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主任直接进高春华的家是有道理的。高春华已知道了儿媳怀二胎的事，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自己家里的人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呢？高春华知道儿媳怀二胎的事后，责问了老太婆。于秋英一开始还不承认知道了这事，后来发现反正大家都知道了，说自己知道就知道吧，儿媳怀孩子是跟自己的儿子怀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她反过来警告老头子，“不许你干涉这事，他们已经和我们分开过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无权干涉他们家的事。”于秋英把“他们家”三个字说得特别重。

    “什么叫不能干涉，我是他们的爹，是生产队长、***员，凡是生产队里的事、生产队里人我都可以管，也都有权管。”

    “队长怎么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说你不能管就是不能管！否则，我跟你没完。”于秋英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平时对老头子百依百顺。可这件事她要对老头子来横的。

    要是别人家的事，不管是家事还是公事，高春华这个老队长倒真是什么都管，但对儿媳的事他倒真不能管过头。要不是国家号召计划生育，他还真希望老大家里有个儿子。被老太婆说了一通后，他也就一只眼睁一只眼闭了。可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妇女怀了孕，肚子一天天地变大也是包不住的呀。这不，妇女主任不是找上门来了？

    妇女主任张霞，心直口快，今年三十六岁，在妇女主任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八年，称得上是个年轻老干部。她办事干练、老到，还有点圆滑，同时也是个热心肠人，她想要帮的忙会一帮到底。都说妇女主任的工作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可张霞背后的口碑不错。高春华平时跟张霞的关系不错，只要张霞到高春华的生产队里来，总是先到他家里坐坐，有时解决问题也在他的家里。自从土地实行承包制后，生产队里就没有了社队屋，高春华的家就成了办公地点，所以，张霞跟于秋英也挺熟。

    张霞一进门，高春华夫妇就知道她今天可能是为丽珍的事而来。

    “老高，吃过晚饭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在做啥呀？”张霞快人快语。

    “喔唷，我的大主任，你怎么有空来呀。你看，我本来想出门去溜达溜达，你这一来，就把我堵在家里了。老太婆，快，张主任来啦！”高春华招呼着两个女人。

    “老高，我今天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来，既是我的公事，也是你的公事，更是你的私事，你可要支持我啊！”

    “看你说哪里去了，我的大主任，我什么时候敢不支持你的工作，你的工作可是有关国策的呀。”高春华心虚，说话不免出错。

    “老高，你先不要抬高我，也不要嘴上说得好听，到时候你只要不跟我对着

    干，我就烧高香了。”张霞步步逼紧，引高春华上套。

    “哪能呢。说说看，什么事弄得这样一本正经？”高春华心知肚明，明知故问。

    “老高，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还在跟我打马虎，难道你不知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高春华更加心虚，说话也显得不流利。他有点紧张，摸香烟的手微微发抖，点了二次才把烟点上。他心里明白，计划生育是国策，决不是开玩笑的。“你说吧，张主任，这事轮到我的头上，我倒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老高，凭你我的关系，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也是个明白人，处理这种事情无非是两个办法。以我的看法，马上去流产。我做主，给足丽珍的假期，不扣工资，这事我负责到她单位里去做工作，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另一个办法就是罚款，这是下策，当然对你来说可能是上策。但罚款得有个条件，条件是肚子里的孩子达到一定的月份不能做人工流产了，才能这样办。”话说到这里，张霞的眼睛瞄了一下高春华。这一瞄的含意只有聪明人才能领会，高春华回瞄了一下张霞，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笑意，他领会了她的话。

    “老太婆，你去把丽珍叫来。”于秋英偷偷在灶间里烧鸡蛋茶，听到老头子吩咐，马上出门叫儿媳去了。

    于秋英走后，高春华继续说：“张主任，实话跟你说，为了这事，我没有和老太婆少吵。可自己的儿媳，我又不好多说。你不知道，我那儿媳的脾气还真的不太好对付。你不要看她平时不声不响，什么都放在肚子里，可一开口就给你来个不舒服。唉，这家务事啊，处理起来还真是难。”高春华说的是实话，同时也是在推卸责任。这时候，黄丽珍跟着婆婆进了门。她已从婆婆嘴里知道了妇女主任的来意，所以，脸上的表情很尴尬。

    “丽珍，晚饭吃过了吧。来，你先坐下。阿姨你也坐下。”张霞招呼婆媳俩一起坐下说话。“丽珍，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今天来做啥。你是年轻人，思想进步，计划生育是国策你也知道。既然现在已经怀上了，前面的事也不去多说了，现在要做的事是想办法怎样解决。”

    “张主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怀上的，我也没有办法。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嘴快给我说出去的。”黄丽珍一脸的不高兴。

    “丽珍，你也不要去怪张三怨李四了，这种事早晚要见天日的，怎么瞒得了呢？要说怪还得怪你婆婆呢，别人都说是你婆婆说出去的。”张霞说到这里马上打住，知道说错话了，成了搬弄是非的人了，她后悔莫及。

    “妈，原来是你说出去的！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呢！”黄丽珍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老太婆，真是你说出去的？你平时不是嘴很紧的么？”高春华没有想到老太婆会这样糊涂。可他不信。

    “怎么是我说出去的呢？我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啊！”于秋英说着说着就噎了一口气，急得眼睛里差点抛出眼泪来。

    “好了好了，这跟谁说出去的没有关系。丽珍，你也不要怪你婆婆了，我想也不会是你婆婆说出去的，可能是人家错怪了她。”张霞看苗头不对，赶快打圆场。

    黄丽珍噘着嘴，虎着脸。张霞有点尴尬。高春华不知如何是好。张霞知道今天犯了个不该犯的错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今天来是和你们商量怎样解决这事的。丽珍，刚才你来之前，我已和你公公商量了两种方案，现在我来说给你听听。”张霞把刚才跟高春华说的两个办法说给黄丽珍听。她本来想说话硬气点，最好是能让黄丽珍去把肚里的东西处理掉，可刚才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心里有点懊丧，说话也就没有了底气。

    “究竟怎么办也要等尚礼回来商量后再说，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黄丽珍说完，气呼呼地立起身来就走。

    “好吧，你们夫妻俩好好商量。”张霞朝着黄丽珍的背影说。

    张霞知道，黄丽珍的气一半生在她张霞身上，另一半生在余秋英的身上。

    “你看，张主任，你今天可说错话了。你不知道我这儿媳的脾性，今后老太婆很难和她相处了。”黄丽珍走后，高春华就责怪起张霞来。“张主任，今天就只能这样了，等他们小夫妻俩商量了再说。”高春华抓住张霞的软肋，来了个缓兵之计，这当然也有张霞刚才暗示的因素。

    “好吧，老高、阿姨，今天打扰了，我下次再来。阿姨，你也不要太在意，都是我不好，说漏了嘴。”张霞心情沉重地离开了高家。

    于秋英气得昏了头，她知道今后少不了要受儿媳的气了。她没有和张霞打招呼，甚至忘记了把烧好的鸡蛋茶端出来给她吃。她今天冤枉死了，这事要是真是她说出去的，倒也罢了。可自己对谁也没有说呀，一开始连自己的老头子也没有说。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怎么会说是我说出去的呢？她坐在那里发呆。

    “好了，不要多想了，这个张霞也真是的，平时聪明得很，关键时候怎么犯起糊涂来了。”高春华安慰着老太婆，责怪着张霞。“这事也不知道是哪张臭嘴传出去的。但是反过来说，这事也是瞒不住的，肚子大了，是藏不住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合计合计，丽珍的事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