来!爷爷带你走一段!”说着话,不由分说的拉起了我的手,带着我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走去。

    爷爷猛的出现,我已经欣喜若狂,加上年纪又小,心智不全,哪里顾得上追究刚才的事情,茫然的跟着爷爷一直向前走,越走越远,最后到了一座大山之前,那条羊肠小道一直通往山顶,深入云雾之中,不知多长多远,爷爷又带着我向山上爬了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了,随后往石头上一坐,指着山顶道:“孩子,爷爷老了,爬不动了,只能带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说着话,就松开了我的手,从后面推了我两把,示意我继续向上爬,我抬头看了看,山峰高耸入云,怪石嶙峋,四处阴风阵阵,心里实在不愿意往上爬,就转头看了看爷爷,委屈的说道:“爷爷,我不想上去。”

    谁知道这一转头,竟然看见爷爷只剩下了一个脑袋,正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我,双眼之中的血泪正缓缓流出,面容恐怖到了极点,一见我转头,顿时大声喊道:“快走!”

    我一惊而起!

    等我看到爷爷的床铺上依旧是空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境,可不知道为什么,梦境中的一切,在我脑海之中不断盘旋,久久无法散去,那些场景太逼真了,我不由得替爷爷担心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了一阵奇异的响声。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这声音虽然微弱,可在静谧的夜晚听起来,却依然清晰,而且这声音的来源,就在我的隔壁,怎么说呢?好像是有人在外面用指甲抓挠着我家的墙壁。

    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爷爷不知道去哪里了,一个村的人也全都不见了,就剩我一个,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立即翻身下床,伸手将擀面杖摸在了手中,长短粗细正好使用,当然,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出现,这根擀面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之所以抓在手中,只是多少有点安全感而已。

    那声音越来越响,而且在不断的转移,顺着墙壁一直向前,当到达了最前面的时候,陡然一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刷刷的扫地声。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家在村上并不富裕,连个院子都没有,这声音消失的地方,一转弯走几步,就是大门,由于我今天实在太疲倦了,睡觉的时候,别说将门栓插上了,连门都只是虚掩着的。

    刚想到这里,身体都没来及做出反应,耳中已经传来了一阵异常刺耳的“吱呀”声,那是门板和门窝之间旋转的摩擦声,随即就看着门板缓缓的被推开,清冷的月光挥洒而进,一只布满了鳞片,长着尖利指甲的大手,伸了进来。

    我紧张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牙齿不住的打颤,死死抓着擀面杖的双手也抖个不停,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心里想着蹿过去用擀面杖狠狠的给那只手一下,可一双腿就像面条儿似的,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机会一瞬即过,两扇门板被推了开来,一个庞大的,即像怪物,又像是人的东西,走了进来,正是我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东西,可现在看来,却已经和黄老二不大像了,不单单是因为身躯庞大了许多,而是他的整个面容都改变了,嘴巴向前凸起伸出,口中长满了獠牙,看着就像是一个鳄鱼的脑袋,在他的身后,还多了一根长长的尾巴,就像蜥蜴的尾巴一样,上面也布满了鳞片,一边走那条尾巴一边在地面上来回的扫动。

    那东西一进门,一眼就看见了我,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看,喉头不断的发出“嗬嗬”的声音来,似乎想说话,但又说不出来,只好伸出手来,向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这一伸手,我心里就又是一抖,那只手大如蒲扇,上面不但指甲锋利,布满了鳞片,在手指之间,还长出一片片的蹼来,将手指都连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只放大了数倍的鹅爪子。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我挥舞着擀面杖对着那只手就砸了下去,“啪”的一声,正中手背,手背上的鳞片都被我砸掉了两片,那东西一吃疼,猛的一下将手缩了回去,口中更是猛的叫道:“水……伢……子……”

    我顿时愣住了,虽然这东西已经不像是黄老二了,可这声音,还是黄老二的声音,眼前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竟然真的是黄老二。

    黄老二明显是被我一下砸的疼痛不堪,挥了挥手,不再向我靠近,喉头又是一阵“嗬嗬”之声,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话来:“水、伢、子,是、我!黄、老、二!”

    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一句话之后,黄老二就又不说话了,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喉头一动一动的,很明显,说话对他来说,已经十分的艰难了。

    但就他这句话,却使我紧提着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子里,就算他变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可他依旧是黄老二,他还能向我表明身份,说明他就没有对我不利的意思。

    黄老二的眼神中焦急之色越来越浓,终于嘶吼了一声,两只手挥舞起来,拼命的捶打自己的胸口,有口不能言的痛苦,使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

    连续捶打了数下,黄老二猛的一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块血团来,没错!是血团,而不是血,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血团,圆溜溜的,散发着妖异的红光,一落在地上,就滴溜溜乱转,转了一圈,竟然向我的方向滚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刚想后退,黄老二身后的那根尾巴已经陡然一伸一卷,一下就卷住了那个血团,往后面一拖一举,伸手一把抓住,死死握在手中,可那血团似乎是个活物,挣扎的力道极大,黄老二一只手竟然有抓不住的的趋势,不自觉的慢慢举起,向自己嘴边送了过去。

    就在这时,黄老二忽然开口了,嘶声喊道:“水伢子,让你爷爷救我!我在小周山下面!”

    这句话说的极为流畅,和之前干张嘴说不出话来时,完全两个状态,可这句话一说完,抓在他手中的那个血团就陡然红光大盛,黄老二顿时一脸痛苦的模样,抓着那血团的手直接就捂上了自己的嘴巴,那团血团再度入口,手松下来的时候,又只能在喉头发出“嗬嗬”的声音了。

    万幸的是,黄老二想说的话,已经表达清楚了,又对我嗬嗬了两句,似乎是在问我记不记得刚才他说的话,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黄老二的眼神中才露出一丝希望来,对我点了点头,转身拖着那条尾巴,又一扫一扫的离开了。

    一直等到黄老二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我也没缓过神来,心中充满了惊惧和各种各样的疑问,黄老二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小周山我知道,就是大象水库旁边的那座小山包,传说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小周后埋葬在那里,山上还有小周后庙,所以得名小周山,可他说在小周山下面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将山搬了起来,将他压在了下面?

    刚想到这里,房间里忽然传来“啪”的一声响,随即响起了一声叹息!
正文 第7章:李四奶奶
    这声音一起,我又是一激灵,我在家里睡了半夜,起床也看了一圈,可没看见有什么人,现在在房间里的是谁?是人?还是鬼?如果是人的话,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而我没有丝毫的察觉呢?脑子转个不停,身体也没闲着,就在那叹息声一起的时候,我已经立即转身,手中擀面杖对着房间里,生怕从房间里蹿出一个恶鬼来。

    房间里没有蹿出恶鬼来,倒是走出来了一个人,满面慈祥,白发如银,我一看这人我还认识,正是邻村的李四奶奶!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李四奶奶就是个神婆。

    李四奶奶从事神婆的职业,已经相当有年头了,传闻李四奶奶还是大姑娘的时候,到野地里打猪草,遇上了一条青蛇缠住了一个小老鼠,那小老鼠被缠的叽叽直叫,却死活挣脱不了,李四奶奶一时心软,就将那条青蛇给赶走了,救下了小老鼠。

    说也奇怪,那小老鼠被救下后,并没有立即逃走,而是跟个小人儿一样,两条后腿一蹬,就站了起来,两只前爪一拱,冲着李四奶奶拜了三拜,才转身离开。李四奶奶虽然觉得好玩,可也没当回事,打好猪草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就在李四奶奶的床头,多了一颗金豆子。

    李四奶奶一家人都欣喜若狂,金豆子对于他们这样的穷人家来说,根本就没见过,第二天拿去卖了,换了油盐酱醋,还买了块肉,改善一下伙食。

    一家人正准备吃饭的时候,忽然从墙角钻出来一个小老鼠,就在李四奶奶的脚边叽叽叫唤,李四奶奶也是个聪明人,一见到这小老鼠,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个金豆子肯定是小老鼠叼来报恩的,顿时也乐了,没想到的事嘛!当下就随手夹了一块肉给了那小老鼠,小老鼠也不客气,也没叼走,就地将那一块肉给解决了,但似乎还没吃饱,还用那绿豆般的小眼睛盯着李四奶奶看。

    李四奶奶的家人要打,被李四奶奶拦了下来,将事情前后一说,家里人也乐了,你一筷子他一筷子的,喂了那小老鼠五六块肉,小老鼠吃饱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第二天李四奶奶一觉醒来,床头又多了一颗金豆子!

