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負荊來請罪
楊燁︰柳絮媽媽冷漠的目光,和我夢中見到的一樣,讓我覺得她沒有從心底原諒我。我見到她時,輕輕地喊了一聲“阿姨”,她似乎沒有听見,只笑著和金劍說話,還拷問似地問了我一句︰“你就是楊燁嗎?!”語氣很冷峭,我如芒刺在身,渾身的不自在,我只低著頭干活。多虧柳絮把媽媽支出去,到房東家借三輪車,才緩和了現場一些緊張氣氛。金劍由于心情不好,沒有過分的關注我,不然我就更尷尬了,他接到一個電話,同學叫去填志願,他就先走了。我把尼龍袋搬到三輪上,把書賣了之後,只有三個人的空間,我怕柳絮的媽媽再一次用眼光秒殺我,很禮貌地和柳絮娘倆說再見,逃也似的告辭了。
該還的終究要還,一定得還。我終于做出了一個艱難而理性的決定。為我那晚的冒失和莽撞負荊請罪。
柳絮︰楊燁走後,我心中悵然若失,我對媽媽說,“你怎麼虜臉不放,讓楊燁很下不來,他必然是來幫著干活的。我們是同學,又不是……”我欲言又止。感覺臉有點潮。媽媽說︰“你來退個房,他又跟上來,不是存心是什麼?上次我讓劉老師捎話,條件就是不要他再糾纏你,傻閨女,媽媽不都是為你好嗎,況且他今年又沒有考上。”
“听金劍說,他是來報名復讀的,是金劍在學校門口見到他,拉來的,是踫巧了。”我把理由往金劍身上引,媽媽不說什麼了。我和媽媽隨意吃點飯,就頂著酷熱,往家趕。下車後,離家還有一段路,天熱,路上少有人走。
媽媽叫了我一句,“柳絮,你看,前面路中間站著一個人。”我擦了一下鏡片,“嗯,是有個人。” 近了近了,怎麼像是楊燁,他怎麼會在這里?我心里犯著嘀咕。媽媽拽了我一下衣服,小聲地說,“這不是你的那個同學楊燁嗎!他怎麼在這里,想干啥!”
我看到楊燁迎著我們走過來,我的心也緊了一下,拉住了媽媽的手,媽媽的手在哆嗦,也傳到了我的手上。“是媽媽上午的舉動刺激了他,來尋事的吧?”我思忖著,“應該不會的,楊燁不是這樣的人。”我看清了,楊燁身上斜背著一段楊樹棍,兩個細枝條在胸前挽成了一個結,幾片碧綠的楊樹葉子支愣著,整個是浪跡江湖的俠客。我還有這閑心去聯想。
還好,楊燁在離我們十來米的地方停住了,“撲騰”一聲,跪了下去,說︰“阿姨,我給您賠罪了,我也為我的姑姑給你賠不是了。請您原諒我的冒失。”媽媽有些手無足措,沒有料到出現這樣的一幕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快起來,俺可擔當不起。”楊燁又重復了一句,“阿姨,你不接受我的道歉,我就不起來。”
我看著跪著的楊燁,都不知該如何說話了,心酸酸的,他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不需如此的道歉,也許是媽媽上午的冷漠讓他出如此下策。我的眼角有點濕,是天太熱了吧。我帶著哭腔,“楊燁,你這樣做,讓我今後怎麼在同學間做人,快起來吧!楊燁仍倔強地跪在那,我求助地望著媽媽。
媽媽輕輕地說了句︰“這是何苦呢?阿姨本來就沒有怪罪你,我和你姑的恩恩怨怨更與你無關。”
媽媽上前扶起了楊燁,汗從他的臉上一條條地淌下來。上衣都濕透了,挽著結的楊樹枝條上的葉子,也耷拉了下來。
我說了句,“你是不是將相和看的痴迷了,整出這麼一出戲來!考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你快回家吧!”
楊燁給媽媽鞠了一躬,“謝謝阿姨,我真的不是個壞小孩!”媽媽被他的話惹笑了,快回家吧,天熱,不讓你到家里歇歇了。
媽媽的話也有些多了。
楊燁朝我們來的方向去了,斜挎的楊樹棍被他從身上解下來,在手中舞動著,漸漸地遠了。
“這孩子,嚇死我了,真是個死心眼的倔種。”媽媽松了口氣,幽幽地罵了一句,“蠻好玩的。柳絮,他身上背著個棍子干嗎?”
我也被媽媽逗笑了,“媽,那叫負荊請罪,是古代最最隆重的賠禮方式,這次你滿足了吧。”媽媽“哦”了一聲,“太難為這孩子了,只是方式不能讓人接受。”
楊燁︰柳絮回家下車後要有一段路,這是我知道的。我和柳絮娘倆分手後,就先來到這段路上,選個合適的地方,我挑中了一截兩頭都有枝子的楊樹條,爬到樹上折下來。我心里默默地記著台詞。今天我既是導演,又是演員,但主角是柳絮的媽媽。無論成功也好,失敗也罷,我只有努力地演好,爭取到柳絮媽媽的諒解,以後才能有機會接觸柳絮。
她們回來了,遠遠地,我就站在路中間,我怕突然的出來嚇著她們,當我走向她們的時候,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有一種慷慨赴死的感覺。我的表演機械,笨劣,但成功了。晚上我躺在床上,努力的回憶,但只有片段,當阿姨把我扶起來時,我才如釋重負般,徹底地解脫了,阿姨原諒我了。
我飛也似的舞動著從身上解下的楊樹棍,帶著風,跑向了回家的路。
柳絮的那句︰“你是不是將相和看的痴迷了,整出這麼一出戲來!考不考慮別人的感受。”讓我醍醐灌頂,只要能得到阿姨的諒解,我的感受就很好,管他出格不出格呢。