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忘记你
作者:杳嫣
第二章:晓梦
第二章:晓梦 第一节:转折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林灼西排名年级第八,对于这个成绩她没有太意外。沈嘉的成绩却让人吃惊,她从入学考试的中上游滑落到了倒数。班主任在班会课上分析成绩时有意无意的提一句:“有些同学退步很大,要自己找找原因。想一想是不是心思没有花在学习上?想一想是不是玩得太多了。”他们都只是学生,学习是他们的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不管平时是多么放肆的学生听到班主任这么说都免不了对号入座。林灼西轻轻碰了碰沈嘉,安慰她:“嘉嘉,没事的,这次没考好还有很多次机会呢。”沈嘉趴在桌上把头埋在手臂里,并没有理会林灼西。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事情是林逸风的成绩。他缺考了最后一科英语,其他科目的成绩都名列前茅,总成绩只排在中游。如果说沈嘉的退步是因为不用心,那么林逸风的缺考则是态度问题了。班主任在讲完班里大致情况后,指名几个同学跟她到办公室“聊聊天”。这其中就有林灼西,沈嘉,林逸风。三个人和其他同学一起跟在班主任身后走到办公室,其他人都是有说有笑的很和睦,唯独他们三个神情怪异。在办公室里班主任把他们留到了最后,其他同学挨个谈完后都回了教室。班主任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女老师,可犀利程度丝毫不亚于有经验的老教师,这得益于她出身的父母双教师家庭。

    “你们三个知道为什么我把你们留在最后吗?”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沈嘉和林逸风都保持沉默,唯独林灼西摇了摇头。班主任见套不出什么话,神情又严肃了几分,说:“林灼西你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沈嘉,你这半学期退步太大了,心思明显不在学习上。你们三个人关系那么好,你要向好的同学学习,知道吗?”沈嘉眼圈已经红了,应了一声:“嗯。”班主任满意了一些,但轮到教训林逸风时眼神凌冽得像刀子。如果眼神能够造成实际伤害,那么林逸风死了不止十次。

    “林逸风,当着你两个好朋友,好闺蜜的面,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缺考了英语?”班主任问。她特地强调是当着林灼西和沈嘉的面,不知道有何意图。林逸风倒也是痛快人,不隐瞒什么,直说:“我把一个很重要的人的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所以我想找回来。”班主任不相信这样“荒谬”的说法,追问:“为什么偏在考试的时候找?”

    “我想等考完试就还给她,让她开心,”林逸风回答。

    “这个人是谁?”班主任问。可是林逸风的嘴就像被人用针给缝住了,不管班主任怎么问都不再开口。无奈之下,班主任只好将炮火转向林逸风和沈嘉,逼问:“你们呢?你们知不知道是谁?如果不交代清楚,他的处分是逃不掉的。”四个人僵持着,局面越来越僵硬,班主任的眼神不停的在他们之间扫描,似乎可以从他们脸上找到答案。林灼西的心脏乱跳个不停,手心也直冒汗。虽然林逸风未明说,但那个“很重要的人的很重要的东西”不是和自己很吻合吗?处分,听说如果不能在毕业前撤销,将会影响一辈子。

    “那个人……”林灼西一咬牙打算全部都说出来,却被林逸风抢先打断:“老师,那个人是谁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别为难她们了,处分我愿意接受。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班主任最后问了他一句:“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这是我的决定,”林逸风回答。

    那一刻林灼西突然有点理解沈嘉为什么那么的崇拜林逸风了。他身上有同龄人少见的担当,刚强。在说出他的决定时没有犹豫,也没有畏惧,就像古时候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军。一时之间威风八面,面对强敌丝毫没有畏惧。但是相比之下自己则是那么胆小,那么懦弱……

    走出办公室后林灼西叫住了林逸风:“哎,林逸风,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林逸风有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你别那么自恋以为你就是我说的那个人好吗?我的英语本来就是倒数,横竖不过几十分,考不考没有区别。”

    “逸风,这次考试的成绩会在家长会上告知家长,”沈嘉为他考虑得挺多:“叔叔阿姨知道了,他们一定会盘问你。”林逸风突然变了脸,语气也变得严肃:“我妈我自然会搞定,至于那个男人,他没资格管我。”他说完后大步的走了,留下林灼西和沈嘉大眼对小眼。沈嘉情绪低落,说:“每一次提他家里人他都是这样,也怪我多嘴了。”林灼西感觉奇怪,林逸风的家庭似乎又有着秘密。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她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去过问。沈嘉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警惕的闭嘴。

    上晚自习之前,林灼西提前来到教室。沈嘉借口生病跟班主任请假,班主任竟然同意了。林灼西感觉到沈嘉对自己有着防备心,但在这个复杂的世界谁会无条件的相信别人?更何况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把矛头指向她,正像杨昭昭在宿舍里讽刺她,她是“最大的受益者”。林灼西来到柳城之前从不知道同龄人的心是这般的复杂,她以为只有踏入社会才会经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却不料在高中这个小社会已经开始体会到世事艰险。

    林灼西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练习册练习册准备开始写作业,这些事情再怎么样绞尽脑汁去思考也没有益处。她要做的是努力的学习,用最好的成绩脱颖而出,最后离开柳城。柜子里一张小纸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那并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大概是谁写给她的。纸条上写着:“放学后,蘑菇亭见。”没有署名,但字迹很熟悉,很像林逸风的字。林灼西转头去看林逸风,他一如往常的坐在桌子上写练习。蘑菇亭是在他们学校的小湖旁边一种外形像蘑菇的亭子,也被称为情侣约会圣地。因为那里离教学区远,没有路灯,一到晚上加上树木遮挡,则是黑漆漆的一片。

    林灼西把纸条丢到了一边,她心里在打鼓,约她的人到底是不是林逸风?如果是,他有什么事情?为什么要约在那里?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呢?

    林灼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于练习册上,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这段时间烦人的事情太多,她内心很焦躁。
第二章:晓梦 第二节:道歉
    下自习的时间越来越近,林灼西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练习上。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赴约,去和不去像魔鬼和天使在她的心里打着架。去了,可以知道到底是谁,要说什么事情。不去,可以避免发生不好的事情,或者尴尬。当下课铃声响起,林灼西站起身,她突然决定要去会一会这个牛鬼蛇神了。

    远离教学楼的蘑菇亭隐藏在黑暗中,风一吹树叶树枝都刷刷的作响,但是这黑暗之地却是早恋的小情侣约会的圣地。林灼西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亮了她脚下的路。这一片是卵石铺成的,历经风雨洗礼后结了许多的青苔,特别是在这样下过雨的天气里湿湿滑滑,稍不留神就会摔一个大跟头。林灼西自认为很小心的在走着,奈何地上的青苔威力太大了,她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就要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笨呢?”是林逸风,他一把扯住了林灼西,另一只手把林灼西悬在空中的身体拉回来。像是电视剧里经常上演的英雄救美,不过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任何的火花,四处黑漆漆也无法看清楚,林灼西也没有偶像剧女主角的心情,于是在站稳后一把推开了他。林逸风被她一推,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或许真应该让她狠狠地摔一把才会懂得感谢自己。

    “说吧,什么事情?”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林灼西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压抑了,更是一种不能说明的恐惧。她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和林逸风像一对偷偷约会的小情侣,不想多生任何的事端。林逸风的想法和她却大相径庭,为了之前的事情他们的关系仍旧很僵,他是有备而来准备好好道歉,让他们冰释前嫌。林灼西着急离开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不悦,但想到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忍了。

    “这个给你,”林逸风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林灼西。黑暗之下看不太清楚,林灼西没有接过。林逸风接着说:“这是一点儿补偿,那天,我一时冲动把你的手表丢了,如果你还愿意原谅我,就收下吧。只是一盒巧克力,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既然他这么说,林灼西再不收下就显得太过于小气了。林灼西只好接过那一盒巧克力,说:“我跟你说过,那个手表不是我的,是……”

    “是那个叫蓝望江的,”林逸风总是喜欢打断她的话,说到“蓝望江”这三个字时声音都高了三分,咬字也更重。他一再告诉自己,今天是来道歉的,不是来吵架的。这种情况他也在他的预想之内,所以他很快做出了反应:“你和蓝望江看起来关系不错,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大家都是朋友嘛。”林灼西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这些话不符合林逸风那傲气的性格,而且他说要和蓝望江交朋友。

    一句“大家都是朋友”合适的解了围,又顺水推舟的在面子上缝合了他们两个人破裂的友情。林逸风还是林逸风啊,连一句话都充满了计算。林灼西这么一想,觉得习惯多了。

    “好啊,等我们都有时间一定介绍,那么这事情解决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林灼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快点离开。

    “我有一个题外话的问题,”林逸风还不想让她走:“两周后的家长会,你的家长会不会来?”

