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我为谁忧

    这是个不太大的单间小屋，贴窗搭着一张看上去有些简陋的木床，明明有三扇对襟大窗，两边的两扇却都挂着厚重的布帘，中间一扇的帘子半拉着，有光柱斜切进来，能看见舞动跳转的尘埃。

    光线不好，入目灰败，好像不管看哪都透着一股子陈腐，而那铺了一层厚厚灰尘的桌子，又让人感觉，这里似乎好久都没人住了。

    而且，这空气也糟糕的让人胃里难受，像是有东西放了很多天，完全腐败了的味道。

    “大夫，您快帮我看看我的孩子吧。”

    女人哀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惊得缇萦一个寒战。

    缇萦想自己许是被这完全陌生的环境给吓到了，这不过是一间破败的民房，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还有季风还站在门口保护她呢，这般想过后，缇萦才又将目光转回到那孩子身上。

    只见孩子的脸整个都隐在阴影之中，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但被光线照亮的胸膛，却一点起伏都没有。

    缇萦手握着药箱，青黛微蹙，站在原地没动弹。

    那孩子分明已经死了，这屋子中弥散的奇怪恶臭分明就是尸臭味！

    “大夫，你怎么不去看看我的孩子？”女人见缇萦半晌不动，凑到她身边，狗搂着腰，伸手指着床上的孩子，“你快去看看她啊，你不说是来给人看病的吗？”

    女人说话的腔调微微拉长着，细听之下，有些神神叨叨的愠怒，语速逐渐加快，似乎情绪也在跟着涨涌，眼睛也不自然的放大了，眼白中的红血丝像蛛网一般密布着，显得狰狞而恐怖。

    缇萦眉头堆紧，定声说：“你女儿已经死了，需要看病的是你。”她满眼同情的转头看向那女人，“你先跟我出去，好不好？”

    缇萦猜想这个屋子肯定有几天没通过风了，现在也不能确定那孩子死了多少天，想必这女人一定是死了女儿精神受到刺激，这才一直疯疯癫癫，不仅没将女儿葬了，还认为女儿活着。

    这女人形容枯槁，口中带着浓烈的异味，最怕就是守着尸体过日子染上什么顽疾或者传染病。

    缇萦伸手想拉她一并出去，不想却被那女人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

    “你干什么！”女人双手捂住自己的衣领，满目惊恐的往后退出三步，看着缇萦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对她意图不轨的恶霸。

    缇萦怔愣，没反应过来。

    转念，那女人似乎意识到什么，蓦地冲上去揪住了缇萦胸前的衣服，恶狠狠的吼道：“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没有钱所以不给我闺女看病？坏人，混蛋，你不给我闺女看病，我跟你拼了，拼了！”

    女人说着双臂胡乱挥舞，狗刨一般朝缇萦打去，每一巴掌都是用足了蛮力，落在缇萦胳膊上，瞬间刮出两道血印子，**的疼。

    缇萦急急后退出几步，找到空隙，闪身擒住她的手，“你冷静一点，我不是不给你女儿看病，她已经死了，你现在必须火化掉尸体，让她入土为安，懂吗！”

    这女人虽然空有一股蛮劲儿，但毕竟是食不果腹的饥民，自从女儿死后她就再没吃过东西，一心想着跟女儿一起去了，想着想着，怎么就觉得女儿还没死，只是生病在床上等着看大夫呢？

    她每天都要出去走一走，转一转，希望能有大夫给她闺女看病，但大夫都要钱啊，她没有钱啊，没有钱……

    女人稀里哗啦的哭起来，声音哀怨的晃着手说：“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的丈夫被蛮子打死了，儿子去打仗再也没有回来，现在就只剩一个女儿了，就只有她了啊……”

    缇萦听得心酸，禁不住湿了眼眶。

    若非战争，她可能也有个幸福的家庭，跟丈夫孩子和和美美的生活着，但现在，却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缇萦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现在必须让她先安静下来，出去找个地方检察一下身体才行。

    缇萦试着哄道：“大姐，你听话，先跟我出去，我带的东西不够，不能给你女儿看病，得出去找些药材才行。”