    从那之后,那小老鼠隔三差五的就叼点金豆子送给李四奶奶,而李四奶奶家一吃饭的时候,小老鼠就出来了,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李四奶奶嫁人了,那小老鼠也不知道了去向。

    可李四奶奶命苦,嫁人之后,三年没娃,夫家就和她离了婚,李四奶奶只好回到了娘家,随后找了个同村的光棍汉子,凑合着过日子,光棍汉子人很憨厚,待李四奶奶很好,也不嫌弃李四奶奶不能生育,两人的小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还算幸福,特别是田产分到户之后,党的政策越来越好,夫妻俩又勤俭持家,小日子一天比一天安逸。

    没想到的是,数年之后,那光棍汉子在赶集的时候,从拖拉机上掉了下来,被辗轧了个肚破肠流,当场一命呜呼,李四奶奶再度失去了依靠,成了孤家寡人。

    **门前是非多,虽然李四奶奶男人死的时候,李四奶奶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村上一些闲汉光棍,,还是有事无事的就往李四奶奶家里跑,李四奶奶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也没有再嫁的意思。

    终于有一夜,一个光棍汉子喝了点酒,借酒撒泼,竟然闯进了李四奶奶的家中,欲对李四奶奶用强,不知道怎么的,后来是连滚带爬的跑出来的,吓的那个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村子,一连好长时间,看见李四奶奶就跑,别人问他怎么回事,他从来不说。

    没过多久,李四奶奶就开始做起了神婆,主要是帮孩子叫魂、帮人看个香头什么的,很是灵验,我们附近十里八乡的孩子丢了魂儿,基本上都是她叫的,也不收钱,落了不少好人缘。只是她拜的东西非常神秘,从不示人,总是用一块红布罩着,直到有一回,一个熊孩子趁她点香的时候,揭开了红布,才发现红布下供着的,是一个小老鼠雕像。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说她供的就是她当年救下的那个鼠仙,所以才这么灵验,从那之后,李四奶奶的名气就更大了,特别是到了近几年,她家门口总是经常停放着汽车,都是外面大城市的人,跑来找她看香头的,这些年赚了不少,附近几个村,家里最有钱的应该就是她家,听说有个广东的老板,一次就给了李四奶奶三十万,但李四奶奶生活的却一直很清贫,粗茶淡饭的,村上人都说李四奶奶抠门。

    没想到的是,就在去年,李四奶奶一把拿了五十多万出来,替村子盖了处前后三排共计九栋大瓦房,板凳课桌一律采办齐备,作为村子的新学校,大家都才明白过来,李四奶奶不是抠门,她是想着给村上的孩子们做点事呢!从此威望直线上升,在她们村,村支书说话不一定管用,但李四奶奶说话,一定管用,整个村上的百姓都拥护她。

    可李四奶奶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呢?又是什么时候进的房间呢?

    刚想到这里,李四奶奶就对我招手道:“你是水伢子吧?林老驼子让我来守着你点,来,让奶奶看看,看看能让郭伤熊拿自己孙子的命开玩笑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一边说话,一边就向我走了过来。

    我一听说李四奶奶是爷爷叫来的,顿时心头一松,心中万般委屈,全都泛了上来,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就出来了。

    谁知道眼泪刚一出来了,李四奶奶就面色一板道:“哭什么哭,老驼子还没死呢!你就急着给他哭丧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哪来这么多眼泪流的。”

    说着话,李四奶奶已经一把托住了我的下巴,眯着眼睛,就借着月光端详了起来,刚看两眼,面色就又是一沉,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来,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柳老大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就动手了呢!原来是因为你。”

    我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什么柳老大,我根本就不认识,李四奶奶也没告诉我的意思,随即将手松开,对我问道:“老驼子临行之前,是不是交代过你千万不要出这个村子,你可有听话?”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原本没想出村来着,是秋芽子掉池塘里了,我去救他,才出了村子。”

    李四奶奶一听,顿时一拍巴掌道:“这就坏事了,秋芽子是不是郭伤熊的孙子?”

    我头一次听到郭伤熊这个名字,但不知道怎么的,我一听就非常肯定这是老熊头的大号,当下就点了点头道:“是的!”

    李四奶奶又苦笑了一下,叹气道:“你若不去,也还罢了,孤阳虽弱,也可保一点阳气不灭,一点阳气在,全村无忧碍,你这一出村,整个村子的阳气就灭了,只怕秋芽子必死无疑!不但害了秋芽子,你自己也露了行踪,以后来找你麻烦的人,只怕少不了。”

    说到这里,又长叹一口气道:“照这个趋势,只怕老驼子也保不住你,柳老大已经动手了,白狗青牛也出现在了附近,只怕这小小的山村,不搭上几条人命,是平息不了这次风波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问道:“柳老大是谁?是好的坏的?那白狗青牛又是谁家的?为什么要来祸害我们?”

    李四奶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来,喃喃自语道:“柳老大,黄老二,钱三李四张五傻,我们五个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谁又能说的清楚?但白狗青牛,亮鳞红犼,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滇南四兽,鸡犬不留,听他们这名字,就该知道是些什么玩意了!不过你也不用怕他们,有老驼子、大瞎子和郭伤熊在,他们几个还翻不了天。”

    “孩子,你现在还小,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行了,万一!我说的是万一,万一我们和老驼子这次都撑不过去了,将来你长大了,要报仇的话,就去云南找马天南,白狗青牛,亮鳞红犼,都是些帮凶爪牙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马天南。”

    李四奶奶话刚落音,门外就响起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声来,这笑声就如同无数个人同时从不同的位置发出来的一般,飘渺不定,根本无法找到发声的地点,怎么说呢?明明听着是人的声音,可怎么都感觉像是个鬼魂在笑。

    这声音一起,李四奶奶就浑身一颤,面色迅速的沉静了下来,伸手顺了下银丝一样的白发,随手将我往后面一拉,就挡在了我身前,眼睛看着门外,缓缓说道:“柳老大,你都来了,为什么还不进来?”
正文 第8章:柳老大
    李四奶奶这么一说,外面那阴测测的声音就说道:“我倒是想进去,老林家的这个孩子,对我的**力可不小,但你在里面,我不敢进去啊!谁知道你个疯婆子发起疯来,能做出什么事情,你知道我的,我一向胆子小,没有把握的事,我可不敢做。”

    外面的声音说到这里,忽然又吃吃的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不过,我有的是耐心,在外面等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关系,林驼子三个,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能回来,估计也是伤残之躯,滇南马帮的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过你们就等不起了,林驼子三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黄老二在小周山等着解救,村子里的孤阳灯已经灭了,小孩子不知道厉害,你李四婆子该不会不知道吧?所以我不急,我就在外面等你们出来。”

    话一说完,我就觉得李四奶奶的身形陡然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安然,缓声道:“那我们就试试,看看谁耗得过谁?柳老大,别怪我没提醒你,林驼子这些年是老了,脾气远没有年轻时暴躁了,可牙还没掉,你想动他的孙子,小心反被他咬一口。”

    外面那声音又响起道:“你不用吓唬我,没有点底细,我怎么敢找上林驼子的孙子,据我所知,马帮这次出动的可不止滇南四兽,马帮中的顶尖好手,起码来了两个,对那个盒子可以说是势在必得。当然,东西我没兴趣,但这个孩子,我要定了!”

    “你要是识相,现在就走,我绝不拦你,你不搅和进来,相信马帮的人也不会去招惹你,你还可以安安稳稳的做你的神婆,不然的话,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做老大的不讲情面。”

    我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生怕李四奶奶真的就这么走了,我虽然不认识这个什么柳老大,可当前的局势已经告诉了我,不管这个柳老大是谁,都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人,目标更是直接指向了我,而且听他们谈话,好像柳老大还是李四奶奶的老大,当下紧紧的抓着李四奶奶的后衣角,躲在了李四奶奶的身后,头都不敢露。

    李四奶奶大概因为衣服被我扯的太紧,转头看了我一眼,一见我恐慌的表情,眼神中忽然充满了怜惜,轻声叹息道:“可怜的孩子,你就不应该出生在林家,有很多人的命,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你是林远峰的孙子,这样的事情,在你以后的人生道路中,会遇到很多很多,要想彻底摆脱这种局面,只有勇敢的站出来面对。”

    “有些人,你躲是没用的,你越躲着他,他越当你好欺负,遇到这样的人,就应该用拳头教训,打到他服,打到他怕为止,只有这样,你才能有些许安宁,如果这样也行不通,那就杀了!”

    最后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一直和颜悦色的李四奶奶,忽然面色一凛,一双刚才还满是怜惜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杀伐之意,猛的双手一振,从袖子里滑出两根桃木钉来,嗖的一蹲身,双手之中的桃木钉往地面上猛的一钉,口中叫道:“柳老大,你真的以为我看不见你吗?”

    两根桃木钉一着地,房间内顿时响起了一声惨叫,砰的一声,桌椅翻了一地,我恍惚看见一道人影摔在了地上,随即一闪,再度消失不见。但那个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只是远没有之前那么悠然了,反而充满了痛楚之意,嘶声道:“李四婆子,你这是找死,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李四奶奶面色凛然,双唇紧闭,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却闪起了寒光,不住四下扫视,显的十分的警慎,双手之中还抓着那两根桃木钉,只是桃木钉的尖端上,已经多了些许血迹,显然刚才那一击,伤到了对方。但从李四奶奶的神色上来看,对方的本事应该在她之上,不然不会已经伤了对方,还这般小心。

    我刚看到这里,忽然腰间一紧,就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拉力从腰间传来,我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连救命两个字都没喊出口,身躯已经呼的一下腾空而起,直接向后面飞去。

    我身形一被拉的飞起,李四奶奶已经疾步紧追,同时左手中的桃木钉猛的一抛,口中疾喊:“中!”那桃木钉带起一股劲风,直接从我头顶上掠了过去,直钉向我身后。

    但这次,却没有射中。

    就听见一声闷响,桃木钉射在了墙壁之上,直接射入了墙壁之中,仅留下小半截露在外面,而这个时候我正好也被那股大力带着飞到了,那股大力猛的一斜,拖着我的身体向左方而走,我慌乱之中,一把抓住了那露在墙壁外面的半截桃木钉,任由那股大力拉扯,就是不松手。

    我这么一僵持,李四奶奶已经到了,右手中的桃木钉对着我腰间就扎,还没扎上,我腰间就一轻,缠在我腰间的东西,已经悄然撤走,李四奶奶则及时停手,左手一揽,已经将我抱在了怀中,身形一转,揽着我就向门外而走,同时喊道:“走!”

