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孤注一擲

    緹縈不知自己從哪里冒出來一腔孤勇，一路緊緊拽著陳興，大步朝前，滿臉都是神擋殺神佛攔滅佛的決絕。

    她從不知，自己這種冷清的性子，有朝一日也會這般血氣方剛。

    緹縈覺得自己仿佛瘋了，被逼瘋了，為了自己的整個家族不受牽累，為了太子剛剛說的那些關于江山社稷的國家大事，為了季風在太子身邊安保其身，她犧牲自己，把自己豁出去，也算值了！

    緹縈停下腳步的時候，人已經不知到了後花園的哪一處，周身是料峭寒梅，枝頭還零星堆著前幾日尚未退去的雪光。

    她轉身，雙頰飛紅，有些氣喘，一雙眸子凝睇著眼前人，悲喜交織，讓人捉摸不透。

    陳興掙脫緹縈，抬起腕子，在另一手里轉了兩下，“喂，你這樣這樣和我拉拉扯扯……就不怕那個小白臉拈酸吃醋？”陳興斜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滿眼盡是嘲弄和不屑。

    殊不知，自己這話一出口，便帶了濃重的酸味，分明是打翻了醋缸的幼稚表現。

    只是他對面的姑娘全然沒有心思考慮他的個中情緒，她自己心里的小六九已經讓她無暇旁騖。

    “小王爺，你上次說的話還作數嗎？”緹縈像是沒听見陳興剛才說的話，愣頭青一般直勾勾的盯著陳興。陳興蒙了。

    自從上次茶館一別，直至今日才偶然遇見，她口中說的上次，是說哪次？

    陳興臉上的表情，從不悅轉為疑惑，再到忐忑，轉而又增加了驚詫和些許憂慮。

    他很想知道緹縈這不明不白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想來想去又不敢肯定，怕自己又一次成了跳梁小丑，亂了方寸。

    緹縈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只盼陳興能快點給出個答案，若是否定，也好讓她再想辦法，若是同意……她也算是了了大事一樁。

    緹縈干脆深吸口氣，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的閉上眼楮，低聲吼道︰“我來問你，若我現在願意嫁你，你可還願娶我？”

    這世上哪有自己這般不矜持的女子？就算是事出有因，這般直白的問話還是讓她一張小臉瞬間紅到了耳根。

    緹縈不敢睜眼，怕自己在陳興面前飆出眼淚來，可既然已經豁出去了，她就不能再做退縮。

    她哪里知道，她對面的陳興已然全然傻了，比起她的忐忑不安，陳興根本就是大腦轟鳴瞬間變成了不知如何思考的白痴！

    他沒听錯嗎？他真的沒听錯嗎？

    她剛才是在問他要不要娶她的話嗎？

    他真的沒听錯吧？陳興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問著自己，他甚至偷偷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以此證明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篤定了主意要讓她成為自己女人的時候每天想的就是如何把她娶進家門，他為了讓她對自己另眼相看甚至願意不顧父親的反對帶兵上前線。

    可是她卻滿臉為難的拒絕了自己，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這些話里似乎有成千上萬個原由，而每一個原由都蒼白無力。

    後來，有一次他在酒樓里借酒澆愁的時候，听一個年歲大的女子感嘆，這女人心啊，就是海底針，若是喜歡一個人，一個理由都沒有，若是不喜歡，就會找出一堆的理由。

    他與她啊，原來是個有一千個理由都不能在一起的人。

    陳興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漢子，正值年少，血氣方剛，他心里憋著一口氣，一個小小的緹縈，黃毛丫頭一個，竟把他折磨的茶飯不思，坐臥不寧，真是成何體統，他堂堂鎮南王世子爺缺什麼也不會缺了女人！

    于是那段日子，陳興便想著法子麻痹自己，眠花宿柳夜光美酒，讓自己整天渾渾噩噩，以此來忘掉心里難言的苦痛。

    可，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

    陳興愣愣地看著緹縈，不知她剛才的話是真是假，他眼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緹縈就要消失不見。

