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蜜
作者:苏曼凌
正文
正文 第一章 幸福如烟花那般短暂 (1)
    他死了,正独自安详地躺在海口市中心医院太平间里最宽敞的一间房里,享受着死后才具有的殊荣。

    滑腻细致的大理石泛着锃亮的光芒,绰绰约约地晃动着几个人影。窗外几株高挺的槟榔树正心安理得地接受着阳光的宠爱,他们丝毫不能体会出人世间生离死别的痛苦,正摇曳着狭长的叶子,向路人展示着甜美的爱情。

    他昨天还送了她一盒紫色精致包装的槟榔,说这是补给她的定情信物,来弥补他们简朴婚礼的遗憾。

    可是他没有完成他的承诺,竟然这么忽如其来地死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骤死竟换来了一个众人赞叹的所谓“英雄”之名。

    昨天市中心银行发生了一起抢劫案,素来孝心颇重的他忘不了给母亲汇寄生活费,于是在清晨的浓情密意中抽身而去,遭遇了这场始料未及的混乱,阴差阳错地被歹徒一刀捅进了腹部,永远离开了还在蜜月旅途中的新婚妻子。

    凌意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那条黑暗狭长的走廊的,腿有些颤抖,甚至不愿意再走下去。

    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海口市政府公务人员,一个是公安局派来的女警安一凡。

    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了安一凡的声音:“我们相信你的理智,你一定要镇静,因为他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是值得每一个人赞赏的英雄……”

    她的沉默和 “咯咯”的皮鞋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使人心头不由起了一阵莫名的慌乱。

    缟素的被单下,一个人的轮廓清晰地显露了出来,肃穆的气氛中搀杂着沉甸甸的死亡的气息,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不容置疑,这里是死亡的地界,只有在这里,人才会慢慢结束苦难,走向没有烦恼的天堂。

    浮动的灯光下,他一脸苍白,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根本听不到人们对他舍身成仁、大义凛然的高尚境界的由衷赞美。

    指尖轻轻触上去,是一片痛彻心扉的冰凉!真的是你吗?她的嘴唇渐渐颤抖起来,那曾经把自己搂在怀里亲吻的丈夫,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躯体,从此与自己天人永隔!

    泪水一片模糊,昨晚的柔情蜜意随着窗外的瑟瑟摇动的椰风似乎犹在轻轻地流淌……

    “凌意抒,你要坚强,因为你的丈夫是英雄。正是由于他的大无畏的精神,唤醒了市民的勇气和良知,大家一拥而上,当场就制服了歹徒,国家的财产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所以你应该为他感到自豪……如果你支撑不住,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你放心……歹徒会受带法律的制裁……政府会给你一个交代……”安警官很小心地说着公式般安慰的语言。

    房间里只有沉默,空气在惨痛的呼吸声中渐渐凝固,她恍然觉得自己的身躯已被掏空,身后偶尔传来安一凡轻轻的叹息声。

    “混蛋!”她忽然出乎意料地冲了过去,拼命朝着那没有痛感的尸体拳打脚踢,“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蛋!你这么残忍!谁让你那傻得不能傻的正义感又作祟!你吃多了撑着了?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出什么风头?逞什么强?”

    她感到耳朵里翁翁乱响,由于过度的哽咽,血液上涌,头部一阵发麻,身子猛得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力量钳住,灵魂似乎渐渐脱离开自己的躯体。

    她泪雨横飞,有些不甘心,用力挣脱了出来,继续叱责着:“我恨你,恨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你忘记了你自己是个有老婆的人吗?你口口声声说你要负责我的一生,这就是你的承诺吗?我告诉你,我恨你!”

    “凌意抒,你不是说过你要坚强的吗?”安一凡大喝一声,心中有些哀痛,方才在旅馆里已经给她打了心理预防针,看到她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失控,才有些安慰,庆幸并佩服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人。做梦也没想到,看到尸体的时候,却是个这么混乱的情景!

    她一头长发散乱地披了下来,拼命地摇晃着自己的头。直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前面这具冰冷的尸体就是昨晚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丈夫。

    你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就是放弃我的幸福!我的幸福是掌握你手里的!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还有你远方的母亲,都在殷切地盼望着你!可是你,居然这样不屑于和我共同拥有的幸福,让我一个人在世上孤独地存在!你欠我幸福!所以我要恨你,要恨你一辈子!

    狠狠地咬着嘴唇,似乎尝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紧接着,一股咸湿的液体顺着鼻梁而下,胸腔中有股液体似乎随时要窜出。虽强行按捺着,却终究无法驾驱透支的哀伤和体力,随着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渐渐蔓延开来,眼前一黑,立即不醒人事了.

    醒来的时候,手臂有些轻微的疼痛,葡萄糖液体正一点一滴地注入体内。她冷哼一声,立即一把拔掉了针头,咧咧趄趄地朝外走去。“吴蒙,不要离开我……”

    刚刚处理好遗体后事的安一凡,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跟了上去。

    正在这时,走廊里忽然响起了一段悠扬的铃声,是那首旷世名曲《梁祝》。

    她面无表情地听了过去,里边传来了姐姐凌意珊的声音:“意抒,玩得怎么样呀?哦,看来是玩得太高兴了?也不打个电话,让爸妈还惦记着,真是……”

    伤痛再一次袭上心头,她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了,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雨雾。良久,终于艰难地挤出三个字:“他……死……了……”

    随着一声脆响,手机轻轻滑落在地上,后盖掉了下来。所幸的是并没有影响它的功能,还依稀传来了姐姐疑惑的质问声:“你说什么?谁死了?喂?怎么不说了?怎么回事?……”

    安一凡看着面如死灰的她,幽幽叹息了一声,拣起手机,放在耳边:“喂,您好……”
正文 第一章 幸福如烟花那般短暂 (2)
    十二月的北京,正是寒意深深,漫天雪落的时节。

    一场薄雪轻轻飘过,还没有覆盖透地面,就停了。太阳一出,意外的暖和,路面上很快就没有了雪的痕迹。

    梁佑文坐在一辆出租车上的驾驶座上,晃动了一下略感疲惫的颈椎,无奈地叹了口气。脱掉了那身累赘的西装,换上灰白色休闲棉服,再配上一条磨得有些发白牛仔裤,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这辆出租车有八成新,开起来的感觉仍然和从前一样如鱼得水。如今虽然靠着自己的努力,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应聘到安锐律师事务所供职了,但今天重新握着方向盘,心中对它仍然有份难舍的情愫。

    以前的同事兼兄弟马征和另外一个人合伙包了这辆车,但是马征一天晚上喝多了酒,不小心跌到楼下去,把一条右腿摔骨折了。

    他好生气,一拳打得马征哇哇直叫:“我说大哥,你饶了兄弟吧,兄弟的腿还打着夹板呢!您看兄弟已经这个样子了,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车了,可是这人能停,车可不能停呀,我那伴也不能不分昼夜地跑着,老这么耗着,咱也耗不起呀……你兄弟我这医药费还没付清呢……”

    马征絮絮叨叨的哀怨眼神,深深刺痛了他,他看着马征那大腹便便的妻子正在暗自垂泪,不由叹了口气,拿起车钥匙,很快就走了好远。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没有家庭的羁绊和拖累,怕什么呢?前妻在不久之前和他办了离婚手续,坐上一辆大奔,急驰而去。好在她还算顾念些夫妻情份,给他留了一栋不足六十平米的房子,足以让他遮风避雨了。

    他的婚恋就和北京的冬天一样,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亮彩。对于这场婚恋,他的心里竟然平静得象北海的水一样,任凭那薄冰浅浅地覆在上边,有游船划过的时候,才偶尔听到冰茬裂碎的声音。

    这辆车,是按行规停靠在西单西边的一个小停车场内。

    窗外的风呜咽着,漫天的萧寒夹裹着冽风直接灌入路人的脖颈中去,很多人都一路小跑,赶紧钻入高楼大厦的暖空调中去享受春天的适意。他低着头,摆弄着车厢前台上的一只水晶球,水晶球内镶嵌着一只孤独的紫色蝴蝶。

    这不是一只人工琥珀吗?可惜了这只蝴蝶,那瞬间的挣扎已经被动地成为经典和永恒了。他的记忆碎片因为这只蝴蝶在淡淡地浮动……

    ——就凭你,也想当贝利和马拉多纳?天大的笑话!

    ——我本来想往场地上踢的,是足球自己忽然跑了方向,那玻璃本来也不结实了……

    ——无论如何,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朋友,我恨你,是你,让我永远不能穿漂亮的低领衣服。

    ——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

    ——你弥补的了吗?你能去掉我脖子上的伤疤吗?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我还还不行吗?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还不行吗?

    她终于咬牙说,你看,你拿什么还?说着,忽然扯下了粉红色的高领衫,那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地烙上了一块拳头大的伤瘢,那明显经过了针线缝合过的痕迹非常狰狞,很巧妙地勾勒出一只抽象的蝴蝶,翩翩展翅,犹在风雨中落难飘摇。

    他骇然无语,心存内疚,顿时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袭来。

    似乎猛然听到父亲一声暴喝:“小子,你把大学踢飞了,看你喝西北风去?”于是清醒过来,哑然失笑。

    这时,前边一个长发披肩,身穿紫色大衣的女人一闪而过。

    那似曾相识的背影,是他的高中同学凌意抒。是她!真的是她!他忽然激动起来,有些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好多年了,有机会见了她,一定要和她再解释一下。

    想到这里,开了车门,随手把烟头一丢,想追过去。

    谁料手臂一紧,感觉被人扯住了,“别走!交完钱再走!”

    回头一看,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大妈正瞪着他:“年轻人,你开这车在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怎么都这个岁数了,还没有学会遵守社会公德?”

    “哦?”他有些莫名其妙。

    “拿来,随地乱扔烟头,罚款五十元。”大妈嘟着脸,说道,“我在旁边观察你很久了,果然让我逮到了。罚你一回,看你长不长记性!”