    那个阴测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想走?有那么容易吗?你真当我是假的?”

    李四奶奶闭嘴不语,揽着我疾走,对方一句话说完,我们已经到了门口,只需要再两三步,就可以跨门而出。可就在此时,眼前一花,一道青光闪过,一个中年男子已经站在了门口正中间,双手一伸一拦,就挡在了我们面前。

    这男的一出现,我一眼就看清了面目,此人约有四五十岁的模样,面皮焦黄,双目细长,鼻正口方,留有两撇小胡子,身形修长,身上穿着湖水绿色的长衫,这一看清楚了,顿时就愣住了,这家伙,以前在我们家和爷爷喝过酒,虽然就一次,可我依然记得他,不但记得他,我还记得他的名字——柳生东。

    我为什么对就见过一次的人记得这么清楚呢?一来是因为这家伙的穿着打扮和大家都不同,我们山村虽然落后,可穿长衫的也就见过他一个,所以印象深刻。二来,这家伙来找我爷爷喝酒的时间,也与众不同,老熊头、李大瞎子他们找爷爷喝酒,都是中午或者晚饭时间,只有这个人,是在一个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半夜时分来的。

    至今我都记得那个场景,那夜的雨下的特别大,闪电轰雷不断亮起、炸响,我被雷声惊醒了,一睁眼,爷爷不在床上,急忙下床出屋,一眼就看见了这人正和爷爷坐在桌边喝酒。

    两个人酒喝的也很奇怪,一般老熊头、李大瞎子和爷爷喝酒时,总是会因为些许小事起争执,有时候甚至就是一杯酒的事,也争的脸红脖子粗,而爷爷和他喝酒,两人竟然一句话也没有,桌子上也没有菜,就两瓶酒,两人各自一个杯子,各自抓着一瓶酒,自己喝自己倒。

    不同的是,爷爷始终不疾不徐,缓缓倒酒,缓缓端杯,一点一点的将杯子酒喝完,再缓缓倒酒,而那人则是直接倒满,端起杯子一口而尽,喝一杯酒,就转头看一眼外面的暴雨,叹一口气,摇摇头,再倒满再喝,再看一眼,叹气摇头,杯杯如此。

    就在两人一声不吭,不停喝酒的时候,天上的闪电就像疯了一样,一道接着一道,银蛇乱闪,一次次的撕开黑夜,雷声也不停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轰鸣声响彻苍穹,可奇怪的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些闪电和雷声,都围绕在我们家屋顶上一样。

    我一露面,刚喊了声爷爷,那人就看了我一眼,顿时一愣,紧接着盯着我上下打量了起来,而爷爷则面色一沉,看了一眼那人道:“柳生东,你要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我赶出去,趁早打消你那点小心思,以后也别起任何邪念,那可是我们林家的孩子!”

    那人一听,急忙将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开,对爷爷陪笑道:“林老说笑了,就算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把念头打到您孙子的头上,何况,我现在走的可是正道,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早就不做了。”

    一句话说完,外面的闪电轰雷忽然就停止了,倾盆暴雨也陡然收了,一滴雨水都不再下,要不是地面上的水流如溪,简直就看不出来刚才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一停,爷爷就抬眼看了看那人,手对门外一比划道:“雨停了,夜也深了,我就不留客了,你请!”竟然直接撵那人离开了。

    那柳生东则满面堆欢,起身对爷爷一拱手一鞠躬道:“多谢林老,大恩不言谢,林老救命之恩,必不敢忘。”一句话说完,转身出门而走,临出门的时候,还转头看了我一眼。

    而现在,这个曾经说爷爷救过他命的柳生东,却堵住了我们逃生的路!
正文 第9章:辗转藏身
    原来他就是李四奶奶口中的柳老大,现在的柳老大,正用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我看,那目光之中,满满的全是贪婪,就像看见了肥羊的恶狼,就差流口水了。

    就在柳老大一出现的瞬间,李四奶奶已经条件反射一般,一伸手将我护在了身后,手中的桃木钉,也同时刺向柳老大,身手之灵敏,和她的年纪完全不搭,出手之狠辣,和她慈眉善目的形象也完全相反。

    柳老大冷哼一声,一只手一伸,一把就抓住了直刺而至的桃木钉,往旁边一带,桃木钉就刺了个空,随即起脚,速疾刚劲,一脚就踹向了李四奶奶的肚子。

    李四奶奶一个没防住,肚子上已经中了一脚,身形陡然撞向了我,我急忙伸手去扶,可人小力弱,哪里扛的住,反倒和李四奶奶撞在了一起,都成了滚地葫芦。

    那柳老大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悠悠然的站在门口,伸手摸了摸小胡子,一副吃定了我们的模样,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李四婆子,现在你该知道自己和我的差距有多大了吧?别以为林驼子给了你两根桃木钉,你就可以在我面前逞能了,我告诉你,给你八根也没用,你要是识相,现在乖乖滚蛋,我念在你我同在五仙之列,不计较你刚才伤我之事,放你离去。”

    话一出口,李四奶奶已经弹跳而起,一把将我提了起来,低声疾道:“跟紧我!”三个字一出口,人已经再度向柳生东扑去。我刚才亲眼看见李四奶奶被柳生东一脚就踢开了,明知她实力不及对方,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相信她,听她这么一说,立即跟在她后面就往前闯。

    柳生东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来,摇头道:“不自量力!”一句话出口,人已经迎了上来,双方迅速接近,一到近前,柳生东仍旧是抬起一脚,直踹李四奶奶。

    可这一次,他却吃了大亏!

    就在他一脚即将踹中李四奶奶的时候,李四奶奶手腕一翻,同时叫道:“柳生东,你果然上当了!林驼子给我的可不止一对桃木钉!”说话的同时,双手之中就像变戏法一般,忽然多出来一只钢环,猛的往前一送,一下就套在了柳生东的脚脖子上。

    钢环这边一套上去,就哧溜一下冒出一道蓝光,蓝光一闪之际,天空就忽然亮起一道闪电,瞬间撕裂夜空,咔嚓一声旱雷巨响,声震九州,雷声一起,那柳生东就怒吼一声:“李四婆子,你敢阴我!”

    一句话说完,人已经直接倒纵而出,青影一闪,疾掠而走,李四奶奶则反手将我抱起,紧随着蹿出门去。就在我们离开房屋三五步远之时,天空一道闪电凌空而下,其形如刺,咔嚓一声巨响,击穿屋顶,正击在刚才柳生东落脚之处,随即又起一道闪电,追着柳生东而去。

    柳生东根本不敢停留,身形如电疾走,而他脚脖子上那钢圈,则不断冒出蓝色光芒,蓝光一闪,必定有一道闪电追随而至,一时之间,漫天银蛇乱舞,半空旱雷狂响,一道道闪电如影随形,追着那柳生东逐渐远去。

    一直等到柳生东的影子看不见了,李四奶奶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将我放下,伸手一捂肚子,恨声道:“得亏林驼子早就担心柳生东会趁火打劫,将引雷圈给了我,要不然今天只怕还真得死在柳生东的手上,这厮数十年来修身养性,功力确实精进了不少。”

    一句话说完,转头看了我一眼道:“我们快走,你已经出过了村,阵眼已破,孤阳已灭,人气全无,午夜一至,阴气大盛,邪祟尽出,到了那时,我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我急忙点头,说道:“嗯嗯,我们去找爷爷!”

    李四奶奶一听,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苦涩来,摇头道:“不行!林远峰、郭伤熊和李清风之所以离开村子,就是要将滇南四兽引开,免得伤及无辜百姓,他们此时的处境,只怕远比我们艰险,我若带着你去寻找,和送羊入虎口无异,现在我们必须寻一安全之处藏身,等你爷爷将事情处理好了,自然会来寻你。”

    说完也不由我分说,抓着我的手腕拖着就走,我早就没了主见,自然随她前行。

    此时闪电已远,雷声几不可闻,我随李四奶奶趁着月色出村,一路向南,疾走半个多小时,到了南边的小汪庄后面,远远的就看见一个高大的汉子立在村口,正在抬头张望。

    那汉子一见我们的身影,立即快跑几步,到了我们的面前,沉声道:“四婶子,你受累了,孩子交给我吧!”

