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报信
作者:濮颖      更新:2016-01-05 13:20      字数:2668
    江北督军府,快到子时,丫鬟仆人都换上了新衣。女佣的头上插上喜气的绒花。红带子,红绸子,红灯笼,红蜡烛,一片红光,满府喜气。

    督军府的后花园席棚高搭,院内设摆茶座,座上各色糕点水果,礼宴前红毡耀眼,花篮缤纷。蒋英暗中加大了督军府今晚值守的力度,由原来的两班变成了四班,全部荷枪实弹,这四班人马全部是军中的精英,嫡系的死党。府邸的后门,西门,东门各自安排了一队精兵强将,府邸外围方圆五里内安插着督军府的便衣。蒋英悄悄地将毛瑟手枪揣在怀中,他心下早已做好准备,等待着今夜这场突来的风暴。

    蒋家所有的仪仗都准备就绪,候在青城西门外的神龙港,只等从金陵驶来的专列一靠站,便锣鼓喧天地将新娘接上花轿,迎入府中。此刻的蒋英骑坐在高头大马上,长袍马褂,十字披红,一双寒星目,两弯如漆眉。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不愧帅门虎子。

    子夜已过,正如蒋英所料,迟迟不见专列的影子。蒋英抬腕看表,瑞士天梭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零时二十五分。蒋英不安起来,他紧锁眉头,眼前不断出现那把秘银的匕首,绣有梅花的丝绢。从神龙港到督军府府邸不过五六里的路程,这五六里路上也早已安排周密,无论无何,今天的督军府必保万无一失!

    薄雾朦胧,终于听到了列车轰隆隆的声响,一道黄光透过薄薄的雾霭,显得昏暗无力。然而就这束光让所有的人心头一亮,蒋英的嘴角也浮现出一层笑意。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安静地令人心慌。车门打开的瞬间,跳下一个穿西服带礼帽的男人,满脸哭丧,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跑去,后面跟着一群人,行走模样酷似残兵败将。

    “大少爷!新娘……新娘在白鹭州被人劫了!”一声哭丧,蒋英的心头一紧。虽然他隐约感觉的今晚肯定有什么不对,也在心里早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是这突来的状况还是怔住了这位年轻有为的军官,今夜整个江北人人都知晓的新郎。

    蒋千舟呆立在督军府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手里的茶碗随着那双遒劲却显苍老的手掌抖动,一道色泽清亮的白茶汤顺着白地青花的茶碗口往下流。“督军!”“老爷!”“父亲!”大厅里乱作一团。蒋夫人脸色苍白,刹那间像是衰老了几岁,惊恐替代了诧异,她不敢哭,只是扶着丈夫抖动的双肩,不停地叫着老爷。

    蒋千舟戎马一生,驰骋沙场,南征北战,金戈铁马,历尽刀光剑影,熟谙鼓角争鸣,今天这件事情就像一把尖刀插进他的胸膛,他的脑中一片混沌,只有一股热血从脚底冲向脑门,只见他眼红牙眦,怒发冲冠,身体簌簌发抖,客厅里一下子肃静起来,听得到水晶吊灯丝丝的响声。

    “当!”半晌,蒋千舟将茶碗狠狠地往老红木的桌上一搁,“查!立即派人前往金陵府!勒令金陵府彻查此事!”这一声沉闷有力,铿锵决绝。

    梅府上,徐英哭得声嘶力竭。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在在迎亲的路上被劫,不知何人所干,更是生死不明。梅鹤龄苍老了许多,女儿被劫,夫人离世,他不堪沉重,难道这便是梅家没落的开始?梅鹤龄想到这里,心中打了一个寒噤,他抬眼看看梅厅的门外,漫天薄雪飞舞,几朵寒梅随风落下,天地间一片苍茫。

    “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徐英哭泣着,一双凤眼早变成烂桃。这一刻她更感慨命运对于自己的不公,她哭女儿,也哭自己。

