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黄丽珍就醒来了，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吃力地翻了个身，看看窗外已蒙蒙亮，便坐起来慢慢地穿好衣服，然后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

    尽管家里整洁如常，但黄丽珍还是习惯地揩台、抹凳、拖地，然后烧早饭。早饭烧好后，开始洗衣服，可她刚坐下，就感到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皱了皱眉，抬头看墙上的日历，这才想起已进入预产期了。

    “尚礼，快下来！”黄丽珍朝楼上喊。

    “呃，来啦！”高尚礼醒来后已穿好衣服，并叫醒了女儿高方。

    高尚礼来到楼下，见妻子坐在洗衣盆前的矮凳上，右手抚腰，左手捧着肚子，一脸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啦？不会是要生了吧？快把衣服放在那，我来洗。”

    “可能是吧，已进入预产期第二天了，不过现在好像好了点。”

    高尚礼扶妻子坐进藤椅里后，动手洗衣服。这时女儿提着书包从楼上下来，准备刷牙、洗脸、吃早饭。女儿六岁，上幼儿园中班。

    “妈妈，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方方，妈妈要生小弟弟了，你要做姐姐了。”黄丽珍有点激动，可又显得底气不足。

    方方高兴地说：“啊！我要做姐姐啦！不过，妈妈如果生了小妹妹，我也一样喜欢。”她嫩声稚气地边说边蹦蹦跳跳跑向卫生间。

    黄丽珍心里一怔，面露不悦之色。心想，不会被这小丫头给言中吧。但如果真的再生个丫头，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唉，听天由命吧。

    高尚礼很快把衣服洗完。看到天像要下雨的样子，便把衣服晾在走廊里。

    高尚礼家的房子是一排八间的二层楼房。高尚礼祖父辈上的成份是中农，解放前田虽不多，可有瓦房五间。父亲高春华生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高尚礼，二儿子高尚仁，三儿子高尚智，四儿子高尚信，女儿高尚义排行老二。儿女们一个个都大了，大儿子、二儿子和女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虽然家有五间瓦房，但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四个儿子成家的需求。高春华通过盘算，决定把原有的五间瓦房拆掉，把所有的木桁条木柱子全部卖掉，新建房屋一律采用水泥桁条，水泥门、窗框。卖一根木桁条或一根木柱子可以买一间屋所需的水泥桁条。旧瓦、旧望板和旧椽子可以利用。这样一倒腾，建八间楼房也就不差多少钱了。加上高春华是生产队长，办事方便，所以，楼房很快就建成了。楼房建成后，弟兄四个，每人二间二层。楼房虽然没有单独的卫生间等功能，但在八十年代初，这八间楼房在乡邻们的眼里，也是够气派的了。楼房建好后的第二年，高尚礼就结婚了，婚后第二年，生下女儿高方。这一年是公元一九八二年。

    高尚礼晾好衣服后，见妻子还坐在藤椅上，建议说：“既然已到了预产期，我们今天就去医院。你在家等着，我把方方送到幼儿园后，顺便去单位请个假，回来后就走。”

    黄丽珍本来还不想去医院，可这时肚子又痛了起来，便说：“好吧，那你快一点。你最好再去跟我妈说一声，让她也去医院。”

    “好的。你也准备一下，等我回来后，马上就走。”高尚礼边答应边把刚吃完早饭的方方抱上自行车的后座。

    高尚礼把方方送到幼儿园后，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住在前面村子上的丈母娘家。丈母娘在厨房里准备早饭，见女婿匆匆到来，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说：“这么早，尚礼？丽珍快生了吧？”

    “妈，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丽珍已进预产期了，今天一早就肚子痛，估计是要生了。我回去后就和丽珍一起去医院。丽珍让你也去，去了好有个照应。妈，我得回去了。”高尚礼说完转身就走。

    “噢，不急，不急。你先在这里吃完早饭再走。”丈母娘转身去拿碗盛粥。

    “不吃了，妈。我家里的早饭已经烧好。再说，丽珍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高尚礼说完已来到场上。

    “总是这样风风火火，来了连凳也不坐。”丈母娘在屋里边唠叨边准备吃早饭。吃着的时候脸上便挂上了笑容，心里想起了乐事：又要多一个人叫自己外婆了。但愿女儿这次能生个小子，这样一来，一男一女就完美了。吃完早饭，她找出一柱香，在灶间里焚香点烛，向灶神爷和思想中的佛三磕头，企盼女儿能生个儿子。这时，丈夫黄瑞祥从自留地里干完活回家吃早饭，见妻子这举动，疑惑地说：“老太婆，你又在搞什么鬼名堂了？神神道道的。”