    我一见此人,却又是一呆,这家伙身高体壮,虎头豹目,高鼻阔口,满面络腮胡子,站那里犹如半截铁塔一般,不正是我们村上杀猪的张大傻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张大傻子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因为他卖猪肉的时候,称好了肉总会随手切一块奉送,很多人背地都叫他大傻子,我们小孩子自然也就随着叫了,但随着大傻子的傻名越来越响,杀猪卖肉的生意却越来越好。

    可我之前在大雾之中曾经见过有关他的景象,他正用一把杀猪刀要杀那个年轻人,那眼神凶恶到了极点,所以现在我一看见他,心里就忍不住的发憷,不自觉的往李四奶奶的身后藏了藏

    李四奶奶却一点头,将我的手往张大傻子手里一塞,低声道:“小五,孩子交给你了,柳生东被我用引雷圈逼走了,但那东西不可能困得住他,他一旦脱身,必定会折返回来,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无论如何,也得保住林家的这根独苗。”

    张大傻子伸手拉住我的手,一点头道:“四婶子放心,我之所以选在小汪庄藏身,就是要出其不意,柳生东一定想不到我会藏在这里,更何况,他就算知道也不敢来,汪爷的霹雳手段,他可不敢领教。”

    李四奶奶一点头道:“汪老头肯出手,我自然无需担心,但为防万一,我还是得折返回家,造成藏身在自家的假象,柳生东必定不疑,只要能撑过一夜,三个老头一回来,就轮不到他抖威风了。”

    张大傻子眉头一皱,沉声道:“四婶子,此举风险太高,万一柳老大真的再度找上你,你未必会是他的对手,在寻不到孩子的情况下,他必定恼羞成怒,说不定会对你下毒手。”

    李四奶奶淡然一笑道:“我李四婆子也八十了,死也死得了,要是能用我一命换来孩子的安全,倒也值得,你不必再劝,速速带孩子藏好,在林远峰没有回来之前,千万不可泄露了行踪,切记切记!”

    一句话说完,李四奶奶转身就走,我看着她那瘦弱而坚强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阵没来由的发酸,隐约觉得,这位原本跟我并不熟悉的老人,这一去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张大傻子则一咬牙,对着李四奶奶的背影喊道:“四婶子,您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喊完则一转身,拉着我就往小汪庄里走去,可就在他一转身的瞬间,我看见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双眼已经泛红。

    我虽然惧怕张大傻子,但我从他和李四奶奶的对话中,也能听得出来,这张大傻子是我们这边的,当下也不挣扎,跟着他一路进了小汪庄,一直到了一座青砖碧瓦的房子之前,才停了下来。

    张大傻子上前敲了两下门,里面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来,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啊?”

    张大傻子应声道:“是我,张五,我带孩子来了。”

    话声一落,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干瘦的老人探出头来,看了我们一眼,闪身让开,对我们一招手,张大傻子带着我闪身而进,那老人反手又将门关了起来。

    门一关好,老人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听起来好像都快要将心肝肺全都吐出来了一般,连咳几声,才一指我道:“这孩子就是林驼子的孙子吧?麟头豹目,狮虎之相,林老鬼本人不咋的,卑鄙无耻,狡猾龌龊,儿孙倒是拿得出手。”

    我一听这老头开口就骂爷爷,顿时就不高兴了,还没来及开口说话,张大傻子就对那老人一抱拳道:“汪爷,林爷这次有难,难以腾出手来保护孩子,承蒙汪爷不计前嫌,伸手相助,盐帮一门,不胜感激。”

    那汪爷手一挥,正眼都没看张大傻子一眼,随口说道:“我才不稀罕你们盐帮承情,你当我不知道其中利害吗?林老鬼这老东西,跟我斗了一辈子,这都快死了,还要拖老子下水。不过无所谓,我汪天龙老则老矣,却也看不惯柳生东那些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做派,你带着孩子就在里间呆着,我倒想看看,柳生东有没有胆子来我门上要人。”

    一句话出口,那老人的身形陡然挺了起来,腰杆瞬间挺的笔直,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双目之间精光四射,满面肃然,不怒自威!
正文 第10章:亦敌亦友
    老头儿这一挺直了腰杆,气势一起,张大傻子面上顿露喜色,连连称谢道:“多谢汪爷援手!多谢汪爷援手!”

    那老头儿又将大手一挥道:“少拍马屁,你们盐帮的人,也有点出息,别尽跟着林老鬼学那些花花肠子,老子帮你们,就是因为我乐意,你拍不拍马屁我都会帮,我要不乐意,你整个盐帮的人都跪下来求我也没用。”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也都半夜了,这又打又跑的,你们不累孩子也累,你带孩子去里屋休息吧,这里有我即可,老子这宅子虽小,敢闯进来的只怕还没几个。”

    张大傻子讪讪的笑了笑,也不再客气,领着我进了里屋,里间放了一张床,被铺齐全,浆洗的也很干净,床边放了把藤条躺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简单整洁,倒不像是一个老人所居。

    张大傻子让我**睡觉,他自己则躺坐在藤条躺椅上闭目养神,里屋和外间只隔了个小板门,连锁都没有,基本上就不隔音,那老头儿在外面的咳嗽声,总是不时响起,我很担心,都咳嗽成这样了,那柳生东要是真的追来,他能顶得住吗?李四奶奶比他身体好多了,还不是一样不是柳生东的对手?

    一想起李四奶奶,我更睡不着了,也不知道李四奶奶怎么样了?柳生东有没有去找她?如果柳生东真的去找李四奶奶了,不知道李四奶奶能不能逃得掉?爷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然我和李四奶奶认识的时间还不到半夜,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已经将那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当成了亲人。

    我躺在床上,越琢磨越是担心李四奶奶的安危,当下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对张大傻子道:“张伯,你说我爷爷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啊?柳生东会不会去李四奶奶的麻烦?”张大傻子比我爸大几岁,虽然我们小孩子背地里都叫他张大傻子,但当面还是称呼他为张伯。

    张大傻子根本就没睡着,睁开眼看了我一眼,说道:“水伢子,你安心睡你的觉,等你睡醒了,林爷就来接你了,至于四婶子那边,也不需要你担心,就算柳生东找了去,四婶子自己也会有办法的。”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的,可我还是听得出来,他对李四奶奶的处境,也拿捏不准,我心里更加担心,总觉得李四奶奶会有危险。

    谁知道话刚落音,外面那老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和你的看法恰恰相反,李四婆子不会有事的,别忘了李四婆子刚为李庄建了个学校,人缘好着呢!柳生东不去李庄也就罢了,如果他追到李庄行凶,能不能走得掉就不好说了。”

    张大傻子一愣,脱口扬声问道:“汪爷,你的意思是李庄还有好手?”

    那老头又咳嗽了两声,才嘿嘿笑道:“象尾村、小汪庄、李庄三个村子,呈三角之势,你当是偶然吗?三星合围,镇煞压邪,三个村中间那个荒坡子,原来可是个万人坑,哪个村子上没有一两个难缠的人物能镇得住?李庄的那两个老鬼,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林远峰和我都得忌惮三分,柳生东算个什么东西!若是将那两个老鬼惹恼了,扒皮抽筋的事他们也干得出来。”

    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林老鬼这次是真的遇上麻烦了,滇南四兽也许奈何不了他,可马帮还有四路天王,哪一个拎出来,都够林老鬼喝一壶的,不然林老鬼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孙子都要送来我这里了。当然了,想要林老鬼的命,也不是简单的事,不然林老鬼和我做对了这么多年,早死我手里八回了。”

    他这么一说,张大傻子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我听他这么说,倒是不担心李四奶奶了,又开始担心起爷爷来,而且这老头的话语之间,对爷爷颇有敌视之意,一口一个老鬼的喊,听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下就又看了一眼张大傻子,低声问道:“张伯,这老头和我爷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张大傻子一听就乐了,笑道:“没有误会,林爷和汪爷两人,就是死对头,从年轻时就互相不顺眼,打打斗斗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架打了起码也有几十次了,谁也奈何不了谁,就这么一直耗着,要我看,估计两位爷到伸腿,都分不出个高低上下来。”

    话一出口,外面那老头就怒声道:“放屁!什么叫分不出高低上下?哪回林远峰和我争斗,不是我占上风?我虽然拿不下他,可一直压着他一头也是事实,不信等林远峰回来,你自己去问问他,他可有占过我一次上风?”

    张大傻子倒也不介意老头的语气,反而笑道:“汪爷,林爷提起你的时候,说的话也和你一样。”

    那老头更加愤怒,怒声道:“林远峰从年轻时就死不要脸,老了依然如此!要论刁钻滑赖的本事,我确实不如他,我是舍不出这张老脸去,总有一天,我非打的他跪地认输不可!让秀英也看个明白,当初选了林远峰,就是个错误。”

    我一听就是一愣,怎么又扯出个秀英来呢?秀英是谁?张大傻子一看我一脸的迷糊,顿时就笑道:“秀英就是你奶奶的名字,当年林爷和汪爷年轻,都是一方豪雄,同时看上了你奶奶,互相较劲,结果最后你奶奶选了你爷爷,从那之后,林爷和汪爷就成了死对头,两个人可以说是一世宿敌,活了一辈子,就打了一辈子,你奶奶过世后,他们也没停止。”

    “但是这只局限在他们两人之间,他们自己怎么骂怎么打都行,别人想动手那就不行了,谁想找汪爷的麻烦,汪爷还没出手呢!林爷就给解决了,同理,谁要不开眼想找林爷的麻烦,往往都是被汪爷解决的,所以他们既是不死不休的冤家对头,也是肝胆相照的好友,不然这次林爷也不会将你托付给汪爷照顾,就是两个老头脾气都古怪,谁都不肯先低头而已。”

    我一听也觉得可乐,这老头我是看出来了,属茅厕里的石头的,脾气确实又臭又硬,可爷爷一向都是好脾气,没想到也有这么搞笑的一面。我更没想到的是,爷爷竟然这么有本事,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爷爷的手段只怕不在这老头之下。

    外面那老头又骂道:“谁跟他一个无耻之徒是好友?当年要不是他耍些下流手段,秀英会看上他?论相貌、论人品、论身手,他哪一点比得上我?我跟他打了一辈子,只是看在秀英的面子上,没好意思下重手罢了,不然我一个奔雷手直接拍死他!”