    他有些急,看着前边那个梦幻般的身影正渐渐消失在那扇巨大的玻璃门里,飞快地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扔了过去。

    大妈有些着急了,喊道:“还没找你钱呢!还有收据……”

    他顾不得回头,想夺回那一瞬间即将消失的丽影:“意抒……等等,我要和你解释一下,这么多年了,你千万别记我的仇……”

    正说着,那女人似乎有了感觉,忽然转身后头望了一眼,他的嘴巴立即张大,所有的话语嘎然而止。

    女人这张脸上表情迟钝,映衬着商场周围绚丽多彩的服装和化妆品广告画中的美女,显得极其不谐调。

    他鼓起腮帮,呼出一口气。认错人了,不过,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不搭配的女人。从后边看,体态轻盈,婀娜多姿,但转过身来,横眉立目,小眼大嘴,活脱脱象蝙蝠精再世。

    然后,他“嘿嘿”对那女人一笑,那女人瞪了他一眼,数落着转身走了进去。

    “年轻人,这是收据,这是找给你的钱……拿好了……”老大妈有些浑浊的眼睛随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前方拿着大包小包不时穿梭来往的人群,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年轻人……”大妈又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才把他的魂魄收了回来。

    “哦?” 他醒悟过来,对大妈连连点头,怅然若失地向后退去。

    大妈摇着头走了,他的视线渐渐收拢,眼前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的人流。

    “taxi……”两个外国人正朝自己招手,他深呼吸了一口,晃了晃颈椎,把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绮念全部驱走,精神抖擞地踩动了油门。

    第二天一大清早,梁佑文把昨天换掉的那一身布满尘埃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西装革履地下了楼,开着马征那辆出租车往朝阳区法庭驶去。九点钟,要去法庭听审一个棘手的、**的,说不清谁是谁非的离婚案。

    那男人是一个被车祸毁坏了一条腿,无法站立的残疾人,女人是一个地道的北京小市民。那女人为了离婚,竟然告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正文 第一章 幸福如烟花那般短暂 (3)
    如果说这男人真的做了那**不如的事情,看他走路有吃力的模样,实在让人怀疑他还具不具备那方面的能力。如果说这女人是嫌弃丈夫,想弃暗投明,看她那点儿姿色,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即使到了鱼死网破非要离婚的地步,也犯不着为此把自己的老母和妹妹的声誉都搭上,这恐怕是还有他人不知道的隐情。只是,法庭讲求的是证据,不拿出证据来,就是你说地舌粲生花、死而复生都无济于事。

    梁佑文纯粹是为了兄弟,才放弃了这一次精彩的庭审。

    刚开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就听到马征急呼:“兄弟,快来救命,你嫂子要生了……”

    他豁然一惊,立即找到地方调头,往西城区赶过来。人命关天,遇到这种事情,他只好和上司临时请了假,拉着他们到了医院。结果听说动了胎气,虽说还差些日子,可是不得不提前催产了。

    于是一阵人仰马翻,梁佑文的一身新西装上被弄得皱皱巴巴的,完全没有了律师的形象。

    孩子出生了,母子平安。马征一看是个男孩,大喜过望。等到马征的父母和姐姐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时分了。

    浓厚而潮湿的雾气扑在脸上,很不舒适。疲惫之极的梁佑文决定把车暂时停在医院,这车显然已经成了大家的累赘。

    “先生,请帮我一个忙……”一个细嫩娇柔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象雷电击了他一下。

    他心中猛地一震,这女人身穿一件鲜红的时尚毛料大衣,一头中长的碎发,只有耳朵上那副波希米亚风格的大耳坠熠熠闪光。那双长长的睫毛已经被雾气打湿,眼睛里涌出一种水样的温柔。

    “哦?”

    她有些羞涩,默默地指了指不远处那青铁壳的垃圾桶旁边,那辆被夹在一个狭窄的停车位上的“大奔”。

    过多炫耀自己的人,不过都象动物园里开屏的孔雀一样,肤浅地展示自己的空虚,因为除了一件美丽的外衣,其它一无是处。这女人举止典雅,虽然天生丽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炫耀,脸上是一片难得的淡薄和宁静。

    她手中那串钥匙栓着几个精美的饰物,上边嵌着一大一小两只黄色的镀钢蝴蝶,非常特别。又是蝴蝶?他惊异起来,最近似乎掉落在蝴蝶的陷阱里,他一看到那种美丽的小生灵就感到心惊肉跳。

    那女人求助的眼睛让梁佑文心跳加速,他茫然接过钥匙,向大奔走了过去。当初学驾驶的时候,如果谁把车开不到正确的车位上,就会招来学员的哄笑,没想到,今天居然肩负起拯救落难美女的使命。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终于想起了这句话,谁见了这样楚楚动人的美女,都不忍心去拒绝她。

    大奔开到门口,那女人说了声:“谢谢,再见!”目光奇异地扫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回钥匙。

    “等一等……”他急声喊起来。

    “什么?”那女人的车窗滑了下来。

    “你的车门没关好……”他帮她打开车门,那红大衣鲜艳的一角挤在缝隙里。

    她灿烂地一笑,那笑容竟似冲淡了周围的雾气,附近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梁佑文怅然若失地看着那片鲜红很快融入到茫茫雾海之中。真是有些匪夷所思,这炫耀的车主竟是一个看来小鸟依人的漂亮女人,看来一定是某个富商**的**。这世道,这种事情是见怪不怪了。

    他叹息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来了辆公交车,便挤身上去。因为雾天,出租车停了很多,只有在爆满的公交上捱一阵了。

    朦胧的窗外,竟然同时有几辆大奔在公交车附近随着塞满的道路徐徐前行,他脸上的肌肉不由抽动了几下。这世上有钱人实在是太多了,怪不得女人一看见这大奔就不顾一切投怀送抱,忘记了什么是廉耻,什么是尊严,恨不得立即让对方金屋藏娇。

    他恶狠狠地诅咒着,该死的大奔!

    “你说谁?”忽然旁边一个抹着红红的唇膏的厚嘴唇女人忽然怒骂起来,“我招你惹你了?你这人怎么嘴这么肮脏?”

    “你说我?”他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明所以。

    “我就是达芬,谢达芬……刚一上车就听到有人骂我,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顿时觉得啼笑皆非,最近真是进了灰色桃花阵,被一堆随时登场的女人轰炸得快要崩溃了。

    “误会了!”他对着那不依不饶的女人摆手,低下了头,暗想,达芬?还大粪呢!
正文 第二章 也许我不懂你的温柔(1)
    《晗星》报社,正是一团忙碌。

    “主编,这个策划不错,我接了……”在温明琦的办公室里,凌意抒当面夺过了尹青彤手上的文案,面无表情地抢着说了一句。

    温明琦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眼眸中残存的寒意,心里一抽,连忙说:“意抒,你刚上班,先休息吧,让青彤去!”

    “意抒,你才休息了这么短时间就上班,身体太虚弱了,跑外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尹青彤起身,欲重新夺过那文案,“这是一个你平时最不喜欢的家庭伦理案件,还是我去吧!”

    “不,”她倔强地摇了摇头说,“没事,不就是…我倒想去看看,这令人匪夷所思的离婚动机究竟是什么?这样的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一定要了解一下。放心,我做的了……”说完,起身穿上黑色的外套,向外走去。

    今年冬天,她爱上了黑色。黑头发,黑外套,黑毛衫、黑皮包……这黑色正是她此时的心态,吴蒙死了,自己的心也死了。和这冬天的雪雾一样,封闭了整个世界的阳光。

    “意抒……”温明琦情急之下,伸手出去,眼前那个青瓷花的茶杯倒了,茶水倾洒了一片,连忙慌乱地收拾起来。

    尹青彤无奈摇头,连忙追了出去。“主编,我和她一起去……”

    温明琦叹了口气,手中拿着被浸湿的文稿,点了点头。

    她神思恍惚地走着,脚下的黑色高跟皮靴架着她窈窕细长的身姿,神秘而**。浑然不觉她这样的神态更多了一份女人的幽韵之美,让人忍不去多看一眼。

    怎么可能忘记?还记得那个长叶婆娑,树影轻曳的一晚,身为北师大历史讲师的丈夫吴蒙,细腻而深情地揽着意抒纤细的腰身,在碧海中逐浪,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冲击在沙滩上,仿佛永远都褪不去那惊涛拍岸的渴望。经过无数浪花冲击的海滩,在阳光下金光闪烁,呈现着地平线上最美的颜色。

    年轻的吴蒙象一团烈焰,在她多年的空白感情中点燃了激情的火簇。那火簇随着与他的相处与日俱增,直接燃烧到血液的沸点,所有的爱,都恨不能就此化为灰烬。

    “凌大记者,这么忙,去哪里呀?”一个甜腻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鼻孔被一阵阵若有若无飘过的雅诗蓝黛香水塞满了。

    抬头一看,是温明琦的妻子乔菲菲,因此不得不应了一个笑容,点头。

    乔菲菲身穿深蓝色的宝姿外套,脚上蹬着一双紫色镂花的长筒高靴,手里轻挽着一只同样色系的坤包。时下最流行的烟花烫,覆盖在她一张秀丽白皙的脸上,搭配得那么完美,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菲菲,你怎么来了?”温明琦一脸的尴尬,急忙走了过来,揽过乔菲菲。

    乔菲菲把包往温明琦身上一抛,盛气凌人地一笑,一个优美的弧线转身,在一只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怎么?我来不行吗?”

    “菲菲,你看你,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温明琦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焦躁。

    不远处,几个正在工作的同事闻声抬起头朝这边观望,温明琦把包重新塞回乔菲菲手里,低声说:“你先回家,等我回去和你说……”

    “回去?回去你天天埋在烂书堆里,什么时间理过我?我今天偏偏就要在这里说!”乔菲菲的倨傲的神情表明,她是带着怨气来找茬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笑了笑,说:“如果没有什么事?你们先谈,我去忙了……”

    “不!”乔菲菲听她要走,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要走!”

    “哦?”她诧异地看着乔菲菲,连尹青彤都有些莫名其妙。

    乔菲菲斜睨了温明琦一眼,又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忽然笑着说:“呵呵……果然气质脱俗……怪不得有人梦中都喊你的名字……”

    “啊?”随着周围的人一声暗呼,她也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温明琦满脸通红,再也按捺不住了,怒声说:“走吧,不要再胡闹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正杵在那里意欲滋事的乔菲菲嗓门顿时高了几倍:“怎么?心虚了?你不是心安理得吗?你不是说我捕风捉影吗?怎么脸红了?被我说中了吧?哈哈哈……”

    “你!” 温明琦的脸色已经暗了下来,“快离开这里……”说完,伸手去拉乔菲菲的手。

    乔菲菲怎容他得逞,连忙退了几步,“哼,你怕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温明琦扯了扯胸前的暗灰色方格领带,气闷地说:“我看你是成心来找别扭的!有什么话回去你对我说?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现在是工作时间……”

    乔菲菲仰起头,鼻尖正好触到温明琦下巴。“我找的就是你的工作时间……你在家里就象木头一样,无论我问什么,都只顾低头看书,现在又嫌我说了?我告诉你,这次你非要和我说清楚,你和这个女人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温明琦不由紧张地看了一眼她,她娴静的面孔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忽如其来的质问而掀起一丝涟漪,嘴角只是挂着一点点无奈的微笑。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大家是看得见的……如果没有事,我先走了……”她朝面前的尹青彤一点头,转身欲走。

    “不许!”乔菲菲戏正做足,不肯让她离开,“你现在没了老公,他更想入非非了……”

    “菲菲!”温明琦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你非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吗?”

    乔菲菲用力推了他一把,忽然用那只抹着紫蓝色蔻丹的食指指向她,恨恨地说,“我在和她说话,这你也心疼了?”

    她的身子忽然顿了一顿,停住了脚步,转身冲着乔菲菲一笑,“这不是你老公的错,是你的错……”

    “什么?”乔菲菲的笑脸忽然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正说明你的无知。你把自己的老公挖苦得一无是处,正表明了你的愚蠢……”

    这句话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几只不停晃动的头很快又深埋在电脑后边,没了响动。

    已经被气得浑身颤抖的温明琦此时此刻也惊呆了。乔菲菲不屑地“哼”了一声,嘴唇咬着,狠狠地说:“你说我愚蠢?”

    “不是吗?你以为你很聪明?虽然在别人眼里,你是一个精明睿智的会计师,可是,在我眼里,你是一个陷在感情旋涡中不可自拔的愚蠢女人!”

