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冊充滿雋語的詩集──荷塘月色
作者:秀实      更新:2016-02-09 20:38      字数:1602
    很奇怪的,在上世紀末至今,香港詩人的創作似乎有點走火入魔,好的詩集罕見,而不斷出現一些自創新意、只求「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作品,字句之奇,構想之怪,令人不忍卒讀。如果勉強讀下去,那只像誤闖青山精神病院,碰到所謂詩人也者,喃喃自語,語無倫次,上句不接下句,前言不對後語,令我變成丈八和尚,莫明其妙,除了佩服他們出版詩集的勇氣之外,只能五體投地,舉手投降,,深怨自己學識疏陋,絕對不敢加以品評。

    這種詩作如果讓他繼續下去,只有把新詩帶入八陣圖,令讀者墜下迷魂陣,結果呢?非特引不起人們讀詩的興趣,更會使人發生反感,從愛好變為厭惡。寫詩的人多,讀詩的人少,那是不是詩人自掘墳墓呢!

    其實要提高詩的格調道理很簡單,大家都公認,詩是淨化人心的清潔劑,慰藉無聊的特效藥。它主要的作用是引發人們心底共鳴,令人讀後感同身受,因此創作者必需以真摯的情感配合優美的辭句,加以含蓄的哲理,用簡潔有力的文字,透露人間的悲歡,世事的無常,使讀者閱後留下深刻的印象。這才是好詩,令人百讀不厭的好詩。

    最近讀了秀實的新詩集《荷塘月色》。這書名富有意義,是套用朱自清那篇散文名作的,荷花幽香,秋月皎潔,詩的本質應如此,用作詩集名稱,更勝於散文集。

    詩人發揮獨特的創作方式,採用悠揚抑鬱的長句,但讀起來卻絕無詰屈聱牙之感。試隨便舉例:

    我是昏庸的,沉溺的生活如許

    那些日子溘然而逝,我習慣了如今的清冷

    失去了權力,也失去了所有曾經的風華

    已沒有人談論我的橫槊賦詩或倉皇辭廟

    和妳,穿越這個改朝換代了的廣場

    依舊的燈火,依舊的廣宇高樓

    終於我甘願返回這個陌生的城市

    只因妳浮泛的眼眸訴說了歲月的難以回顧  〈詩0602〉

    這首詩感慨於歲月不饒人,回念往日盛年的風光,由盛而衰,以曹孟德橫槊賦詩的豪氣,比照李後主倉皇辭廟的慘狀,顯示人生際遇起伏無常,縱然回顧,又有何用!

    詩人既然感到盛衰無常,生命的存在似乎沒有意義,因而嘆道:

    枯槁的肢體擁抱著整個城市的寒夜

    令人思索起生命的存在或不存在

    我看到那些季節的弧線

    把躲在暗角裏的人們拉牽出來

    忽然感到,自己也已經很蒼老的了  〈下弦月〉

    這詩含我相當哲理,啟發我們,人生無常,時光無情,不可執著,不須留戀。世事當然不能盡如人意,因此應珍惜自己曾經擁有的幸運。

    詩集裏面也經常出現一些雋語,像「今夕卻走了一個人 / 換來滿空的星輝」(〈今夕走了一個人〉)「省悟所有的緩急起伏 / 都不過是剎那間的鏡花水月」(〈叩〉)「夏至未至的滄桑與乎欲雨未雨的中年」(〈情人節‧VI〉)「中年是窗前堆疊著的落花 / 燦爛無比中又慢慢的讓春光退卻」(〈火燒草風樓〉)「我把這個夜晚收藏在傘內 / 不讓雨水把它淋濕」(〈雨中走過僑城東〉)「雨下了,簷外的景物淒然欲雨 / 我們的夏天枯萎成遍地的落葉」(〈華僑城酒吧街〉)「靜夜來臨時秋蟲幽幽地吟唱起 / 已蛻變成蝶的詩篇」(〈白石州夜色〉),這些詩句的語言是耐於咀嚼的。

    詩人筆下最好能有人所未道的創意,像〈感官文字〉這幾句:

    霜雪下的泥土掩蓋不了生命的熾熱

    掏空了那些倒橫側豎的枝椏

    你才明瞭生存確實是一種罪孽

    沒有理由的情節不適當的詞彙

    都是合理的存在而

    小說的技法才是最大的謊言

    生存是「罪孽」,小說是「謊言」,想深一點,蠻有道理。

    集中有一首我認為值得留意的,是散文詩〈台北上河圖〉,像觀音山、新店溪、淡水鎮、基隆河、北投和植物園,都是台北市區和郊區的遊覽勝地,在詩人筆下顯現,是富有歷史價值的,正如宋代畫家張擇端所繪〈清明上河圖〉,顯現了千多年前汴京風光,以畫和以詩表達,效果相同而味道各異。

    總結這冊詩集,無論在形式、措辭、含意上都不錯,不過我認為有些小題材不值得吟詠,像〈芒果〉、〈薯片〉、〈烤腸〉、〈水果沙拉〉、〈雲呢拿冰淇淋〉之類,用作詩料,似乎小材大用吧!

    最後,我給這冊詩集的評價是:「美」。這種美,只可意喻,不能言銓,正如詩人在〈蛻變〉那首詩中所說:

    當荷塘的天空聚積成一道彩虹

    你看到時,我已是無聲無息的過去

    無聲勝有聲,我亦就此停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