    张大傻子嘿嘿乐了一下,随口说道:“汪爷,你们年轻时谁厉害我不知道,可你们五年前在黑松林那场比斗,最后可是我和黄老二将你们俩背回家的,我要没记错的话,打到最后,两位爷可都是瘫坐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

    那老头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我那是给他留点面子,你小子和黄老二都是盐帮的人,我要是在你们面前将他打死了,一来他面子上肯定过不去,二来你们盐帮的人出了名的无理取闹,我虽然能打死林老鬼,自己也一定得受重伤,我要是将他打死了,你们再报复我怎么办?”

    我噗呲就乐,这老头这一句说的分明是强词夺理了,就连底气都不像一开始那么足了,不用问,真相一定是如张大傻子所说,两人最后都累瘫了,只是谁都不肯认输罢了。

    刚想到这里,外面那老头儿忽然冷哼一声,猛的剧烈咳嗽两声,扬声道:“谁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要进来就进来,没有胆子进来就滚,别他妈又想捞好处又不敢摸老虎屁股,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种人了。”

    话一落音,门外就响起了一个破锣一般的笑声道:“汪爷多年不见,脾气还是这般火爆,霹雳天龙的字号,果然是盛名无虚啊!”

    紧接着吱呀一声响,有人大笑着推门而进,谁料脚步声刚进得门来,汪爷就冷声道:“滚!”

    进来那人的笑声一涩,分明是被老头儿这一个滚字弄的一愣,随即说道:“汪爷,是你叫我进来的,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那老头又一声冷哼道:“就凭你一条狗,还不配进我的门!”

    我一听,好家伙,这老头脾气是真火爆啊!一开口这就骂上了,可以说是一点延绵也没给对方留。张大傻子则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悄然起身,一翻手就把明晃晃的杀猪刀从腰间抽了出来,握在手中,身形一闪,就藏身在了门边。

    外面那人被汪爷骂了一句,却也不恼,呵呵干笑了两声,又说道:“汪爷说的在谱,我一个人确实不配进汪爷的门,可如果我们兄弟四个都来了呢?”
正文 第11章:胳膊肘往外拐
    破锣嗓子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不是好人了,这话里充满了火药味,很有可能,是追来找我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用,怎么这么多人都来找我的麻烦呢?柳生东想抓我,这些人也想抓我,而我在这之前,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唯一的可能,应该是想利用我去威胁爷爷,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让他们抓了去。

    当下自己也悄悄的下了床,向门边走去,想看看这些人都长什么样子,正如李四奶奶说的那样,万一爷爷有个三长两短,将来我好一个一个寻仇。

    张大傻子一见我向门边走去,顿时焦急了起来,对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回去,可我哪里会听他的,径直走到了门边,将一只眼睛凑到了门缝上,对外面看去。

    这一眼看去,我顿时吓了一跳,外面不单单来了一个人,还有一条狗,一条像小牛犊子般大小的大白狗,正是我之前看见过的那条,只是远没有我之前看见时那般神气,而是低头顺尾的站在来人的身边,看上去温顺的不得了。

    但这个人却实在丑陋,三四十岁的年纪,个头最多一米三四,算是个相对大号点的侏儒,头大如斗,脖子细长,我都担心那个脖子是不是能顶得住他的脑袋,身形干瘦,双手如同婴儿,双脚却又大的出奇,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那里,活脱脱就是一个玩偶。再往脸上看,额头奇宽,足有三拳,一双眉毛却淡的几乎看不见了,两只眼睛细的只剩条缝了,却闪着鹰隼一般的精光,一张脸堪如马脸,贼长无比,从眼睛处往下拉半截儿,才看见一个硕大的蒜头鼻子,偏偏又配了个樱桃小口,就像所有的零件都按错了一样,怎么看怎么丑陋,怎么看怎么别扭。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人,这一眼看的,直将我吓的小心脏乒乓乱跳,这人别说半夜出去能吓死人了,就算大白天出去溜达一圈,只怕也能吓呆一片。

    刚想到这里,汪爷已经冷哼一声,用一种十分轻蔑的语气道:“怎么?滇南四兽很了不起吗?白狗青牛,亮鳞红犼,在别的地方,你们四个也许还能唬唬人,到老子门前来撒野,你觉得你们够份量吗?”

    那侏儒嘿嘿一笑,用那破锣般的嗓音笑道:“汪爷说的是,我们兄弟四个在别处还能凑和,到了汪爷的面前,还真不敢撒野,我们来找汪爷,只是想问汪爷一件事,林远峰那根独苗苗,是不是藏在汪爷这里?”

    汪爷一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转身往自己的椅子上大马金刀的一坐,一点头道:“不错!就在里间,可你们觉得,有我在,你们能带得走他吗?”

    那侏儒一听我果然在这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身边那条大白狗的脑袋,笑道:“林远峰还真有点本事,先在村上设了个阵,整的我们兄弟四个进不去,等阵破了,孩子又不见了,要不是我儿子的鼻子灵,只怕我们翻遍了象尾村也找不到。”

    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道:“汪爷,论辈分,你是我们马帮的老人,我们看见你,得称你一声爷,论资格,汪爷你在道上那也是前辈,你在道上威名远扬的时候,我们兄弟四个还在撒尿和泥玩儿呢!论手段,谁不知道汪爷的大奔雷手凌厉霸道,只是……”

    听到这里,我又是一愣,马帮的老人?敢情汪爷是和这侏儒一个阵营的?那为什么会出手救我呢?会不会是故意将我们拖在这里,就是等他们的人来抓我的?

    一想到这里,急忙转头看了看张大傻子,要真是这样,只怕张大傻子一个人斗不过他们,毕竟对方还有三个没露面呢!一对五,张大傻子肯定不行,至于我,顶多算个累赘而已,一点忙都帮不上的。

    可张大傻子却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将眼睛都闭了起来,正靠在门边,仔细聆听外面的谈话。

    汪爷一见他故意将后面的话略去了,顿时一双眼睛一翻道:“只是什么?有话说,有屁放!”

    那侏儒却丝毫不恼,又嘿嘿笑道:“只是汪爷你毕竟是我们马帮的人,这胳膊肘朝外拐的事,估计汪爷你做不出来吧?只要汪爷你一句话,我们兄弟四个马上带走小家伙,从此之后,汪爷你还是我们马帮的前辈,马帮谁对你老翻一个白眼,我都将他眼珠子挖出来丢在地上踩踩,汪爷你看怎么样?”

    汪爷的眼睛又翻了翻,冷声道:“马帮嘛!老子以前是呆过一段时间,也确实为马帮做过很多事,可自从马老大西游之后,马帮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马帮了,以前咱们走的是江湖,玩的是道义,洒的是热血,拼的是肝胆!马天南继位之后,一切唯利是图,什么道义规矩,早就抛到九天云外去了,就连你们这些垃圾一般的人物,竟然也成了马帮的人,这样的马帮,老子还呆着有什么意思。”

    “所以老子早就退出了马帮,现在就是小汪村的一个孤寡老人而已,既不受马帮供奉,也不为马帮出力,和马帮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你用不着用马帮来压我,也压不住我!马帮的人愿意对我翻白眼,随他们翻去,惹恼了老子,老子这双手也抠得掉眼珠子,还轮不到你伸手。”

    “至于我帮林远峰,那是老子乐意,你说老子胳膊肘往外拐,胳膊肘是老子自己的,高兴怎么拐怎么拐,你管得着吗?你们滇南四兽这些年仗着有马天南撑腰,可做了不少丧心病狂的事情,别人畏惧马天南,老子可不甩那一套,你要是不识相,我也不介意捏死你们,看看马天南有没有胆子来找老子的麻烦!”

    这几句话说的,那是相当霸气,简直就没将那人放在眼里,我再看老头儿的眼神中,已经满是尊崇。

    只是那侏儒城府极深,被汪爷骂成了这样,却依旧沉得住气,嘿嘿笑道:“汪爷你是我们马帮的老人,曾为马帮立下无数功劳,辈分又高,马帮上下,包括天南哥在内,对你无不敬重有加,如今年岁已高,何不安隐山村,乐享晚年,难道非要和我们兄弟做对?”

