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上二年级的时候，方方上六年级。这一年，圆圆九岁，方方十二岁。九月一日开学后，天气没有连续好过三天。这天，刚吃过中饭就又下起了雨，一直到四点左右，才雨止云散。放学的时候，操扬上不知哪个学生首先发现了彩虹，大呼小叫起来：“快来看！大家快来看彩虹啊！”引得操场上所有学生都引颈抬头，仰望天空。好多学生喊了起来：“看彩虹！快看彩虹！”

    操场上一片欢腾，欢喜拖课的老师因为教室里的学生都别转头看向窗外，也就只好收起教棒宣布下课。老师们被操场上的气氛所感染，也来到操场上和学生

    一起欣赏天象奇观。这时，一个老师问旁边的学生，“同学们，彩虹有几种颜色？”

    “有——七——种！”操场上响起一片共鸣。

    雨过天晴，空气新鲜又凉爽。太阳悬在西天，稀稀落落的云朵在夕阳下呈现多种色彩。西天的彩云东天的虹，好一幅美丽的空中图画，只有大自然才有这样的鬼斧神工。师生们沐浴着凉风，披着晚霞纷纷踏上回家之路。

    圆圆看到姐姐在不远处也在看彩虹，就背着书包来到她身旁，“姐姐，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们在路上边看彩虹边走。”

    “圆圆，你先走了不怕被妈妈骂？”

    “我们去和门卫说一声。”圆圆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姐姐一起跑回家。

    “好吧，回去妈妈骂你可不能怪我啊。”

    “要骂就骂我吧，反正我已经被她骂惯了。”

    商量好后，姐妹俩一起来到门卫。方方和门卫上的老伯伯说：“老伯伯，我们俩自己回家了，我妈妈来的时候，谢谢你和她说一声。”

    “好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到河边去玩水啊。”

    “谢谢老伯伯，我们先走了。”姐妹俩同时向老伯伯挥挥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两人蹦蹦跳跳一会儿就出了镇区。机耕路两旁，是大片绿油油的刚开始分蘖的水稻，雨后的田野更显得干净精神。清净的天空，清净的空气，清净的大地，人的心情也是清净的。

    道路两旁长满了各种小草，因为刚下过雨，蚯蚓承受不了因泥土中充满水分而缺氧的难受，纷纷钻出泥土，在路面和草丛中乱爬。这就给田鸡、青蛙和懒哈蟆提供了丰盛的食物。圆圆和方方经过的地方，那些觅食的小动物们被惊扰得纷纷跳进稻田里。路上和田里热闹，空中也不静谧。各种飞蛾在雨后都倾巢而出，蜻蜓成群结队地在空中翻飞。每当成群的蜻蜓在姐妹俩面前掠过时，她们都会用两只手向空中乱抓，而每次都是一抓一个空，劳而无功。那些小精灵们仿佛在故意嬉弄她们，在她们抓它们时，它们就在她们的面前一掠而过。她们抓空后，它们又飞到了她们面前。就这样，姐妹俩和蜻蜓们追逐着，嬉闹着。一路追，一路笑，一路徒劳地向空中乱抓。

    蜻蜓在快速飞行时能刹那间停住，又能凭借它们轻盈的体态和高频振动的翅膀，瞬间箭一般地飞去。这时，有一群蜻蜓在方方面前晃动，方方两眼盯住它们，两只手快速地抓过去，蜻蜓像故意跟方方嬉闹似的突然飞去。方方紧追几步，突然脚底一滑，知道踩到了路边的软土上。她“啊呀”一声一个趔趄，摇晃了几下。就在将要倒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圆圆一个箭步窜上去，抓住了方方在空中挥舞着的一只手，本来要跌倒在稻田里的方方被圆圆使劲一拉，身子没有倒下去，但一只脚早已踩到了稻田里，另一只脚则踏在路边沿上，踩到稻田里的脚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泥腿子。还好，因为天热，穿的是塑料凉鞋，凉鞋回家一洗就没事了。方方虽然没跌下去，可圆圆在拉姐姐的时候，两脚一滑，就坐在了路边沿上，两只脚都滑到了稻田里，弄得一屁股和两脚都是泥。当两人相互搀扶着爬起来后，看到对方和自己的狼狈相时，姐妹俩一下子都吓呆了。所幸的是两人的书包都无大碍。她们知道，回家后，一顿臭骂在所难免了。

