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風雨欲來

    外面傳來的聲音不算太大，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讓在場每個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緹縈聞聲，心中一喜，也忘了剛才要對季風說些什麼，立刻眼楮一亮望向人群之外，然後起身跑了過去。

    季風也是聞聲揚頭，心里有些驚起，禁不住心中暗想︰想必說話之人也是個練家子，聲音雖然不大，卻震人耳鼓，令人感覺出此人必有深厚的內力，應該是深藏不露之人。

    正在鬧事的葛氏一家，也都聞聲紛紛抬頭。

    來人正是淳于夫人陸二娘，只見她站在人前雖然個頭不高，但斂眉凝眸的樣子十分煞人，一張橢圓臉，含威不露，一對杏花眸，靈動犀利，穿一身水墨綠底襯金色繡紋的長衫，蹬一雙軟底黑色繡花鞋，快步走過來的時候，身形輕盈，步履如風，偏挽而成的傾髻之上，一個銀色點翠隨腳步前後輕晃，更添一種英姿颯爽的氣勢。

    只見陸二娘面目僵冷的快步走進堂中，看都沒看那一群葛氏家眷，直接走到緹縈面前，“縈兒，怎麼回事？”

    “這些人說是爹爹胡亂開藥，將御史中丞葛大人給害死了，現在過來討說法。”緹縈小聲解釋。

    三房梅氏見這母女二人小聲嘀咕，從地上一躍而起，沖到陸二娘身前，“淳于意這個庸醫胡亂用藥害死了我家老爺，今天你們必須關了妙濟堂給我們一個說法！”

    陸二娘瞟她一眼，一臉的不屑，像是沒听見她的話一樣，又轉身去看緹縈，“葛大人是什麼病，堂中可有記載？”

    “當時爹爹回來之後並未多說，想必在爹爹隨身攜帶的出診冊子中應該有詳細記載。”緹縈如是回答。

    梅氏平日里在家受大房二房的氣已經夠窩火了，不想在外面還踫見個不識好歹的人根本就不拿正眼看她，當即火冒三丈，叉腰道︰“老娘跟你說話全當放屁了是吧？現在你男人害死了我家老爺，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看我不把你這妙濟堂給拆了！”

    陸二娘揉了揉有些受驚的耳朵，極為嫌棄地皺起眉頭。

    身邊一直站著的汀芷微笑一下，上前一步迎住了這個潑婦道︰“這位夫人，我們老爺正在城郊義診，想來是這其中有誤會，幾位可否在堂中稍事休息，等我家老爺回來之後再做詳談？”

    “嗨，小丫頭，你是什麼東西，主人家說話也有你個女婢吱聲的份兒？！”

    葛秋飛的這個三房梅氏本出自煙柳之地，憑著有幾分姿色才攀上了葛秋飛這趟末班船，平時在家怕被笑話粗俗，說話都不敢出個大聲，此時，自己那一身的蠻氣終于有了用武之地，當然要趁著機會好好鬧上一通才行。

    梅氏說著已經擼起袖子，朝汀芷的臉上刮去，這一串罵人瞪眼揚手打臉的動作，乃是市井女子必備的看家本事，她想對付汀芷這樣瘦弱縴細的小丫頭肯定是不在話下的。

    汀芷皮膚白皙且面相十分溫柔，說起話來細聲細語，這更讓梅氏覺得自己勢在必得。不想，接下來，沒有讓梅氏以及葛家人听見那一聲驚人的脆響，卻見梅氏的手被汀芷牢牢攥住，左右掙了半晌都彈不得。

    “夫人，你好歹也算是個名門之家，這樣粗俗舉止未免有失臉面吧？”汀芷說罷手上用力將梅氏的手反折過去，听她嗚哇一通亂叫才松了手。

    不等葛家人再說什麼，陸二娘恰到好處的旋身，對著汀芷笑呵呵訓斥道︰“汀芷，休得無禮，來者都是客，你怎的這般沒有教養？”

    “汀芷知錯，夫人，見諒了。”汀芷馬上乖巧的認錯，配合著自家主母圓了這一出有紅臉有白臉的戲碼。

    葛家人傻了，他們是來鬧事的，不想被陸二娘的下馬威折騰得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陸二娘既然開了口，就不打算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馬上招呼著伙計們找椅子給諸位坐下，吩咐汀芷去將外面的人群散了。