    “你问这个为什么?”林灼西压根不想提她的家庭,林逸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怪不得她翻脸:“你有这闲心关心我,不如多去关心沈嘉。”话已至此,再谈下去也没有必要了。林灼西借着微弱的手机电筒光走了。

    林逸风一个人坐在蘑菇亭的座位上,握紧的拳头砸在水泥的座椅上。他原想的场景并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惹得林灼西再一次生气。她离开前又一次提起沈嘉,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提醒他要对沈嘉好呢。

    他原想告诉林灼西,在还没有见面之前,他已经听沈嘉提起过“林灼西”这三个字。多么特别的名字,他马上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经常念一句诗:“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而母亲的名字里正好有一个“西”字。他想,如果双方家长能够见面,有很大的可能是有着共同语言吧。如果真是这样,他和林灼西的关系也能够更亲密一些吧。如此,林灼西便不至于动辄用沈嘉来阻止他说话了。他和沈嘉是幼年相识的青梅竹马又如何?沈嘉仗着两人的家里大人交情不错跟着他许多年,他不是没有跟沈嘉说过他不喜欢这样,但沈嘉仍是固执。初中时沈嘉和他同班,高中又是同班,他只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真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和沈嘉那么亲密,但沈嘉已经主动缠他,怎么拒绝得了?

    林灼西刚走到教学楼下,又被吓了一跳。吓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脸笑容的蓝望江。原本林灼西就在出神,被他吓了一跳心情自然好不了。偏偏此时蓝望江不识趣,问:“怎么了?刚约会回来?”林灼西没好气的应道:“约你个大头鬼啊!我都要被你吓死了。”虽然她这么说,但眼尖的蓝望江还是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那一盒巧克力。路灯的灯光打在防伪标签上,多色的光显现出来。蓝望江认得那是一个外国牌子,林灼西在柳城的朋友并不多,他只需要一排除就知道是谁送的了。所以林灼西生着闷气走了,他也没有阻止。

    回到宿舍后,林灼西拿的巧克力引起了舍友的注意。杨昭昭还是第一个发腔的,不过她的态度与之前不一样了,她说:“灼西,你这巧克力谁送的啊?看起来挺不错。”林灼西知道她是一个势利眼,没有回答,而是选择打开了盒子。她一路上都觉得这盒巧克力的重量不太正常,果然,盒子里还放着一只雕花手表。

    正是蓝望江的那一只。

    林逸风缺考英语的那一个下午,果真是找这只手表去了。也因为这样,他才有勇气单独约林灼西道歉。但是他那么要面子,不好意思直接还手表,只好把手表塞在巧克力盒子里给她。这么说,送巧克力是假,还手表才是真。

    “这个巧克力的牌子,好像是德国的,”刘艺说,她刚好从卫生间出来,顺道走到了林灼西的床边,认出了巧克力盒子上低调的品牌标志:“可不便宜呢。”

    林灼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想再问一次确认,这时候沈嘉的声音冷不丁的从上铺传下来:“林逸风的妈妈上周刚从德国回来。”

    宿舍里陷入了寂静。正巧,学校统一的休息铃声响起,宿舍里的灯准时的灭掉了。

    又一个漫漫长夜开始了。
第二章:晓梦 第三节:交织
    她清楚的知道她在做梦,梦里是她的家乡,一个依山傍水的南方小镇。

    时间呢?估计要往前推一些,大概是十三年前吧。那个时代的房子更矮一些,绿树更多一些,天更蓝一些。街道上还没有那么多的KFC、大口九和服装专卖店,沿街而摆的小摊还没被城管追得到处跑,她也才三岁。她最爱吃街道最末端的那位老爷爷卖的冰糖葫芦,甜到粘牙的红糖裹着酸得掉牙的山楂,每咬下一口都会有酸酸甜甜的味道的舌上炸开,迅速的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带来一场朴素的味觉盛宴。

    爸爸把她放在肩膀上,游走在拥挤的街道上,笑着哄她:“灼灼,灼灼,爸爸和灼灼去吃冰糖葫芦好不好?”一听到“冰糖葫芦”这四个字,她立马高兴的拍手,小小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呢?她并不记得。总之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快乐,大概是快乐的时间都过得很快,所以她的梦境在这段也过得很快。

    有一次爸爸出了远门,说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爸爸走到大门前拉住了他,抬起头问:“爸爸,你不能不去吗?”爸爸蹲下来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回答:“爸爸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灼灼在家等爸爸回来好吗?”她仍旧不肯放行,问:“那个人是谁?比灼灼还重要吗?”爸爸脸上的表情她还记得,嘴角翘得不自然,眼神也不看她,像极了电视剧里经常说谎的大坏蛋。最后爸爸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是妈妈从厨房里出来拉住了她,让她不要拦着爸爸。虽然那个时候妈妈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但是她知道妈妈一定知道爸爸去见谁。爸爸这一去就是几个月,离开时仍是紫荆灿烂盛开,归来时黄叶已经铺满了整条街道。

    爸爸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向喜欢偷懒的他竟然主动帮妈妈做家务活,每天的三餐都变着花样的博她们母女欢心,不过他再也没有带林灼西买过老爷爷的冰糖葫芦。妈妈却不喜欢讨喜的爸爸了,总是和爸爸吵架。直到有一天,她醒来后看到妈妈一个人坐在她的床边哭泣,告诉她:“灼灼,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爸爸走了,不会回来了。”她还不明白“离婚”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妈妈说爸爸不会回来了。为什么爸爸不会回来了?爸爸去了哪里?为什么爸爸不带着她一起去?这些问题在妈妈的哭泣声里化成泡影。

    林灼西睁开眼睛,四周仍是一片黑暗。宿舍的木板小床还是很硬,她没有回到家乡,她只是梦醒了。她经常做这个梦,特别是来到了柳城之后。渐渐的,她已经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回忆,还是梦境了。

    后来,她大病了一场,差点没了命。不过她接受了爸爸离开的事实,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独立,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了十几年。果真如妈妈所言,十几年来爸爸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只留下了一只雕花手表,托妈妈给她带话:“灼灼长大后,可以带着这只雕花手表来找我。”那款雕花手表是定制款,表带内侧刻着姓名的首字母缩写。她想念爸爸时就会拿出手表看看,等着自己长大的那一天。可是什么年龄才算是长大呢?成年吗?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当她决定来柳城的时候,妈妈又一次哭了。这些年妈妈拉扯她长大,却很少哭。妈妈在爸爸离开那一年对她说:“灼灼,等你明白你爸爸,你就会原谅他。”送她上柳城的火车时,妈妈又一次说了这句话。

