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5 22:32      字数:5055
    终于,她的跟踪追击如期地打来了电话。她的电话打到了我们单位校长办公室里。八十年代在中国大陆电话的普及率极其低下,一个单位的通讯设备往往只有一部电话,我们单位的电话就安装在校长办公室里。当校长的满腹不悦喊我接电话的时候,我的难以置信还在心里纳闷,谁会打电话到单位来找我呢?因为在这座城市,除了海客,我的熟人极少。可是,当我的狐疑满腹听到她在电话的那端叫我名字的时候,我的腿都软了,她的不由分说又是来要求我去履行一个月一次“被**”的协议去的。虽然我的委屈屈辱极不情愿去履行这个协议;但是,我却不得不去,因为至少现在我的经济能力还无力偿还她的债务。

    到了她家,她的兽性发作便不顾一切地开始折磨我,我的无可奈何只好委曲求全地配合她,竭力使她尽快地达到“性”满意足。但是,一旦她的**过后停止**,绵软地瘫在我的身上的时候,我的脱身之计便想方设法地从她的**底下爬起来,并且迅速地穿好衣裤,从她那儿一刻不停地仓皇出逃。这时,已经“性”福满足的她也不过分地为难我,仿佛我们纯属履行完成了一次公平合理的商业协议似的,十分信守诺言,放我逃离。然而,逃离她的我却无处可去,只好选择回家。可是,当我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的闷闷不乐却又一次看到落雁坐在院子里默默无语无所事事。卷毛狮子狗的温顺驯服趴在她的脚下一动不动,任由她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它那卷曲的长毛。落雁的孤独寂寞就那样梳理着,梳得好投入,梳得好专注,梳得好幽怨,梳得好痴情,梳得好心酸,梳得清心寡欲,梳得超凡脱俗,梳得伤心欲绝,梳得痛不欲生,梳得物我两忘,梳得万事皆空……太阳的因循守旧依然黄黄地照在她那一脸的麻木不仁上,她的视若无睹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就要羽化了。

    其实,我的痛苦悲伤事出有因,应该不比她轻松好受,好在我是个男人,容易克服;但是,不知道她的如花似玉为何也会如此痛苦不堪?有时我的同情怜悯实在不忍心看到她那痛苦不堪的样子,便将自己关进屋子里,深深地埋进书本的情节中,试图躲避她的存在。然而,当我的回避现实翻开每一页书籍时,她的幽怨青春都会虚幻地端坐于我的字里行间,睁开眼睛闭上瞳仁,满世界都是她梳理卷毛狮子狗的幻影;于是,我的注意力集中便被迫在书里出走。有时我的矛盾心理也会悄悄地走到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但是,胸膛里装满着语言就是不知从哪儿说起,最后还是“吱吱唔唔”地找一个借口,逃开了。

    然而,这天,我的极端情绪正好也遇到了深度不悦,刚刚履行“被**”协议回来。不忍目睹她痛苦的我便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办公桌前再次搭起我的积木红房子。而搭积木房子却是最能排解我内心痛苦的方式方法之一,一旦我的倾情投入深入其中,便能忘却眼前的一切,以至于能够使我达到全神贯注的程度。这不,我的异想天开又开始展开想象的翅膀了,想象着桌面还是一块未开垦的**地,上面搭起了高高的脚手架。从黎明到黄昏,我的忙碌身影一直都站在上面,砌着一块又一块的红砖。太阳的火红毒辣在我的头顶照耀,搅拌机的匀速旋转在我的脚下地面上轰鸣,我的创意想象正将钢筋、水泥、混凝土与理想一起浇铸进了结实的基础,不时的我,还要仰望天空潇洒地挥舞一下汗水……就这样,不一会儿,一幢漂亮的积木红房子,便在我的心灵手巧之上站立起来了。带着成功的轻松惬意,我的目光如炬便开始围绕积木红房子四周徜徉。然而,还未环绕数周,我的明察秋毫便猛然发现红房子的飞檐之下,似乎缺少一点东西。对!每个飞檐之下都缺少一串风铃。我的如梦方醒一拍脑袋想了起来。于是,我的灵机一动便将几天前拾到的“合家平安”的儿童玩具风铃,分别悬挂到每一个飞檐之上,然后我的童心未泯还不忘朝着飞檐之下猛吹一口暖气,风铃便“叮呤叮呤”地作响起来。铃声的悦耳动听散发于空气之中,令我的情绪激动,仿佛已经将我的浮想联翩一起带回到了童年,带到了老祖母的月光之下,正在聚精会神地聆听她那扁瘪的嘴唇在一个接一个地给我讲述古老而优美的故事……

    “真漂亮,真漂亮!”