    “不要瞎说，我这是在做正事。丽珍要生了，我在替她求子。”她不想破坏气氛，没有用恶毒的语言回敬老头子。

    “啊呀，你这才是在瞎搞，是男是女早就定型了。再说，女儿有什么不好。你看你的宝贝儿子好在哪里？书不好好读，整天东游西荡。我认为，还是女儿能干事。”老头子不识事务地说。

    “你这死老头子，尽放臭屁。我儿子哪里不好啦？你这乌鸦嘴，尽瞎说，生了外孙，不许你抱、不许你喜欢。”她烧完香，赶紧准备着去医院，同时吩咐老头子，吃完早饭把锅子碗筷洗干净。黄瑞祥见老太婆动了真，连连答应着。

    高尚礼一阵紧赶，一会儿就到了家。进屋便问：“丽珍，现在怎么样？还痛吗？”

    黄丽珍说：“一阵一阵的痛，小家伙在里面老是动。”

    黄丽珍在整理自己和小孩所需的衣物。她是个办事干练的女人，一会儿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加上这是生二胎，她没有多少紧张和不安。

    高尚礼看这些准备工作自己插不上手，就出门去告诉母亲丽珍马上去医院的事。父母亲正在吃早饭，听到消息后都很高兴，母亲说也要一起去医院。

    “妈，你就别去了，丽珍也不一定今天就生，再说就是今天生，你去了也帮不上忙。生了我再告诉你，到时候你再去也不晚。”高尚礼说完便往回走，母亲跟了过去。

    一切准备就绪，高尚礼一手拿包裹，一手扶着妻子出门向自行车走去。高尚礼想回身关门，母亲在旁边说：“你们走吧，我来关。”

    高尚礼把包裹挂在自行车的笼头上，踢开撑脚，一手扶笼头，一手要扶妻子坐在后座上，黄丽珍说：“我自己上车。”

    高尚礼知道一米六五高的妻子上车应该不成问题，就先上了车。上车后，他左脚撑地，等妻子上车后，右脚一使劲，自行车便稳稳地向前驶去。

    上了机耕路，高尚礼便加快了速度。

    黄丽珍坐在丈夫后面，头靠在他的背上，右手搂着他的腰，左手捧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忐忑不安地想着心事。十月金秋，机耕路两边是开始成熟的稻子，微风吹过，稻穗、稻叶相互摩擦，起着波浪，发出沙沙的声音。机耕路面虽然铺着石子，但并不平坦，每遇到有小坑小洼，高尚礼一面避让，一面提醒妻子坐稳。

    “丽珍，现在感觉怎样？”高尚礼不时地问。                    

    “还好，就是一阵一阵的痛，小家伙有点不安份，老是动。”

    “这很正常，不动就不正常了。”高尚礼有点激动和兴奋，同时也感到了身上的压力。毕竟快要多一个人了，这爸不是好当的。

    虽已过了八点，但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就是不肯露脸。空气中雾气浓，湿度大，给人的感觉沉闷不爽，这就更增添了黄丽珍的不安情绪。

    生男孩还是女孩，看来马上就要见分晓了。为了生第二胎，高尚礼和黄丽珍夫妇不知烦了多少神，吃了多少苦。黄丽珍现在懊悔的是，当时没有去通过关系做个B超。如果这次生了儿子，一男一女该多好，多完美。可丈夫却认为男女都一样，生了两个，孩子有个伴，也就完美了。为了这事，夫妻俩没少拌嘴。为了这事，自己经常背着丈夫烧香求佛，希望怀上个男孩。每到逢年过节烧香祭祖的时候，自己总是默默地祷告，希望祖宗能保佑自己生个儿子。上班时或和人家拉家常的时候，只要听到有关生男生女的事，自己总是拉长耳朵听。自己还不止一次地查阅有关资料，怎样才能怀上男孩，应该注意些什么。该做的都做了，如果人家所说的，书上所写的都对的话，那么，这次就应该是生男孩了。可有多少人按照这些做法是生准了的呢？还不就是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可这生男生女本来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呀！唉，现在想也没有用了，只好听天由命了。

    唉，这次真要是再生个女孩怎么办呢？丢掉吗？送人吗？还是就认命了呢？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轻轻的哼了一声。

    “是不是小家伙又捣蛋了？坚持住，马上就上公路了。”高尚礼紧握自行车龙头，脚使劲地蹬着。妻子想心事，他可不敢分心，两个轮子的车上可是三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