    “你…….” 乔菲菲说着,满头的烟花烫因气愤而晃动的头颅,毫无章法地摇曳起伏,乱蓬蓬的。看的出来,她的情绪明显出现了波动,心理攻势正在逐步瓦解。

    她坦然地迎向她,“肯尼迪风流一生,那聪明漂亮、养尊处优的第一夫人杰奎林不也照样束手无策?在公众面前,还要充满深情地说,我爱我的丈夫,我要和他永远战斗在一起!聪明的女人,总是用成熟掩饰内心的无奈,用理性保全自己的尊严。一个女人在公众面前不顾一切,自毁形象,正说明了她内心的孤独和软弱,正说明了她对自己的不自信……”

    “你……”乔菲菲被这一席话噎在那里,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恐怕失去的更多……”她说完了这句话,再也没有回头,径直走出门去。尹青彤看了看面前这剑拔弩张的气势,识时务地随后溜出。

    身后,传来了乔菲菲不依不饶的声音:“好呀,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温明琦,我无法忍受你了,咱们离婚!”

    “砰”一声巨响,似乎拳头捶案的声音,“好了,我也受够了,乔菲菲,我告诉你,我不是肯尼迪,你也不是杰奎林!这日子我也受够了,离婚就离婚……”

    很奇怪的是,再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走廊里竟然是一片寂静……

    这个冬天,大自然是异常得吝啬,除了上次那场一见太阳就化的薄雪,再也见不到任何的雪片了。但是雾气却越来越大。

    出了报社的门,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门口停着几辆车,再远一点的,就看不清颜色和车牌号了。

    “意抒,真有你的!”尹青彤对她刚才那番话佩服地五体投地,“主编真是可怜,怎么娶了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哦,”她又一笑,“值得同情,多么聪明能干的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傻瓜!”

    “啊?” 尹青彤张大了嘴巴,“那你说杰奎林也是傻瓜?”

    她呵呵一笑,顿时摇了摇头,“不,那是一种无奈的精明,是求生存的一种特殊法则。”
正文 第二章 也许我不懂你的温柔(2)
    “那你说,她后来嫁给希腊船王是聪明还是糊涂?听说这场婚姻埋葬了她的声誉,有人说,她嫁给了空头支票…….”

    “她失去了生命的希望,但是她善于调整自我,回复自我。在唇枪舌剑中,她选择的是沉默,这正是她值得人钦佩的地方……”

    尹青彤听到意抒的声音越来越低,方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又触动了她的心事,不由把下边要说的话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这雾太大了,意抒,咱们不坐车了,跑吧……”

    她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法庭离这里不太远,来得及,随即点头:“跑吧……一冬天没出汗了……”

    从法庭回来的时候,凌意抒做了很详细的记录。和所有的离婚案一样,当事人根本无非心平气和的进行下去,一旦闹到法庭上去,就会撕破了脸,血淋淋去揭对方的短处,恨不得直接扼住对方的咽喉。

    男人因财产分配不公坚持不离,而女人则肆无忌惮说,男人可以换老婆就和换手机一样,我想换个老公有什么错?

    男人忽然怒骂起来,骂女人厚颜无耻,落井下石。女人也不甘示弱,象一只刺猬,在法庭上大呼小叫起来。

    双方的辩护律师也已了无法掌控眼前的局面,直到法官敲起海南花梨木的法槌,方才罢休。

    暂时休庭,明日再审。

    凌意抒有些感慨,夫妻能够相守一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对簿公堂、你死我破地想跳出婚姻的枷锁?

    尹青彤有些郁闷,气愤地说:“赶快离了得了,这么费力气干什么?气死我了!”

    “离婚的步子如果迈错了,会遗憾一辈子……”

    “就这样的夫妻,不做也罢。以后我的男人要不对我百依百顺,我就和他没完……”

    “你这是找老公还是找奴隶?”她不禁叹息了起来。

    “哦,反正我不会嫁一个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尹青彤撇着嘴,“好了,意抒,我先走,我有约会,明天再见……

    她嗔笑了一声,“希望你赶快把自己嫁出去,我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有个男人爱的滋味真不错……”尹青彤说完,意识到自己失了口,连忙看了意抒一眼。

    她的眼睛里果然有些落寞。

    “哦,我真走了哦……”尹青彤觉得自己给别人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内疚万分,连忙想逃走。

    她点头,“恩,我去社里拿点东西就回去,你先走吧……”

    看着尹青彤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雾霭之中,她叹了口气,向社里走去。移动硬盘还放在办公室里,里边有一些资料,想赶快整理出来。只有在工作的时候,自己才能忘掉一切,忘掉那锥心刺骨的感伤。

    社里的灯还亮着,在茫茫的雾夜之中,象一盏指示归航的塔灯。那是温明琦的办公室,原来他还在这里。

    从暗影中望去,他似乎在喝酒。

    她心中一颤,白天乔菲菲的行为,看来已经深深地刺激着他。他本来就是一个温和的人,对下属都很少发过脾气,所以才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尊崇。

    她叹了口气,知道他一定是在逃避,悄悄舔舐自己心灵深处的伤痕。从前报社的同事们一起到酒吧狂欢的时候,他总是在后边默默地欣赏,不时递上一杯杯他亲自调的酒。

    他其实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调酒师,他调的酒色彩纷莹,口感奇佳,连酒吧的老板都赞不绝口。

    此刻,一盏橘红色台灯下边,他萧索的身影契合在那雪白的墙壁上,很孤独。

    他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桌上摆着一瓶他平素最喜欢的法国罗蔓蒂侯爵干红葡萄酒,正在自斟自饮。

    和他共事久了,耳濡目染,她也知道,这红酒的喝法非常讲究,要提前一小时打开瓶盖,让酒瓶中的酒和空气融合,那味道才能更加浓香馥郁。

    一般人根本品不出个中滋味,而他身藏不露,绝对是品酒的行家。而此时,那酒瓶里的残酒正随着书案的侧壁流淌下来,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平素的矜持和沉着。

    “意抒……” 听到他轻声呼唤的名字竟然是自己,她显然有些震惊,想起今天乔菲菲的话,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他手中的酒杯渐渐倾斜成四十五度,他说过,这个角度,酒杯壁上契合的酒的颜色,正可以分辨出酒的年代来。那杯壁上呈现着幽深的琥珀光,一看这酒就有七、八年的历史了。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此时和他打招呼合不合适,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脆响,那酒杯滑落到地面上,碎了。

    带着几分醉意的温明琦忽然失去了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形象,在夜空中歇斯底里地呼喊:“为什么?让我这么晚才遇到她?为什么?”

    啊?她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口,按捺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脏,一个不愿意听到的事实渐渐浮上水面。她不想看到温明琦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意抒……”温明琦终于鼓其勇气,说出了那个在心里念了无数次的名字。“你知道吗?我想你想得催肝裂肺……为什么你却没有察觉?”

    她觉得一阵窒息,慌乱中想要逃开,不料情急之下,一本斜放在桌角的《辞海》,“扑”一声重重地被扫落。

    “谁?”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温明琦,立即警觉地追了出来。

    她的身影已经来不及躲避,完完全全落入温明琦的视线之内。“意抒?……”声音里既有一钟被戳穿的恐慌,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你都听到了?”

    “是,”她转过身,有些悲哀地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落寞的男人,暗暗按捺住心里微微起来的那丝感动,“你喝醉了……早点回家吧……家才是你要停靠的港湾……”

    “不,”他一反常态地居然摇头,“意抒,你不了解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好了,”她打断了他的话,挤出了一个微笑,“我看你应该和菲菲多沟通一下,太晚了,外边的雾大,我要先回去了。”

    说完,没等他反应,从抽屉里拿了硬盘,就要往外走。

    “意抒!”随着他声嘶力竭的呼唤,她只觉得腰上一阵发紧,被一双坚强有力的胳膊揽了过去。他浑身的酒气携卷着**的气息热乎乎飘荡在她的耳颊,那温热的感觉似乎整个人泡在夏日的海水里,脑海中由于缺氧而感到窒息的难耐。

    她用力扒了扒他的手,却没有扒动,她忽然觉得对不起吴蒙,他尸骨未寒,自己就这样被一个男人揽在怀里,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上司。

    “我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你知道吗?”他喃喃地说着,腕上一只劳力士手表轻轻划过的那一瞬间的冰凉,过滤了她的迷乱和混沌。

    “我什么时候回家,要穿什么衣服,几点吃饭几点休息,要出去见什么人,都要在她的安排下进行,我就是一个傀儡,整日里在别人的操纵下生活,这样的日子怎么能够忍受?”他绝望地嚎叫着,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哀号着扎进了她软绵绵的胸口。

    那酒精的热度竟然很快地传感到她的身上,她对自己不满,想挣扎着逃脱出这可怕的束缚,然而从来没有如此失控的他,仿佛不愿放过这难得的咫尺接近。

    他的头发渐渐遮住了她的视线,那嘴唇竟然象鹅毛一般轻轻拂来。她敏感地发现,自己已经馅入了一个危险的旋涡之中,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啪,”她强忍着内心的哀痛,伸出了自己细长的手指,狠狠地掴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什么时候已经有种湿热的液体流下,很烫很烫。

    “明琪,你疯了!”她喊着他的名字,在私下里她把他当作朋友,“你不要忘了,我是一只烫手的山芋,是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你……你……真的被酒精麻痹了吗?”

    轰,他身子一阵颤抖,踉跄着后退,摸了摸连脸上炙热的温度,似乎从另外一个世界刚刚回来。

    “我做了什么?”他忽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恐惧地说着。

    她有些不忍,知道他一个素养良好的人,只不过因为一些感情的创伤,才贸然做了些违背常规的事情。

    “明琦,回家吧,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先走了………”

    “对不起……”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仿佛连灵魂都受了伤,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回来的路。

    她转身推开了门,朝那深邃的走廊跑了出去。身后似乎还依稀听到一个震荡的声音:“我送你……”
正文 第三章 鱼被揭去鳞片的痛楚 (1)
    不要!她有些恐惧,在他怀里的一刹间,竟然有些心旌动荡。那久违了的男性气息象春天的花草一样挤满了胸膛,她想起了吴蒙的大手游荡在胸前的那份旖旎的感觉。但是我不能接受,永远都不能接受。也许,我此生都不懂你的温柔了。

    她只觉得跑得实在没有力气了,方才停下来。一辆出租车张狂得打着炫耀的车灯近前,她终于镇定了下来,朝那车摆了摆手。

    回到家里,父母已经睡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卫生间,腹中忽然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感觉,似乎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忽然,她意外地在**上发现了一片血迹,那血红的颜色好扎眼,还没有到例假的日子,怎么?镜子前面是一张苍白的、疲惫的、黯然的面孔。

    清晨的风刮得凛冽,脖子上裹着吴蒙亲自为她选的红色围巾,还依然觉得冷!这红色好可怕,这是血的颜色,殷红的血色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颜色,但是谁都逃不开这颜色,人生,不可能永远都看不到血的颜色。

    手里是一张化验单,上边赫然写着:早孕五十天。

    家里此时恐怕是正是热火朝天,吴蒙的母亲今天到了北京,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先她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和家人商量好了,父母正想办法慢慢告诉她这个不幸的消息。她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化验单,脚步却迈得很沉重。

    一切和她所预料的一样,父母和姐姐听到她怀孕的消息,都呆若木鸡,最后直到凌母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泣声:“意抒,我不许你要这个孩子,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一辈子!”