    她们各自把凉鞋脱下来，在水稻田里简单地洗了一下，重新穿上，胆战心惊地快步向家跑。

    “圆圆，快回家，我们争取在妈妈回家之前把衣服洗好。”方方拉着圆圆的手往回奔跑，背着的书包在身上来回晃荡。圆圆已吓得没有了主张，只好听姐姐由命。方方一边跑一边动脑筋。她希望妈妈厂里有事耽搁了好晚一点回家。她知道要在妈妈回家之前处理好两个人的衣服几乎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向奶奶求助，奶奶不在家，就找婶婶帮忙。

    回到家，方方把书包放好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奶奶。可是，奶奶家的门铁将军把着，连婶婶家的门也都锁着。事情竟然这样不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方方这时最希望的是爸爸今天会早到家，可哪有这样的好事？爸爸根本不可能这么早回家。怎么办？现在已无他法，只能自己解决。时间不等人，方方马上叫圆圆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自己也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换好，然后把两人换下的衣服浸在脚盆里，来不及用洗衣粉浸泡了，只能直接用肥皂洗。草草洗完后，方方松了一口气，姐妹俩搭帮到水站上去过洗。幸亏天热穿的衣服单薄，过洗起来不是十分困难。姐妹俩手忙脚乱的一阵忙碌，终于把洗好的裤子和袜子晾在了走廊下面的尼龙绳上。然后，两人乖乖地伏在桌子上做作业。

    一会儿，黄丽珍下班回来了，还真如方方所期待的，她今天比往日回家得要晚些。看到姐妹俩在埋头认真做作业，没有抬头和她打招呼，她也懒得去理睬她们。她先去走廊下看看衣服有没有干，不知道雨有没有打进走廊里，如果没有，衣服应该是干的。

    见妈妈到走廊里去收衣服，姐妹俩的心一下子绷紧了，知道一场暴风雨要来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这时，外面响起了妈妈的尖叫声。

    “方方，你们这两个死丫头，这些潮衣服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面面相观，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黄丽珍奔进屋子，手里拿着两人的潮衣服。大声呵斥：“我问你们两个，耳朵聋啦？还是没有气了？啊？说话呀！”方方嘴里咬着笔头，圆圆眼眶中有了泪水，拿铅笔的手有些发抖。

    “你们两个短命鬼，我前世里倒了八辈子的霉，生了你们两个讨债鬼。你们本事大了，会洗衣服了！要洗就洗洗干净！你们看看，洗的啥衣服？方方！我问你，衣服是到哪里去洗的？”

    “水站上。”方方的声音像蚊子叫。

    “你们要寻死啊！”黄丽珍说着就上去狠狠地拧了一把方方的耳朵，接着又去圆圆的脸上、手臂上拧。方方的耳朵马上红了起来，她一只手按着耳朵，一只手擦眼泪。圆圆的脸上手臂上被拧过的地方由红泛青，痛得她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还哭！你们淹死了，人家还以为我这个做娘的不替你们洗衣服造成的呢。”

    骂得差不多了，黄丽珍捧着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加骂了一句：“为什么不给我一个个淹死，淹死了我倒清静。”

    挨骂是两人早已料到的，可没有想到妈妈竟动起手来。

    火也发了，骂也骂了，打也打过了，黄丽珍余怒未消地拿着两人的裤子重新去洗，圆圆裤子上的青斑洗了好几次才勉强洗掉。黄丽珍本来想去自留地里弄两个蔬菜炒炒，现在啥也不想弄了。什么炒青菜、韭菜炒鸡蛋，都滚你妈的蛋。她去罐头里盛了点米，准备烧粥吃，萝卜干搭搭。