    “汪爷毕竟年岁大了,当年为马帮征战之时,又落下了无数的内伤外伤,这身子骨,只怕也没有年轻时那么能扛了吧?何况,汪爷可曾听说过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话?我们兄弟如果真的和汪爷动上手,那是万万不敢托大的,少不得要兄弟四个联手齐上,到了那时,万一汪爷一个失手,一世的英名可就丢了。”

    一句话话刚出口,汪爷忽然掠起,一闪就到了那侏儒的面前,随即接连四个抽嘴巴子的声音响起,随即那道人影又像一道轻烟般掠了回去,稳稳坐在椅子上,冷声道:“怎么样?老子这身子骨,还扛得住吗?”

    我顿时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咳嗽起来感觉都离死不远了的病老头儿,竟然会有这般快速的身法,我就眨了一下眼,根本就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打了那侏儒四个嘴巴子又坐回去了。

    那侏儒被四个嘴巴子一打,一张丑陋不堪的脸上,直接暴起了红印,双目之中恶光一闪,牙齿一咬,沉声道:“汪爷,这可是你先动的手,这样等会你老万一有个闪失,也怪不得我们!”

    就在他说话之时,他身边那条大白狗却猛的一抬头,一呲牙,浑身的白毛都立了起来,刚才那温顺的神情全然不见,直接化作一道白光,闪电一般扑向了汪爷。

    我又是一惊,狗的速度可是远比人快的,何况这条大白狗这般健壮,又是毫无征兆的忽然袭击,汪爷坐在那里也没有防备,只怕躲不过去。

    刚想到这里,那大白狗已经扑到了汪爷的面前,呼的一下立了起来,足有成年人一般高,双爪往前一扑,獠牙外露,直接咬向了汪爷的脖子。谁料这畜牲刚一呲牙,汪爷已经不动声色的抬起一脚,正中那大白狗的腹部,就听一声惨叫,那大白狗直接被一脚蹬飞,砰的一声落在了那侏儒的面前,顺地一滚,翻身而起,尾巴一夹,就躲到了那侏儒的身后,再也不敢上前了。

    这时汪爷才冷然道:“不自量力!杜矮子,你再让你那狗儿子乱动,明天它就会被剁成八块出现在酒桌上!”

    俗话说的好,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汪爷这一出手就扇了那侏儒四个嘴巴子,一开口就喊杜矮子,是脸也打了,短也揭了,一点情面没留,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所以那侏儒面色一沉,猛的提高了声调,嘶声喊道:“哥几个,汪爷不给面子,出来吧!”

    喊声一起,木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又一个老头出现在了门口。
正文 第12章:姜是老的辣
    这老头衣着十分邋遢,一头乱发如同稻草一般堆在头上,脸上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一道一道的灰痕,就一口牙还是白的,身上的衣服更是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估计一拍都能扬起灰尘来,手里抱着一捆柴火,睁着两个眼,一脸迷茫的站在门口。

    这老头一出现,那侏儒的脸色就瞬间一变,沉声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人?滇南马帮在此办事,闲人走开!”

    我听的一愣,这老头不是他叫来的人吗?怎么听这话,他好像完全不认识啊!

    那老头抱着一抱柴火,啊啊叫了两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了,随即手一松,柴火掉落一地,翻手一指自己的嘴巴,我顺门缝看去,他口中只有半根舌头,竟然是个哑巴!

    那侏儒的面色却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伸舌头舔了下嘴唇,哑声道:“天聋地哑!竟然是宋爷,小的马帮杜白狗,见过宋爷!”

    汪爷这时才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白发马如龙虽然死了,可我汪天龙还在,宋潜龙也还在,马帮三条龙,还有两条活着,我们虽然不问世事了,可还轮不到你们这些狗牛蛇犼之辈横行,回去告诉马天南,让他安生点,我们看在马老大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别以为他就真的可以横行天下了。”

    这句话一出口,门口那老人脸上的迷茫之色就忽然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狠,一转身走了出去,眨眼间又转了回来,一只手里抓着三个人的裤脚,就这么倒拖着拖了进来,随手一抛,三个人就像稻草扎的一样,直接抛的飞了起来,砰砰连响,全都摔在那侏儒的面前,又啊啊两声,才走到汪爷的身边,往汪爷身边一站,动也不动。

    那侏儒的嘴唇颤了几颤,看了一眼那个哑巴,却没有说出话来,看他的样子,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却没来由的一紧,好像天大的危机就要发生了,不由的看了一眼张大傻子。

    张大傻子则一脸的轻松,见我看他,将头一低,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马如龙就是马天南的父亲,马帮的老帮主,十年前已经死了,汪天龙、宋潜龙,当时合称马帮三条龙,其中马大爷为人最仗义,汪爷手段最强,也最念情分,宋爷却因为天生耳聋,青年时与人争勇斗狠,又被割了舌头,性情大变,最是狠辣,只要一出手,最轻的也会折断人家的手脚,凶名远播。”

    “所以杜白狗不怎么惧怕汪爷,因为他知道汪爷就算动手,也会给他们留一丝余地,比如刚才一脚踢飞大白狗就是如此,以汪爷的脚力,一脚踢死那大白狗完全不是问题,可毕竟他们是马帮的人,所以汪爷就留了许多力道。但宋潜龙出现了,那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命都得留下。”

    我刚听到这里,外面的汪爷陡然一拍椅子扶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还不滚!等着老三折断你们的手脚吗?”

    那侏儒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看了一眼躺在面前的三个人,又看了一眼那哑巴老头,最后目光定在汪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极为奇怪的表情来,缓缓叹了口气道:“汪爷,你是铁了心要帮林远峰了?”

    这句话一问出口,我心中更觉奇怪,现在这个场面,看上去已经完全在汪爷的控制之中了,他哪来的底气这么问?难道就不怕惹恼了汪爷,也落个手断足折的下场?一念至此,我立即看了看外面躺在那侏儒身边的三个人,一个体型魁梧高大,满面横肉,生就一副凶悍的模样,一个干枯瘦小,面如猕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满是细密的红毛,最后一个却是个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保养的极好,皮肤白嫩,面容姣好,身材也是玲珑有致,只是躺在那里,略显狼狈。

    三人虽然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脸上却也没有痛苦的表情,手脚更是完好无损,一看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张伯,你说这个哑巴出手最是狠辣,一出手最轻的也是折断人家的手脚,可为什么躺在地上的那三个人,手脚都是好好的呢?”我这么一问,张大傻子就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外面已经响起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一起,我的心就立即沉了下去,我听的出来,惨叫声正是发自汪爷之口,随即就听到汪爷嘶声喊道:“老三,你……”

    那哑巴并没有回话,一个女人的娇媚声音却已经响了起来:“汪爷,你还不明白吗?宋爷随你退隐与此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从十年前你要离开马帮的那一刻开始,天南哥就已经料到你必定有会和我们反目相向,只是委屈了宋爷,在这破地方一呆就是十年,可也没办法,别的人,也无法取得你的信任。”

    “可惜啊!到了今天,你还是不能体会天南哥的苦心,在林远峰这般重大的事情上,仍旧与天南哥做对,虽然天南哥仁厚仗义,念你是马帮元老,不愿意持刀以向,可我们却不会让你坏了天南哥的大事,只好冒犯你老了!”

    “不过你老放心,你死之后,我们不会将你背叛马帮的事情抖出去的,你不要颜面,我们马帮还要呢!我们只会对外宣扬,你为了帮马帮对付林远峰,被林远峰所杀,以你这么多年和林远峰明争暗斗的经历,以林远峰的本事,大家一定会相信的,这样可以给你留个好名声,马帮后代子弟还是一样敬仰你。”

    汪爷的声音怒吼了起来:“你们好卑鄙,杀了老子还要老子背上背信弃义之名,当真是心如蛇蝎!”话声刚落,陡起风雷之声,轰的一声巨响,又是一声惨叫声起,可这一次,我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因为这次的惨叫声,却是那个哑巴的声音。

    当下我急忙凑到门缝前,放眼看去,只见那哑巴已经躺在了地上,嘴角边血迹殷殷,显然受伤不轻,正一手捂胸,一肘支地,挣扎着爬起,那滇南四兽,虽然都已经站了起来,却个个脸色巨变,面露骇然,一齐看向站在那里如同标枪一般挺直的汪爷。

    汪爷正缓缓的从后腰上抽出一块铁板来,有二十公分见方,厚如薄瓷,随手一抛,掷地有声,落地之后,看得清楚,铁板之上,赫然有五指抓印,凹陷半厘米左右,忍不住心头惊骇,这一抓之力,足可裂石碎骨。

    我一见汪爷竟然没有上当,还趁机反伤了那哑巴,顿时大为愕然,万万没有想到,汪爷是早有防备。

    这是汪爷才叹了一口气道:“老三,我一生无子,从天南小时,就视他如己出,可惜天南从小被我们几个宠坏了,娇纵傲横,掌权之后,更唯利是图,行事确实有颇多看不过眼之处,可就凭他是马老大的儿子,我又怎么会不尽心扶持?怎么会离开马帮?”

