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黄了，没几天就要开镰了，农民们有条不紊地做着收割前的各种准备。磨镰刀，准备仓库，准备场地，检查维修脱粒机、扬麦的排风扇，还有盘篮，扁担，担绳，络绳，所有农忙时该用的农具都要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今天，黄丽珍和韦阿姨打了个招呼，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准备回去把屯放麦子的半间屋整理一遍，清点一下装麦子的蛇皮袋够不够，看看盘篮、圈折有没有掉篾损坏的地方，如果有，等丈夫回家后，叫他修理好，丈夫还是半个篾匠呢。

    黄丽珍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回家，还没上场就听到了圆圆的哭声。她回家放好东西后立即去抱女儿。圆圆坐在坐车里一个劲地哭，老太太坐在旁边急得束手无策，看到孙媳妇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快，圆圆屙屎了。”丽珍抱起孩子，发现坐车里的凳子上，孩子的尿布上，屁股上和裤子上到处都是屎。老奶奶快八十岁的人了，要为八个月大的孩子换尿布已力不从心了。况且，儿媳于秋英出门的时候关照她，只要看好孩子不让她向上爬就好，千万不能抱她，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后再说。

    “奶奶，我妈呢？”丽珍的话带有责问的口气。

    “到田里采蚕豆去了，她说一会儿就回来的。你看，她刚一走，圆圆就屙了。”

    于秋英确实只走了不到半个小时。要收麦子了，她去把田头和田岸两边已经成熟的蚕豆收回家。她手脚麻利地一会儿就拔了一大堆。她连豆带秆用络绳络好，然后用毛竹扁担挑回家。于秋英牵挂着孩子，挑着担一路小跑往回赶。蚕豆在豆角中已经脱壳，在于秋英急匆匆的脚步声中发出嗦嗦的声音，这是收获的音律，对播种人于秋英来说，仿佛在听动人的音乐。她回到家把担子放到场上时，丽珍正在屋里用温水给圆圆洗屁股。丽珍脸上的气色不好看，孩子这时可能觉得身上舒服了，已经不哭不闹。

    “丽珍回来了，圆圆怎么啦？”于秋英一看苗头不对，知道今天的事有点不巧，就赶紧和她打招呼，并把孩子用过的水端到外面去倒掉。

    黄丽珍没有接婆婆的话，替女儿系好尿布后，抱着向自己家里跑。她出门时把一句骂孩子的话丢在了门里，“不争气的东西，谁叫你投了个丫头，要是投了个男孩，就不会把你扔下不管了。”婆婆和奶奶听后都愣在了那里。于秋英觉得胸口一堵，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声不响地拿起脏尿布和还有屎在里边的坐车到水站上去洗。

    “怎么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奶奶肺也差点气炸，但是她没有把这话的声音传到门外去。

    黄丽珍回到家里，正好觉得两只奶胀鼓鼓的，便喂饱了孩子。圆圆吃饱了奶，加上刚才哭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黄丽珍把女儿放在摇篮里，放下蚊帐，开始忙家务。高尚礼下班回来时她已经把那半间屋整理得差不多了。趁女儿还睡着，黄丽珍去准备晚饭。高尚礼找出四把镰刀，到井台旁磨了起来。夫妻俩都是家里的老大，都是种田的好把式，做家务也配合得默契。

    吃过晚饭**后，夫妻俩在看电视的时候聊了起来。高尚礼回家时就发现妻子今天的脸色不对，知道肯定有事。所以在**前，他只顾做自己的事，没有去多搭理她。

    “尚礼，我们厂里最近办起了托儿所，我想把圆圆送到托儿所去。这样，我对圆圆也好有个照应。”

    “为什么？圆圆在家里，我娘不是带得蛮好么？怎么就心血来潮想到要带到厂里去了？这样，我娘不是要有想法了么？”高尚礼疑惑不解。

    “她能有什么想法，她可能还巴不得这样呢。你没有看见，我今天请假早回家，圆圆坐在坐车里哇哇大哭，我去一看，坐车里，圆圆的身上弄得满世界都是屎，奶奶在旁边弄得没有办法，你娘也不知哪里去了。今天我早回家被我撞着，平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我看圆圆如果是个男孩，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黄丽珍故意言过其实。

    “丽珍，你可不能瞎说我娘，她平时把圆圆当宝贝似的宠着，你不要冤枉了她。”

    “我怎么就冤枉她了，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你这是碰巧，不要一回当了十回。可能是我妈刚巧去田里有事，圆圆就屙屎了，谁带孩子没有这种事。你把圆圆带到托儿所里去，每天带来带去，天气好还好，碰到刮风下雨怎么办？”

    “这是我的事，不关你事，反正就这样定了。明天一早你去跟你妈说，去后不要忘记把尿布等拿过来。”黄丽珍自从和婆婆有了隔阂后，就一直对她心存介蒂。她不想让人家说，圆圆是奶奶带大的。以前没有办法，现在厂里有了托儿所，她就有了新的打算。今天的事，正好是个借口，既达到了不让婆婆带圆圆的目的，还使婆婆在面子上过不去。黄丽珍为自己这个决定甚至感到有点恶意的满足。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随便你吧，我可跟你说，今后把圆圆拖来带去不要嫌烦。”高尚礼电视也不看了，翻身睡觉。

    翌日一早，高尚礼怀着忧郁的心情去见娘，并向娘要回尿布等圆圆用的东西。

    “怎么啦，尚礼？是不是嫌我们带圆圆带得不好，还是为昨天圆圆屙屎屙在身上的事。我昨天刚巧就离开一会儿。哪个孩子没有屙屎屙在身上的事？就为这点事就不要我们带了？”娘怫然作色，感到很委屈。

    “妈，你不要多心，是丽珍的厂里最近办起了托儿所，托儿所为本单位的职工带孩子是免费的。圆圆还在吃奶，放在托儿所里，丽珍照顾她更方便些。”高尚礼两边做和事佬。

    “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好多说啥，随你们的便吧。反正圆圆是我的孙女儿，我们没有亏待她，也不会亏待她。”听儿子这么一说，于秋英的心稍微得到了一点安慰，便顺梯下坡。

    “妈，那我走了，你跟我爹和奶奶也说一声。”高尚礼拿着圆圆平时换洗的东西走了。

    生活啊，真累；做人啊，真难。高尚礼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