    谁料这声呼唤竟然渐渐唤醒了吴母痛失爱子的麻痹和痛苦,她一下子如同大兴安岭的四季常青的红松树一样挺拔起来,刚才那瞬间萎靡的伤痛忽然消失了。

    “扑通”一声,吴母跪在了她的面前,“孩子,我求你了,生下这个孩子,这是小蒙唯一的骨肉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失去儿子的老太婆吧!这些年小蒙给我寄去的生活费我都留着,还有好几万钱,都给你,将来给孩子花……”

    她大惊失色,连忙去拉吴母,谁料吴母的膝盖居然象灌满了沉重的铅,纹丝不动。

    桌上刚烧好的胖头鱼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但是此刻却让人想起它被撕裂鳞片时那血淋淋的痛楚。

    她只觉得心脏已经四分五裂,感到自己正在成为一条任人宰割的鱼,身上的鳞片正被一点点揭去,那痛楚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在生命即将陨落的时刻,只好坚强地摆了摆美丽的扁尾,拼命争夺最后一点儿氧气和水份。

    “意抒,你不要傻了。这世界上哪里还有那么永恒的爱情神话?你不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了整片森林……”凌意珊气急败坏地想拉过妹妹,却被一阵清透的《梁祝》铃声打断。

    “凌意抒,我是安一凡…….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哦,安警官,您好!”

    “哦,是这样,政府给吴蒙同志的奖金和抚恤金七万元钱,我已经打到你的银行帐户上,请查收一下……”

    “谢谢,”她怔在那里,这个时候,再多的金钱也换不回爱人的性命,只不过徒增些感伤罢了。

    这时候,房间里寂静无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任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看,这世界上还有公理吧!有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意抒,咱们的日子一定要好起来的。”吴母忽然自己站立起来,很快地就抹干了脸上的泪,走进去拿自己的行李,“走吧,我到我儿子家里去,过自己的日子去!”

    凌父终于也忍不住了,一面埋怨老伴,一边过来阻拦,“先吃完饭再走也不迟……”

    “不了,”吴母一反老态龙钟的身形,倔强地对意抒说,“走,咱们走,意抒,可怜可怜我这孤寡老人一次…….”

    意抒这才亲眼见识了婆母的坚韧和刚毅,也许,就是这种精神才支撑她独自一人把吴蒙养大成人,这样的母亲,正是滋生英雄意识的源泉。

    他们的新房只是简单装饰了一下,但是很舒适温馨。父母怕她一人住在那里更加孤独痛苦,便让她和以前一样仍然住在这里。

    “意抒,如果你今天走了,你就不是我的女儿!”凌母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她浑身颤抖。

    “妈!”

    刚才还一团和气的两位母亲,这时都象老母鸡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骨肉,张开翅膀抵御强敌的进攻,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整间屋里的温度更高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这一场精心准备的会面并没有因为失去吴蒙而哀恸,反而因为她腹中的骨肉而使两位母亲反目成仇。

    她恍惚觉得,这场可怕的会面,从此会彻底地改变自己的生活,使自己的仅存的幸福和快乐彻底得土崩瓦解。

    餐厅里摆放着一盆炫耀的山茶花,深玫瑰红色花朵的枝条后边,还有一朵大红色的花,这是凌父亲自嫁接的双色花。养了一个冬天,终于吐蕊而放了。

    她爱吴蒙,也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孩子,看到母亲苍白的面孔和父亲焦虑的神态,只有全部的愧疚。

    她下定决心生下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吴蒙母亲的哀求,更多的是因为想起和他**悱恻的爱难以忘记。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因为那场旷日持久的离婚案。

    那女人拿不出确实有力的**证据,那男人也说不出那女人红杏出墙的原因,说到其他,最大的障碍就是他们的十四岁的女儿。她女儿说,如果他们两个人离婚,就从此不再叫他们“爸爸妈妈”。

    于是,随着法槌的最后敲响,法庭判决不予离婚。就在判决的第二天,是一个周末。

    他们让女儿回到学校,然后,一个骇人听闻的惨案发生了。

    那一夜,那片居民楼火光冲天,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男人不知从哪里搞到的雷管和炸药,在一次微笑中点燃了它,于是,他爱过和恨过的所有女人,都在那场震惊寰宇的轰然巨创中灰飞烟灭……

    为了写那个追踪报道,她去了事发现场。然而,那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场面让她无法继续工作下去,忍不出呕吐了起来。

    她不明白夫妻之间有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让彼此鱼死网破?什么样的仇恨可以把过去的夫妻之情全部搁之脑后,铤而走险?所有的爱与恨,都变成了一片**的血浆,死后,他们仍然抵死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是,他放了自己的女儿一条生路。一个决心去接受死亡的人,在最后的时刻终究不肯伤害自己的骨肉,这份至爱天性,又怎么能泯灭得了?

    她知道婆母仍然无法从丧子的痛苦中走出,有多少个夜晚,听到婆母在房中的啜泣,但每当她询问的时候,她又总是一脸笑容,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而她唯一所做的是,就是每天给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子全部的体贴和关爱,自己真的不忍心去伤害一个失去一切的老人。而母亲那里,毕竟血浓于水,她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恼怒和不满都会烟消云散的。

    深夜,她坐在电脑前,在虚无的网络中找寻自己的依托。

    “wind”又上线了,他是一个常年环游世界的摄影师。他最喜欢拍的就是沙漠,人迹越少的地方,就是他栖息的地方。

    有张照片是沙漠中的民居,她方才知道原来那样荒芜的地方也有人的痕迹。那只白鸽安详地站在屋檐上,享受着万籁俱寂的适意和清爽。天高云淡,虽然只有一只生灵存在,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出天、地之间汇集着源源不断的生机和希望。

    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明白了生命的真正含义,那就是爱,幸福地活着,就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报答。
正文 第三章 鱼被揭去鳞片的痛楚 (2)
    “谢谢!”她用纸尖轻轻敲下了这几个字,并暗自想着从此我要做一个快乐的母亲,为了我腹中的生命。

    “wind”回了话:“下一站,我就到了中国新疆,你就可以看到吐鲁番的葡萄了!”

    “我不喜欢吃葡萄,怕酸……”

    他的幽默和他的才气一样咄咄逼人,“你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是酸的…….哈哈哈……”

    她笑了,许久以来第一次笑了。她把他当作良师益友,只觉得从屏幕上传过来的是温煦的亲情。

    “我可不是狐狸,谢谢您抬举了……”她忍着笑,回了过去。

    “如果你是狐狸,我就是猎人……我会永远追着你的……”

    她怔住了,那气息已经逐渐接近**了。

    正凝神不语,忽然断线了,她索性关了机器,再也没有回复他。

    天气有些回暖了,公园里的迎春花莞尔一靓,正吸引着众人追寻春天的梦想。万物似乎都在蠢蠢欲动,等待着那倾情释放的时刻。

    ************************

    梁佑文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直接到了万盟房地产公司。有一个案件需要对方提供协助,为了避免塞车,所以从凌晨六点就往北环赶了过来。

    这是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透过落地窗,直接可以看到停车场上的一切。他在等待着主人的到来,听说这里的副董事长是从刚聘任的留学归国女博士,是难得一见的白领精英。

    那有一辆黑色的“大奔”,非常瞩目地停在一个靠近花圃的地方。他有些疑惑,有点心惊肉跳,喉咙里嘶哑地响动了一下。他越不喜欢这车,这车就如过江之卿,蚁蝼漫生,在他眼前绵绵而出,仿佛在刻意挑衅他敏感的神经。

    “你好!”那声音似曾相识,却更加委婉动听。

    他转过头的一瞬间,整个人被定格了。

    她不就是那医院停车场上让自己帮忙开车的红衣女人?她今天的装扮和那天截然不同,一身精干的白领套装,包裹着那玲珑有致的身躯,散发着一种青春的韵致。

    在看到他的时候,她却仿佛从来不认识他,很亲切大方地请他坐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谈起工作。

    他有些颞颥,做律师后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在那时候忽然崩溃。女博士,这么年轻就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傲视身边的每一个男人。

    她果然不同凡响,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他的困难。他只觉察神智有些不清楚,恍惚间只记得她耳上那对黑玛瑙的坠子。深邃、诱人,且不时地轻轻摇曳着,蹭着不经意掉下了一缕发丝。

    良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坐标,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谢谢你,徐副董,我的委托人只是想证明他在贵公司的房产投资都系他合法正当收入所得,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这样,那我……先走了……”

    她叫徐娅,他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客气地点头微笑,又看了一眼他的名片,说:“梁先生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什么?”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提了起来。

    “哦,是这样,梁先生可能会认为我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吧?我这个人,公私分明,大家相识一场都是缘分,我非常感谢梁先生给我解了燃眉之急。那天我看望一个朋友之后,本来是要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如果不是梁先生帮我忙,我可能就会损失一笔巨额合同,所以今天晚上我请梁先生去‘渤海龙宫’吃顿便饭,请务必光临!”

    他心头一松,顿时释然了,“我以为徐副董忘记了我……”

    她一声脆笑,和刚才的严肃迥然不同,“怎么可能?梁先生,您的驾驶技术真是一流!”

    她前倨而后恭的态度使他有些不知所措,原来女博士的笑容竟然也有一种魔力,那是让人无法不**下去的魔力。

    他有些脸红,知道自己被那辆“大奔”给刺激了,还以为人家是某个富商保养的**。

    “我刚回国不久,驾照拿了才三个月,让您见笑了……”

    她又粲然一笑,眼睛里盛满了水,鼻子微微向上翘着,脖颈中露出的雪白肌肤健康而富有光泽。

    他觉得一刹那间的恍惚使他有些迷醉,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原来女博士也可以温柔如水,也可以和自己面对面侃侃而谈。

    “晚上七点钟见,不见不散……”

    他似乎觉得她的眼神里有种东西,让自己**了下去。他一面骂自己痴心妄想,一面发动着自己刚买的二手桑塔那。

    油门再次熄火了,他身上有些灼热,那落地窗户上恐怕会有人正在暗自发笑,老江湖也会遇到新问题。

    他抓了一把头发,一拳头朝方向盘打了下去。谁说这车结实,我看,律师也有上当的时候。

    凌意抒为了写这个报道,一直写到六点三十分才出社门。婆母说今天给她做了鸡汤,让她早些回家,现在的她是个孕妇,不能再向以前一样拼命了。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本来是做一个关于离婚心理探索的一个专题才去听审的,最后却由于一场意外的爆炸案彻底地结束了纷争。

    一个离婚案会有这么大的社会效应,实在令人意想不到。据说爆炸以后,居民楼里的人都噤若寒蝉,每天战战兢兢过日子。亲眼目睹了那惨状的邻居受不了精神的折磨和心灵的创伤,都暂时搬到别处安置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是他们那个十四岁的女儿。当她们赶到学校的时候,想去看看这个已经成为孤儿的孩子。没想到,这个孩子当着老师和她们的面,拿出了一张纸条。

    她接过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尹青彤比她还要夸张,她大叫一声“天那,快让石头砸我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张五百万的建设银行存单,署名就是她们面前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显然眼泪已经哭干了,她的眼神散乱木讷,声音细如蚊蝇。“那是爸爸让我回学校之前交给我的。他说,有了这个,我就可以衣食无忧了,还说不让我告诉妈妈!”