    “你还记得吗?老大临终之前,曾单独与我一谈,说你因身怀残疾,心态暴戾,马帮因利益纠纷较多,杀伐不断,你置身其中,只会增加恶业,他若一死,你更无人可管束,长久下去,必将成凶残嗜血之徒,所以老大临死之前,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杀了你,以绝后患!二是让我带你归隐山林,企图让你修身养性,以减少杀伐恶业,好能有个好结果。”

    说到这里,汪爷忽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才继续说道:“可惜啊!我带你归隐十年,你表面上凶性渐收,可偶尔从后面看我时,却目露杀意,你我兄弟数十年,你什么心性我哪能不了解,不得不防备与你。”

    “一直以来,我都祈祷上苍,不要让这种情况发生,你、我、老大三人,多少次并肩作战,多少次生死攸关,替对方挡的刀,为对方受的伤,数都数不清,我又何尝愿意与你刀兵相见。”

    “可今天你一出现,我的心就凉了,因为我知道你必定参与其中了,替林远峰守护孩子的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知之不过三五人而已,你却能及时出现,我不得不怀疑啊!然后你拖了青牛、亮鳞和红犼进来,三人虽然不动,可身上却没有伤痕,以你的心性,可能吗?就算他们是马帮的人,也应该断手断脚才对。更何况,你一站到我身旁时,那股杀气狂涌,处处都显示着你杀心大起,当时我就知道,我们这辈子,兄弟算是做到头了。”

    “不过我仍旧心存一丝侥幸,心想只要你能念在我们这数十年的兄弟情分上,哪怕出手之时留点分寸,不下死手,我都留你一命,万万没有想到,你一出手就是死着,要不是这铁板替我挡了一下,如今的我,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一句话说到这里,汪爷的双目之中,已经泪光隐显。
正文 第13章:万人坑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姜还是老的辣,我之前还瞎担心一通,敢情一切都在汪爷的掌控之中,那哑巴想算计汪爷,反倒让汪爷算计了,看样子,这个江湖上,也并不是武力决定一切的,脑子比武力更重要。

    汪爷说到这里,那哑巴忽然嘶声啊啊了两声,猛的一挺身站了起来,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汪爷咚咚咚接连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双目含泪,又啊啊两声,单手对着胸口连拍几下,又举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随即猛的一头,撞在了墙壁上,就听砰的一声响,顿时鲜血四溅,哑巴软到在地,手脚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

    也许,是刚才汪爷的一番话,使他悔悟了,背叛了几十年的兄弟情分,他也无颜再活下去,只有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之前出手狠辣,仇家众多,如今被汪爷给废了,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他活着会比死了更惨,还不如一死百了,起码还不用受什么折磨。

    汪爷双目之中,有泪缓缓滴落,喃喃道:“老三,你放心去吧!见到老大,跟老大说一声,在黄泉路上等等我,咱们兄弟三个,下辈子还做兄弟!”

    一句话还未落音,那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像个大马猴子似的家伙,忽然开口道:“看样子,今天不动手是不行了!不然这死了一个,还啥好处都没捞到,天南哥那里可交代不过去,”

    我又是一愣,这家伙胆子还真大,汪爷已经打垮了哑巴,他竟然还想着动手,是悍不畏死?还是他心有成竹?不管怎么说,他这句话一出来,气氛顿时又变了,瞬间从刚才那有点伤感的氛围转变成了紧张。

    那大马猴子说完话,就呼的一声,一闪身就到了汪爷的左方,那侏儒则一昂头发出一声怪叫,一翻身骑上了那条大白狗,一拍狗头,那条大白狗嗖的一下就到了汪爷的后方,那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则发出一声牛吼,大踏步到了汪爷的右方,剩下那中年美妇一人,站在汪爷的正对面,四人分四面,将汪爷围在了中间。

    汪爷猛的一抬头,双目之中满是怒火,恨声道:“你们不来,老三不会走到这一步,所以,老三的仇,得记在你们四个的头上,你们四个得留下给老三陪葬。”

    一句话说完,忽然抬起手来,对着他经常坐的那张椅子扶手上奋力一击,沉声道:“张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子也管不了你们了,你带孩子先走吧!明天天亮之后,记得来看看,老子要是死了,给我收一下尸。”

    汪爷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满含愤怒,身上的气势,也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而迅速提升,一头银发无风自动,满面都是肃杀之色,身上的衣衫逐渐鼓起,好像身体都膨胀了起来,特别是那一双手掌,两股肉眼完全看得见的气流,正在他手掌内不断旋转,越转越疾,眨眼之间,已经隐带风雷之声。

    可就在这时,我刚才睡觉的床,却忽然裂了开来,分左右移开,露出下面一个黑沉沉的洞口来,我看了一眼,立即明白了,敢情这是个逃生的机关,刚才汪爷击打椅子扶手,应该就是触发机关的。

    这个用意很明显,外面的情况是一对四,汪爷毕竟年纪大了,身上还有老伤,刚才又被那哑巴偷袭了一下,即使他早有防备,凭哑巴那一份力道,只怕多少也受了点伤,对方四人则都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以逸待劳到现在,人数上也占优势,这一战打下来,鹿死谁手真的不一定,汪爷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他打开了逃生的通道,让我们先逃走。

    通道一打开,张大傻子就手一伸将我抱了起来,大步走到那通道边,对我沉声说道:“水伢子,你得一个人走了,虽然之前林爷有交代,让我一直保护你,直到他归来,可现在这个局面,如果我们都丢下汪爷走了,那我张五还算是个人吗?传出去我张五就没脸混了,我们盐帮的脸面,也丢光了,所以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就算血染此地,也得帮汪爷拖住一个对手!”

    “你跳下去之后,就顺着通道一直跑,你爷爷一定会安排人接应你的,看见林爷之后,你替我和林爷说一声,就说我张五没有丢他老人家的脸,没有丢盐帮的脸!”

    一句话说完,手一抖,直接将我丢进了通道之中,我都没来及反应,身体已经呼的一声,像个炮弹一般向下直落,几乎是同时,上方也响起了张大傻子的怒吼声。

    人体自由落体的速度有多快?很多人都没有体验过,蹦极应该是目前最能体验到这种感觉的方式,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一片空白!

    我现在的脑海中就一片空白,在被张大傻子抛进洞中的那一刹那,思维都在瞬间停止了。万幸的是,洞穴并不深,最多不过三米,而且下面还有一双温暖宽厚的大手在接应着。

    我一落进洞穴,就被一双大手接住了,随着上面床板缓缓闭合,一个即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伢子别怕!爷爷来了!”

    短短几个字,却使我一直绷的紧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一下扑进爷爷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爷爷将我抱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我两下后背道:“水伢子,不哭!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上面的事情解决了,下面的事情才刚开始,等爷爷解决了万人坑的事,再慢慢讲给你听。”

    我一听,万人坑?这个词在不久前,汪爷也提过,还说什么象尾村、小汪庄和李庄三个村子形成三角,将万人坑围在中间,镇邪压煞,现在爷爷也提了起来,看来汪爷没有说谎,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啊!汪爷和张大傻子还在上面,被四个人围攻呢!

    刚想到这里,上面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如同九天霹雳一般,只震的我们身处之地,都一阵颤抖,洞穴四周簌簌落下了些许尘土,我顿时急了,急忙说道:“爷爷,汪爷爷和张伯还在上面呢!有四个人合伙打他们呢!”  

    一句话刚出口,呼的一下,一个火折子亮了起来,旁边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汪老头要是连四个畜牲都收拾不了,也配不上霹雳天龙的名头了。”

    随即另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别说滇南四兽了,马帮剩下的那个金刚来了,也拿汪老鬼没办法,大奔雷手可不是好玩的,只要马天南不亲自出手,马帮无人能要了汪老鬼的命!汪老鬼之所以要你离开,只是想放那四个畜牲一条生路,又不愿意被盐帮的人看见罢了。”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水伢子小,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张五那傻小子竟然也看不出来,还留下去凑热闹了,这倒有意思,我看汪老鬼怎么收场?”

    这两个声音一起,我都不用看,立即就听了出来,正是老熊头和李大瞎子,敢情他们一直都和爷爷在一起。

    此时火折子亮了起来,已经能看清楚了,只见老熊头的脑袋上缠了块布,应该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血渗透了一片,脸上还有些许血迹,李大瞎子一条胳膊耷拉着,看上去好像断了,爷爷看上去倒没受伤,只是鼻腔里和嘴角,都还有未来及擦去的血迹,很明显,他们之前也经历了一场恶斗。

    爷爷不等我询问,就手一挥道:“老熊,瞎子,时间快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天亮之前,必须将万骨归位,不然这场祸事,牵连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快走!”

    说着话,已经手一伸就将我揽到了身后,沉声道:“水伢子,抓紧我的衣角,跟着爷爷,记住了,等会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许出声!”说完也不管我听没听懂,已经大步向前。

    我急忙抓住爷爷的衣角,生怕再和爷爷失散了,前面老熊头举着火折子带路,我揣着一肚子的疑问,紧随爷爷走在中间,后面则跟着李大瞎子,一行四人,顺着通道疾走。

    这通道狭窄,但高度尚可,足够人直立行走的,在我看来,通道应该很快就会有个出口,毕竟是用来逃生的,可这条通道却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向前延伸,而且越走越宽,开始大家只能依次前行,越往前走,越是宽阔,走了约十来分钟这样,已经可以三人并排前行了。

    更离奇的是,前面隐约传来了亮光,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光竟然是蓝绿相间,变幻不停的。

    就在这时,爷爷忽然停了下来,沉声道:“到了!老熊,瞎子,这万人坑之中所埋的,多是当时剿杀的土匪,其中凶残暴戾之徒颇多,你们俩看好水伢子,我过去送他们归位,如果我失手了,你们立即带水伢子走,走的越远越好!”