    因为爸爸在柳城,所以她来了。因为爸爸在柳城,所以妈妈不会来。

    这就是她妈妈缺席高中的第一次家长会的原因。但是这些事情,林灼西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所有同学除了学习,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家长会做准备。班干部和老师一起商量着如何布置教室,如何迎接家长;普通学生忙着收拾自己课桌和宿舍,尽力以最好的样子接受父母的检阅。原本就忙碌的日子变得更加的忙,不过这对于林灼西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她暂时不需要应对沈嘉和林逸风,他们两个都在忙着家长会。

    家长会前老师会进行粗略的人数统计,因为是第一次开家长会,对于缺席不到的家长必须给出原因。林灼西的从办公室回来就一直低着头,任谁都可以看出她闷闷不乐。沈嘉问她:“灼灼,你怎么了?是不是班主任那个妖婆又欺负你了?”自从上一次盘问林逸风的事件后,沈嘉就对班主任的行为耿耿于怀,连称呼都变成了“妖婆”。林灼西感谢沈嘉为自己打抱不平,可是她并不想这么快又和班主任闹开,于是只是摇摇头,说:“没有啦。”

    “嘴角分明耷拉着却装出笑容,”林逸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们课桌旁边,还偷听了她们的谈话:“林灼西你这个样子真的很丑耶。”换做以前,林灼西一定会跟他吵起来,不过现在她并没有心情,面对这类无来由的挑衅行为她选择沉默。

    林逸风转身走了,回到自己座位前却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而这一切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被沈嘉收入眼底。其实沈嘉并没有刻意的当“黄雀”,而是因为林灼西和林逸风都主动的忽略她的存在。这正是她一直以来最无法释怀的一点。明明是三个人一起行动,最后一定是她被晾在一边。

    这天下晚自习,沈嘉提议三个人一起去食堂新开的窗口吃夜宵。林灼西想借着这个机会放松心情,剩下的林逸风自然没有意见了。

    “灼西,我可不可以问问,你家长为什么不来帮你开家长会?”沈嘉一边吃一边问,不管是可不可以她都问了。她总是一副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伤害人最深。

    “我妈没空来,”林灼西不想回答,可完全沉默难说得过去。

    “那你爸爸呢?”沈嘉继续问,她何尝看不出林灼西的脸色都变了,但她不会放过这个绝好机会。

    “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林逸风见她沉默着,于是开口帮她解围。林逸风虽然好奇她的过往,但不像沈嘉那样可以不顾她的心情。林逸风的话却适得其反,她本就想和林逸风撇清楚关系不让沈嘉误会,于是决定说出来:“我三岁那年,爸妈就离婚了。听说我爸去找他的初恋了,听说他就在柳城生活,和他的初恋一起,还有孩子。所以我妈妈不可能来柳城的。”

    “所以,你来柳城的目的是找你爸爸……”沈嘉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林逸风用力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她被抓的地方很疼,心里更疼。这是她和林逸风相识多年来,林逸风第一次为另一个女生不惜伤害她。
第二章:晓梦 第四节:乱套
    饭桌上气氛僵硬,正当林灼西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时,一份餐盘放到了她的旁边,落座的人是蓝望江。几日未见,他的脸皮似乎又厚上了一个新的程度,挂着虚假的笑容说:“食堂太小了,没位置了,我坐在这没关系吧?”他的眼睛扫描着林逸风和沈嘉,完全忽略了他身边的林灼西的反抗。林逸风站起身,说:“没关系,反正我们吃饱了。”

    “等等,是你们吃饱了,还是你吃饱了?”蓝望江拦下准备离开的三人,转过头对着林灼西问:“你没吃饱吧?要不要留下来陪我?”林灼西越来越搞不懂蓝望江有什么意图了,他现在拦住自己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他这幅玩笑嘴脸是把自己置于何种位置?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陪他吃饭的奴婢吗?林灼西瞬间来了火气,没有回答他,紧贴着林逸风走了。

    这件事情的结果是沈嘉一直到家长会那天都没有和林灼西说一句话。很多次林灼西想跟她解释,自己那天之所以会靠近林逸风是做给蓝望江看的。不过,她一方面找不到解释的机会,另一方面害怕沈嘉会问她为什么要做给蓝望江看?她和蓝望江是什么关系?于是一拖再拖,两个人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了家长会。

    家长会在星期六举办,上午安排家长自由参观学校,下午家长集中于教室听班主任汇报情况。林灼西没有家长到场,可以选择自由出入学校,只不过学校三令五申不允许举止行为太随意,破坏学校的形象。林灼西想了一会,还不如留在宿舍里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养足精神。沈嘉和林逸风都要去迎接家长,自然没有时间搭理她,这么一想,倒是乐得清闲。

    林灼西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是蓝望江打来电话。

    “喂,”林灼西心里纳闷,这时间他应该去迎接家长,怎么有空给自己打电话:“有事吗?”

    “难道一定要有事才能给你打电话吗?”蓝望江倒是很傲气,理直气壮的反问反而把林灼西唬住了。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灼西心虚的解释,解释之后她又觉得不对劲,她和蓝望江不过是普通朋友,她并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不过到底有什么事情?没事我就挂电话睡觉了。”

    “睡睡睡,你是猪吗?”蓝望江竟然笑了:“快下来,我在操场旁边等你。”

    “到底什么事?”林灼西已经快失去耐心了。

    “没什么事,就是带你见个家长,”蓝望江这么说完便挂了,手机传来的“嘟嘟”声把林灼西拉回神。此时宿舍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可她也能够凭借脸上的温度判断出自己的脸有多红。

    林灼西再一次深吸一口气,操场上人很多,都是学生带着家长的组合。她又四处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蓝望江的踪影。她正想着是不是又被蓝望江下套了,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那是一只中年妇人的手,年轻时白嫩的皮肤已经粗糙发黄了一些,但声音仍旧保持着年轻人的活力,她问:“你就是灼灼吧?长这么漂亮,真好。”林灼西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有点熟悉感的脸。看到在旁边坏笑着的蓝望江,林灼西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那张脸熟悉,因为和蓝望江的脸太像了。

    “阿姨好,”林灼西虽然还不知道蓝望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礼貌一点总是没有错的。蓝母听到她这么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哦”了一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说:“灼灼不用这么客气,蓝望江还没有跟你说吧?阿姨帮你开家长会好不好?”林灼西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蓝母已经亲热的挽住了她的手臂,说要带她去外边的餐厅吃午餐。蓝望江跟在后面嚷嚷着被抛弃了,引来了蓝母的笑话。

    在餐厅里,林灼西才搞懂发生了什么。蓝望江的父母都来了,他的父亲已经在餐厅里订好位置,等着他们三个人汇合。在打过招呼后,蓝望江才把她拉到一边,解释:“我跟我爸妈说你是低我一个年级的可怜学妹,而且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不忍心看你没有家长开家长会,拜托我妈帮你开家长会。这个说法你可以要帮我圆过去,不能露馅啊。你看我爸妈对你多热情,不要让他们失望呀。”蓝望江很少求人,这一次的请求实际上也是为了林灼西,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知道了,”林灼西点头:“不过,你并没有说谎,为什么要我帮你圆?哦,我知道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只是普通朋友,你还是说谎了。”蓝望江被她这么一说,反倒觉得自己太多余了。两个人匆匆结束谈话,回到了餐桌上。

    蓝父一边吃饭一边抽出时间观察林灼西,几次被林灼西发现后他又假装正常吃饭,不过伪装得太过于拙劣,最后蓝母忍不住制止了他:“你别看了,弄得灼灼都不好意思吃饭了。”既然被拆穿了,蓝父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办法,太像了。”

    “什么像?”林灼西问。

    “灼灼,”蓝母说,顺手把菜夹给林灼西:“他的意思是你和我们的一位老朋友很像。我们和那位老朋友,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