    这忽如其来的事情使本来已经完结的事情又起了新的波澜,这么一大笔钱,为什么当事人生前未曾提起过,却从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手中出现。

    这笔巨额存款,以他们本身的收入而言,恐怕此生都难以望其项背。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用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

    看来她的父亲已经预谋很久了,也或许这笔钱才是导致他们夫妻关系破裂的根本原因,但是,又为什么她们至死都不肯说出这笔钱的来路和金额,唯一的解释是,这是一笔来路不正的钱,是见不得光的。

    回社里以后,又整理了些东西,并打算和公安机关协商如何处理这些棘手的事情。

    此时,外边的天已经黑了,似乎有一缕愁绪化成了**悱恻的春雨。雨轻,夜却深邃无边,沥沥啦啦的没完没了。

    雨点打在路边的花纹路上,犹如洒满了温润的油,腻腻的,光光的,映着路灯的银辉若隐若现。

    “啪,”脚下一个趔趄,她险些没有跌倒,只是狼狈地发现,自己的鞋跟被卡在下水管道盖上的一个狭小的缝隙中,拔出来一看,千百度皮鞋的跟居然断了。

    她有些悲哀,后悔没听婆母的嘱托,穿一双休闲鞋走路。

    这个时辰,是北京出租最难打的时辰。而且雨后想乘车,更是不容易了。

    忽然间她觉的身体有些异样,小腹有丝隐隐的痛感,恐惧慢慢袭上心头。

    梁佑文一身新装,搭配上一条素色暗花领带,透过玻璃在观后镜上看了看自己,觉得很满意。女博士的盛情相邀是自己意料之外的,只可惜自己那辆破车不争气,彻底抛锚了。没有办法,为了赶时间,只好又开上了马征那辆出租车。

    小雨下得腻腻歪歪的,却增加了几许浪漫的情怀。暂时忘掉那些烦恼,想着那女博士的笑容,心里泛起了一阵虚荣的甜蜜。

    不远处,有个女人正弯着腰,手捧腹部,非常痛苦的样子。
正文 第四章 美丽的谎言倔强的泪 (1)
    他想要开过去,忽然摇了摇头,又倒了回来。“喂,请问你去哪里?”

    那女人虚弱地朝他摆了摆手,又继续蹲了下去。他心下有些恍惚,那身影好熟悉。

    他的手机响了,显示的号码正是那女博士徐娅的号码。他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十五分了。鬼使神差般的感觉,他并没有去接那电话,只是停了车,向那女人靠近。

    那女人疑惑地抬头,在路灯下,两个人的目光交结在一起。

    “是你!”

    “是你!”

    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真的是她,这一次真的没有看错。不远处,一个霓虹灯广告牌正发出纷莹夺目的光芒。在黑暗中,她除了一脸的疲惫和痛苦,仍然是那么超然秀丽,气质不俗。

    她看到他的时候,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却忍不住又弯下腰去。

    “你怎么了?”

    她皱着眉,冷漠地说:“你走吧,不用管我!”

    “什么?”他的鼻子里呼出一股热气,怒咻咻地说,“不会吧,都七年了,你还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你也没忘记不是吗?都七年了,你还那么急躁!”

    “你!”

    他看她在火烧眉毛的时候,仍然和他针尖对麦芒。但是却被她越来越苍白了面孔吓了一跳,就不容她再说话,一把她拖进了车,关上的车门,飞快地朝最近的医院冲去。

    他感觉出她的挣扎和不满,她坐下的时候,高跟鞋踢到了自己的要害部位,他忍着疼,不去和她计较。

    “梁佑文,我真是倒霉,这么多年了,还能在我最窘迫的时候遇到你……”

    镜中的她,斜靠在后排座位上,不依不饶地数落着,象几年前一样,那小巧的嘴唇骂起人来象炒豆子。

    他撇撇嘴没有吭声,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医院到了,她非要自己走进去。他锁好车门,仍旧没有理她,把她背起来,急忙往急诊室的方向跑去。

    这么多年了,当初学校体队的训练给了他良好的跑步速度,她感觉自己的耳边湿冷的风偶尔划了过去。

    “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她看到周围不停走来走去的人们,心中有点郁闷,自己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若让别人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这么**纠缠在一起,恐怕是跳到黄河也说不清了。

    他的沉默和矜持终于惹恼了她,她右手握起拳头,朝他肩上砸了过去,“放下我,我不用你帮忙……你放下我,赶快走吧……”

    “闭嘴!”他忽然一声闷喝,吓了她一大跳。

    旁边有个老伯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伴,朝她们善意地笑着,旁边亮着的指示灯下醒目地呈现出两个宋体字:肃静。

    她脸红了,终于闭紧了嘴巴,任凭他处置。

    从马征出事以后,他到医院的次数增多了,对医院的地形和结算流程已经轻车熟路了。很快,就找来医生和护士对她进行了救治。

    医生说她这是先兆流产,从优生学的角度来说,胎儿的健康,是非常危险的。好在来得及时,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流下眼泪,那眼泪,让他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怒气,他冲他大吼,“你老公呢?他为什么不在你身边保护你?你那么聪慧的脑子,怎么找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你!”她也恼怒起来,“你知道些什么?你凭什么骂他?关你什么事?”

    这时,来换点滴的护士进来,嘿嘿一笑,“你们两个在家还没吵够?到了医院还没完?还有,你这怎么当老公的?她现在是孕妇,要让她心绪平静,该克制一下自己了。”

    “我?”他忽然觉得自己面对这一串莫名其妙的质责,毫无招架的能力,不知怎么为自己分辩。

    刚刚还大发雷霆的她,看到他张口结舌的样子,快意地笑了,随即放弃了解释。

    那护士看两个人都不吭声了,这才说:“恩,这才是恩爱夫妻。你这男人,听着,等那两瓶液体输完,就可以回去了。还有,别忘了去取维E和保胎丸……”

    他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三八护士斜睨了他一眼,然后耀武扬威地离开。

    她终于“扑哧”一声笑了,感到身体的疼痛正在一点一滴地消失,“好呀,你也有今天!”

    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心生不满,“喂,你怎么忘恩负义?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是吗?”她不以为然地看了看他,继续揶揄他,“怎么,开出租要穿得这么一本正经吗?”

    “我……”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在她眼里,自己恐怕永远都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卒子。

    他想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窘迫,随即拿起手机,“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女人计较,你给你的家人打电话,让他们来照顾你吧!”

    “不用了,你走吧,我一个人就能照顾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婆母和家人,她们会非常担心,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于是,她从旁边的坤包里拿出手机,给婆母打了回去,“妈,今天我在姐姐家里睡了,明天她给我找了一个妇产科专家检查,这里离医院近,您一个人早点休息吧……”

    他看着她,一脸深情地在编织那美丽的谎言,忽然又一股怒气直冲上心头,自己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了。

    “凌意抒,看不出来,你现在是这么个体贴温柔的妻子了。不知道那男人有什么魔力,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维护他?我想不通,你都火烧眉毛了的时候了,为什么还舍不得劳累他?这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她嘴角挂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不在,他走了……”

    “走了?走哪里去了?”他不禁拧起了眉毛。

    眼前的她,眼睛里出现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他到天堂去了,彻底地解脱了……”

    “他解脱,那你……”说到这里,他方才听明白那几个字眼,“什么?”

    她点点头,看着他惊愕的神色,又是一笑。

    当他终于明白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面临着人生最难捱的困境之时,觉得心里仿佛被箍了一根长长的钢丝绳,勒得血液几乎凝固了,顿时感到脉搏紊乱起来。

    他注意着,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杉,脖颈上那雪白的肌肤都被遮住了,脸上是黑暗的色彩,明显缺乏阳光和氧气的滋养。

    他的心竟然就这么软化了摇摇头,故做轻松地说:“先说好,这回是我救了你,你别再记我仇!”

    “呵呵……”她也故做轻松地笑,“你以为你这一次就能弥补你的错误,你痴心妄想……”

    他还是惊讶地看着她。

    “你要救我一百次,放才解我心头之恨……”她严肃起来,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明白,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过一个普通的同学而已,而且,是最平凡的一个。

    他与她的距离,虽触手可及,心,却远在天涯。

    她嘴里无限向往地说着:“你不了解他,他是个英雄,也是个难得的傻瓜,这世界上已经少有这样的人了……”

    他明白,他在怀念她的爱人,那不死的灵魂在她心里根深蒂固种植着无边无际的爱的森林。

    她疲惫地睡了,很放心地让这个她曾经恨了很多年的男人守在身边,恬静地睡了。梦中,浓密的森林中飞起无数的蝴蝶,其中有两只躲在一朵野花上吸着甜蜜的花汁,然后,就在那滴着露水的花瓣上抵死**,相偎相依。

    天亮时,梁佑文方才记起有个叫徐娅的女博士昨天晚上在“渤海龙宫”等他,那是一家大型的休闲娱乐中心,听说那道招牌菜“天鹅汤”的价钱,就是一个令人乍舌的阿拉伯数字。

    鲜花扑鼻的餐厅里,只有一个寂寞的女人在苦苦的等待,旁边的小提琴手依然忘我地演奏着,并没有因为只剩一个顾客而呈现出对艺术的懈怠。
正文 第四章 美丽的谎言倔强的泪 (2)
    他有些傻了,知道自己顾此失彼,捡了桃子丢了玉米,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身崭新的西装因为在医院整晚的**,已经面目全非。

    只可惜,那个凌意抒对自己若即若离,犹如一个失去灵魂的人。

    她与他,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交集,只要她不再记恨他当年的鲁莽,就是谢天谢地了。

    她走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似乎与他毫无瓜葛。他双手插在腰上,想吼一句,真的没有瓜葛吗?别说什么我欠你的,只不过是个伤疤;而你,却可能耽误了我一辈子的幸福!