    爺們兒也有不能承受之重啊！

    等了半晌仍未听見任何聲音的緹縈，懸在半空的心撲通一下摔進谷底。

    她睜開眼，滿臉羞赧的笑笑，“小王爺，是我自不量力了，剛才的話，你就當沒听見吧，或者，就當我沒有說，好了，沒事了，我走了！”緹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讓自己的臉不再火燒火燎，這個面紅耳赤的溫度，實在讓她太過難受。

    不得已，她急急轉身，只想快點，跑得遠些，才能讓自己不尷尬而亡。

    “緹縈！”木偶一般的陳興總算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活了過來，不僅活了，而且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緹縈，你別走，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把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哦、、、、、、如果我願意嫁給你，你還願意娶我嗎？”

    “我願意，我怎麼會不願意娶你？我做夢都想娶你進家啊！”

    “真的？”緹縈听罷慢慢轉回頭，弱弱的追問，事情轉變的太快，她有些難以置信。

    “自然是真的，這都是我陳興的肺腑之言，若有半點虛假讓我天打五雷轟！”陳興說著綻開滿臉笑顏，心尖似開出一朵驚世駭俗的牡丹，驚艷了整個冬天。

    他上前一步將緹縈攔腰抱住飛旋而起，不停不停的旋轉著，笑著，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看見他此刻的幸福。

    “哈哈哈，淳于緹縈終于願意嫁給我啦！哈哈哈、、、、、、、、”

    陳興瘋了一樣的大笑著，這笑聲被傳出去很遠很遠。

    緹縈也跟著笑了，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滿臉的淚水隨著旋轉的身體飛灑出去，如梨花帶雨，紛然而下。

    本要回將軍府的陳興就此留在了東宮慶祝，就算知道在場有不少是太子的擁護者，那些父親的對立派，此時好像都忘記了各自的立場，新春佳節，太子請客，所有人都舉杯豪飲，喝了又喝。

    尚未到子時更聲響，陳興便已經醉得搖搖晃晃，被宮人送了回去。

    緹縈一直在角落呆坐著，本就沒什麼食欲，加上心不在焉，整個晚宴下來，除了和幾個湊過來問好的人說了幾句話之外，大抵都是在發呆，至于季風，一直都在太子身旁，只是偶爾對她投來深情一望。

    這樣也是好的。

    緹縈一遍遍的想，心里卻莫名酸澀。

    不知什麼時候，發呆的緹縈竟然靠著牆睡了過去，听見接連成片的爆竹聲才悠悠醒轉，這才發現自己身後墊著軟墊，身上披著毯子。

    緹縈茫茫然的看向大廳，明明剛剛還人聲鼎沸，此刻已經空空如也，吵吵嚷嚷的聲音都轉移到了大殿外。

    又是一聲爆竹響，漫天煙火的絢爛光芒，讓她從鏤花窗戶的縫隙中看著也是眼前一亮。

    她這才想起，晚宴的壓軸好戲是守歲的煙火表演，听說太子為了準備這次的煙火，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請了洛陽一帶最有名的爆竹制造商在做準備了。

    緹縈緩了緩神，正要起身，心想也跟著去看個熱鬧，卻見門口匆匆進來一人。

    緹縈當即僵住。

    季風快步進來，直奔緹縈，他仔細端詳著她的容顏，除了難以言說的想念，就只剩洶涌澎湃的心疼。

    他心疼她，卻不知如何才能讓她輕松快樂。

    季風知道江疏影來宮中鬧事，為了不打擾緹縈的生活，他不敢再來宮中見她，生怕江疏影知道了些什麼又要來傷害她，他真是個不稱職的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季風緊緊攥住拳頭，想到今日所見，心頭漫上悲傷，“縈兒，今日之事我都知道了，若你真的想要嫁與陳興，我定會祝福，只要……那是你的真心。”

    碧落紅塵，他與她近在咫尺，卻遠似天涯，如果今生注定她不屬于他，如果這輩子他只能遠遠看著她，那他也會傾盡所有的守護，默默的為她祝福，他發誓，永遠愛她，卻不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