    这下林灼西更吃惊了,她懵懵懂懂的见了蓝望江的父母,却又牵扯出这样一番事情。她更加好奇了,这一家三口那么刻意的接近她真的只是因为可怜她,或者看在她是蓝望江的朋友的份上吗?不过以她目前的立场,而且她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并不好多问什么。

    吃完了饭,蓝母和林灼西一起到教室开家长会。多了一位家长到场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只是林灼西几个舍友,包括沈嘉在内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他们事先都知道林灼西的家长不会来,事前杨昭昭还为此嘲笑过林灼西,不曾想林灼西竟然带了家长来,几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了。会议期间学生都在教室外等候,沈嘉终于主动和林灼西说话了,她问:“灼西,那是你妈妈吗?”林灼西也没有想瞒她,回答:“不是,是蓝望江的妈妈。我也没有想到她会来帮我开家长会。”

    “你们,竟然发展到了这个程度了?”沈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切。

    “没有,”林灼西懊恼极了,她自己理不清头绪,更别提向别人解释了:“这事情很复杂,没那么简单。”

    “林灼西,”林逸风走到她面前,对她说:“看手机短信。”

    手机上有一条来自林逸风的未读信息,内容是:下午六点XX餐厅见。

    这个世界真是在一日之内乱了套。
第二章:晓梦 第五节:补偿
    家长会的第二天是星期天,学校照例放假休息。所以当天家长会结束后大部分学生都跟着家长回家了,学校里可以说是空荡荡的。林灼西送走了蓝家父母,却撵不走蓝望江这个“跟屁虫”。眼看六点钟就要到了,林灼西停下转圈圈的脚步,皱起眉头,说:“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蓝望江的厚脸皮功力又上一层楼,他笑嘻嘻的回答:“不行。”林灼西彻底的败给他了,转身快步向校门口的方向走,不再理会他的无赖。可蓝望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紧跟着林灼西的步伐,林灼西慢下来他也放慢脚步,林灼西加快脚步他也加快步伐,一直和林灼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跟够了吗?”林灼西突然转头,冲着蓝望江吼。蓝望江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的恢复了镇定,挠挠头,说:“够了够了。”他看得出来林灼西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跟了那么久他猜得出来林灼西的目的地了。适可而止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所以他放弃了继续跟着林灼西。

    走到约好的餐厅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林灼西瞄到了林逸风坐的桌子,急匆匆走过去道歉:“对不起啊,我有点事情耽误……了。”她突然的停顿是因为发现了林逸风旁边坐着一个衣着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而且那个女人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要用眼神射穿她的身体,从里面挖最深层次的东西来。林逸风急忙介绍:“林灼西,这是我妈妈。”林灼西和他的妈妈仍在对视,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改变,就像两座雕塑在旷世中矗立。最后是林灼西的开口打破了局面,她听到了林逸风的话,问:“阿姨,我们见过吗?”

    “啊,没,”林逸风的妈妈握紧了放在腿上的包包,又伸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低下头又抬起来,眼神变得慌乱了,继续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林灼西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为何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有着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好像她血液里存在着对这个女人的好感因子,一种暖洋洋的亲切感在她的身体里奔流着。她没有办法判断这个女人对她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感觉,但是她能够肯定这个女人面对她同样不能够保持镇定。而且,她挺喜欢这个时髦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和自己最亲密的妈妈并不是同一种人。这些年妈妈为了照顾她,一心在扑在赚钱这件事情上,舍弃了几乎是所有的休闲时间,更不要提花时间和精力去研究穿衣打扮了。

    “逸风,妈妈还有点事情,得马上走了,你和灼……灼西慢慢吃,”林逸风的妈妈站起来,她在说到林灼西的名字时停顿了一样,似乎心里有什么犹豫。“欸,妈,”林逸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得出她们两个人的表现并不对劲,但完全弄不清楚一个所以然来。最后剩下林逸风和林灼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但意外的收获是林灼西听到了林逸风的妈妈在离开的时候喃喃自语:“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像什么?她自己觉得自己和妈妈很像,不过她最不满意自己的鼻子,觉得鼻子毁了自己一张脸。很多人说,林灼西的鼻子和她的父亲最像。难道她认识自己的妈妈?可是她又说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林灼西一头雾水。但是相比之下,同样迷茫的林逸风就显得镇定多了,因为那是他的妈妈,他以后还可以找机会问清楚。

    “点菜吧,今天我请客,”林逸风把菜单递给林灼西。可是林灼西并没有接过,她皱起眉头问:“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见你妈妈?”林逸风被她这么直白的一问,脸上挂不住了,虽然脸红了还是倔着不承认:“你想多了,我是为了手表的事情跟你道歉。”

    “手表?”经他这么一提,林灼西猛然想起她还没有和蓝望江换回来手表。她把自己的手表给了蓝望江后,林逸风才把蓝望江的手表还给她,这段时间事情又太多,忙乱之下她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上次那盒巧克力……”说起那盒巧克力林灼西心有余悸,沈嘉和她的隔阂从那以后越来越深了。林逸风点完了菜,说:“谁跟你说那是道歉了,只是处理一盒我不喜欢吃的巧克力而已。”他这人死要面子,到现在还不承认。林灼西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问他:“那你怎么不给沈嘉?”提到了沈嘉,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了。林灼西又给自己圆场,说:“也是,林少爷处理不喜欢的东西只能丢给我,怎么能处理给沈嘉呢。”

    “林灼西,你别扯到她,”林逸风表情变了,似乎是要说什么,正巧服务员端来了甜品,打断了他的话。也幸亏是服务员来了,被打断的林逸风冷静了一些,继续说:“我有一个和你的手表同款的手表。”

    “什么?”林灼西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林逸风拿出了手表,放到桌子上。那是一只黄铜色的雕花手表,市面上很少见的款式。和林灼西以及蓝望江的手表很像,只是要比他们的看起来都新一些,应该是常年收在盒子里。林灼西狐疑的拿起手表,表带内侧果然刻着字,是“林熙”两个字。林灼西念了出来,疑问的看着林逸风。他才开口解释:“原来是别人送给我妈妈的,后来我妈妈转送给我了。”原来他跟他妈妈姓。

    “你上次说了,你来柳城是为了找到你爸爸,”林逸风双手撑着下巴,说:“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想我妈妈可以。因为我们有同款的手表,这款手表是十几年前的定制款,没准我妈妈会认识你的爸爸,对吧?”没有错,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林灼西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况且这一次他在好心的帮自己。

    “你为什么要帮我?”林灼西问,她知道林逸风只把她划分在“同学”这一个关系类目里,没有什么充分的理由这么尽心的帮她。

    “我说了,我今天是为了道歉的,你就把这次当做我的补偿吧,”林逸风这么解释。林灼西瞬间觉得他真像电视剧里的纨绔子弟,闯了祸就开口说“补偿”,真是一点儿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是想到他为了找手表缺考了英语,在家长会上被班主任当众点名批评,又请自己吃饭拉下面子道歉,林灼西咽下了这口气。她不想再跟林逸风因为手表的事情牵扯不休,林逸风能够帮她,她很感激,但是她还是决定拒绝帮助,说:“没有必要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没有必要记着了。”

    “你确定吗?”林逸风有些不高兴了,热脸贴了冷屁股。

    “我当然确定了,”林灼西对他笑了笑,说:“我很感谢你,但是真的不需要。”

    林逸风很少看到她这样对自己笑,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光,两边脸颊出现了两个酒窝,嘴角高高的翘起,像一个要到了糖果的可爱小女孩。

    “那好吧,吃饭,”林逸风扭过头不去看她,可耳根子已经通红。
第二章:晓梦 第六节:误解
    学校里只剩下奋战的高三学生部分没有回家的高一高二学生,所以显得格外的冷清。林逸风和林灼西一起走回学校,走在种满了行道树的校道上,年久失修的路灯昏黄,倒是显出了别致的暧昧暗色。风吹过树梢叶子撞在一起沙沙作响,带着树叶气味的风又吹起他们的衣角裙边,这一刻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平和与舒畅。

