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險象叢生

    緹縈和王禹匆匆下山，此時，遠山芳草外，流水花葉間，天際邊的一縷曙光已經若隱若現，淺淺的雲絲飄渺成縷縷深藍，緩緩飄過來，路邊的草葉上滾動著一層晶瑩的露珠。

    緹縈一邊緩步行走，一邊擔心那個受傷的青年，所以走的有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王禹則一心想著回家，免得被師父師娘責罵，所以步履匆匆。兩人各腹心事，盡在不言，只是各走各的路。

    突然，遠遠的，听見馬蹄狂亂，人聲嘈雜，倆人抬頭遠望，卻見前前後後有三十幾人的官兵騎著快馬飛奔而來，淺光中緊身布甲顯得十分惹眼。

    看樣子，像是御前侍衛。

    緹縈和王禹皆是好奇，趕緊俯身慌忙藏身樹叢中，這些平日里在皇宮內外確保皇親安全的官兵們，怎麼會這個時候一窩蜂的上的山來？

    緹盈和王禹對視一眼，下意識想到那個在潭中救起的青年。

    緹縈蹙眉想說什麼，王禹急急揚手輕捂住她的嘴，然後低聲說道︰“噓，別出聲，咱們還是快點回家吧，這個時候從山下上來這麼多人，必定有大事發生，你我獨身在外，無所依仗，為避免節外生枝，不管你肚子里憋著什麼話都要等到家再說的好。”

    “可是，如果這些人真與那個青年有關，那可怎麼辦？”緹盈遲疑著問道。

    “就是有關你也管不了啦，你看這麼多官兵，你一介草民又能如何？再說，你對他已經盡力而為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就看他的造化了，你不用為此再過擔憂，還是由他去吧！”王禹勸慰道。

    緹縈無奈的對天長嘆，又輕輕的搖了搖頭，回望來路，心中默默禱告︰吉人自有天相，願你逃過此劫，平安無恙。

    兩人等那些風一般踏著鐵蹄的騎兵過去之後，才從樹叢中鑽出來繼續往山下走。

    平日里洞開的城門，只有三兩個官兵在城樓上把守，然而，今天卻有兩列人馬在城門口站著，好像城內有什麼重大事件發生了一般。

    緹縈和王禹本來就有些猶疑的心情一時間更加撲朔迷離，先不說他們昨天在山上救了個身中數劍外加劇毒的青年，就算沒有救人，只是簡單得采藥下山回來，一下子看見這麼多官兵在門口把守也會覺得心里惶然。

    此時進城的人寥寥無幾，緹縈和王禹剛走過去馬上就被官兵攔了下來。

    “站住，搜身。”一個官兵說著快步過來用眼楮先將倆人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

    想來是兩人穿著打扮沒什麼可疑的地方，官兵檢查的並不十分認真，只是例行公事。

    “走吧。”

    官兵說完，緹縈趕緊快走幾步跟上了王禹。

    “等等！”忽然，令一個官兵放下長矛將兩人攔住，凶巴巴的眯著眼楮，頗為狐疑的審視著緹縈，然後緩步走近慢悠悠的說︰“你這衣服上是什麼？”

    緹縈一驚，頓時瞠目。

    緹盈衣服上蹭到的是昨晚那青年的血跡，雖然現在只是模糊一片，但那種發黃的殷紅色，還是能讓人起疑。

    “哦，昨天……昨天在山上救了只受傷的野兔，為它療傷時衣服上蹭了血。”緹縈在片刻的驚慌之後，戰戰兢兢的說。

    小老百姓在官兵面前露出些怯色倒也正常，更何況是緹縈第一次出城。

    那官兵擰緊了眉頭，正要上手再搜查一遍，王禹急急上前塞了塊碎銀子過去，“官爺，我是妙濟堂的學徒，這是我家小師妹跟我一起上山采藥的，還請官爺高抬貴手，行個方便。”說完滿臉賠笑。