    黄丽珍去水站淘米的时候，高尚礼下班回来了。见两人谁也没有抬头，觉得奇怪，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以前每次下班回家，她们都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今天怎么一个个低着头，好像还噘着嘴。他感到疑惑，走近一看，两人的脸上都有泪痕，方方的一只耳朵血红。再看圆圆，脸上和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知道两人惹娘发脾气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脾气。这时，黄丽珍淘好米走进屋来，高尚礼朝妻子看了一眼，发现她同样噘着嘴，沉着脸，闷声不响地向厨房走去。

    “怎么了？一个个嘴上像挂了油瓶似的。”

    “问你两个宝贝女儿，她们今天做了什么好事。”

    “有话好好说么。说也好，骂也好，怎么动起手来了？”

    “还好好说呢，再不教训她们，就要上天了，都是你纵容出来的。你做好人，我做恶人。以后她们的事我不管了，你去管。”黄丽珍把矛头指向了丈夫。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用得着这样对待她们。你看看圆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像什么样子。给人家看了，还以为是我们虐待她们了。”

    “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才不管呢。”

    “可你总得考虑自己的孩子吧，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乱骂乱打呢？你这样会对她们的身心健康造成阴影的。”

    “什么阴影阳影的，我不懂，我只知道她们不听话，我就有权利管教她们。”

    “有你这种管教的吗？她们还是孩子，要讲理，要以理服人。”

    “好了，我没时间和你说理，我还要做晚饭呢。”黄丽珍知道今天下手是重了点。

    高尚礼虽然不知道两个女儿究竟犯下了什么错，可她们被体罚成这个样子，确实心疼。他来到女儿旁边。

    “方方，你告诉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打骂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许说慌，要讲实话。”

    方方放下手中的笔，把放学后，怎样看彩虹，怎样和学校的门卫打过招呼，然后和圆圆一起回家，怎样捉蜻蜓，怎样跌在稻田里，以后又是怎样想的，怎样做的，一五一十地讲给爸爸听。

    “妈妈有没有问衣服弄脏的原因呢？”

    “没有。”

    “方方，圆圆，你们两个听好，妈妈骂人打人虽然不对，但你们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看彩虹也好，自己回家也好，都没有错。至于捉蜻蜓，我也不怪你们，衣服跌脏了，也不怪你们。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是你们去水站上洗衣服。你们想，如果脚下一滑，怎么得了。下次再也不能这样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爸爸。”方方说。

    “你呢，圆圆？”

    “知道了，爸爸。”圆圆回答后鼻子吸了一下。

    “好了，不要生气了，快做作业吧。”高尚礼说完，分别摸了一下两个女儿的头。

    次日一早，圆圆看见姐姐起床，也跟着起了床。她们洗漱完毕后，方方自己梳好头，开始吃早饭，圆圆也跟着吃早饭。圆圆吃早饭的时候，黄丽珍为她梳好了头。梳头时，黄丽珍看了一下圆圆的脸，还好，昨天脸上一把拧得轻，红印已经褪得差不多，不细看看不出来，只是手臂上的一块还青着。梳完头，黄丽珍去拿了一件长袖衫，换下了圆圆身上的短袖衫，把手臂上的一块青印遮盖了。

    吃过早饭，方方一声不响背起书包上学去了。圆圆看见姐姐一跑，也赶快背起书包追出了门。

    “姐姐，等我一起。”

    “圆圆，你不叫妈妈送了？”方方疑惑地看着妹妹。

    圆圆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跟着姐姐就走。

    黄丽珍看到姐妹俩一前一后上学去，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她知道两个女儿还记恨着她。她想，走就走吧，我也好省点心。

    下班后，黄丽珍去学校接圆圆，门卫告诉她，姐妹俩已经走了。不知怎的，她感到有点孤独，还有点失落。多少年了，虽然每次接女儿时感到心烦，甚至怨恨，可一旦她们自己走了，不要自己接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