    “那个……”

    “我说……”

    两个人巧合的同时开口说话,四目相对间微风轻轻扶过他们的脸,似乎眼睫毛都被摇动了,像一帆小船上摇动的帆,船底下荡漾起波澜。他们都闭上了嘴巴,都不好意思先说话,也不好意思让对方说话。走到了开阔一些的地带,便看得到天空蓝得像一块巨大的蓝色的布,上面点缀着一颗颗一闪一闪的星星,像童话剧里公主闪亮的蓬蓬的裙子。林灼西心想,也许是今晚的天空太蓝了,星星太美了,才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心不在焉。这么想着,她转过头想跟林逸风说话,不料发现林逸风正在看着她。

    “你,你看什么?”林灼西没有直接问,一来是怕只是误会了,二来是不好意思。相比之下林逸风诚实了很多,他直接回答:“我在看你呀。”林灼西没想到他的回答这么直白,偏过头不去看他,嘟囔着:“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很好看,”林逸风难得说了一句好话:“跟别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林灼西接过他的话,说:“我是外地人,又不讨喜,还是你看不惯的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且我也没有看不惯你,”林逸风解释道,他对于林灼西的话很吃惊。扪心自问,他从未对林灼西“外地人”的身份有什么偏见,也没有看不惯林灼西。不过林灼西理解不了他,反而笑了一下,继续说:“没关系的,这些我都接受,又不是让我去死,为什么不接受呢?”林逸风看着她,体会到了心酸的情绪。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这样的她还有勇气风轻云淡的说出来?还能笑?他想象不到林灼西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能够保持沉默。于是在这秋夜的沉默里,在风的吹拂里,他们走到了女生宿舍院的门前,该分别了。

    “等等,”林灼西突然反应过来,问:“你不回家吗?”

    “不啊,”林逸风只留下一个背影。他总是爱耍酷,分明知道林灼西想问的是他不回家的理由,他却故意的不说。林灼西站了一会,一直到林逸风的背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她才转身准备进女生院的大门。

    “吓死我了,”林灼西往后退了一大步,她刚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板着脸的蓝望江。

    “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林灼西满腹疑问。林逸风刚走,所以他不可能是在林逸风走之前出现的,但是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突然的出现。越想越觉得诡异,蓝望江这个人经常神出鬼没,又经常像这样突然的出现或者消失,林灼西发现自己对他的“不正常”有些习以为常了。蓝望江没有说话,伸手拉住了林灼西的手腕,拖着她就走。一路上任由林灼西怎么样询问,怎么样挣扎,他都不开口也不放手。学校里人又少,远远的只有高三教学楼还亮着灯,所以根本没有人可以帮她。蓝望江一直把她拉到学校的小湖边才放手,她揉着被抓得生疼的手腕,问:“你发什么疯?”她是有些生气了,不明就里的被这样爆粗的对待。

    “林灼西,我看你才是疯了吧!”蓝望江一开口火气比她还大:“你还跟他走在一起,你知道他是谁吗?”林灼西愣了一下,那个“他”大概指的是林逸风。除了蓝望江,今天她只和林逸风有过接触。蓝望江大概是趁着夜色黑,跟在他们身后,直到林逸风走了他才冒出来。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林逸风,”林灼西回答:“是你没有搞清楚吧?你是谁啊?我跟他来往有跟你什么关系?”说完了林灼西就有些后悔,她的“口不择言”分量太重了,但是她的那点自尊和倔强不允许她立刻的低头,后悔,只能够强撑着等待回应。蓝望江沉默了,黑夜里借着高三教学楼透出的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转过身,双手插进头发里,片刻后又转身面对林灼西,他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的确没有资格干涉你的人际交往——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在同一天和两个男生的家长见面?能不能不要再逢场作戏了?”

    “什么?”林灼西听到他的话,脑袋里有一个炸弹爆炸开了一样,把所有的思想和记忆都炸得纷飞,她感觉到冰凉的液体从眼睛流到脸上,慢慢的滴了下来,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逢场作戏?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样的人?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能够听到林灼西的哭泣声和风声呼啸,像极了一阵哀歌。直到林灼西跑走了,蓝望江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他是气急了,气到恶狠狠的回了林灼西的话。小路上长着滑溜溜的青苔,林灼西脚下打滑摔了一跤,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她努力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宿舍的方向跑。宿舍院子里的一个个门窗透出光芒,此时她觉得那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的她能够去的地方。虽然她总在拥挤又狭小的宿舍里感觉到悲伤,但此刻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推开宿舍门,只有刘艺一个人在床上玩手机。刘艺放下了手机戴上眼镜,惊讶的叫道:“你怎么啦?怎么流血了?”她急忙从床上下来,扶住了一瘸一拐的林灼西。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林灼西才发现膝盖破了一大块皮,流出的血液顺着小腿淌到了鞋子上。

    “你别动,我去打点热水来给你包扎一下,”刘艺说,急匆匆的到卫生间拿盆去打热水。给林灼西清理完了之后扎上纱布,刘艺松了一口气。林灼西已经不哭了,只是她惊异于刘艺包扎手法的娴熟。刘艺解释:“我爸爸是医生,妈妈是护士,所以我知道怎么样处理伤口,你放心吧。”

    “他们都没有来给你开家长会吗?”林灼西似乎记得刘艺的父母没有到场。

    “是啊,他们都请不了假,所以我也没有回家,”刘艺说得风轻云淡,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

    “如果你想说发生了什么,我会静静听着,”刘艺说,她一直以来给林灼西的印象都不错,虽然她和刻薄的杨昭昭走得近,但是她们不是一类人。林灼西听到了她的话,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还有人给她一点儿安慰,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第二章:晓梦 第七节:分崩离析
    两个女孩子并排躺在床上,聊到宿舍熄了灯也没有结束话题,林灼西和刘艺从来没有那么亲近过,也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但是此时的她们就是有许许多多的共同语言。林灼西感到身边这个女生是,值得信任的,于是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包括自己来柳城是为了寻找父亲,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和沈嘉的隔阂。刘艺很聪明,她从林灼西混乱的叙述中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但她知道事情不会就此终结。

    “林灼西,”刘艺叹了口气,说:“你有没有思考过,怎么样处理你和他们三个人间的关系呢?”

    “我不知道,我来柳城是为了找我爸爸,我原本想安静的度过这三年,再考上大学,”林灼西侧着头,回答:“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变成这样,如果我妈妈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难过。”刘艺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她。因为有人陪伴,一个原本难挨的夜晚竟然很快的过去了。第二天刘艺去买早餐时还买了药替林灼西擦上,放在枕边的手机一直都没有动静,两个女孩子互相陪伴又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上自习时林灼西才在教室看到了沈嘉。她来得很匆忙,学校的预备铃响完才冲进教室,早已经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表情并不好看。之前的家长会结束后,有几位家长被单独的留下谈话,沈嘉和林逸风的家长便在其中。也许那天林逸风妈妈的奇怪反应,和被留下与班主任单独谈话有关系吧。林灼西懊悔自己反应太慢了,这时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等到班主任走了,教室里又有了叽叽喳喳的讲话声,林灼西才低声的问沈嘉:“你怎么来得那么晚?”