    事实证明,粱佑文确实走了桃花运。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那大奔载着自己的女人离去,另一辆大奔又载着一个优秀的女人撞了过来。

    这个徐娅非但美丽,而且善解人意。她并没有责怪粱佑文爽约,而且用了世界上最甜腻的声音和他说:“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了不得已的苦衷,否则绝对不会不来。这样,明天我们再去一个地方……”

    他忽然觉得幸福起来,心,这么多年难得的温暖起来。

    他与徐娅终于能在一个地方会面了,这里是后海。北京这么大,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可以涉足的,深夜的后海,充满了迷人的醉意。

    先有什刹海,后有北京城。历代的高僧们在这里修寺建庙,而王公大臣们则在岸边选址筑府造园,名人们也纷纷迁居湖畔,开始了后海边上最初的水岸生活。

    这里本来是市中心,由于精心的营造呈现出了一份特有的雍容和宁静,但是却仍然少不了都市的繁华和喧闹。酒吧也很有特色,面积不大,却风格各异,经常能看到希奇古怪的艺人们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当街忘情地演奏。

    这是个月光流淌的夜晚,周围到处是呢喃的情侣,欢声笑语不时从闪烁的霓虹灯下飘出来,偶尔一阵颤抖的摇摆音乐响起。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久都没这么浪漫了。浑身顿时感觉有种久违的萌动涌出,正忍耐着,徐娅朝一片灯火一指,他抬眼望去,那家酒吧的名字叫做“夜色阑珊”。

    看着这名字,就让人心理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看来久居国外的女博士眼光和品位的却不俗,也的确开放。

    这酒吧非常特别,天花板上的灯一片妖娆,桔色和红色相嵌,招摇地晃动着的眩目的色彩,只是光打得很暗。旁边的墙壁上隐约挂着一幅超凡艺术大师毕加索的仿真画《吉他》,但是,所有的人都悠闲地低语,并没有想象中的混乱不堪。

    徐娅选了一个大沙发坐了下去,他坐在对面。这个位置,正好看到对岸那一片滚动着的闪现的字幕:情感部落。

    徐娅的身材娇小动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更显得纤细单薄了。

    这个酒吧,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使人觉得人生最惬意的事情,就是在香风乱坠的咖啡和红果酒中浅浅漂浮着,永远都不愿意清醒过来。

    “够小资吧?”徐娅笑得象花一样。

    他有些尴尬地点头,无法掩盖自己陌生的感觉。看来都市寂寞的男男女女的确需要一个释放的地方,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选择,可以把自身的郁闷一骨脑倾洒而出。

    “听说这个酒吧是著名的***酒吧……”

    “啊?”他愣了,看到徐娅一脸坏笑,本能地感觉出她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心里不由飘忽起来。

    “哈哈哈……你脸红了……”在他近处的徐娅似乎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生疏和客套,口中咖啡差点没有喷洒出来。

    “很可笑吗?”他很不自然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在自我陶醉和情绪的舒缓中,没有人注意这里。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点了点头,“就凭这意境,就让人想入非非了。古人都可以一舒情怀,何况是现代人,根本不必要掩饰自己的情感……”

    “徐副董果然语出不俗,情趣高雅,我倒是惭愧了……”他暗自想着,女博士就是名不虚传,学识渊博,对古典诗词还有研究。

    “请叫我徐娅……或者娅……”她摇了摇头,“大家都是朋友了,何必这么拘束?”

    “说得对!”他自嘲地笑了笑,“徐娅……看来是我老成守旧了……”

    她忽然对他说:“我们喝点酒吧!墨西哥的龙舌兰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根本就没有了自我,每当看到她那双复杂的眼睛,就觉得自己象着了魔一样,灵魂随着她的喜怒哀乐漂游。

    “生活是苦涩的,而您的龙舌兰却不是!没听到过这句广告词吗?”她边说边朝侍者扬了扬手。

    于是很快面前就倒满了呛人的烈酒,他有些奇怪,面前这个事业如日中天的女人脸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寞和伤感。几口酒下肚,立即觉得肠胃一片灼烧的感觉。

    “我讨厌钱,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只想要一份被人体贴,被人关爱的感觉,难道这也算说奢望?”

    “和大街上的乞丐比起来,你知道你有多么幸福吗?”她的颓废让他不解,早上起来,穿过一个胡同的时候,还看到个失去双腿的乞丐正艰难地爬行,那萎缩的肌肉狰狞而可怕,褴褛的衣杉沾满了飞扬的尘土。他给了那乞丐一张百元钞票,看到乞丐的肩膀因惊讶地激烈地抖动,他心里更充满了伤感。

    “幸福是什么?我从来就不曾拥有过,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就不能拥有……”

    “泰戈尔说过,幸福这东西就象星星一样,黑暗是遮不住它们的,总会有隙可寻……”他不明白为什么物质的富足满足不了她的情感。

    “可我只看到黑暗,我周围的人为了钱而疯狂,我的男下属整日里象苍蝇一样围着我乱转,他们有几个是真情实意?他们不过都在想着我的钱而已,我非常恨钱,你知道吗?”她惺忪迷离的眼神泄露了她外强中干的软弱,比起钱来,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她不能拥有的东西,比方快乐。

    “失去了才往往会觉得更可贵……娅,你需要找个男人爱你……”

    “哈哈哈……所见略同……连你也觉得我缺少一个男人?”徐娅吃吃地笑了起来,脸上全是无奈和伤痕,“你呢?你愿意爱我吗?”

    他怔了一下,噎住,感觉自己和无法和她跳跃的思维统一起来。徐娅低下头,又一杯一杯地喝了下去,性感的嘴唇带着女性特有的香氛,朝他渐渐凑过来。

    他感觉视觉有些模糊,胸中有一股火热和力量,正渐渐撑起一个气球,整个人因此而膨胀起来。

    他飞快地举起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并挣扎着起身。与其说去洗手间,还不如说是逃避这让人窒息的逼近。因为徐娅的头已经慢慢靠向他的肩膀,外人看上去,是一对极其亲密的情侣。

    “知道吗?这种喝法才叫做酗酒……不叫暴饮,要喝就要喝得尽兴……”她依旧自言自语,虽然他已经走了很远了。

    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飘忽,一根根参差不齐的透明水晶管砌起来的门帘仿佛就是卫生间的入口。他有些不敢确定,自己在做些什么。难道因为身边太久了没有女人,已经失去一切敏锐和抵抗力?

    徐娅真的喝多了,他抱起她软绵绵的身体,轻轻地放在驾驶座旁边的座位上,自己开起了那辆大奔。

    如果不是他一出酒吧,这七百年前元大都的古老水域上空吹来了一阵清风,让他顿时在灯红酒绿的迷醉中清醒了过来,恐怕他此刻也无法再去享受驾驶那辆耀武扬威的“大奔”的惬意了。

    眼前这个女人,在第一次和他喝酒的时候,居然毫不理会对方的感受,果真让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放心把自己的一切交给这个男人摆布,明显了说明了她对这个男人的信任。

    “停车!”忽然有人喊,原来有交警在路口,他心里一沉,看徐娅已经歪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了。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新的交通法刚刚执行不久,正愁没地杀鸡儆猴。

    于是,这一夜,没有浪漫,没有***,甚至任何旖旎都来不及享受。他和她,一个风华正茂的律师和一个房地产界的女精英居然在市公安局第十三交警支队呆了一夜。

    酒后驾车,根据对血液酒精浓度的检测,处以暂扣一个月驶执照、罚款二百元处理。他除了交出律师证的一瞬间感到脸红,此外最大的感觉就是庆幸。幸亏不是旁边那个醉酒的徐娅开车,否则就不仅仅是罚款暂扣执照的问题了,没准会亲自体验一次被拘留的滋味了。
正文 第五章 狼爱上羊啊爱的疯狂(1)
    凌意抒有些苦恼,身体已经开始感到不适了。可是除了工作的繁忙,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

    那场爆炸案似乎随着当事人的死亡而渐渐平息下来,检察院和公安部门对着蹊跷的从天而降的五百万元束手无策。因为没有证据,没有人知道这钱的来源。但是可以很肯定地说,那个十四岁的女孩有了这笔钱,即使失去了亲生父母的庇护,仍然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最难以面对的是温明琦,他依然衣冠笔挺、温和雅志,却似乎刻意在与她疏远。除了工作,并没有多余的话,一时间失去了从前的自然和洒脱。

    而他的妻子乔菲菲也似乎开了窍,从此一改过去的泼辣风格,采取了柔情似水的政策。她每天穿得花枝招展,下班开车来接温明琦。看见每个人,包括凌意抒,都极尽温柔,满脸笑容,似乎在找寻一个贤淑女人的标准。

    温明琦仍然没有多少笑容,只是每天象木偶一样生活。凌意抒理解他那种无法与人诉说的苦闷和彷徨,但也只能默默地难过了。

    秋天是瓜熟蒂落的季节,一切因为成熟而变得美丽。凌意抒庆幸自己终于能做了母亲,庆幸自己留下了这个孩子。女儿的出生,给她带来了一种全新的感受。她给女儿起名叫安安,婆母非常高兴,整日里合不拢嘴。

    可惜,这幸福居然是如此的短暂!

    安安百天的时候,姐姐凌意珊发现外甥女的身体软绵绵的,明显有神经系统的异常。

    检查结果出来,脑核磁共振的结果无情地显示,脑白质软化、脑性瘫痪早期。

    当她确认事实已经不能再改变的时候,昏昏然觉得自己跳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一股可怕的力量把她紧紧地裹了进去,裹住了她的眼,口,鼻,让她在窒息中挣扎,在黑暗中渐渐倒下…….

    她从失去中得到,又在拥有中再度失去,有一个脆弱的生命正面临着水与火的考验,如果把持不住,那条生命就会一点一点在这个世界消逝。

    她还记那句话,上天拿走你一半,必然要给你另一半!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让我不断地失去,失去希望,失去全部的生命!

    意珊给妹妹说起神经科老专家的话:“这就恐怕会成为医学上最难治愈的病……脑性瘫痪,死伤的脑神经元可能损伤视觉系统、听觉系统、运动系统……甚至感觉统合失调……还可能会引起各种各样的并发症……”

    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瞳孔中出现了一个一个巨大的白斑,随着瞳孔的转动出现短暂的失明,整个人觉得已经被掏空。

    “意抒……”意珊连忙接过安安,一只手去扶她。

    “姐,我的心已经被切开了……”这一次,她的感觉和刚刚失去吴蒙不同,那是即将飞翔的翅膀被重新摧折的哀痛,那本来已经渐渐平复的伤疤又一次被活活地撕裂开来。那种痛苦,让人麻木,让人无法呼吸。

    “扑通”一声,她们醒悟得晚了,吴母有些臃肿的身躯已经重重地摔在医院的青花石路上。

    看着躺在急诊室昏迷的婆母,她忽然明白,此刻,她没有悲哀的权利,她没有痛苦的权利,这一切,都需要她去承受。

    凌意珊抱着安安,直接回到了家。凌父看见安安粉嘟嘟的小脸,高兴地一把接了过来,“老伴,快来,看安安长得象不象我?”

    凌母瞥了瞥嘴,哼道:“老家伙,你别得意了,她是姓吴的。”

    “姓吴的?管她姓什么,她到底是我外孙女……”凌父凑近安安,亲吻了过去,“意抒呢?怎么不见她?”

    “她……”凌意珊的嘴唇有些发冷,眼泪彻底决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陈述了一遍那令人痛彻心扉的事实,只看见凌父的表情渐渐僵死在那里,凌母正转身去厨房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母终于捶胸顿足地喊了出来,“天那,咱们凌家到底欠了谁的债?这倒霉事情也会让咱们遇上。早就知道她不听我的,会有今天……”

    “妈……不要说了……”意珊的语气从来没有这样颤抖。

    安安仿佛累了,她丝毫不知道有多少亲人正为她哭泣,此刻竟然甜甜地睡了。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开始还是飘着雨,后来竟然夹杂着颗颗雪花,毫不留情地覆盖了路边公园里残存的绿意和生机。

    意抒仿佛在茫茫大海中飘流,忽然被一个巨大的浪涛卷回地面,湿透了的感觉是那么难以忍耐。

    婆母已经从医院接回,正躺在床上发呆。

    “妈,起来喝点粥……”

    婆母摇摇头,叹气,“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来了这么一天!你妈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让你背着这么一个大包袱。如果当初不留下这孩子,所有的痛苦就都不存在了,你将来找到可心的人,会过上幸福的日子。我一个孤老婆子,饿不死,凑合活着就好了……”

    “妈,你没听医生说,安安还小,脑细胞还在分裂发育,我们要抓紧时间帮她治疗,还是有康复的希望的。”

    “真的?”吴母的眼睛里冒出了火花。

    她点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婆母这才有了点笑容,接过了她手中的碗,“你去忙吧,不要管我了…….”