    突然,我的身后响起了一阵赞叹的掌声。我的惊奇诧异猛然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落雁的悄然而至已经走进了我的房间,正站立在我的身后。我的脸极不自然地一红,仿佛是我刚刚经历了一次偷盗被人发现,而更加羞于启齿的是我的创作意图被她偷窥了,因为那里面的隐逸情怀饱含着我的理想,也饱含着我的委屈屈辱以及人生磨难。但是,我的有苦难言只能心口不一地搪塞落雁也搪塞自己说:“闲得无聊。”

    “真漂亮!”落雁的充耳不闻又一次赞叹说。但是,我的意外收获却突然发现落雁的一反常态,一改平日的沉郁憋闷,深受这幢美丽的积木红房子感染。接着她的活泼天性也学着我的样子,清纯地在飞檐之下猛吹一口香气,风铃的一如既往便重又响了起来,“叮吟叮呤”的铃声中,她的女性情致仿佛又变幻了回来,显得那样开心快活,无忧无虑。自从我入住她家的房子以来,我的耳闻目睹从未见过她如此快乐过,她的天性复归兴奋地高声呼喊:“噢,鸽子飞起来啦!”

    说实话,那一刻,我的情不自禁似乎也与她一样,忘却了自己也曾刚刚经历过一场不悦与烦恼,被她当时的情绪彻底地感染了,也无比冲动起来,并且还十分莽撞地冒出一句不知深浅的话来,说:“落雁,你这个样子真美,美得就象这幢漂亮的红房子。”

    “唉!”没想到她的神经过敏听到我的赞美,却长叹一声说:“美有何用?在这个男性主导的社会里,美是祸水,是女人一生不幸的根源。”

    “这话我不赞成!俗话说,美丽是女人的财富嘛!怎么是祸水呢?”我的不无反对说。

    “美丽更多的是女人的灾难,你不是女人不理解。”她的思想偏激接着说。

    “落雁,你活得太消沉了!”我的羡慕欣赏心想:“你比我幸福多了,有什么值得如此消沉的?”但是,话说到嘴上,我的双重人格却是另一种语气:“你这样不好,女人要有满足感。知足常乐。你应该活得轻松一点,不能整天垂头丧气的!”

    “怎么轻松呀?”落雁的恕难苟同反问我一句,将我的毫无准备问得无言以对。其实,我知道,我的生存状态活得如此窝窝囊囊,哪里还有资格本钱去教导他人呢?她的目询视问就那样默默无声地望着我,望得我的底气不足好尴尬好心酸好无能啊!一个男人落入了这样的情境,也真算是无聊极了无趣极了无用极了。那一会儿,我的男性自尊恨不得找一道裂缝钻进去,从此不再见她。当时我的反躬自省看不到自己,如果能够看到,可能我的面容脸色一定难看至极。因为我的双目凝视从落雁的眼神里,已经读出了惊恐讶异。她的双手有点惶惶不可终日地搓着,她的表情犹如一副如临深渊如遇大敌的样子。蓦然,我的意识清醒感到自己失态了。于是,我的镇定克制强行命令自己必须冷静下来。这时,我的理智机智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样或许会更加刺痛眼前这个女人的心病,让她的僵死心态再一次无辜地因为我的失态而受到伤害。我的应变能力一定要有男子汉的担当精神,不应该让女人无辜失望!意念至此,我的精神振作似乎想要挣脱思想上的某种沉重锁链似的,把自己的身体弄得摇摇晃晃,仿佛在抖落一身重负,同时一双痉挛的手也下意识地对着天空乱划一通,似乎又想要圈住什么,但又似乎什么也不想圈住。突然,我的热血冲动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落雁的双手使劲地摇晃着,并且反复地解释说:“落雁,你别怪我!我不是有意要责备你,是为你的情绪消沉而担忧,真的真的真的……”

    落雁的理解认同并未拒绝我;相反,她的感激激动还反握着我的双手,与我的节奏共振共同摇晃起彼此的互信同感来,并且不住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然而,我们的双手握在一起摇着摇着,我的触觉灵敏便感觉到了手中的细腻柔软。这种细腻柔软一下子便“烫”住了我的意识清醒。这时,我的理智情商立即意识到我抓住的不仅仅是一双手,还有一颗滚烫的心,一段动人的故事,一盆燃烧的火焰,一股强大的电流……刹那间,我的敏感神经就被这双手的细腻柔软击倒了,电流传遍了我的全身;于是,我的死灰复燃被这双手的细腻柔软焚烧了,烧得只剩下一堆下意识的灰烬……如果此刻,我的温情脉意能将一颗炽热的心搂在怀抱里,我的心便会化作一泓清澈见底的溪水涓涓地流淌;如果此刻,我的温情脉意能将一份纯洁的爱搂在怀抱里,我的心便会化作一望无际的绿草地铺向天边远方,去迎接骏马的奔腾……好久好久,骏马的蹄声才渐渐地消失,溪流的水声才渐渐地消失,我的如梦方醒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声嘤嘤的哭泣声,从绿草地的尽头传来,从溪流的尽头传来,由远及近,由弱渐强,最后响起在我的胸怀里。我的自顾不暇低头一看,大吃一惊,慌忙推开双手,将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推了出去。哦,哭声原来来自于落雁!我的伦理道德顿时醒悟过来,发现自己的思想行为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于是,我的快刀乱麻赶紧将这一页尽快地翻越过去,正如我的无意而为刚刚简短地翻开了这一页一样。然而,当我们的亲密接触重新拉开距离的时候,落雁与我的思想情感都已走过了一段长长的尬尴里程,随后理智的回归复返虽然重新填满我们各自的胸膛;但是,等到我们的情绪厘定正襟危坐下来的时候,我们的冲动鲁莽已经恢复不到原先平静如水的状态了。我们的失态越界面面相觑,会心而尴尬地一笑,都想将此前的一切化作“樯橹灰飞烟灭”;但是,我们的心知肚明都深感为时已晚,已经很难找到回去的归途了。