    “喏,给你,”沈嘉从包里掏出饭盒,里面装着几个小鸡腿,她说:“我让我妈妈帮我炸鸡腿,来得有点慢了,你偷偷吃两个没事的。”饭盒里装着五个小鸡腿,那么毫无疑问剩下的三个一定是给林逸风的。不过林逸风似乎不喜欢吃鸡腿,把饭盒原封不动的递回来。最后是沈嘉和林灼西两个人一起吃完了鸡腿,沈嘉努力伪装,却藏不住不开心的情绪。林灼西真心的心疼她,虽然她有时候某些表现让林灼西不得不揣测她到底是好心还是故意,但单就友情来说,她们之间存在着真正的友情。几乎每一个周末回家,沈嘉都会给林灼西带家常菜,小零食,以此安慰她离家千里。

    两个女孩子之间的隔阂似乎是从林逸风哪儿产生的吧。究竟是具体到什么时间,林灼西并不知道,晚的也许是家长会之前,早的也许是第一次一起吃饭,她给不出一个答案,也不知道正确答案。说到底是因为她的出现才促成了现在的情况,林逸风对沈嘉冷冷淡淡,蓝望江牵扯到他们的关系中,往严重了想这几个人的家庭都会牵扯进来,他们的父母又该是怎么样的担心呢?林灼西越想心情越沉重。

    直到下了晚自习,林灼西的心情也很低沉。沈嘉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宿舍,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林逸风,摇了摇头。她有话要单独和林逸风说,正巧林逸风也有话跟她说,所以两个人在沈嘉走后一起离开了教室。林灼西并不想和偷偷约会的小情侣挤在一起,于是提议到食堂坐下来谈。下自习的食堂只有一些吃宵夜的同学,他们很容易找到了僻静角落的桌子坐下。

    “林逸风,”先说话的是林灼西,她的双手都放在腿上,十只手指互相纠缠着,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林逸风,说:“我出现以后,你和沈嘉的关系就一直不好,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其他的原因,但是我知道我的出现一定妨碍到你们了。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友情,我和沈嘉的友情,以及……以及你和沈嘉的感情,我想我得跟你少一点来往。”她说得断断续续,字句也不清楚,她甚至怀疑林逸风有没有理解她的用意,她字词间微妙不同的暗示。

    “好啊,”林逸风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正好,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少点来往,我们认识也不久,对吧?你这些话早都想说了是不是?我很烦对不对?”

    “你不用急着解释,也不用否认,”林逸风阻止她说话:“我们的关系并没有熟到可以需要解释。”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林逸风说:“那么我的意思你知道了吗?我们,我林逸风和你林灼西,以后尽量不要来往了。哦,对了,林灼西,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谁,也不是为了你和沈嘉的什么狗屁友情,我没有那么伟大。当然,你也是,你不必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这么做只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是什么伟人,你没那么伟大,不要拿什么友情感情当做借口了。”

    “最简单的一句话,我林逸风不想和你林灼西交朋友了,”林逸风最后甩下这句话,留下一个背影。

    林灼西没有想到这次的谈话会以此为终点,她知道林逸风毒舌,但没有想到在林逸风她的作为竟然是这样的矫情。林逸风是如此的绝情,在宣告他们的友情终结时不给她留下情面,狠狠地掀开她的面具。不过她或许应该感谢林逸风,他忍了那么久,他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啊。

    应该觉得轻松不是吗?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她又能够安心的和沈嘉交朋友了。可是她并没有觉得开心,心里反而空荡荡的很失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躯壳剥离了,在食堂混沌的空气中灰飞烟灭了。不过,不管她此时此刻的感觉多么不好,她都如愿了。她和蓝望江闹了矛盾,又和林逸风决裂,似乎她已经把这段时间来“多余”的关系以最快的方式处理干净,可她没有一点儿开心的感觉。她现在还在追求开心吗?从十几年前开始,她已经没有了真正去开心的资格了。

    林灼西抹干了眼泪,一个人强撑着走回宿舍。一到了宿舍,脑袋一沾到枕头,她立马呜呜的哭起来了。奇怪的是今晚杨昭昭竟然没有奚落她,而沈嘉也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她累极了,哭着就睡着了。

    在另一边,这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林逸风在床上翻来覆去,舍友忍不住骂出了声。他躲在食堂角落的时,看到了林灼西抹眼泪。那一滴滴晶莹的眼泪,像一束束的火焰燃烧在他的心上。他痛不欲生,难受得满地打滚,但他没有办法求饶。

    这是他的尊严,也是为了他们的未来。
第二章:晓梦 第八章:人潮拥挤
    第二天醒来后,林灼西的眼睛红肿。沈嘉在去吃早餐的路上问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摇摇头,说,没事。林灼西打定了主意要保持沉默,即使面对的是烧红的铁烙也不会开口,沈嘉了解她的性格,没有再问下去。走到了教学楼的楼下,林灼西才看到林逸风站在那,不过不是等她的,而是等沈嘉。

    她咳嗽了两声,说:“我往这边走,你和他去吧。”这也许是一种变相的回答,沈嘉愣了一下,林灼西已经快步朝另一条路走去。后来林逸风是怎么样跟沈嘉解释的,林灼西并没有过问。她的生活完全的独立起来,一个人吃饭睡觉,因为沈嘉总是会和林逸风一起。有那么几次沈嘉像陪她一起,但是都被她拒绝了。这是她能够想到的维护她和沈嘉友情的唯一方式。另一边的蓝望江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即使在同一个学校里,他们也没有偶遇过。

    此时林灼西才知道,早前的偶然都出自人为。即使只是在小小的学校里,只要有心不见面,连偶遇都没有机会。

    这样的日子也有好处,在宿舍里杨昭昭对她的态度有了好转,刘艺和她的关系明显的好起来了。沈嘉和她依旧是看似亲近但实际上存在着不可消除的芥蒂。林灼西挺喜欢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她能够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刘艺在周末会陪她到柳城的各处走走,试图找出一丝她的父亲存在的痕迹。虽然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心存希望的日子总不会过不下去。

    在柳城的半年总算过去了,期末考试后就是寒假。林灼西没有经验,不知道得提前订票,于是放假前才发现火车票已经销售一空了。仅剩几张站票,但是一想到得站二十个小时回家,她就觉得希望破灭。陪她到车站买票的沈嘉,也无可奈何的叹气了。回到宿舍后,刘艺问了情况后陷入了沉默。她们虽然都是本地人,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关系,在年节时一票难求的情况下帮不了什么忙。学校的宿舍又不允许留宿,即使允许留宿林灼西也不能一个人待在柳城过春节。

    “要不要,找其他人帮忙?”刘艺提议。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过几天成绩出来,全校的师生都得离校。

    “不要,”林灼西一口回绝,虽然刘艺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但是林灼西知道,那个人一定是林逸风。班里也有不少的传言,说林逸风是富家公子,吃穿用度样样不凡。对于这些传言,林逸风没有回应过,沈嘉也没有透露过任何消息。在站二十多个小时回家和找林逸风帮忙之间选择,林灼西一定会选择站二十多个小时回家。她向来是倔强的脾气,全宿舍人都很清楚。

    “灼西,”沉默了很久的沈嘉说话了:“你别担心,我和刘艺再帮你想办法。实在不行,你来我家过年。”

    “谢谢,”许久之后林灼西才吐出这两个字。她不知道此时除了说“谢谢”,她还能够说什么。她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只有几个朋友,她的朋友并没有什么义务帮助她照顾她,可她们都是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急,帮她想办法,这犹如冬夜里最温暖的火焰,让林灼西在异乡得到了一点儿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是没有消息,林灼西告诉妈妈,她已经买到了车票。她计划着,如果真的买不到坐票,她就算站二十多个小时也要回家。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她一定会提前买票。

    正当她陷入绝望,准备去买站票时,刘艺推开了宿舍门。林灼西从来没有见过刘艺那么累的样子,气喘吁吁的趴到床上,一边大喘气一边说:“林灼西,买到票了。”林灼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刘艺坐起来,捂着因为跑得太着急而发痛的肚子,说:“托关系买的,有人正好退票了,就让你补上。”林灼西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乐开了花,她不用一个人忍受长久站立的痛苦才能够回家了。