    那官兵一听緹縈是一介女流，眉心的褶皺才稍微舒展開來。

    他將碎銀揣進懷里，又打量了一下兩人，冷哼道︰“一個黃毛丫頭，打扮的像個假小子，行了，你們快走吧。”

    一直垂眉斂眸的緹縈不禁在心中長出一口氣，趕緊跑到了王禹身邊。

    王禹遲疑片刻，又折回去幾步，“請問這位官爺，長安城內這幾年國泰民安從未戒嚴，今天為何官兵把守，難不成是有逃犯跑出來了？”

    “趕緊走開，別瞎打听！”那官差單挑著眉頭不耐煩的揮手說道。

    王禹趕緊呵呵幾聲賠了個笑臉，這才跟緹縈一路回了家。

    眼看著過了一天一夜都不見女兒回來的影子，淳于夫人早就在堂中拉下臉色，淳于老爺倒是頗為淡定，一邊喝著茶一邊勸慰，“夫人稍安勿躁，唐安和王禹都是做事謹慎有分寸之人，他們兩個帶著緹縈出去肯定不會有閃失，夫人盡管放心好了。”

    淳于夫人沒好氣的翻他一眼，“哼，真不知道你這死老頭子是怎麼想的，女兒家就該在家里安安分分的做個女工，學學琴棋書畫， 你倒是好，非要把她當成你的接班人，讓一個女孩家整天待在藥館里擺弄些藥渣藥面，現在又要跟著你的徒弟們去上山采藥，弄的全身都是草藥味，不知道將來她要怎麼嫁人！”

    淳于老爺早已經習慣了被夫人這般嘮叨，全沒往心里去，依然笑呵呵的將軍道︰“夫人當年那也是鎮沅鏢局中的霸王花，整天使槍弄棒，打打殺殺，也不見夫人您做女工彈琴作畫啊？”

    淳于夫人一听這話便瞪了眼，“你這老頭子還有理了是吧？我閨女要是沒事兒便好，萬一有點什麼閃失， 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淳于夫人說著揚起手腕，腕子上的雕花銀鐲隨即一閃，閃出一股雍容華貴典雅大氣。

    淳于老爺呵呵一笑，不以為然。

    淳于老爺穿著打扮甚為簡單，上下一身的灰色棉布長衫，看上去倒是比家中的管家穿得還要簡潔樸素。

    兩人皆已年過半百，說話間倒頗像年輕小夫妻般詼諧、逗趣且甜蜜恩愛。

    正說著，緹縈和王禹從長廊處快步走過來，直直進了花廳。

    “爹，娘，我回來啦。”緹縈看見雙親正坐在廳中，禁不住快走幾步，放下竹簍，嬌笑著喊道。

    “師父，師娘，我們回來了。”王禹拜見過兩位長者之後，將緹縈的竹簍從地上拎起來，“我先將藥送到後院去。”

    淳于意瞄了一眼兩人的竹簍問道︰“兩天的時間怎麼就采了這麼點？唐安呢？”

    王禹看了緹縈一眼，趕緊陪笑，“師父，您先別急，這事兒有些復雜，還是讓師妹慢慢跟您說吧。”

    淳于意听得蹊蹺，一歪頭注意到緹縈身上的血漬，“丫頭，你身上是怎麼回事兒？”

    “爹，娘。”緹縈趕緊喝了兩杯涼茶潤濕了嗓子急急說道，“我昨天用您教的金針刺穴法救了一個人！”

    隨後，她便將遇見那青年男子的經過，以及當時迫在眉睫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爹，沒想到用這種方法真的能將他身體里的毒給逼出來。”緹縈呵呵笑著， 臉蛋因為興奮而泛出淡淡的紅光，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這事兒不可思議。