    “我家的女儿是在他督军府迎亲的路上被劫的。老爷,要人啊!赶紧向督军府去要人啊!”徐英悲号。

    “晓倩,我苦命的儿啊!你跟为娘的一样,怎么这样命苦哇!世人都说黄连苦,咱母女命比黄连苦三分!老天啊!你要惩要罚你冲我来,晓倩她还是个孩子啊,你何苦要如此待她呀!”徐英趴在桌上,悲痛欲绝,凄凄惨惨,身上梅紫色的旗袍本来略显紧身,被她这一哭一闹,折腾中显出了褶皱,梅厅里荡漾着她凄厉婉转的哭唱。

    “不要闹了!”梅老爷一声低斥。

    “姨娘,你冷静一点,身体要紧。”凌莺莺走到徐英的面前。拉拉她的手。

    “冷静?我怎么冷静?”徐英止住哭声,抽开手,抬眼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莺莺,冷笑一声。

    “姨娘,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心里都难受。”莺莺的眼圈一红。

    “哈哈,都难受?你们谁难受啊?谁难受?”徐英站起身,指着屋子一圈。

    “姨娘,你心中的苦我懂,这样哭闹,也解决不了问题。”莺莺捧过桌上的茶碗,递给徐英。

    徐英用胳膊肘轻轻一推,眼里一丝冷傲。莺莺只得放下茶碗。

    “懂?你们谁懂?晓倩是我身下掉下的肉,她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如割了我的肉,这般苦痛,你们谁懂?”徐英幽幽道。

    “姨娘……”莺莺轻声抽泣。

    “你也不用哭,晓倩与你不过是姑嫂的情分,她若遭不测,你们也就是几日悲伤,哪里会体会到为娘的悲痛。”徐英的声音小了下来。

    “我已经托人去了督军府,督军府也来人捎了信。晓倩在白鹭州被劫,白鹭洲隶属金陵,督军已经命金陵府彻查此事,就是把整个江北掀个底朝天,也要将晓倩找到。”梅鹤林开了口。

    “要是找不到呢?”徐英又嘤嘤起来。

    “姨娘宽心,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凭着梅家与蒋家在江北的势力,料想那伙强人也不敢将晓倩怎样。姨娘止住悲伤,养好身子,静待佳音。”莺莺婉言安慰。

    “二少奶奶说得轻巧,这悲伤如何止住?这身体如何养好?你是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母子连心,女儿一天没有音讯,做娘的一天不能安生!”徐英用眼角轻瞟了莺莺一眼。

    莺莺闻得此言,心里一凉,脸色微变,她强作微笑;“莺莺惭愧,不懂为人父母的心劳。望姨娘包涵。”

    徐英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南苑的夜,灯火如豆。莺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的脑海里一遍遍筛过晓倩出嫁那天的细节,实在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一遍遍地假想着各种可能,却毫无头绪。

    梅若枫见妻子夜不能寐,吩咐厨房给莺莺熬了一碗莲子粥:“喝点粥,早点睡。”,莺莺看着柔情的丈夫,起身接过粥碗。梅若枫坐在床沿上,看着莺莺。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梅若枫看着疲倦的妻子,心生怜惜。

    “辛苦倒不怕,只是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叫人不安啊!”莺莺搅动着莲子粥,喝了一小口,又放下了。

    “是啊,母亲过世,小妹遭劫,如恶梦一般。”梅若枫叹了口气。

    “你早点休息,明日大早还要赶往金陵府,与蒋家一起协查此事。御香楼的事务先交由邹正去打理。他跟着你这么多年,为人忠厚,行事稳妥,交给他放心。”

    “那是,小妹一天没有下落,我一天也不得安宁。”梅若枫皱紧眉头。莺莺伸出手,抚摸丈夫的肩膀;“时候不早了,睡吧”。

    梅若枫看着眼前的妻子,莺莺眼里似水的柔情几乎要将他溺毙,想到自己常年在外将妻子冷落,想到妻子在梅家这些年的隐忍,梅若枫的心底漾起一阵温情,他轻轻地将莺莺揽在了怀中。

    莺莺的身体轻轻地颤抖,她原本因疲惫伤神显略显苍白的脸颊渐渐地变成酡红,她卷缩在梅若枫火热的怀抱里,发丝拂过梅若枫的脸,发间的香气缠绕在梅若枫的鼻息之间,若枫大声地喘息,莺莺低声地呻吟,天与地融合在一起,莺莺在丈夫的身下化成一泓温情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