    “谢谢,谢谢你,”林灼西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感激的泪水。

    “你不用谢我,”刘艺说,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她停了好一会才往下说:“我们都是好朋友呀。”

    沈嘉回到宿舍后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很高兴,她还把刘艺拉到一边,小声的问:“是他吗?”刘艺点头,回答:“是他。”林灼西觉得她们俩很奇怪,从床上探出脑袋,问:“谁呀?你们在说谁?”沈嘉急中生智,随便编了一个借口,说:“我们在说一个男明星的演唱会。”林灼西“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她一向不追星,更是对什么小鲜肉没有兴趣。

    林灼西是一个人去的车站,沈嘉和刘艺都说有事情不能够送她。林灼西理解她们也对假期期待很久了,说她一个人就可以。但是到了拥挤的火车站,林灼西还是被“人山人海”吓到了。摩肩接踵的人们拥挤着,行李和肢体不停的和不同的人触碰,她第一次和春运正面接触,自然是不知所措。

    “来吧,我送你,”这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耳边。抬头一看,竟然是蓝望江。他戴上了帽子,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见林灼西没有反应,他做出夸张的表情,说:“这么久了还在生气?我那天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对不起。”林灼西听到他的道歉,回忆起了那晚他们的争吵,脸色变了。她起初的发愣不过是由于吃惊,不过此时的确是在介意那一晚的争吵了。

    “你要去哪?”林灼西问,拥挤的火车站不是算账的好地方,她暂时把火气压了下去。

    “我不去哪,就是来送送你,”蓝望江笑得很灿烂,他伸出手拉住了林灼西,说:“跟紧我,我带你挤进去,再跟大家伙客气,你就要上不了车回不了家了。”蓝望江的确是挤火车站的老手,他一边护着林灼西,一边拖着林灼西的一大堆行李,一路挤到了安检。两个人顺利的过了安检,进到了同样拥挤的候车厅。刚有一个人离开座位,蓝望江立刻发现了空位,招呼林灼西过去坐下。林灼西坐下后环视了拥挤的候车厅,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蓝望江狡诈的笑了,说:“秘密。”林灼西觉得很奇怪,按道理说只有沈嘉和刘艺知道自己会在这里,但是蓝望江跟她们两又扯不上关系。而且蓝望江竟然能够在人群里找到自己,莫非他是有魔法不成?

    “你怎么找到我的?”周围跟嘈杂,林灼西提高了音量。但是蓝望江还是听不清,把耳朵凑近了林灼西。她只能再一次发问:“我问你,你是怎么样找到我的?”

    蓝望江说:“你是这世界上最特别的人,别说春运的火车站了,就算是在全世界六十多亿人里,我也能把你找到。”他的眼神明亮而炽热,语气坚定,让林灼西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

    这种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
第二章:晓梦 第九节:归乡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候车室里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走了一波又一波,林灼西和蓝望江坐在一起聊天,竟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广播提醒着即将检票,林灼西心里泛起了酸楚的情绪,她向来讨厌分别。这种情绪又让她觉得清醒了一些,想起来自己的疑问:“蓝望江,你跟我说实话,我的票是不是你帮我买到的?”

    面对这样有指向性的提问,蓝望江知道瞒不住了,坦诚回答:“前段时间,我看到你那个舍友很着急的在打电话,还听到她提到你的名字,所以好奇的问了她,才知道你买不到车票的事情。”

    “所以我想我可以来试试买票,结果周六来排队周日就买到了,”蓝望江说得很平静,他本来并不想告诉林灼西这些事情,他不想让林灼西产生亏欠的情绪。他们本应是平等的,但是林灼西总是把自己置身于卑微一些的位置。这样的性格让她草木皆兵,让她故步自封,让她拒绝别人靠近她,让她时常情绪化。

    林灼西此刻怎么能平静下来,蓝望江为她从周六排队到周日,想到拥挤的火车站,拥挤的人群,她不敢想象蓝望江是怎么样坚持下来的。这么想着,林灼西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总是拖累人的存在,因为她,母亲没法安心的改嫁;因为她,沈嘉和林逸风的关系不负往常;因为她,蓝望江承受了本不应承受的压力。看到她的表现,蓝望江就知道她一定是想多了,伸出手摸她的头,说:“傻瓜,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林灼西没有说话,只是睁着蓄满了眼泪的眼睛看着他。

    “不哭不哭,”蓝望江擦掉她的眼泪,安慰她:“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零食哦。”他举起之前一直拿着的袋子,打开给林灼西看,继续说:“你在路上饿就吃,手机没信号的时候无聊也可以吃,这么多足够你吃到家了吧?还有啊,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你当我是猪吗?怎么能吃那么多?”林灼西破涕为笑。

    广播催促着检票,蓝望江把林灼西送到了检票口,挥手告别,直到林灼西的身影背人潮淹没,他才转身。他面对林灼西就是像面对一个小孩子,不由自主的会变得很温柔很耐心,事事为她考虑,事事为她担心,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搞笑了。排了一天一夜的队才买到火车票,他也觉得辛苦,但想到只要买到票林灼西就不需要辛苦着回家,他就觉得自己的辛苦值得了。在询问到能够买到票,那一刻他的心里乐开了花,他更多的是替林灼西开心。

    另一边的林灼西上了车,放好了行李,才打开蓝望江给她准备的零食袋子。普通的零食不提也罢,最让她吃惊的是里面还放着一根冰糖葫芦。这么说,蓝望江一大早起来先去买了一根冰糖葫芦和零食,之后再赶到找她。林灼西除了感动之外,不能够概括出其他的情绪。蓝望江对她太好了,也让她觉得惶恐不安。一方面是无以为报,她不想欠蓝望江的;另一方面是搞不清楚原因,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那么好呢?火车缓缓的开动了,把柳城甩在了身后,她摇摇头,告诉自己这个假期要做的是好好陪自己的母亲,这些烦心事回来时再解决也来得及。或许,一个月的假期能够让他们几个人都冷静下来。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虽然是卧铺但也难受。林灼西睡一阵醒一阵,又担心贵重的随身物品会被偷,就算是梦里也不安宁。随着真正的夜晚到来,火车上售卖物品的乘务员也不再走动着叫卖,越来越多的铺位传来了呼噜声,酣睡声,林灼西也困倦极了,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她又做梦了,不过不是重复的梦。梦中时间点还是她三岁那年,她的父亲离开他们以后。离别一场接着一场,她邻居家的一位小哥哥要回家了。之所以说回家,是因为那位小哥哥是寄住在领居家的邻居的亲戚。听说是要回家上学了。梦里她和小哥哥坐在海绵沙发上,父亲离开后她已经不爱玩芭比了,但是小哥哥仍然把芭比递给她。

    “你为什么要走呢?”她问,或许是想起了离开的父亲,她有些难过。

    “我要回家上学呀,”小哥哥回答:“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家,我的家不在这里,我得回到我真正的家。”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她又问。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等我放假了就跟妈妈说过来玩,她一定会同意的,”小哥哥郑重其事的说。她难得的笑了,说:“那我等你回来。”

    后来,小哥哥跟着他的妈妈走了。他们长得很像,但是具体的容貌林灼西记不清楚了。也许在几年前还能够想起来,但越长越大,需要留心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忘记的事情也就更多了。很久没有人再提起那个人,自然而言的就忘了。

    林灼西突然醒了,包还抱在怀里,周围的人还在睡觉。一切都没有改变。不过毋庸置疑的是每一分每一秒她离家都更近了。她想着刚才的梦,努力回想小哥哥和他的妈妈的脸,却是模糊一片。她没有忘记,她只是把关于他们的记忆存在了难以发现的地方。