    “我這女兒果然是有些天賦！”淳于夫人听完女兒的講述也笑彎了眼楮贊許，以至于忘了剛才還責備丈夫教女兒學醫的話。

    淳于老爺听完卻是有些笑不出來，他斟酌了半晌才道︰“今天這情況的確特殊，要是換做平時可不能這般鋌而走險，想來是那青年的內里深厚，要不然，就算不被你的針給刺死，奇經八脈倏爾疏通很可能會造成毒液逆行。”

    緹縈听罷一下驚呆了，她只道在針灸的時候小心謹慎即可，殊不知還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是一想，不禁後怕。

    “好啦好啦，你都說是情況特殊，我們女兒才不過十二三歲，初生牛犢不怕虎，想不了那麼周全也在情理之中，你就別責怪她了。”淳于夫人趕緊為女兒打圓場。

    緹縈微微一笑，知道娘親的疼愛，便鄭重其事的對父親說︰“女兒記住了，以後一定謹遵父命，謹慎行事。”

    隨後，緹縈又想到城門口的事兒，終究還是忍不住跟爹爹嘮叨起來，“爹，您說我救的那個青年會不會是個壞人？”

    “醫者父母心，在大夫的眼中，只有病人和健康人之分，至于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不在你要考慮的範疇之內。”淳于意十分堅定的說。

    緹縈皺眉，卻對這句話有著不同的想法，“女兒以為，若是作奸犯科之人，就不該施以援手。”

    “惡人的罪責自有王法管制，你要記得，你只是個大夫。”淳于老爺在這件事上十分較真，他本就是個有些執拗的老頭子。

    “可是……”緹縈蹙眉，像是要跟自家爹爹好好理論一番才罷。

    淳于夫人見狀，急急拉住女兒的手，笑道︰“好啦，走了這麼遠的路回來肚子肯定餓了，至于那些壞人該救不該救的問題，都等吃飽了飯再說吧。”

    緹縈遲疑片刻，輕輕點頭。

    雖然飯後也沒有再繼續那個讓父女之間不怎麼融洽的話題，但緹縈還是覺得父親的觀點過于固執，不過……她心里又隱隱覺得，若是自己知道昨天那青年是個壞人也一定會救的，至于為什麼，緹盈一時也想不明白。

    他有一雙那麼清澈的眼楮，那麼英俊的面孔，就算真的是壞人，也一定是被誤會成了壞人才對。

    緹縈就這麼紛紛擾擾的想著，不覺間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年青人一雙湖水般清澈明亮的雙眸。

    此時，搜山的官兵看見半山腰上的木屋，趕緊叫喊著快步過去。

    守在屋中的唐安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主人臨走時吩咐自己好生照看這個青年人，自己也就不敢怠慢，他剛給他喂了些稀粥，看著他迷迷糊糊像是睡著了。

    听見外面的嘈雜聲，唐安伸頭向外一望，禁不住大驚失色，他躑躅片刻，決定先把床上的青年藏起來再說。

    不想，他剛一過去準備抱他，卻被對方狠狠揪住衣領，一個用勁反身壓在了床上。

    “你是誰？”青年男子的眼楮如星似火，閃著尖銳的光芒，但畢竟身體正虛，如是一折騰，說話的語氣雖然嚴厲卻分明有些氣喘。

    “我是救你的人。”情勢危急，唐安也來不及多說︰“外面有很多人在搜山，怕是再找你，我看你還是先藏起來吧。”

    青年沉默片刻，這才松了唐安，環顧四周，入眼盡是空蕩，根本瞧不出能藏到哪里。

    倏爾，響起一聲接一聲的擂門聲，有個男人扯著嗓子喊道︰“有人嗎？開門開門！”

    他們本來想進來搜查，不想木屋的門被人從里面反鎖了，官兵們只道是獵戶在山上造的小屋，便有些焦灼得敲起門來。

    “來了來了。”唐安應對一聲，不慌不忙的走去門邊，身後的床上，那青年男子已經老老實實的鑽進了被子里。

    “幾位官爺是？”唐安疑惑的看著闖進來的幾個官兵小心翼翼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