    她忍住了辛酸的眼泪,把头低了下去,“妈,您休息,我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粱佑文穿着一身徐娅为他买的崭新的乔治牌西装,开车驶向北四环。转眼间,和徐娅认识一年了,两个成熟的男女很快便走到了一起。

    那是一个夏日的雨夜,在震耳的雷声中依然酣睡的粱佑文,忽然听到房门咚咚乱响。开门一看,原来是徐娅,她手中提着一个巨大的皮箱,冲他天真地笑着,湿漉漉的头发凝成了几缕,正往下滴着水。

    “佑文,我想了想,我以后要住在你这里……”

    “什么?”他的呼吸有些窘迫,惊愕地看着徐娅,这两个字很艰难地从口中挤了出来。

    “这有什么?现在这可是家常便饭,你真可爱!”徐娅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出浴后的徐娅穿了一件玫瑰色的吊带真丝睡衣,风情万种,水漾的眼睛里充满**,雪白的肌肤滑如丝缎。

    他顿时觉得喉咙里有些发干。“你……”

    “哈哈哈……我美吗?”

    “美……美得象白骨精……”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她的皮箱放好。

    “什么意思?”她斜了他一眼,“怎么,自动送上门的小羊羔你不要?”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女博士卸掉了全部的矜持和做作,居然这样**。

    他咧嘴一笑,感到身上有一种久违的激情重新撞击着自己的整个身心。忽然一把扛起她来,往床上一扔,“谁不要谁是傻子!”

    “咯咯咯……狼终于遇上了羊……”徐娅笑了一阵,翘起头,对他低语:“知道吗?我害怕孤独,害怕打雷,那雷声滚得我灵魂都要出窍了,所以我到你这里来避难…….”

    外边的雨声依然不停,似乎越来越大,雨点啪啪地砸在玻璃窗上。面前的徐娅娇俏可人,四肢舒展,惬意地躺在硕大的床上,媚惑般的笑容让他砰然心动。深夜,徐娅更象一个粘人的小猫,紧紧地缠绕着他。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太久没有闻到女人香了,感觉已经麻木的神经细胞此刻竟然跳跃起来。

    徐娅的雪白玉臂箍住了他的脖颈,竟似千年万年的蛇妖附体,似乎要吸尽他体内的血液。他很被动地感觉到,她正企图用自己的身体去修复那过去那无法埋葬的情感创伤。

    他暗自叹了口气,两条受伤的鱼,既然游到了一起,为什么就不能享受一下上天赐予的阳光和氧气呢?

    在电闪雷鸣的一刹那,徐娅忽然尖叫了一声,嘤嘤地哭泣起来。

    他一怔,脑海中居然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面孔,这才觉得那轰隆隆的一片惊蛰,在激发着人灵魂深处的欲望。但是他摸不准。那到底是什么?
正文 第五章 狼爱上羊啊爱的疯狂(2)
    徐娅那粘湿的泪水蹭到他的胸膛上,他感到冰凉,体内的激情正在一点点消退。

    他揽过徐娅,闷声说:“起来,喝点酒吧!”

    “什么?”徐娅终于停止了抽泣。

    于是那两条鱼游向了另外一个地方,去找寻心灵的滋养。酒精的能力的确不可低估,徐娅的热唇帖在他的胸膛上,如蚁噬般,有疼痛,也有烧灼,随着体温的渐渐上升,那火热的岩浆终于按捺不住了,似乎瞬间就将储蓄了千万年的能量喷薄而释。

    粱佑文边想着,边暗呼了一声,差点进错了车道,该右拐了。徐娅今天给他介绍几个律师界的名人,让他早点到“渤海龙宫”。可是这让人无法忍耐的塞车,任谁都没有好的办法。

    不得不用起雨刷,该死的天气,竟然成了雨夹雪。徐娅虽然有辆大奔,但是由于驾驶技术不高,晚上是从来不开的。倒是自己每天游刃有余地开着一辆破桑塔那,不亦乐乎。

    路边上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手里提着一大包食品,正站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发呆。

    他“哧”了一声,摇头。这么冷的天,杵在这里干什么,有病!

    “嗤啦”一声,他紧急停了车,车轮划了几圈,所幸的是只是滑了几下,终于安全地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的身影虽然苍白而瘦削,但是却非常熟悉。

    “意抒,你怎么在这里?”看着她疲惫而无力的样子,他心里升起了柔肠一片。

    她闻声抬头,看到他,很委靡地说:“怎么又是你?”

    夜灯下,昏暗的光和着雾气很快就看不出远处的风景和行人。只在就那么一瞬,他看见她眼里的泪花。

    他的心莫明得烦躁起来,这傻女人,大冷天不回家,在这里发什么呆?

    他蹙起眉,正要开口,就看她忽然扑入自己的怀里。“你告诉我,上天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佑文,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的泪水蹭到了他的脸上和新西装上,他浑然不觉,脑海中被这忽如其来的震撼冲击得一片空白,心脏似乎被一把重锤毫不吝啬得敲击起来。

    天空中依然下着那让人郁闷的凌雪,星星点点,钻落在他们身上和脖颈中。他只知道,自己无法按捺住心里的悸动,他的手不知放在她身上的什么位置,最后终于无奈地扶住她的双臂。

    他似乎从来没有和她这样接近过,一时无法适应这种零距离的接触,很久不知说些什么。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强烈地抑制住自己心中的疑问,冲动地想迅速熨平她心灵的伤痕。

    长时间以来,他知道自己对她始终是内疚和畏惧,在她的面前,他始终觉得自己微乎其微。他在她眼里,不过一张薄纸,根本禁不住任何推敲。即使在徐娅面前,都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或许,这种卑微的感觉是从很久以前就根深蒂固的,不可能从心中骤然抹去。

    “我……”她说着,胸中一闷,血液忽然齐聚上来,身体一软,瘫倒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时间思索,抱她上车,匆忙地踩下油门,在乱雪飞花中飞驰而去。

    这一个靡靡的风雪之夜,又是他拯救了她。急诊室的值班医生说是疲劳加情绪的重压造成的暂时性休克,没有什么大碍。

    她醒来的时候,破天荒地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她也没有想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总是他帮了自己。

    可是这三个字却让他想哭,能从她口中说出这三个字来,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荣宠。

    她做的第二件事情,仍然是和家人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今晚杂志社有紧急任务,要加班。

    他叹气之余,很小心地问:“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说完他非常后悔。

    “不,是两个人。”

    “啊?”他心头竟然有些失望。

    “我和我女儿……”原来她生了个女儿,他心头释然。

    谁又料到,她接着又告诉他,她的女儿得了让全天下父母最悲哀的病。他觉得心头堵堵的,遏制不住心痛的感觉。

    “哎呀,又是你们,你这人应该去上一个丈夫进修班,看看别人是怎么把老婆养胖的,看看你,怎么把老婆养成个瘦猫似的?你自己倒是一身光鲜……”

    冤家路窄,进来的这个护士竟然是一年前那个三八护士。于是,他的心灵和自尊又淋漓尽致地遭到了一番刀枪唇箭的洗礼。

    他觉得身上的高级西装此刻有些突兀和扎眼,浑身躁热起来。

    “呵呵……”护士退了出去,她竟然笑了起来。

    “我说粱佑文先生,您这是去哪里?相亲吗?看你这衣服价值不菲,你那辆出租车呢?怎么换了?借别人的?”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到了这家医院,唇淡淡地抿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觉得脸被一只无形的手掌重重地打了一下。在她心中,自己是永远都扶不起来的阿斗,永远是个卑微的小人物。

    腹中渐渐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也许,我在你眼里,永远是微不足道的。可是我有自己的尊严,你非要这样说才能平了你心头的恨吗?”

    他霍地起身,从身上取出一把瑞士军刀,朝着自己的胳膊划了进去,“我欠你的,全还给你好吗?只求你不要再恨我了!”

    “你!”那刀子是狠狠地划下,却划向她的细长手指,手心上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的反应还是那么灵敏,用自己的手截住了那把刀子。

    “粱佑文,你的刀子是哪里来的冒牌货?和你一样,迟钝愚昧!”她又气又急,对他喊了起来。

    他看着那道血痕,全身的血液立刻停止了流动,有些失控地抓住她的手,“护士!护士,有人受伤了……”

    “不要喊了!”她喝了一声,把手抽了回来,瞪着他,“我发现了,你真是我的克星,我只要遇上你就要伤痕累累。这次如果再留个疤,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说完,自己拿起护士留在床头的纱布把手简单地缠了起来,看他一脸紧张、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好了,没事了,瞧你吓得,这么大人,还那点出息!你走吧!我姐姐一会儿就来了。放心,我不介意的,更不会告你故意伤害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冻结了,她轻描淡写的,似乎在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千万重叠嶂,无法逾越,也无法有交集。

    外边依然下着冰冷的雪点,他的心里带着冰凌,硬得可怕。腰上那把瑞士军刀还带着室内的余温,他把军刀丢到了医院大门旁边的绿色垃圾桶里。也许我们就不该相遇,让那段宿怨随着时光渐渐飘散,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顾此失彼,他最后的结局不但无法完美,而且还是惨不忍赌。

    已经深夜十一点钟了,“渤海龙宫”依旧灯火辉煌,锃亮的高级大理石地面上依然不停还有金童玉女穿梭而过。徐娅正孤独地坐在大厅里一个沙发上,恼怒地瞪着他,手里的咖啡已经喝了第四杯了。

    他尴尬地看着很少发脾气的徐娅,那特意做的晚妆发型已经有些松散和凌乱了。

    “粱佑文,你真够清高得可以!

    他唯一的解释就是塞车,从长安街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堵着。事实正是如此,今天到一个路口就赶上一个红灯。

    徐娅也象蒙受了千古奇冤,对他不依不饶起来,“你说,你有多少次放我鸽子了?我遇人不淑,还心甘情愿做了一回又一回冤大头,你还耷拉着脸,象我欠了你几辈子债似的……我真想不明白……”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焦躁和失落,连忙说:“娅……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请你吃夜宵去……”

    “哦?”她忽然奇怪地看着他,“这可是头一次听到你这么称呼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是吗?”他觉察出来自己有些异常,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把手中的车钥匙递给她。

    “做什么?”她的表情竟然有些恐惧,“什么意思?”

    “哦,今天我有空,给你当教练,都这么久了,晚上还不敢开车,真不是你博士的作风?”

    “什么?”她的脸上很清晰地浮现出一层愠气,“你什么意思呀?博士怎么拉?博士就什么都要会呀?”

    第六章  飞过废墟的哭泣蝴蝶

    我来到一扇门旁,希望进屋把自己隐藏,慌忙中竟把门锁上,忘记了自己还在屋外风中。

    ——《勃郎宁夫人诗选•一个真实的梦》

    “嗬!”他不理解她为什么晚上从来不敢开车,只要提起这件事,她经常就会恼怒万分。

    “就你那破车,我心里没谱……”她瞪着他,率先冲了出去,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旁边。

    他无可奈何地上了车,踩上油门缓缓地开了出去。路旁的霓虹灯广告牌上是一个很脸熟的演艺明星,一时竟想不起名字来。

    “你说,你们为什么都要站在垃圾桶旁边呢?”