    “最近,你的创作热情还好吗?”落雁的情绪激动最先冷静下来问。

    “零度以下。”我的烦躁不安不加思索地回答。

    “你的诗非常有发展前途,不能自暴自弃。”落雁的真诚诚恳继续说。

    “屁!”说到诗,我的冤气愤怒就不打一处来。

    “真的!至今,我还能记得你写的诗,有两句写得真好。”她的忘情陶醉仿佛沉浸到那首诗的意境里去了,她说:“仿佛是为我而写的。”

    “哪两句?”我的一无所知兴趣一振地问。

    “活一个人比活一棵树困难/树可以歪长可以旁欹斜出/人活不得半点欹斜”,她的绘声绘色开始吟诵起来。

    “活一个人比活一棵树困难?”我的疑惑不解重复了她的一句吟诵问。这句诗的来龙去脉出自于我的诗歌《活一个人》,就发表在本地的党报副刊上。其实,这些天来,我的隐隐约约也感觉到她的心里,似乎装着一个巨大的痛苦,只是我不敢去碰触它。现在自然落雁的坦诚以待愿意说出来了,我也便可以消除顾虑了,不妨当面摸摸她的情感底牌。因为从那天的情况来看,我的亲眼所见已经预感到她的痛苦不悦或许与海客有某种直接关系。然而,等到关键的时刻,我的直面现实却又潇洒不起来,话到嘴边又变了味。我想,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通病与悲哀吧!最终,我的话语还是落在了房子之上。我的无限感慨用不无羡慕的口吻说:“你拥有这么一大片房子,还不幸福啊!”接着,我的调侃艳羡补充说道:“你丈夫虽然年龄大一点,刚搬来的时候,我错把他当成了你爸;但是,你也因此而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特殊待遇呀!若换成是我,我就放下一切烦恼与不快,好好地美美地去享受享受这幸福的生活。”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落雁的明显不悦不解地问。

    “难得糊涂。”我的玩世不恭调侃地说。

    “你没看出我们的问题?”落雁的严肃认真再次反问我。

    “谁们的问题?”我的潜意识已经若有所感,但是,仍不敢肯定地问。

    “我与海客。”落雁的推心置腹毫不隐讳地直接说了出来。

    “不太知道,但是,我已经感觉出了些什么。”这时,我的难得糊涂再次想起不久前落雁与海客他们在大门口偶遇时所发生的那一幕,便心存疑惑似的试探性地说:“不过,自从那天海客见到你之后,他便有点反常。那天在我送他回去的路上,他不住地用头拼命地往墙壁上、水泥杆上撞,撞得头鲜血淋淋。我试图问他,他什么也不肯说,嘴里只是一个劲地骂人。我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绝望地伤害过自己。”

    “都是我害了他。”落雁的郁郁寡欢痛苦不堪地说。

    “此话怎讲,莫非……?”我的欲擒故纵故意欲问又止。

    “对!”落雁的心明眼亮似乎十分清楚我所要问的内容。于是,她的敞开心扉忙向我自我忏悔道:“我罪孽深重啊!”她说:“我真不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断送我和他之间的纯洁爱情。我本想,这杯人生的苦酒,我一个人独自饮下去算了,不曾想同时也给他斟满了一杯。是我亲手毁灭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我是爱情的罪恶凶手,我是没有人性的狐狸精……”说着说着,她的自我不容便惩罚性地用手抽打起自己的耳光来。顿时,她那娇嫩肤好的脸上便现出了大面积无情的手指印痕。我的目不忍睹慌忙攥住她的双手,劝慰她别这样,有话慢慢说。这时,我的怜香惜玉才看到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着痛苦的泪水,扑簌簌的,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滚落。她的郁积已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便一下子扑在我积木搭成的红房子上,痛不欲生地告诉我一个在现在看来司空见惯,但在那个时代却是难以启齿的羞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