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作者︰
常青 更新︰2016-03-08 19:31 字數︰2459
張二花認識劉強更純屬是偶然,那會兒,和張二花村要好的一個本村婦女到灘涂菜場包攤位。這個叫梁于翠的婦女有個不錯的丈夫,曾是個下放知青,落實政策以後被按在砂輪機廠做工人,後來廠子倒閉了,梁于翠丈夫沒事干,夫妻倆一商量,決定在灘涂菜場賣菜,梁于翠練攤,她丈夫買了輛機動三輪車,每天早晨二三點鐘就往位于城北磨盤口的農貿市場趕,批了滿滿當當的一車菜,再往灘涂菜場送,一年四季,無論下雨刮風,天天如此。幾年下來,有了不錯的積累,在灘涂巷買了套轉手的上下兩層。
梁于翠生二胎時請張二花接生,張二花瞞著所有人悄悄地幫梁于翠抱下孩子。梁于翠夫婦把張二花看著恩人,經常托人捎話來,邀請她到灘涂巷她的家來玩。
張二花在村衛生室干了幾年,後來因為體制的原因,村衛生室被鄉里一個領導的親戚承包了,原來的人員有學歷的安置,沒有學歷的自然解員。張二花承包了八畝地,沒早沒晚的忙乎農活,附近村民頭疼上風的還找他,有人舉報她說她非法行醫。縣里的執法車到她家突擊檢查,沒搜查出什麼東西,幾只空“板蘭根”包裝盒和幾瓶“青霉素”粉劑堆在屋角。因為不夠處罰,戴著大沿帽,身著黑制服的執法人員只是口頭上警告了一下。然後,開著白色的“依威柯”一路狂奔到鄉衛生院,與那里的干部會合喝酒去了。
張二花以前買種子都是讓小孩他爸去,這回她決定自己去,因為新型的“魯棉十號”抗菌棉指定銷售點就在灘涂巷前面的區農技站。張二花打算順去看看梁于翠,好歹是一個村的,曾在大集體的田里一起風吹日曬了二十年。感情自然不必說了。再說了要不是為了佔衛生室的空缺,說不定兩人還是情敵呢。一天下午,她踏上了開往城里的公交車,又倒了一班23路,在灘涂巷站下了車。種子買得很順利,耔粒飽滿,黃澄澄,一捏就知道是個良種。
到灘涂巷的時候,她犯了難。家家房屋結構差不多,幾巷幾號?張二花想不起來,她看到一個瘸子,一個中年瘸子。瘸子對于別人來問路確實比較熱心,知道的從不保留。張二花一問,沒想到他認識賣菜的梁于翠。
粱于翠看到昔日的朋友來,一骨碌從床上躍起。大嗓門就嚷開了,張二花喜啊!說真是奇怪,這麼多年脾氣一點沒改。梁于翠在大集體勞動的時候,膽子就大,也很有號召力,大姑娘的時候就潑辣得討男人喜歡,後來結了婚,生產隊長嘴邪,手也不老實,動不動往婦女的懷里伸。梁于翠糾集了幾個婦女,把隊長按在田埂上,硬是脫了隊長的褲子,隊長在地里裸了好長一段時間,承認了集體加工分才肯罷休。說起這些,梁于翠不免感慨,老了,老了!
听說是瘸子指點的路,梁于翠大腿一拍。張二花面若桃花,興致地說,一定又有什麼點子出來了。梁于翠沉思起來。張二花輕描淡寫地描述了家里的近況,自從徐三保發現村民兵營長的奸情後,張二花的丈夫一直有壓力,雖然沒有人當面他說過什麼,但他特別的別扭。人們議論得熱火朝天的,只要他一到,馬上就停止了。這使他很納悶,回家也不好明對張二花提。張二花意識到劉強更心中不悅,一定事出有因的。“那些人沒事就嚼爛舌頭,心不透涼溜溜。”張二花徹底坦蕩。弄得張二花的丈夫更加疑神疑鬼的,當過書記的叔叔一本正經,動不動問張二花什麼情況,好象比他還要關心她。這麼一來,夫妻關系搞得緊張兮兮,農民冷戰的方式很多,比如夫妻生活。張二花和她丈夫分床好幾年了,這在農村是比較少見的。張二花不願就是不願,決不勉強。張二花丈夫也是比較少見的,居然他也默認了張二花的行為。遇到一般的男人一定把女往死里打。這樣,女的還敢隱瞞,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張二花說著說著滴了眼淚,梁于翠嘆了一聲,“哎呀!我還不知道你受這活罪。都是那老畜生湊的合。”梁于翠罵老書記。張二花說,那能怪他,怪自己當時一心想進衛生室。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梁于翠拍了張二花的肩膀,一臉嚴肅問張二花。假如有機會到灘涂巷來,你來不來。張二花將信將疑,但她相信梁于翠的能力。當初,一趟小姑娘,除了她,只有梁于翠有本事將白臉的小知青搞上手,這在村里都是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劉強更與張二花是在梁于翠家見面的,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細節,包括梁于翠的丈夫,他們見面的時候,這個老知青還在摩托車行里修著熟客的摩托車。
張二花橫下一條心來走出去。她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與她丈夫挑明了,當然她既沒說明離婚,更沒說相中了劉強更。就說梁于翠在城郊給她找了份小工,為了兩個孩子的前程,打算出去打工。張二花的丈夫死不吭聲,他知道張二花的脾氣,他同意是這樣不同意也是這樣。最終也沒有個明確的回答。
梁于翠先替張二花租了房。星期天,張二花帶著兩個孩子到灘涂巷住。張二花的秘密行動遭來了不少非議,包括娘家的若干次干預。有些老人背後干脆說,“那時我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徐三保死在陰朝里,他得了好處,直話都不說了。”“這婆娘命鋼,幾個男人跟著被她的害”好在張二花的丈夫沒有硬性阻攔,自然避免了在公開場合夫妻反目的可能。張二花答應了他丈夫的要求,管它合法不合法,只要同意我走,什麼都答應你。他們私下里簽了一份協議︰孩子都歸張二花撫養,張二花在可能的情況下仍要盡妻子的義務。
張二花和劉強更結婚根本沒有領結婚證,灘涂巷沒有人有時間去管一個人結婚的私事。再說劉強更喘病發起來,往死里喘,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離死不遠。對生命他看得比什麼人都透。只有寫小說的那些人不知趣,總希望能探到個徹底回答生死問題的富礦,誰知道最後誰在糊弄誰。
梁于翠對張二花的選擇很贊同,至少為兩個孩子賺了個地理位置上的優勢。雖然看起來犧牲了自己,最終權衡利弊,還是利大于弊。連梁于翠這樣的小生意人的處世哲學里充滿了實用和計謀,這令張二花大為感慨,她看錯了梁于翠。現在的梁于翠決非過去那個大大咧咧的梁于翠,而是一個會精打細算有著經營意識謀略于胸的梁于翠。張二花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老了,落後了。
張二花覺得梁于翠已是灘涂巷真正的主人,幾乎沒有了郊縣農村人的痕跡。要不是梁于翠的提醒,她怎麼也不會再撿起她的破藥箱了。在熙熙攘攘的菜場里,梁于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嘶啞的聲音,滿臉堆著笑,一手抓菜,一手按電子秤。每看到這副情景,張二花都會感慨一聲,“可惜了!”。
有多少婦女能有這樣的鍛煉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