    “什么?”徐娅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今天有病呀?成心想气死我呀?发烧了,还是发疯了?怎么净说胡话?”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紊乱,不由提了提精神,正想解释,却有一只柔软的手摸上了额头。

    “哪里热呀?”随着额头被轻轻一拍,他有些疲惫。车轮飞快地打了几圈,他只好把车慢慢停了下来。

    “就这样的天气,你还让我开?纯粹是不想活了!我看你要去看看大夫了,纯粹是有神经病了……”徐娅仍然对她耿耿于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前边依然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终于想起了那个影星是林心如。

    看来自己是有些发疯了,莫名其妙地发疯。

    俗话说,祸不单行。这天晚上,徐娅去洗手间,意外地跌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

    于是深更半夜,粱佑文又在覆盖着薄雪的地面上演示着自己的车技。似乎第一次尝到了如履薄冰的感觉,那感觉犹如一个不识水性的人掉入了碧波荡漾的大海中,忽然双脚离开了水底,被一个的大浪头吞噬了过去。那漂浮无依、没有落点的滋味很可怕,很恐惧。

    梁佑文生平第一次看到女人哭成那样,看到徐娅哇哇乱叫,狂喊的样子,实在是烦躁。

    “好了,不就是骨头断了吗?看人家关羽刮骨疗伤,哼都没哼一声,看你,真是象一只呱呱鸟,叫起来没完没了?”

    “你说什么?我又不是关羽?你拿他和我比?根本就不是可比指标……唉……呦……”

    “看,谁让你不注意,没听说谁洗澡洗成个残废来的?”

    “你说谁?”此时的徐娅,由于疼痛再也顾不得什么优雅形象了,美丽粗黑的眉毛都拧了起来,和市井上的庸俗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对着他大声喝叫。

    这时,迎面来了个戴着口罩的女医生,皱起了眉:“快躺下,我看一下!”

    徐娅这才瞪了他一眼,忍着疼,躺了下去。

    “这里疼不疼?”那女医生一边轻抬她的脚一边问。

    “不疼……”随着女医生的的力量渐渐加强,徐娅终于又大声嘶喊起来。

    “恩,很肯定是骨折,但是看情形不太厉害,先去拍个X光片,回头来找我!”

    梁佑文愣了一下,这女医生的身影和她好相似。

    “还愣着?粱佑文,你发痴了,还不快背我过去?”

    他看着来医院看病还坚持要穿着瓦伦蒂诺世界名牌女装的徐娅,摇了摇头。

    “凌意珊,凌医生,那边有个病号疼得用头撞墙,主任让您过去看看!”远远的,有个护士喊道。

    凌意珊?凌意抒?他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凌医生转身离去的背影,纤细而熟悉。

    “梁佑文,你怎么了?不愿意背我,我看出来了,你这个人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徐娅今天有些反常,她即使再生气,也没有焦躁的表现。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和悍妇一般。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但是又没有想明白。到底是谁疯了?他只想着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幸福,也许才是自己的归宿。

    说真的,徐娅真的无可挑剔,但是,他仍然觉得生活象一个圆,似乎有一个位置缺了一角。

    修养了三个月的徐娅,身体的创伤逐渐平复,性格也恢复了当初的文静高雅。

    “文,我们结婚吧!”深夜,她把柔软的手指插进了梁佑文的发丝里,自从她的腿骨折以后,他每天都背着她来来往往,她感受到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他却似乎并没有听到徐娅说话,脸上有些困惑。

    “喂喂,你魂到哪里去了?”徐娅温柔地又拍了拍他的头。

    他如梦初醒,连忙应声。
正文 第六章 飞过废墟的哭泣蝴蝶 (1)
    “嗬!”他不理解她为什么晚上从来不敢开车,只要提起这件事,她经常就会恼怒万分。

    “就你那破车,我心里没谱……”她瞪着他,率先冲了出去,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旁边。

    他无可奈何地上了车,踩上油门缓缓地开了出去。路旁的霓虹灯广告牌上是一个很脸熟的演艺明星,一时竟想不起名字来。

    “你说,你们为什么都要站在垃圾桶旁边呢?”

    “什么?”徐娅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今天有病呀?成心想气死我呀?发烧了,还是发疯了?怎么净说胡话?”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紊乱,不由提了提精神,正想解释,却有一只柔软的手摸上了额头。

    “哪里热呀?”随着额头被轻轻一拍,他有些疲惫。车轮飞快地打了几圈,他只好把车慢慢停了下来。

    “就这样的天气,你还让我开?纯粹是不想活了!我看你要去看看大夫了,纯粹是有神经病了……”徐娅仍然对她耿耿于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前边依然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终于想起了那个影星是林心如。

    看来自己是有些发疯了,莫名其妙地发疯。

    俗话说,祸不单行。这天晚上,徐娅去洗手间,意外地跌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

    于是深更半夜,粱佑文又在覆盖着薄雪的地面上演示着自己的车技。似乎第一次尝到了如履薄冰的感觉,那感觉犹如一个不识水性的人掉入了碧波荡漾的大海中,忽然双脚离开了水底,被一个的大浪头吞噬了过去。那漂浮无依、没有落点的滋味很可怕,很恐惧。

    梁佑文生平第一次看到女人哭成那样,看到徐娅哇哇乱叫,狂喊的样子,实在是烦躁。

    “好了,不就是骨头断了吗?看人家关羽刮骨疗伤,哼都没哼一声,看你,真是象一只呱呱鸟,叫起来没完没了?”

    “你说什么?我又不是关羽?你拿他和我比?根本就不是可比指标……唉……呦……”

    “看,谁让你不注意,没听说谁洗澡洗成个残废来的?”

    “你说谁?”此时的徐娅,由于疼痛再也顾不得什么优雅形象了,美丽粗黑的眉毛都拧了起来,和市井上的庸俗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对着他大声喝叫。

    这时,迎面来了个戴着口罩的女医生,皱起了眉:“快躺下,我看一下!”

    徐娅这才瞪了他一眼,忍着疼,躺了下去。

    “这里疼不疼?”那女医生一边轻抬她的脚一边问。

    “不疼……”随着女医生的的力量渐渐加强,徐娅终于又大声嘶喊起来。

    “恩,很肯定是骨折,但是看情形不太厉害,先去拍个X光片,回头来找我!”

    梁佑文愣了一下,这女医生的身影和她好相似。

    “还愣着?粱佑文,你发痴了,还不快背我过去?”

    他看着来医院看病还坚持要穿着瓦伦蒂诺世界名牌女装的徐娅,摇了摇头。

    “凌意珊,凌医生,那边有个病号疼得用头撞墙,主任让您过去看看!”远远的,有个护士喊道。

    凌意珊?凌意抒?他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凌医生转身离去的背影,纤细而熟悉。

    “梁佑文,你怎么了?不愿意背我,我看出来了,你这个人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徐娅今天有些反常,她即使再生气,也没有焦躁的表现。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和悍妇一般。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但是又没有想明白。到底是谁疯了?他只想着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幸福,也许才是自己的归宿。

    说真的,徐娅真的无可挑剔,但是,他仍然觉得生活象一个圆,似乎有一个位置缺了一角。

    修养了三个月的徐娅,身体的创伤逐渐平复,性格也恢复了当初的文静高雅。

    “文,我们结婚吧!”深夜,她把柔软的手指插进了梁佑文的发丝里,自从她的腿骨折以后,他每天都背着她来来往往,她感受到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他却似乎并没有听到徐娅说话,脸上有些困惑。

    “喂喂,你魂到哪里去了?”徐娅温柔地又拍了拍他的头。

    他如梦初醒,连忙应声。

    徐娅满意地靠在他身上,一条修长的玉腿搭了过来,那雪白的脚踝上戴着一只手工编制的玉石链子,这是她有一天逛街在一个小饰品店里看见的。

    一个出过国见过大世面的女博士居然象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他无奈地为她买下,结果她兴奋了整整一天,从此再也不肯摘下来。

    他啼笑皆非,“怎么?你这么喜欢让人给圈住!如果喜欢,为什么不去找一条粗绳子勒住?”

    徐娅飘飘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这是幸福的脚镣!”

    他还是非常吃惊地看着她,正如温顺的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正疑惑间,徐娅忽然坐了起来,深情地看着他,说:“知道吗?我寻找了大半个地球了,终于找到了你这么一个值得我爱的人。所以,我不能放过你!”

    他听了,有些自嘲地说:“所以你才对我馋诞欲滴,想一口吃个胖子!”

    “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徐娅看到自己的真实情感被他这么糟蹋,顿时恼羞成怒,“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鄙夷不屑的女人,随即脱口而出:“我本来就是个小人物,你怎么看得上?”

    她“啊”的一声,顿时恍然大悟,“看我,又揭你的伤疤了!我是挣得比你多,可是你从来没有沾我的光呀,宁肯蜗居在这个不足六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也不去住我的花园别墅。我看,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你这么个有男人味的人了?”

    “什么?”他皱起眉,“纠正一下,我本来就是男人!”

    “哦……”徐娅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一下子倒在他身上。

    “我以为你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呢,原来也是个跳蚤!”

    “什么?跳蚤?”

    “你没听过吗?跳蚤放屁——小气……哈哈哈……”徐娅实在控制不住,终于捂着肚子没了声音。

    “你——”

    他拧起了眉毛,恼了,正想起来收拾一下这个越来越放肆的女人。谁料,对方递过来一给温暖的唇,那卷动的舌尖如蛇一样,企图钻破他的喉咙,直接进入他的心脏。肌肤立刻麻酥酥的颤栗了起来,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血液中游动,那啃咬着的疼痛带着几分肆意和**的力道涌了过来。

    他一直为徐娅这种发狠的倾泻感到不解,似乎带着很多绝望和不满,但是他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到底掩藏着什么秘密?但是他相信,假以时日,她会说出来。

    于是,他翻身过来,把徐娅压在身下,两只胳膊用力地箍了过去,这回徐娅气喘咻咻,“你想憋死我呀!”

    汗水、泪水,和着窗外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刚柔相济,水火交融,汇集成呢喃的乐曲。

    “这里是居民区,禁止鸣笛,哪个该死的这么不要命了!”空调的冷气呲呲地冒着,他身上大汗淋淋,瞥着徐娅喋喋不休的嘴,想起了另外一张红艳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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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意抒终于彻底明白了母亲的心。她去接安安,母亲正冲了一瓶奶粉准备抱起安安,看到她正一步一步走过来,愣了一下,转身欲离开。

    “妈,我错了!”她颤抖的声音,企图挽留母亲无奈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更加萧索而苍老,那头越来越多的白发扎眼地映着窗口那一排排美丽的滴水观音。

    “你没有错!她是条生命,她有生存的权利,我们不能放弃她!”当了将近四十年小学语文老师的母亲说出来的话,在意抒耳中,是石破天惊,是震撼人心,是感天动地的。

    “妈……”母女拥抱的时刻,她有了童年时候那份依恋和温暖的感觉。

    母爱,是涓涓细流,婉约而绵长;是广阔海洋,博大而深沉。安安,你在母亲的怀抱里,会得到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