    “真的？”女人听缇萦说愿意救自己的女儿，灰败的眼睛中顿时冒出亮光。

    “真的，你先跟我出去吧，出去以后我们再想办法救你的孩子。”缇萦说着温和的微笑了下，见那女人变得温顺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

    缇萦松了手，转身去开门，刚刚转过身，倏然间，缇萦救感觉有道黑影朝自己猛然落下来。

    缇萦从小跟母亲学习拳脚功夫练就的敏锐神经，在这种时候就凸显出来，她凭着感觉迅速往旁边侧了侧身，虽然脑袋免受伤害，但肩膀还是被重重击了一下！

    缇萦尖叫出声，一下撞到门上，又跌坐在地。

    在她面前，那个疯女人垂首看着她，阴枭的冷笑着，手上举着一个废弃的板凳腿，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

    “你骗我，你这个坏人，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是你杀死了我的儿子，是你掠走了我的丈夫，我要为他们报仇！”女人说着使足了劲儿又抡起木棍朝缇萦砸了下去！

    等在木屋外的季风听见缇萦的尖叫声急得连连捶门，可里面除了各种嘈杂和缇萦时不时惊声尖叫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季风有些慌了，开始用蛮力撞门，然而，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破门，却比他想象中要坚挺的多。

    而那些村民，就在一边冷眼看着季风，冷漠的脸上隐藏着若有似无的诡秘，好像不管里面的缇萦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好戏。

    季风不想去理会这些疯子，他后退几步，猛的飞身跃起，一个双掌劈山直冲过去，就听咔嚓一声闷响，门被打开了。屋子里，缇萦在尽力躲闪着朝自己砸下来的棍子，但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她的背上已经挨了好几下。这个被怨恨充满了全身的瘦弱女人用着不属于她的力量袭击着眼前的人，她要报仇，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发泄到这个不肯救她女儿的人身上。

    缇萦努力的想往门口靠，可她现在有一条腿疼得麻了，能躲开女人的攻击尚且困难，更勿论逃走了！

    缇萦想试图说服女人，但她现在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女儿的死好像跟缇萦有关，所以不管缇萦说什么她都不听，她嘴里呜哇乱叫着，一次又一次的扑向缇萦，她认定只有让眼前的这个人死，才能对得起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

    眼看着这个疯女人又一次尖叫着手挥板凳腿，朝缇萦狠狠砸下去，已经筋疲力尽的缇萦深知这次她说什么都躲不过了，索性紧紧闭上了眼。

    缇萦不知道这一棍子下去，她还有没有命在，尽管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把眼前的疯女人制服，可是看着她瘦弱苍老的身躯和因为悲苦而变形的面孔，缇萦又不忍心对她下手。

    就让她发泄吧，发泄对凄苦生活的无奈和失去亲人的悲痛吧。

    缇萦知道这个疯女人的心是苦的，命是苦的，从她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她的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绝望的。

    就在缇萦闭眼的那一瞬间，世界顿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其实她心里好害怕啊，害怕自己会就此被这种黑暗吞噬。

    忽然，一声木头粉碎的响动，让缇萦睁开了眼。

    疯女人跟她一样被这突然闯入的声音惊得呆住了，怔愣愣的抬头观看头。

    季风飞身进来，三步两步来到缇萦身边一下把她护住，然后不等那疯女人有什么反应，已经一个擒拿将女人手中的板凳腿夺下，反手把她的胳膊拧了个花，背在了后面。

    “缇萦，你怎么样？”季风焦急的望着缇萦苍白的面颊问。

    “还好，幸亏你来的及时，晚一点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缇萦看着“从天而降”的季风，感觉自己的世界豁然被破开一道天窗，万顷光芒顷刻而下，季风就在光芒之中，像神抵，像精灵。

    缇萦一低头，落下泪来，心道，这小命，看来是保住了！

    “季大哥，我、、、、、、”缇萦一时语塞。

    “先别说了，赶紧跟我出去。”季风一边擒住那女人的胳膊一边对缇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