    淳于意的醫術眾人皆知，這妙濟堂的聲譽也不是一天兩天建立起來的，在場的人多半是來看熱鬧，並非听了葛家人幾句話就信以為真，眼下見淳于夫人出來震場面，雖然都有心再看熱鬧，但真有膽子看的，對此也沒什麼興致，沒多久，圍堵在妙濟堂前的人就都散了。

    轉眼的功夫，大廳中只剩下了季風這一個外人。

    汀芷見季風獨自一人坐在桌旁飲茶，並沒有要走的樣子，只道是緹縈認識的熟人，忍不住低聲詢問緹縈，“小姐，這位公子是？”

    緹縈瞄季風一眼，想到他剛才仗義出手，心中便有些謝意，瞬即道︰“哦，這是我的客人，剛才多虧這位大哥出手相救，要不然這妙濟堂說不定早就被人給拆了呢。”

    汀芷听罷點頭，轉身對季風報以敬仰一笑，然後出門去給眾人準備茶水。

    “你不要以為敷衍我們幾句這件事就過去了，我們已經報官，淳于意的事兒自然有官府明斷，至于你們這家藥堂，我看，還是關門大吉的好，免得讓更多的人含冤而死！”梅氏吊眼看著陸二娘，滿臉的橫死肉都在用狠勁兒。

    陸二娘淡淡一笑，不想跟這潑婦理論，反正自己在這，他們已經不敢動手，有什麼話都慢慢說即可。

    “汀芷，派去城郊的人怎麼樣了？”

    “回夫人，去了有一個時辰了，想必再有一盞茶的功夫也就能趕回來了。”汀芷恭謹的回答。

    “我家老爺不在，現在到底出了什麼事兒我也沒法給夫人一個交代，還請眾位耐心等上片刻，等我家老爺回來說個詳細。”陸二娘笑容滿面的說著，想到早上闖到家里的官兵，心里卻是並不踏實。

    今兒上午，陸二娘收到學徒的急報說是有人在妙濟堂中鬧事，正要出來的時候，卻被大批官差堵住了門口，說是淳于意涉嫌殺人要收押大牢，讓她配合調查。

    盡管陸二娘說了多遍“我家老爺正在城郊醫治病患”的話，可那些官差還是將家里翻了個亂七八糟，等將那些人打發走之後，她才得了時間出門，要不然也不會拖這麼久才到來。

    路上還在想著世事無常，禍不單行，但見這邊和家里那出都是同個事兒，她這心里倒是沒那麼懸著了。

    淳于老爺的醫術她百分百信任，想來這件事中一定有蹊蹺。

    “想來這位夫人對葛大人的病情也是十分了解，不知我家老爺去看之前，葛大人都是些什麼癥狀？”

    梅氏一听這陸二娘不瘟不火的問話，隨即一拍桌子大聲吵吵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現在還問這些有什麼用？淳于意一定要去給老爺償命，這妙濟堂也絕對不能再繼續開了。”

    陸二娘見這婦人就是鐵了心腸過來鬧事的，也就沒再吭聲，這時，派去城郊跟著一並去找淳于意的小伙計勒馬停在了門口，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

    本是想一嗓子喊出來報告情況，但見堂中的氣氛有些異樣，這才將所有的話卡在了嗓子眼兒，湊到陸二娘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報告婦人，大事不好，剛才那些官差已經將老爺帶走了，老爺讓我將這個帶回來給您。”

    小伙計說著把自己身上的布袋子摘下來交給陸二娘。

    這個布袋平日里淳于意外出就診經常帶在身邊。

    陸二娘听罷皺眉，急急打開布袋，從里面找出了淳于意平時用于記錄出診記錄的冊子，轉手遞給了緹縈。

    陸二娘雖然已經跟淳于意在一起生活了將近二十多年，但對于醫學上的事兒卻不感興趣，淳于意每天出診看病忙里忙外，陸二娘一直都是不聞不問，一副隨他而去漠不關心的樣子，所以，對淳于意平時記錄出診的小冊子，陸二娘也是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緹縈接過冊子馬上翻閱，找到關于葛秋飛的記載，細致的讀起來。

    只見緹縈看著看著突然微微蹙眉，面上表情變得極為凝重。

    一旁的季風冷眼看著這一切，也忍不住好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