    一句话刚说完,前面呼的一下,绿光大盛!
正文 第14章:以身镇坑
    绿光一起,顿时无数惨叫哀嚎之声响成一片,那叫个凄厉,好像无数恶鬼,一起发出了索命的召唤,而且绿光闪烁不停,变幻莫测,看上去更是如同到了阴曹地府一般。

    爷爷、老熊头和李大瞎子三人的面色也在那绿光的映射下阴晴不定,爷爷苦笑道:“还是来迟了一步,这些东西全都觉醒了!”

    老熊头哑声道:“还是我去吧!秋芽子的事,就拜托你们俩了。”

    我听的心里一酸,敢情老熊头还不知道秋芽子已经没了,但这个时候我又不敢跟他说,他都伤成那个样子了,谁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没了会怎么样。

    老熊头话刚出口,李大瞎子就白眼一翻,伸手一拦道:“得!你们俩都有子孙后代要照顾,就我是孤家寡人,照顾孩子的事我可不擅长,还是留着你们的命自己照顾吧,这单买卖,归我了!”

    说完话刚想抬步,又被爷爷一把拉住了,爷爷苦笑道:“大瞎子,不是看不起你们俩,你们俩去了也是白搭,这万人坑里千尸万骸,生前都是凶残暴戾之徒,死后这么多年了,不销生死薄,不入轮回台,我们三个村子呈三星镇月之势,压制了这么多年,怨气反而越发的澎湃,如今万骨回阳,绿火尽出,万人坑内阴气冲天,怨气弥漫,你们俩去了,自己回不来不说,与事也无补。”

    爷爷这么一说,李大瞎子的脸上就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来,苦笑道:“林老大,真的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刚才你和苇渡海那一战,可受了不轻的内伤,你进去了,只怕也出不来。”

    爷爷摇头道:“苇渡海是马帮的东路金刚,位列四路金刚之首,也是四路金刚之中唯一的老人,还是明事理的,只是碍于马天南的命令,不得不出手而已,虽然伤了我,但手下留了力道,随后硬受我一记,佯败而走,所以我们俩看着最是惨烈,实际上,伤的都不重。倒是你们两个,和狄南山、丘安玄两人生死相博,这两人年岁虽然不大,可一新晋南路金刚,一新晋北路金刚,岂是易于之辈,你们虽然险胜,自身也受了严重的伤势,如果再入万人坑,只怕连一丝活着出来的希望也没有。”

    说话间,爷爷已经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来,往地上一蹲一放,层层解开,露出里面一个紫竹藤盒来,藤盒表面,已经泛起了紫黑色,包浆厚重,显然有点年头了。

    藤盒一拿出来,李大瞎子和老熊头就同时一愣,齐声诧异道:“你准备动里面的东西?”

    爷爷又一摇头道:“这里面的东西,怎么能动!只是此地阴气森重,即使是我进去,只怕也难以安全脱身,外面又有强敌环伺,马帮已经下手明抢了,还有许多隐藏在暗中的人物,也纷纷显了踪迹,眼看就是一场风起云涌,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脸上闪现出一丝慈爱来,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脑后勺道:“水伢子还小,还不知世道险恶,这东西留在水伢子身边,不是好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一露了相,你们必定会成为众矢目标,但你们带一个空盒子,在无人知晓这东西的下落之前,则不会有任何人动你们。”

    “所以,我将这东西带入万人坑中,你们在此地等我一柱香的时间即可,如果我出得来,我们再另议对策,如果我出不来,就让这东西随我镇着这万人坑,别人想不到,想到了也未必敢来,敢来也不一定拿得走,反倒安全,只是水伢子要托付你们照顾了。”

    一句话说完,爷爷伸手在滕竹盒子上快速的点了几下,咔咔一阵响,那滕竹盒子竟然如一朵莲花盛开一般,缓缓打开了,露出里面一个六角铜盒出来。

    爷爷一伸手将六角铜盒抓起,揣入怀中,又转头看了我一眼,一起身,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老熊、瞎子,我若出不来,你们俩带水伢子十年,十年之后,水伢子若成器,可让他入坑取走,若不成才,就让他做个普通人吧!”

    一句话说完,转身抬步,头也不回,大步向前,一路向着那绿光鼎盛之处走去。

    我心头一颤,忽然意识到,爷爷这一去,只怕就再也回不来了,但又知道改变不了爷爷的决定,顿时心头悲起,高喊一声爷爷,往前追了几步,就被老熊头和李大瞎子拦下,两人一人抓着我一条胳膊,我人小力微,挣扎不得,急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爷爷始终没有回头,只是那削瘦的身躯越往前走,腰杆挺的越直,到了那绿光鼎盛之处,已经像一杆标枪一般挺直,身上的气势,更是稳如山岳,我从后面看去,爷爷的身影,就像一座高峰一般不可逾越!

    片刻之后,爷爷已经走到了那绿光闪烁之地,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我们的方向,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冲我挥了挥手,猛的一转身,脚下就像装了弹簧一样,呼的一下,身形直接弹起,半空之中双臂一展,如同一只巨大的鹰隼,笔直向下落去。

    爷爷身形一落下,那些绿光顿时就是一暗,就这一暗的瞬间,我已经看清楚了,那绿光闪烁之处,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坑洞,爷爷正是跳入了那个坑洞之中。

    刚看到这里,陡然绿光大盛,就听“嗡”的一声,就像千万只苍蝇虫子一起飞舞了起来一般,随即一道巨大的绿色光柱从坑洞内盘旋而出,并且随着升起的高度越来越高,也不断的变幻着形状,或如光柱、或如巨蛇、或如火焰,最后呼的一下散开,化作无数绿色光点,盘旋飞舞,绿色光芒,将整片的通道都映成了绿色。

    老熊头和李大瞎子两人面色齐变,同声喊道:“你带孩子走!”

    两人吼声一起,那坑洞内陡然响起一声长啸,随即爷爷的吟唱之声响起:“一弹指间恩怨过,再回首时百年身,正气浩然遗后评,碧血肝胆映昆仑!”

    爷爷的吟唱声一起,老熊头和李大瞎子同时身形一颤,再度齐声嘶喊道:“大哥!”两个字一出口,两人已经老泪纵横。

    我一见这场景,瞬间就明白了,爷爷果然失利了,再也出不来了,顿时一阵心如刀绞,只觉得天旋地转,也嘶声喊道:“爷爷!”

    我喊声一起,爷爷的声音又起:“无为而为,有为必为,取东水南火,北土西金,舎双木一林,五行聚集,天地乾坤!”

    最后一个字一响起,那漫天飞舞的绿火陡然更为强盛,纷纷狂舞乱飞,可不知道怎么的,四周好像被看不见的东西笼罩了一般,那些绿火无论如何狂躁,就是飞不出去,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旋转飞舞,片刻之间,已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绿火旋风,从下而上,扶摇直起。

    老熊头和李大瞎子已经拉着我纷纷跪倒在地,老熊头一句话也不说,任由眼泪流淌,李大瞎子则一咬牙,喃喃道:“林老大,你放心,就算我瞎子豁出命去,也必定将水伢子带出来,十年之后,水伢子必定下坑解镇,取你尸骨安葬!”

    我已经哭成了泪人,短短的一天一夜,我承受了太多太多,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现在更是失去了爷爷,父母又不知道身在何方,头脑里已经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轰雷之声,虽然我们身在地下,却依旧听到咔嚓一声巨响,声震九州,威慑苍穹,我们膝下地面,一阵巨颤,那些狂躁飞舞的绿火,瞬间一涩。

    就在那些绿火一涩之际,爷爷的声音再度暴喊而起:“镇!”

    一字吐出,从坑洞内陡起一道白光,直接将那些绿火全都笼罩其中,随后缓缓下沉,那些绿火似乎也都安静了下来,顺着那道白光一起缓缓沉入坑洞之中,光线渐暗,最后完全覆灭,一切归于黑暗虚无,只留下老熊头放在地面上的火折子还在闪着微弱的光芒,好像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我却清楚的知道,爷爷再也回不来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但我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同时我心中也暗暗的发誓,十年!十年之后,我一定回来!

    刚想到这里,外面又是咔嚓一声巨响,地面又是一阵剧烈摇晃,通道上面的尘土,纷纷洒下,李大瞎子一跃而起,嘶声喊道:“快走,林老大刚才舍身镇坑,但还是泄露了此地的阴气,只怕已引起了天亟,再不离开,我们也得被活埋在这。”一句话说完,一只手抓起藤条盒子,带着我就向前奔,老熊头也急忙跟了上来。

    三人绕过那个巨大的坑洞,顺着通道一阵急奔,期间外面轰雷不断,几乎我们每跑三两步,就是一道炸雷响起,更恐怖的是,这炸雷声一直在我们头顶正上方盘旋,似乎一直在跟随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