    她还记得后面的事情。小哥哥离开后,妈妈告诉她,她们要搬家了。为什么搬家?有很多的原因,她也要上学,搬到离学校近一些的地方比较好。房子很旧,换一个新的大房子会更好。诸如此类,每一个理由都可以用一个“好”字来替代。他们告别了邻居,连新的地址都没有给邻居留下,她们就这样搬家了。她曾经想过,小哥哥回来会不会找不到她呢?找不到他小哥哥会怎么样呢?妈妈笑话她傻,说,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够当真呢?正如她总是答应吃饭不能挑食,看动画片要准时,却总是做不到。那位小哥哥也做不到回来看她的。她想反驳,但是找不到反驳的语言。她吃饭碰上不喜欢的菜,总是觉得难以下咽,虽然妈妈一直跟她说那是非常有营养,对她非常好的菜。

    她从小就知道了这一点,喜欢和不喜欢是不能够含糊的事情。如果让一个人去做不喜欢的事情,那一定很难受,那个人也不会开心。她这么跟妈妈说,妈妈很久都没有搭话。之后,妈妈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告诉她:“灼灼知道吗?你爸爸不喜欢和我们一起生活,所以妈妈才会让他走的。灼灼也希望爸爸开心对不对?所以灼灼不要再去想爸爸了。”

    想着想着,她又睡着了,这一次竟然无梦。再醒来时,火车正准备进站,她已经回到了家乡。
第二章:晓梦 第十节:世事易变
    林灼西刚出车站,远远的就看到了她的妈妈等候的身影。她向妈妈招手,拖着行李箱只能够小步的奔跑。通过了检票的闸机,妈妈就在外面等她。妈妈接过她的行李箱,笑着问她:“让你坐飞机不听,非要挤火车,累坏了吧?”林灼西此时觉得半年来所有受过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摇摇头:“我没事,能够回来就好了。”妈妈拉着她往停车位走去,说:“我车放那边了,我们这就回家了。”妈妈这些年虽然是一个人,却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于是他们的生活过得还不错。

    妈妈开车,她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不停的向窗外张望。半年了,她已经阔别这座城市半年之久。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似乎又有一些街边的店铺和楼房发生了变化,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也许这就是故乡的力量吧,只要回到了故乡,就会安心,就会拥有力气,就会觉得很温暖。正当她回想着故乡的一切,手机短信的提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来自千里之外的蓝望江短信,他问林灼西有没有顺利到达?林灼西下车时太过于兴奋,竟然忘记了报平安,于是立刻回复了一条短信。林灼西心里因为这条短信暖暖的,嘴角扬起了。妈妈发现了她的变化,问:“灼灼,怎么了?”

    “嗯……”她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思考怎么样回答:“我一个柳城的朋友的短信,问我有没有顺利到家。”妈妈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得到答案后轻松的笑了:“在柳城交到朋友,很好啊,不过你也粗心了,他那么关心你怎么能忘了报平安呢。”林灼西点头,继续翻看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沈嘉和刘艺发了报平安的短信。不久后刘艺回复了,沈嘉却迟迟没有动静,林灼西想她大概是在忙。

    家乡的日子很平静,下了几场雪就到春节了。团圆饭是林灼西和妈妈两个人吃的,多年来她们都习惯了安静的生活,但林灼西吃着吃着不禁想念起来柳城的生活。贺年信息已经群发,也收到了很多祝福,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十二点烟花盛开在天空,绽放的光芒甚至可以照亮整个城市,声音自然也是震耳欲聋。林灼西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摸到手机,竟然发现了蓝望江的未接来电。她回拨,打开了免提,那边很快接通了,不过听得出柳城也在燃放着烟花,他们尽力大声的说话也无济于事。

    “林灼西……我……”蓝望江的声音被烟花炸开的声音掩盖,林灼西从他断断续续的几个字里推测不出她要说什么。后来两个人挂了电话,林灼西发信息问他,到底说了什么?他回复:听不到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林灼西觉得他莫名其妙,不再理会。

    大年初一过完了,接下来就是走亲访友的日子。林灼西和妈妈回了一趟郊区的外婆家,回来后妈妈打着电话和亲戚朋友确定时间,电话打完后妈妈已经是一脸的疲倦。林灼西往沙发那边的妈妈身边靠,对她说:“妈,辛苦你了。”她这句话是出于真心的,多年来妈妈拒绝了很多的媒人,坚持带着她一个人生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承受了多少的压力。

    “灼灼说什么呢,”妈妈伸手摸她的头发,说:“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

    “你是在等爸爸吗?”林灼西问出了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疑问:“所以才不结婚?”

    “灼灼,”妈妈抬头看她,似乎又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眼睛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之后继续说:“灼灼真的是长大了,懂得问妈妈这种问题了。”虽然妈妈没有直接回答,但是林灼西没有放弃,一直看着妈妈,试图挖出一个答案来。妈妈叹了口气,也许是见没法逃避这个问题了,才开口说:“灼灼,你爸爸不会回来的,妈妈也不是在等他。”

    “那你为什么总拒绝和那些叔叔见面呢?”林灼西很吃惊,妈妈的朋友们总会通过各种渠道介绍单身男士给她,但是她很少答应和他们见面。有时候阿姨们着急了,还会拉着林灼西说一大堆,让她给妈妈做思想工作。

    “我在等你啊,灼灼,”妈妈说:“我在等你长大啊。我知道你没有放弃寻找你爸爸,高中还跑到那么远的柳城,不就是为了找到你爸爸吗?如果我接受了别人,那不就是抹杀了你的希望吗?要是我的灼灼没有了希望,怎么能够开心?灼灼不开心,妈妈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

    林灼西听到妈妈的这一番话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眼泪流了下来,扑倒妈妈怀里呜呜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泣起来了。只有在她妈妈的身边,她才能够放心的卸下伪装,展现出真正的自己。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爱哭又胆小的女孩子。

    “灼灼能不能答应妈妈一件事情?”她不哭了,妈妈才这么问她。

    “什么事情?”林灼西擦掉眼角的泪水。

    “以后,就算你找到了你爸爸,你也不要去认他,好吗?”妈妈用了请求的语气:“我想你爸爸既然决定不回来,那么他一定过得很幸福了。我们这些年也算过得去,他没有对不起我们,我们也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了,好吗?”

    林灼西本想拒绝,可是看到妈妈哀求的表情,她只能够点头。况且,她此时没有关于她的爸爸任何线索,在偌大的柳城大海捞针岂是容易的事情?她还不如答应妈妈,让她安心。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寒假已经临近尾声。按照妈妈的吩咐,林灼西早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物品,买好了机票。她虽有千万般不舍,但不得不准备着等待离开的日子到来。

    这一天,她一个人出了门,没有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着。她想跟那些熟悉的街道和马路告别,和那些同在这座陌生人告别,和花圃里装饰城市的花草树木告别。她走着走着,走到了公交车站牌前,许多人在寒风中等着迟迟不来的公交车。她突然有一个想法,想去找她不久前梦到过的“小哥哥”。这个时候还是假期,如果他真的如约回来了,那么一定能够找到他。林灼西搬家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却还记得路线。转了几趟公交车,一路停停走走,终于到了目的地。

    不过,她已经认不出这一片的建筑了。房子都变成了高档小区,小店装饰精美,和她记忆里的相差太多了。十几年了,她这么嘲笑自己,十几年了还惦记着那样幼稚的约定,活该她失望。城市发展的速度那么快,这里怎么可能不改变呢?况且,这里早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再见了,她在心里这么说。

    此时她自己坐在飞机上,地面上的城市渐渐远离她的视野,最后消失不见。假期的时间过得飞快,妈妈把她送到机场,又得赶回去工作了。下一次再见又是半年以后了,那时候正是盛夏时节,她的心情也一定会比现在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